Wid.184296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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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少年 同性(男)
警示 过激/暴力 ,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隐秘的角落 朱朝阳 , , 张东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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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20 01:45
- 导读
- 后来骨头也融化了一样陷进了沙发里,朱朝阳的童话也就画上了句点。
朱朝阳把碗里最后一粒米扒进嘴里,在放下瓷碗前抬起眼来瞟了饭桌对面的周春红一眼,周春红望回来,他咽下嘴里的米饭,说:“妈,我一会出趟门。”
周春红问他去哪。
“图书馆。”朱朝阳说。他自觉的把剩菜套上保鲜袋,放进冰箱里,碗筷收进水槽,拧了水龙头开始洗碗,一副好孩子的模样。周春红知道自己应该上去摸摸他的脑袋,或者拍拍他的肩膀,至少夸他一句长大了。但她什么都没做,只是倚在厨房门口看了一会,就到客厅翻杂志去了。
朱朝阳推开门前对着沙发喊了一句:“妈,我走啦。”周春红也没应声,屋里只剩下吊扇在响。门关上的声音过去很久之后,她才醒过来似的迟迟翻到下一页。
楼下小卖部的老板认得朱朝阳,在他刚走到门前就给他打招呼,问他是不是要果汁。朱朝阳露出牙齿笑,说是,谢谢爷爷。
朱朝阳早已不再严格遵守那册《长高秘籍》上的要求,但也养成了不喝碳酸饮料的习惯。他只是长得晚,上了高中便抽条似的长,高到叶驰敏看他都得抬一些头,高到他终于可以平视张东升。
后来他发现自己许多习惯都是在初一结束的那年夏天养出来的,比如吃儿童餐时带一份玩具,比如常去看海。有时他看海会拉上张东升,朱朝阳蹲在普普和严良曾短暂居住过的旧船边,把集来的玩偶掷入火中,烧给不会再扯着他的胳膊叫他朝阳哥哥的女孩。塑料和棉花燃烧时带来一股难言的味道,张东升躲得远了一些,从口袋里掏出一包烟。
朱朝阳站了起来,走在张东升身侧,与他并肩站立。朱朝阳侧头看了张东升一眼,正巧碰上他把烟叼在嘴里,低头去够手心里护着的火,高中生又回过头去望燃烧中的火堆,问:“你怎么抽烟了?”
张东升不咸不淡的问:“怎么了?”
“你不适合抽烟。”
张东升把烟吐向空中,余光看到朱朝阳又朝他看过来,他就深吸一口,吹到小孩脸上。
朱朝阳说,老师,我也想试试。
他被朱朝阳压在船板上,压在曾经三个小孩画出的画像旁,粉笔的痕迹早被雨水冲刷干净。朱朝阳用嘴去够他的唇,去舔他含在嘴里的一点烟味。张东升的鼻子被眼镜压得生疼,舌尖推拒着,又被高中生缠上来。朱朝阳尝到茶一样的苦味,牙齿不小心磕到老师柔软的唇瓣,张东升的手一抖,烟灰落到朱朝阳的肩上。
回忆转场,朱朝阳坐上公共汽车,被阳光晒过的小腿有些发痒,他靠在窗边把果汁拧开,小口小口的喝起来。
他用张东升给的卡刷开单元门,用从张东升那里拿来的钥匙打开房门,像得了准许一层一层撕开礼物的包装纸。
即使朱朝阳已经事先套上了外套,还是被扑面而来的冷气冻得打了个哆嗦,他在换拖鞋时把钥匙随手放在玄关上,走到客厅,张东升正侧躺在沙发上,一只手搭在脸旁,像是睡着了。
张东升还戴着眼镜,张东升没睡着,他是死了。
朱朝阳走过去,坐在张东升头顶的那一侧,把饮料瓶搁在自己并拢的膝盖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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尸体在第一天的变化不大,几乎与生前无异,只是稍微涨起来,张东升最近瘦了许多,看着也并没有十分奇怪。朱朝阳先前就把客厅的空调开了,调到最低温,勉强延缓一下尸体腐烂的速度。生命力的消逝让张东升失去支撑的肌肉变得松弛,于是中年人原本惊恐的表情也变得柔和下来,只是嘴角还是勾起来的,像是一个隐秘的笑容。
朱朝阳很早之前就发现张东升的嘴角是翘的,像猫。他仍在找张东升补课,公式和定理从那张形制优美的嘴唇里淌出来,朱朝阳拾起它们,一一铺在卷子上。彼时他已经上了市里最好的高中,名字常常挂在学校的告示墙上,在年段排名的榜首,在竞赛获胜的奖状上。他不再是众人嫉恨的目标,他的天才给自己和他人之间筑起一堵透明的高墙,人们看到他便明白自己获胜无望。递给他的浅粉和鹅黄的信封被退回,他的目光扫过青春期的女孩们微微隆起的胸乳,撑在课桌上纤细的小臂,愈发明白自己想要的不是这样的仰慕。朱朝阳想要的更锋利,也更柔软,盘旋在他脑海中的那个影子是模糊的,像隔了一层纱,那层纱是他因为不敢承认而自己蒙上的,后来他还是亲手拉下了遮挡的帷幕,然后在燥热的夏日午后惊醒,触到自己身下一手的粘腻。
朱朝阳落下笔,把卷子递出去,张东升接过卷子的手背被高中生的指尖擦过,刮起一阵难耐的痒意。张东升把那只手收回来,搭在桌板上,低头检查朱朝阳的答案。朱朝阳偏头去看他,老师把修长的身体收在西装裤和长袖衬衫下,只在低头时露出一点脆弱的后颈,细小的绒毛在白炽灯下闪着一点光。张东升抬起头,那一寸裸露的皮肤也被收了回去,他叫了一声朝阳,说这一题还有新的解法。朱朝阳于是凑过去,张东升不用香水,高中生嗅到他身上皂角和洗衣液的味道,混着一点被热气蒸出来的干净汗味,搅在一起是一股奇异的腥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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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天尸体上开始出现静脉网,红色和蓝色的线条织在死者的身上,如树根,如蛛网。新鲜的尸体是细菌绝佳的温床,张东升的脖颈处开始冒出米粒大的黑点,稍稍凸起,像一粒粒小痣,在被撑得薄薄的表皮层下战战栗栗的蠕动。昆虫造访,苍蝇绕着尸身庄严地盘旋,在张东升的眉毛上产下百合色的卵。
他们第一次接吻是在张东升的家里,朱朝阳手压在卷子上,有些怯懦地问他:“老师,我可以和你接吻吗?”
张东升就笑起来,这几年他不常对着朱朝阳笑,从前的大多数时候他笑也并不是因为开心,更多的是一种表示,表示自己温和无害,也许还有些许讨好。朱朝阳看过他杀人,看过他真心实意的快乐,看过他崩溃时流的眼泪,于是这份扮演也就变得没有必要。他在朱朝阳面前笑只是因为他真的想笑,他几乎笑出点眼泪,他想问问朱朝阳还想从他这里骗些什么。
朱朝阳说,老师,我只是想和你接吻。
高中生的嘴唇是柔软的,撬开他齿关的动作却是莽撞的。他没有推拒的理由和立场,朱朝阳用一本假日记替他脱罪,甚至放任张东升享受了很长一段时间的平静生活,然后又在一个下午敲开张东升家的房门,书包里装着辅导书,要张东升帮自己补习数学。即将关上的房门被小男孩用鞋子卡住,告诉他自己的确有另一张复制卡。几个月前的张东升也许会干脆利落地拒绝,而尝到了自由的甜头的张东升只能把门打开,他在那时候意识到朱朝阳松开绳子是为了把他栓得更紧。
不久之后张东升和周春红见了一面,是周春红说要感谢老师帮朱朝阳补习数学。他们约在一家海鲜餐厅,张东升在男孩和母亲的对面坐下,中年女人死寂的眼睛转过来,张东升看懂周春红找他只是为了确认一个猜想,确认他们是同一个人的受害者。周春红心不在焉的客套了一阵,然后垂下眼睛,把一块螃蟹夹到朱朝阳的碗里。
朱朝阳还在吻他,朱朝阳的吻和徐静是不一样的,高中生的吻比起女人更具侵略性。他伸出手,像是对待情人一样把指尖搭在张东升的肩上,实际上却是方便在老师闪躲时扣住肩膀。张东升半睁着眼睛,看到徐静爬在墙上。他从没梦到过徐静,也不知道徐静的魂灵是蓝绿色的,是深秋大海的颜色,她还套着那件鲜艳的黄色泳衣,手臂和大腿上沾满了岸上湿润的沙。徐静从前瘦,泳衣穿在她身上都有些松松垮垮,海水把她泡胀,于是那件泳衣也绷得紧了一些。她的头发和指甲都变长了,看起来有些狼狈。徐静嘴唇发白,短发湿漉漉的粘在脸上,她就这么盯着张东升,直到高中生放开他的嘴唇,她往下沉,做出一个入水的动作,像鱼一样潜进墙壁里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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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东升变疯是一个缓慢的过程。
他曾以为等到朱朝阳玩腻了家家酒的一天就是他重获自由的那天,于是他把这样的生活也当成与徐静共赴的那些酒局,期望哪天可以熬到宴席散场。他不断放低自己的底线,却发现宴席结束了永远还有下一场。
最开始他只是变得迟钝一些,后来他开始精神恍惚,说自己看到了徐静的鬼魂,徐静的指甲被泡得掉下来,头发上缠满海藻。有时候是他的岳父岳母,他们从那么高的地方摔下来,骨节扭曲,内脏炸出来,头摔破了像被开了瓢的西瓜。他们并肩站在张东升的床尾,问他照片拍得好吗,每讲一个字脑浆就会从裂开的嘴角漏出来一点,滴到张东升盖着的被单上。他颠三倒四地讲,他尖叫,更像是动物的哀鸣,他不敢睡觉,眼睛发黄,爬满血丝。他把眼泪和鼻涕一起蹭到高中生干净的T恤上,在清醒时又把朱朝阳推开。
张东升死的那天,朱朝阳站在他的门外,敲了敲门,意料之内的没有回应,于是他掏出从老师那里取来的钥匙打开门。张东升不想给他开门,却也不敢把门锁换掉。朱朝阳换了鞋,越过玄关,看到张东升蜷缩成一团,抱着双膝坐在沙发上。
朱朝阳叫他:“张东升。”张东升抬起头来看他,难得的眼神清明。
“你杀了我吧。”张东升说,他的眼睛往茶几那斜,朱朝阳也跟着看过去,他知道那下面放着那把所谓的镇宅刀。
高中生又看向他,那双眼睛里只剩空茫,突然又闪了一闪,像是有什么东西从里面掠了过去。张东升的瞳孔再次聚焦,辨认出高中生是在向他确认他是否在认真的提出这个提议,于是他又点点头,笑了一下,说:“杀了我吧。”
朱朝阳答应他,他一向是个听话的好孩子。他没用那把刀,怕自己身上的血迹清不干净,回家后会被周春红看到,只把双手放在张东升的脖颈上,虎口收紧。中年男人的脉搏在他的手下微弱的跳动,而后又慢慢加快起来,张东升下意识的挣动,被朱朝阳压下去。他的喉结在朱朝阳的掌心下滚动,像只动物似的蹭得朱朝阳发痒。缺氧让张东升眼前发黑,他逐渐失去了对四肢的掌控,只看到自己搭在朱朝阳手上的手指在轻微的痉挛。他恍惚中看到一只小手搭在朱朝阳的肩上,普普从朱朝阳的肩上冒出一个头,她和四年前一模一样,眼睛又大又亮,脸颊白得像月亮,普普叫他张叔叔,他就费力地笑了一下,然后闭上了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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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天傍晚朱朝阳打开门,看见一条黑色的河流,从阳台门没关紧的缝隙倒灌到沙发上,他走近了才看到是蚁群流到了张东升的身上。阳台门处传来一阵响动,朱朝阳望过去,发现钻进来的是一只食蚁兽,他吓了一跳,后来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没仔细观察过张东升家的阳台,也难保哪个花盆下藏了笼子,笼子里关了一只粉色鼻子的食蚁兽。他从前在百科全书里看到过这种生物,食蚁兽只到他的小腿那么高,看起来像一只小马驹,身上铺了一层油光水滑的黑灰色皮毛。食蚁兽爬进来,探出极长的舌头,只舔一下就把蚁群卷走了大半,蚁群溃散,它缓慢却仔细的爬过客厅,用湿润的舌头把它们卷进肚子里。朱朝阳看着食蚁兽舔过张东升的眼球,把最后一只躲在上面的蚂蚁卷走。
玻璃茶几下钻出几只狗,是最普通的土狗,朱朝阳喜欢土狗,但是城市里已经没有人会爱它们了,人们偏爱更名贵的品种。狗把大部分的张东升吃掉,每一只都吃得肚皮圆鼓鼓的,其中一只在朱朝阳的脚边躺下来,用肚皮去蹭他的脚踝。朱朝阳蹲下来摸它的肚子时,鸟群从厨房里飞出来,去啄骨头之间狗吃不净的肉。朱朝阳一直在沙发上坐到晚上,碰上黄色的蝴蝶从月亮上飞下来,扑扇着翅膀钻进张东升的颅骨里,舔掉最后一点脑浆。
鸟兽们吃到他只剩下一副干净的骨架,就散去了不知道什么地方。朱朝阳去摸那些骨头,它们的触感就像是被洗过一遍的玉石,后来骨头也融化了一样陷进了沙发里。朱朝阳的童话也就画上了句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