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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股咸腥猛地灌进口鼻，呛得人难受极了，李云祥吃力睁眼，发现半截身子埋在湿冷的沙里，海水渐渐涨起，时不时淹过他所躺之处，再晚一刻，只怕要淹死。

又是一声炸雷震耳欲聋，天像被捅了个窟窿，瓢泼大雨丝毫没有停下的迹象，雨水重重打在他身上，隐约听见翻覆的波涛由远至近。呼啸的风声里夹杂着忽高忽低的恶语，一字一顿。

天命难违——

闪电击落的瞬间，火光骤起，他仿佛能透过厚重的雨幕看到盘旋于黑云中四条庞大卷长的身影。诅咒之声越来越响，甚至此起彼伏，顺着雨落拍打而下，顺着海浪席卷而来。

杀——

杀——

杀——

红绫紧紧缠在右臂，任李云祥怎么以意念驱使也纹丝不动，他越使劲想把双腿从沙地里抽离就陷得越深，不消片刻泥沙就盖到了胸口，辣眼的海水只扑面门，淹过了他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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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阳晒屁股啦——唉~现在年轻人怎么这么能睡？”窗帘滋啦一声被扯开，耀眼的阳光随之而来，李云祥被这一串声光惊醒，从湿冷紧绷中脱出，只觉天旋地转，头痛欲裂，喉咙干哑地说不出话来，他抬手遮住脸无力地侧身坐起。

做了几次深呼吸，又揉了揉脸李云祥才觉得缓过劲，半睁开眼看到三只小毛猴在床脚又蹦又跳，四毛已经攀到了胳膊上，一路往上爬，最后麻溜地给他扎了个鬏鬏。

青年见怪不怪地搓了搓脸，哑声道：“你怎么来了？”

孙悟空翻上窗台晃荡着腿，张牙舞爪的乱发替还没清醒的人挡住大半光亮，“啧啧，年纪轻轻的，我看哪，你这也不需要乾坤圈了，把俩黑眼圈摘下来用得了。”

青年没太听清，耳畔到脑海还有些窸窸窣窣的回音，搅得意识混沌发懵，他套上短袖下了床，差点撞在门框上，一路摇摇晃晃想下楼，窄小的铁台阶忽近忽远、忽高忽低，孙悟空还在他身后叨叨些什么，声调瞬间拉高了许多。

故事里最啰嗦的不是唐僧吗，怎么这猴子话这么多，叽叽喳喳的烦死了——

几种声音在李云祥脑子里打架，从胃到胸口里都在翻涌，他捂住耳朵紧闭双眼，一众声音却更嘈杂了，他的意识却模糊起来。

“李云祥小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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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年醒来，发觉自己陷在一团触感柔软的东西里，是云，大朵大片的，四周朦胧潮湿，有轻轻的水声，他知道自己又在做梦了。

最近总是这样，夜里睡觉的时候梦境接踵而来，内容清晰极了。即便是白天，他前一刻还拿着扳手给摩托脚踏紧螺帽，后一刻抬头手里的扳手就消失了，放眼去是一片混沌。

他不讨厌做梦，但他的梦不都像现在这样安宁，更多的是像之前那次，总在无法抽身之境，诅咒声充斥每个角落。

前几世的记忆他继承下的少之又少，翻来覆去总是那么几段，既像远观又似亲历，但他觉得多少还有些抗拒。

又在云里躺了一会儿青年才起身，目光所及是一汪透绿望而无边的水潭，潭边坐着一个小孩儿，背对着他，裤腿卷高赤着脚搭在水中。他知道那是谁，他也知道最近的梦也都是这小孩儿带来的。

“小子……”青年念叨着走过去。

小孩儿扭过脸来，头顶两个小髻随之晃了晃，“你怎么才找到这儿啊？我都要无聊死了。”

青年在潭边盘腿坐下，抓了抓脑袋，如实道：“迷路了。”

“这回认识路了吧，”小孩儿侧身打量他，又抚了抚他又臂上的红绫，像相熟的老友，“记得常来陪我玩儿。”

青年点点头，欲言又止，小孩儿见他这般，爽朗一笑，“你想问什么就问吧，反正我哪儿也不去。”

“明明是个小屁孩儿，却总是一副超出凡尘的老头样儿，”青年也笑起来，“欸你说，咱俩现在这样，算自言自语吗？”

“论肉身你可比我老！但论‘活着’的时间我是你的千百倍，”小孩儿故作高深地指天，得意道：“你干了什么，你的前几世都干了什么，我可是一清二楚呢。”

青年哼笑，“扮演不同角色固然有趣，不过三千年也挺累的吧……小子，真不知该羡慕你，还是该可怜你。”

似被戳到痛处，小孩儿敛笑垂头，搭在潭水里的双腿用力荡着，涟漪一圈圈散开，在远处形成浅浅的波浪。青年不禁摸了摸小孩儿的头，对方转头瞪他，“你还真当我是小孩儿啊，我在天庭千年，那也是擒魔捉妖、冲锋陷阵的主角，只在你这儿跑个龙套而已，别没大没小的！”

这话引得青年大笑，不得不说，二人相似之处显而易见。他没接话，问起正事：“如果……我与你元神合一，你还是你，我还是我吗……我还记得我吗？”

小孩儿努了努嘴，思考了两秒便作罢，“想这些作甚，李云祥，你是瞻前顾后、婆婆妈妈的人吗，你可……”小孩儿忽然神色一变，拍拍他道，“回见了，替我向猴哥问声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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场景忽变，又是一阵头晕目眩，李云祥从趴着的姿势再度醒来，眼前还是柔软的云朵，耳旁有风呼啸，有人在拍他的背，“嗨嗨——醒醒诶，别睡了。”

李云祥爬起来，正对上孙悟空那浮夸面具，他环顾四周，他们确实坐在云上，云下郁郁葱葱，陌生景色飞驰而过。

见他心神未宁，孙悟空笑道：“怎么，李云祥，你恐高啊？”

“好歹是骑摩托跳过悬崖的人，怕什么高，”李云祥翻了翻眼睛，大方地往前一坐，“藏得挺好啊，有这十万八千里的宝贝你还要什么摩托？”

“我要跟你这么招摇，能有一天安生日子过？至于摩托嘛……时代不一样了也该有点不一样的爱好不是？”孙悟空往后一歪，二郎腿一翘，韵着他那闲云野鹤的调子，“既然要藏，当然要藏得彻底些，你活了二十年，知道车场是我开的吗，你不知道，你往水塔跑了这么多趟，见过筋斗云吗，你没见过，我不告诉你，你知道我是谁吗，你不……”

“谁信你是六耳猕猴……”李云祥打断道，可一时间也不知道这话怎么往后接，岔开了话题，“喂，我们这是……”话还没说完便被猛推一把，他身下一空心中一凉，手在半空胡乱抓着，一声惨叫还没发完，又被揪住了衣领。

孙悟空探头看他，戏谑道，“小子！你再喊声‘喂’试试？”

李云祥被勒着脖子提溜在半空，有点气短，“大哥，能不这——这么幼稚吗？”

“啧……不中听，不中听。”孙悟空晃了晃手，李云祥仿佛能听到衣领的棉布料在嘎吱作响。

李云祥死死拽住自己已经被搂到胸口的短袖，看着自己离地面的高度，嗓子发紧，“猴，猴哥？”

“嗯——容我想想，差辈儿了吧？”孙悟空揪着青年衣领的毛手又松了一分。

“大圣爷爷——”

李云祥的喊声惊起一群飞鸟，直到头顶传来一阵标志性的笑声，他被拎着往低处飞，在离地不远时孙悟空松了手，青年落地滚了几圈才稳住身形，歪坐在地上喘气，看着玩性大发的毛猴驾云落地。

“好玩儿吧？”孙悟空双手一背，“来，还有更好玩儿的。”李云祥彻底没了脾气，爬起来掸掸身上的尘土，跟了上去。

两人所到之处约莫是片林间村庄，荒废已久，越往里走，树木愈发稀疏，空气也愈发潮湿，破败的房子错落在树间，房前屋后蔓草丛生。

“到这没人烟的地界，你还戴面具？”李云祥看看眼前的荒芜破败，怎么也不像会有第三个活人的样子。

孙悟空摸了摸面具下巴的短棍，语气有些怪，“习惯了，戴得时间长了，这面具就成了我……甚至取代了我……”说着停下步子，转向李云祥，青年一时语塞。

“……哈哈哈哈哈——瞧你那傻样，”孙悟空笑着把面具眼转至“爱心”，凑近弹了李云祥一个脑瓜崩，“懒得化形是一方面，另一方面当然因为我喜欢这玩意啊，笨！瞧瞧，多酷~”说着敲了敲面具上的风镜。

李云祥摸着被敲疼的额头，不住暗忖：这人，啊不，这猴究竟贵庚啊？这幼稚劲病犯起来没完了，嘴上问道：“这是哪儿啊？带我来这里干什么？”

“这儿啊，是哪吒曾经藏宝贝的地方，跟着来就知道了。”孙悟空忽然转了方向疾行。

李云祥胸间一阵无名火起，孙悟空从初见时便哪吒长哪吒短，生怕旁人不知道他李云祥是哪吒转世似的。孙悟空还戏言什么张云祥赵云祥孙云祥，说他之前的几世都担不起哪吒的名号，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哪吒一辈子就过完了。

可见守在东海市暗中观察哪吒转世的不只龙族一脉，世界这么大，堂堂的齐天大圣，跳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不受天地乾坤拘束，却要躲在这小小的海滨城市？他问孙悟空何必帮自己这么一个灾星，得到的答案验证了事实，可当他再度抛出同一个问题时，对方的回答起了变化。

有时他甚至觉得孙悟空激他是为了引出哪吒元神，有时又觉得对方另有深意，不得不说的是，若没有孙悟空从旁协助，他如今只怕也已身首异处，“我是哪吒。”说这话时他是有底气的，他得到了元神的认可不是么，否则混天绫怎会为自己所用？

孙悟空停在一个小院前，他拍了拍跟上来的李云祥，指了指院门示意对方进去。

他李云祥是哪吒重生没错，但也首先是李云祥……吧？想着想着，青年自己心里又渐渐没了底，他打量起已经没了大门的院落，说“院落”已经不合适了，眼前不过是些残垣碎瓦支棱着围出一方地来，院中破屋保存得要稍好一些，还能看出形状。

这饱经岁月摧残的破地方能有什么宝贝？青年撇撇嘴，但在好奇心的趋势下还是跨进了院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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走了不过五步青年便觉有异，回身一看果不其然又在梦中，他摇了摇头，看着眼前景色突变，黑瓦顶白石墙青石地的院落完整无缺，后院一棵古柏雄浑傲立，苍翠欲滴，院中散着几坛荷花，长势喜人。

“我在这儿呢~”古柏上传来清亮的喊声。

顺着声音的方向看去，青年看到赤着脚坐在树杈间的小孩儿向他招手，他向前几步，三两下攀上树去，背靠树干挨着小孩儿坐下。

“这回倒是迅速。”小孩儿故作老态地夸赞。

青年哼道：“你们商量好的吧，耍得我团团转。”

小孩儿晃晃脑袋，“我不过一缕游魂，飘荡千年聚了些法力，可元神显形罢了，能和肉身对话已属不易，重生在你，本事也在你……再说了，不是你嫌我不吭声的么？”

青年微微皱眉，难道真是自己多虑了，最近如此多梦境都是自己和自己在较劲？只是话到嘴边又变了味道，“可把我累得够呛，在这梦里穿来穿去，醒来浑身难受。”

说话间，小孩儿浮了起来，在半空中转着圈，最后停在他身前，伸出手指点了点他的心口，正色道：“必是镜花水月？必然诸法实相？是梦是醒，是此是彼，全在你。”

童音稚嫩却醍醐灌顶，他看着小孩儿清澈眼眸中自己的身影，心中豁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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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找着宝贝了？”孙悟空跨进院子时，李云祥正望着那古柏出神，院落虽毁，那古树却还枝繁叶茂。

“嗯。”青年点点头，转头露出一个干净的微笑。

这回轮到孙悟空咋舌了，他本以为李云祥还要苦恼些时日，不想这一来二去就从纠结中脱出身来，他招呼青年上筋斗云，不动声色地问：“可想清楚我为什么帮你了？”

“帮谁都是帮，”李云祥拍拍对方的肩，“不如继续帮我找法宝啊，一条混天绫不够玩。”

“……”孙悟空张张嘴没接上话，有种被自己坑了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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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修车铺时已近黄昏，李金祥抱着一叠文件正要进门，看见来人忙迎了上去，“云祥你可算是回来了，喀莎都来三趟了，说今天有比赛让你别忘了……诶，这是你哪位朋友，看着面生。”

李云祥挠挠头还在想怎么解释，事情过了这么久，他始终没和李金祥详细聊过其中种种，“哥，这位是……”他侧过身却见孙悟空不知何时变了人型，化出一张青年人的脸来，正眯着眼笑，但还是一头银白色的乱发，只是短了些，看上去没那么夸张了，面具也藏了起来。

等李云祥回过神，孙悟空已经和李金祥套起近乎来，“金祥哥，我们见过呀你不记得了？我是开车场的，你不是还带队来查过我们？”

“欸，欸？哦——孙老板？”李金祥恍然大悟，上前握手回礼，“第一次见你摘面具，这么帅怎么老藏着，幸会，幸会……”

几千年的老精怪喊谁哥呢？李云祥瞪大了眼睛看着两人有说有笑进铺子了，李金祥已经在留人吃饭了，丢下李云祥一人在原地发愣，他叹叹气，小孩儿说得对，他从来都不是会瞻前顾后的人，什么前世什么记忆，又何必纠结至此，把握当下才是。

—Fin.—

碎碎念：
大概总之就是：我狠起来连自己的醋都吃，云祥觉得最啰嗦的不是唐僧吗怎么这猴子叽叽喳喳这么吵烦死了，就觉得猴子是不是和哪吒商量好的，想让他恢复记忆，总让他做梦，但其实是云祥对自己到底是谁会有那么一丢丢不坚定，有那么一丢丢纠结，也有那么一丢丢不自信。

所以才对前几世既想想起来又不想想起来，但其实猴子是希望云祥赶紧把法宝都集齐到手，不然靠现在的实力万一另外三条龙一起来或者天庭下来不一定打得过。

然后来来回回折腾了几次云祥就想开了，嗯做人嘛，最重要是开心（等等）写一段碎碎念是我觉得我全文都不知道在说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