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839752
作者 : 壳
-
类型 常规 , 现代 , 日常
分级 大众 常规
标签 主攻
-
290
0
2020-7-17 02:09
- 导读
- 一次尝试
不太明白字体设置有什么用
预览和最终版本好像没啥联系
是哪步没弄吗
不太喜欢这么粗的默认字体
不过手机版本字体看上去还不错
书忞对此态度表现的不太明朗。
“你很奇怪诶。”竜说。
户斋笑了起来 。
书忞趴在窗口望着外面,竜高高瘦瘦的一个男生,站在窗外冲他们两个挥了下手,然后火车开了。
“好呆。”这一声极轻,户斋隐约从中琢磨出了点几不可见的好感,毕竟一般来说这位是会毫不客气地说人“蠢”。
“怎么?喜欢上了。”户斋说了句陈述句,将车站发的手册随意翻了翻,身子前倾时碎发飘了下来把眼睛遮住半截。
“蠢死了。”书忞把身子从窗口拖了回来,外面的人早就不知落到后头多远的地方,也不晓得什么事又惹恼了她,她神情恹恹地把自己往座位上一砸,低声骂道。
户斋没有说话,就斜斜地瞟了眼她,书忞的表情很不好看,嘴角耷拉着向下撇,好像前一秒突然被人欠了万把块钱还没经过本人同意一样。见此情景他也没再说什么。
或者说这人阴晴不定惯了,他早就懒得理会。
户斋还在那翻着册子,就是什么安全指南的内容,被他左翻右翻折痕都白了很多,“好看吗?”他没理对方对方反倒自行找上门来,在一旁阴恻恻地问了句。
“比你好看。”户斋冷言道。
说完他又瞟了眼对方,眉头皱了皱,倒有些怕她这时候在火车上发疯。
却见书忞嘴角翘了翘,噙着点不知意味的笑容,他被这意料之外的表情激得一愣,愣神中对方笑容直接垮下去,“傻逼”,她骂了声。
“好好说话。”他又皱了皱眉,把册子往旁边一扔。
“傻逼。”她下巴往上一挑,冷笑道。
他也就懒得理了。心里也跟着骂了句傻逼。
户斋对书忞很头疼——这是他到如今为止的前半生经常觉得的事,但跨过那条分界线之后就心死地习惯了。
习惯了。
他习惯对方突如其来的抽风,也因此内心差不多被历练到水火不侵的地步。
户斋倒记得很清楚小时候的一件事,说不出为什么。小时候书忞总是占着小床的左侧位置睡觉,有一次他趴在那时书忞来了,迟疑地踮脚看了下他,他与她对视了几秒,接着母亲笑着把他抱了起来,“宝宝,和妈妈一起睡。”母亲抱着他躺在旁边的大床上,他挨着母亲的身体,盖着被子,肌肤的温度没有遮掩地传了过来,这是他第一次与母亲这么亲昵地接触,有些羞赧,但也是欣喜的,随后他看了眼书忞,书忞淡淡地瞥了下他,慢条斯理地爬上小床躺到刚刚自己趴着的地方。他当时太小说不出是什么情绪,窝在母亲怀里,只觉得最直接的反应是先前的喜悦少了很多。
大概是嫉妒。
他总有些嫉妒书忞的。
车程很慢,绿皮火车开的时候咣啷咣啷地响,户斋坐到有些意兴阑珊,伸手托着头看着窗外,也就迫不得已地看到靠着窗口书忞的侧脸。
书忞的线条很干净,闭着眼睛的时候还是会有一种厌世感,户斋被这种透露出来的厌世感激了一下,没忍住心里又冷笑了声,他是深知对方性子的,也就知道透露出来的厌世感多有欺骗性——多可笑,这人别说厌世了,她活得风风火火热热闹闹浓墨重彩,比这世间百分之九十的人都热爱活着。
但总有人害怕她一不留神就没了,把她当做用春雪堆砌的雪人,太阳一出整个融得无影无踪。
放什么屁呢,户斋在心里想。
书忞睁眼看了下他,目光冷冷的,在他脸上打了个转,又闭上了。
户斋觉得应该是自己脸上讥嘲意味太重,他抱着手往座背上一靠,心想不乘高铁乘火车的对方果然有病。
说路途慢点,多欣赏风景,而一上车眼睛就闭上,比自己还意兴阑珊。
而自己在她提出这火车看风景的说法时却没反对,大概病的更重,他嘴角往下拉,拉扯出和书忞先前一样的幅度,眉目都不愉悦起来。
也阻止不了,这么一想他心情好了一点。
户斋与书忞向来和不太来。
他总觉得对方有病,也不知道对方怎么想的,但他对书忞的不喜是从小就有的,当时自己羞耻心还是满格。
但书忞不是,书忞从小开始就不在意别人,整个王八犊子一样凡事只要自己爽。
户斋满格的羞耻心就是随着对方一点点突破下限,到最后发展到能够面无表情地当街裸奔,但裸奔是不可能的——至少到目前为止这是不会出现的场面,书忞再怎么没有下限也不会提出裸奔这种会因为淫秽色情被抓到局子里的结局作为代价。
她倒不是怕,大概是那残存不多的良心让她还没发疯到搞个你死我亡双向结局,不至于。
他们毕竟不算敌人。
因此开学时书忞抱着手臂靠在墙上,抬眼冷冷地瞅着自己时他心里想着“又来了”。
接着身子靠着椅背,也抬头瞅着对方。
“说吧,比什么。”户斋抬了下下巴,声音敷衍又没有情绪。
“开学你女装,”书忞这么说,声音语调都很淡,还有些厌倦。她手里拿着张纸条,说话的时候视线从他身上移到纸条上。
你厌倦些什么,他没忍住这么想,被对方的口气弄得几分不悦,皱了下眉头。
“你女装我男装。”似乎误以为他皱眉是因为提的代价内容,书忞便补充了句。
他当时几乎被逗笑了,“这算什么?”然后他站了起来,直视对方的眼睛,“男装算什么挑战?”
他倒是不在意女不女装,他的耻度早就不停留在这种地步,但是还是忍不住想劈开对方的脑袋看看里面装的是什么。
“反串,有什么不一样?”书忞眼尾挑了下,整个人又充斥着那种让人牙齿发痒的嚣张意味,户斋坐了下来,他觉得自己要是被对方搞到发怒实在是有病,神情恹恹地点了下头,“行,您说什么就是什么。”
实际上书忞原本的内容是两人身份对调,但是放弃了,于是这次的内容对户斋来说无伤大雅,或者说与以前的比起来还有点小儿科。
临时放弃身份对调这一挑战倒也不是因为别的,只是面临住宿,户斋作为纯种男性,若是隐藏身份在女宿舍与女生同吃同住的话——她觉得对还未谋面的女性室友不公平。
王八犊子自己爽,什么开心就做什么,但道德底线却处于正常水平,对此户斋嗤之以鼻。
教学楼的窗帘是那种湛蓝的颜色,上课的学生又总会不约而同把窗帘都拉上,于是层楼的窗口都被湛蓝罩着,从外面看过去倒有种玻璃上倒映着蓝天的错觉。
还有点美。
竜站在道路上欣赏了会儿教学楼,然后低头回了宿舍。
宿舍没谁了,他大咧咧地往床上一躺,把眼睛闭了起来。腿垂在床下,脚掌踩着地面,凉意沁人心脾。
玻璃外的光晃得眼睛疼,他抬手用手背盖住了眼睛。
那女生是谁呢?他隐隐约约有些在意,但不知道在意的源头是因为什么,莫名其妙的觉得那女生有些眼熟,尤其是送户斋去车站与她迎面撞上的瞬间,齐腰长发瞳孔深黑的人抬眸的时候微妙地笑了。
目光是冷的,笑起来又有些丝丝缕缕的暖,但即使这样他还是能确认对方当时眼里没什么笑意。
那女生是谁呢?
竜慢慢地吐了口气,或者说她与户斋是什么关系——某种不可言喻的情绪几乎要把他打倒,他为此觉得害怕,指尖有点发冷。
他为这样的自己感到害怕。
竜将手翻了个面,换用手掌盖住眼睛。
火车车程三个多小时,到站的时候户斋庆幸目的地没有太远,若要坐个十几个小时他能中途下站换成随机游。
书忞转了下脖子,肩胛骨扭了扭,脸色有些苍白。
“走吧,”但说话的口气还是一如既往,眼睛眨了下,睫毛随着动作颤颤悠悠,站起来的时候窗外的光映在她鼻翼处的位置,像是金箔一样贴在上面,整个人便没有先前那么苍白。
“旅途风景欣赏的如何?”户斋起身的时候问了句。
“挺好。”然后他听到对方大言不惭地评价道。没忍住冷哼一声,追问:“哪好?”
“周公梦好。”书忞咧嘴望向他,眼梢扬了扬,笑倒是没笑,攻击性却是十足。
户斋这下冷笑出声,拎着行李往外走,也不管她了。
当然用不着管,没过多久他在嘈杂的声沸里捕捉到一句小心翼翼的搭讪:“姑娘……要不要我帮你拿?”
户斋向车门走去,拎着的行李有些碍事,关键在于前面人挤人堵着车厢口,他那行李差点脱手好几次,撞得前面的人频频回头。
“我帮你拿吧?”户斋看到有人迟疑地伸手准备接过他手里的行李,那手骨节分明倒很有力,他头也未抬,皱着眉忍着不耐烦拒绝道“不用。”接着继续往外挤,挤的时候想到了学校整改外卖期间中午四个食堂爆满的惨烈状况,没忍住在心里骂了句傻逼。
真是个傻逼。他几乎要把自己骂进去了。
但傻逼有傻福。
他拎着行李在站台外等书忞的时候有人过来迟疑地打了声招呼说“你好”,他把头抬起来直视对方,对方被他突然抬头的动作搞得目光有些躲闪,眨了下眼睛定神,带着笑容再次重复了声“你好”。
“你来这旅游吗?”那位仁兄语调轻柔。
户斋的头发有些凌乱,碎发从扎起的皮筋里掉了出去,于是半张脸都被遮住,他伸手忍着不耐烦把头发夹到耳后,尽量缓和脾气温和回复“回家”。
说完也不管对方,直直地把视线投到车门,看到书忞的时候脸上浮出讥讽的笑容。
“您老可好?”户斋遥遥望向像是慈禧出游手插兜慢慢走来的书忞,扬声问了句。
“还行,”书忞耷拉着眼皮朝他走过来,身后跟着一个高个男生兢兢业业帮她拎着行李。
而王八犊子冷面冷心不加理会,倒是抽神瞟了一眼他面前的那个男性,随后像是后头长眼睛一样伸手截过自己的行李。连一声谢谢都懒得说。
户斋看不过去替她回了句“多谢”,反倒引起对方带着审视意味的盯防。
“怎么,问路吗?”书忞挑起嘴角向他面前的男性搭话,手按着行李把手,饶有兴味地打量了一番对方。
“啊……不,”那位仁兄迟疑了片刻予以否认。
于是阴晴不定的某人脸色又阴了下去。不知道是哪个环节令她生出不满。
她拖长声音“噢”了下,拎着行李箱径直往前走,谁也不理。
户斋再次冷笑,“您去哪呢?”他跨步往前赶,箱子轱辘在地上拉出长线地滚着,三小时的车程让他脾气濒临爆炸,毫不客气地刺了过去。
“回家。”书忞瞟了眼他,嘴角噙着笑,端的那叫一派温和。
户斋想到以前养过一只狗,品种是法斗,品相很好,智商不高,但也有着狗惯有的热情与忠诚。
那狗准确来说是书忞的狗。
但最后被送走了,压根没养多久,因为书忞觉得麻烦。
送走的时候家里人都在,书忞反坐在椅子上,伸手按着额头神情有些不耐烦。狗智商不高,狗生除了吃也就只有睡能让它感点兴趣。
但那天狗却难得地聪明了回,灵光一现顿悟了自己要被送走这件事,从喉咙里挤出哼唧哼唧的声音疯狂摇着尾巴蹭书忞的腿,书忞把腿收了回去,她那天穿着墨色背带裤,白衬衫,头发披在两侧,前脚掌点着地面,狗蹭着她的时候她把腿缩到椅子上盘了起来。
领养的人算是父母的熟人,见此情景有些不忍心地说:“要不就算了?”
户斋当时也想要不就算了,只是他还没来得及开口书忞已经开了口,书忞的声音有些烦躁,她把脚缩得更里面,以防狗舔到自己。
“快点拿走。”书忞看也不看狗一眼,“烦死了。”她低声骂道。
毕竟是书忞的狗,毕竟是一位长辈专门送给她的狗,她的东西她愿意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于是狗在疯狂挽留中还是被送走了。
送走之后书忞伸手按了按太阳穴,“清静多了,”她转头的时候看见了户斋,视线停留片刻,歪了下头问,“你舍不得?”
“哪有呢。”户斋当时冷冷地回了句,他也不知道对方为什么会问出自己舍不舍得这个问题,但他回答完后书忞却笑了起来,笑得有些莫名其妙,还没容他问她笑什么时对方已经把头转向别处。
“妈妈,别让叔叔送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她抱怨了句,“麻烦死了。”
拖着行李回家的时候车站的那位高个子男生在后头挥着手叫道:“那再见!?”声音里透露出浓烈的不舍,户斋瞟了一眼旁边的书忞,她的脸上又浮现出几分厌倦的神情,怠怠地伸手挥了挥,头也未回。
于是户斋嘴角勾起,没忍住笑了一下。
无情无义——他在心里冷声评价。
他为什么想起那只狗?
泡酸辣粉的时候辣油包溅到手背上,户斋嫌弃地皱眉用舌头舔掉,动作没有停顿地把盖子盖上。热气阻隔起来。
“好吃吗?”他听到书忞略显好奇的声音,对她这个问题多少有些无语。
“能有多好吃?……等会儿让你尝一口。”户斋回道,停顿的时候心里说了句“算了”,没有怼过去,因为心情还算好,勉强可以让出一口给她。
随即却见对方从旁侧将手伸过来,“喂!”他出口阻止,也不知道这人又发什么疯,不过几分钟的泡水时间都等不了,但按着盖子的手没被拨开,骨节细长的食指点了下旁边废弃的辣油包,苍白的肤色晕了点红,她舔了舔。
“还行,不油,”抬眼评价了句,咬了下舌尖,“但是有点辣。”舌头被含住半截吐字依旧清晰,户斋看着她沾着辣油的指尖,没忍住笑了起来。
是不是有病——他用陈述句在心里骂她。
书忞对此没了兴趣,抽出纸巾把指尖的油擦掉,再把纸巾扔到他手背上,错开位子走了。
“不吃吗?”户斋在她身后问,边问边拿起她扔过来的纸巾擦拭手背上残存的油渍,书忞摆了下手,弯腰把沙发上的猫抱了起来。
那只猫显然不怎么喜欢她,“喵嗷”叫了声扭着头要从她怀里挣开。
“九米,去吃饭。”阴晴不定的某人却难得地缓了性子,柔着嗓音轻声细语。
猫是回家的时候母亲给的。
当时在客厅里吃饭,母亲问他学校生活怎么样,他一边吃饭一边回了句“就那样”。
接着母亲看向一旁的书忞。
“我捡到一只猫,挺健康的,”户斋抬头看了眼母亲,母亲说话的声音本来就不大,但是和书忞对上的时候声音却能放到更低,简直像是一团含住的气,吹一吹就散了。
书忞吃饭的动作顿了顿,母亲伸手将她面前吃得差不多的盘子拿走,把一盘糕点推了过去,问:“养一养?”
“宿舍养不了。”书忞瞟了眼糕点,把筷子放下,身子往后一靠。
母亲倒没说什么,户斋见她看了眼自己,他抿了下唇没有开口,但伸手拿过盘子里的糕点尝了下味,随后眼睛微微张大评价道:“…好吃。”
母亲笑了起来。
餐毕谁都没有动,书忞抬头看了下灯,户斋把空盘子摞起来后也靠着椅背看了下灯,接着看向母亲。
他心想书忞怎么能养猫,养不了多久就不耐烦了,连着找人送走。
“猫是纯白的,毛有些长,品种应该是土耳其猫。”母亲拿起手机翻出照片向他们展示,他瞟到猫的正脸,耳朵尖尖的,耳尖一绺聪明毛。看得他有点喜欢。
但书忞神情恹恹,瞅了一会儿照片,在他以为对方兴趣上来意志松动时她厌倦地开口:“这猫能捡到?”
母亲顿了顿,微微一笑。
“也许吧。”母亲回她。
猫还是养了。
书忞对这只猫产生了难得的喜爱之情。
“你是要出国?”抱着猫的时候书忞问了句,他闻言一愣,不知道对方从哪里得出这种结论的,但书忞问的时候口气很淡,也不是疑问句,他便看了眼旁边的母亲,母亲正俯身挠着猫耳根,闻言应了一声,抬眸的时候脸上带笑。
“你好好养它。”母亲看着书忞的眼睛柔声叮嘱。
“去多久?”书忞抱着猫问,那时候猫缩成一团,在众人的亲近里爪子牢牢扒附住她的袖子。
母亲没有回。书忞也就没再继续问下去。
“去多久?”户斋睁大眼睛问了句,口气有些难得的焦虑,母亲似乎因此一愣,但还是从容地笑了笑:“不一定。”她倒是回了他。
“学校那边有房子吗?”书忞问她。
像是早有准备,母亲从一旁掏出一串钥匙,拉过书忞摸猫的手将其放了上去。
“宿舍养不了猫,你就住这,离你学校不远,车库里有车,自己开。”
书忞把钥匙接过,揣进兜里。
“行。”她说完抱着猫回了房间。
户斋看向母亲,母亲还盯着书忞的背影看,眉宇间有种淡淡的忧虑,似乎他的目光太过直白,母亲转头望向他,嘴角一挑微微笑了起来。
“宝宝,每月生活费够用吗?要不要加。”
户斋抿了下嘴,有些话咽了回去。
“够用,不够再和你说。”
“好。”
竜在门口等他,他瞟了眼对方,手里拽过包赶上几步,与之并肩。
“怎么了?”像是感受到什么一样,竜侧头问他。
户斋看向竜的脸,这是一个五官俊朗的同性,头发漆黑,眼角向外延长,给人的印象如一轮明月。
俊朗如月。
斯是月色。
他摇了下头,继续往前走。
竜把手伸进兜里然后递给他一颗糖,“吃吗?”
他接了过去,用手掂了掂,侧头时见竜正在专心撕着糖纸,撕完手拿着凑到嘴边低头咬住,脖子露出一段,后颈皮很白,黑发在上面摩挲起舞。
“不吃吗?”竜眼睛微微张大,咬着糖看向他。
户斋把糖攥在手心,顺势放进兜里。
“我不喜欢吃甜。”他淡淡道。
竜是他见过的唯一良心。
在书忞丧心病狂的对比之下显得格外另类。
开学的时候他应约穿着女装,宽松的牛仔裙尾落到小腿肚上,白色的衬衫压进裙口,领子处松松系着根领带,头发披了下来,夏天太热了他就没打算戴假发。
书忞在他旁边站着,穿着打扮很宽松,衣服鞋子裤子上缀满了铆钉,一走起来阳光折射锋芒毕露寒气逼人。
“不热吗?”户斋没忍住问她,她抱着手臂斜看了自己一眼,戴着顶假发,两侧的头发被剃须刀向上推掉,露出青青的发茬。
他觉得这个代价折磨的不是自己。但书忞还是一副四两拨千斤的样子,这种装扮配上她向来冷冰冰的表情反倒有点拽兮兮的。
书忞原本是想把头发剃掉的,顺便打串耳洞,再搞些个唇钉鼻钉舌钉什么的配她这种铆钉加身的打扮。被他厉声喝止。退而求其次才戴上假发。因此他现在这么一问倒引得对方冷冷一瞥。
竜大概以为他有女装癖。他那时候玩的全套,书桌上摆满了化妆品,每天隔离防晒粉底散粉遮瑕高光腮红,还要画眉画眼线涂睫毛,宿舍其他人他都没有印象,只清楚记得有人在那骂了句“变态啊”,这件事为什么会记忆如此之深倒不是因为当时还素不相识的竜起身将自己护在身后对着那位室友低声呵斥:“干什么!”
那时候他坐在位子上,也没怎么注意到竜,他看着被摔碎的粉底液从桌面往下淌,用指尖接过桌子边缘聚成水滴状准备溅落的精华,合拢指头摩挲半晌,然后他淡淡道:“你知道这些多少钱?”
最终只是被赔了两千五,收到转账后他看着这点钱想自己现在真是善良。
书忞大概要气疯——最关键的是这点,因此他轻而易举地放过了那位,并且心情还不错,甚至可以说美好。
那时候竜总是陪着他,明明素不相识却顶着压力站在他旁边,吃饭等他,洗澡等他,上课等他,社团活动也等他。而他穿着裙子,披着头发,脸上化着精致妆容,同班同学认不出几个,走在路上却能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开学不过短短几天他已经做到全校闻名。
竜和他并肩走着,垂着眼皮,低头出神,五官俊朗,突然眨着眼侧头问他:“中午吃砂锅吧!我刚想了半天了…”,他仔细看了眼对方,视线从眉落到眼,从眼落到唇,从唇落到脖颈,再转回来落到前面的水泥地上,可有可无地点了下头。
说实在户斋唯一忧虑的是在吃饭时担心口红会不会掉色。
竜心善得像是童话,户斋在心里这么评价对方,他原本想说是笑话的,但被良心阻止了。
他对竜嘲笑不出来,毕竟心善得过于纯粹,不含一点私心。
如果竜是因为喜欢自己才这么处处帮衬以免他孤立无援的话——他伸手点着下巴,瞟了一眼长腿无处安放缩成一团低头吃着午餐的人——这样反倒能轻松很多。
然后他伸手拍了下对方的头,很微弱地揉了一把,“走吧。”他温和道,“带你去吃好的。”
书忞对猫宠的吓人,他乘地铁去看她时刚好撞见她在房子里陪着猫不厌其烦地跑来跑去。
“九米,”他叫了一声,猫“喵!”地扑过来钻进他怀里,蹲在地上捡球的女生站起来冲他冷笑。
“九米,想不想我?”他微笑地揉着猫的毛发,猫像是被打开什么开关一样使劲蹭着他的手,像是小羊一样胡乱拱着,叫声黏糊糊到腻人。
“这么——喜欢我啊~”户斋眯着眼睛柔声道,书忞的冷笑声清晰可见,他觉得心情愉悦,撸猫使人快乐,他想。
“小没良心的。”书忞走过来点了下猫的头,往厨房走去,接着响起了“咚咚”的剁刀声。
剁刀声落完后她端着一碗肉走出来,用指头敲了敲碗,“九米,吃饭。”
九米屹然不动。
“是兔肉。”书忞耐下心哄着,“吃完再玩,他跑不了。”
于是他着实笑出了声。他觉得二十年来从没这么舒爽过。
“你那个小男生呢?”书忞瞥了他一眼。
“什么?”他愣了愣,反问,但书忞倒没说话了,蹲下身子用手反复摸了摸九米的脑袋:“乖……”她简直可以称得上是铁汉柔情。
书忞和竜第一次见面不是在车站,大一开学没几天她从城北乘地铁乘到城南,烈日炎炎下穿着全套卫衣,金属链挂满了全身,耳机扣在脖子上,还是她很少买的鲜红色。
她像是个说唱选手一样插着兜进了校门,戴着发带,中间的假发向后编着几根小辫子,她在极短的时间吸引了校内人的注意。轰动性的展开比他女装还要迅速。
然后她懒洋洋抬手冲操场上的自己挥了下,又吝啬地重新插回兜里,“哟——”她说。
户斋冷着脸看向她,心情很不美妙,他那天穿着细纱薄裙,薄荷糖的颜色,特别梦幻特别少女,裙摆飘飘,走起路来没有重量,很轻很方便重要的是很凉爽。
他心情不美妙也不是因为这种少女装扮被书忞撞见,而是只要见到她就能让他心情出现山体滑坡。
于是户斋抱着手没理,眼中火花嗞啦嗞啦往外冒,细等她整出幺蛾子。
“你好。”竜在旁边小心地打了声招呼,他看见书忞的注意力被吸引过去,那双总喜欢耷拉眼皮的眼睛睁开了点,漆黑的瞳孔像是桂圆种子,透亮地映着外头风景。他往旁边走了一步,把竜挡在身后。
“什么事。”他问她。
书忞嘴角勾笑,若有所思,“来看看你啊。”她压低嗓音这么说,声音里的磁性聚集起来,像是大提琴拨动的弦音。
户斋一听她这语气嘴角便自动向下扯,神情凝住,他不知道什么事撩起了她的兴致,也不知道她会因此搞出些什么玩法,略显警觉地打量着对方,但书忞却难得地没做出过火的事,只是拿出手机一手勾住他的脖子合了张影,合影的时候头偏过来似笑非笑地说:“笑一笑。”
笑个鬼——他想,矮下身子配合着入了框,望着镜头里露个侧脸的人挑唇冷笑。
不过幺蛾子也不是书忞的专属,竜刷牙的时候问他可不可以陪自己去拉赞助,他当时在喝水,闻言直接咽了下去,咽完后表情扭曲,过了半秒反应过来这不是自来水。
他大概是看竜刷牙产生了错觉。
什么?于是户斋为了确认反问道。
拉赞助啊,竜含着牙刷靠着浴室门,电动牙刷在嘴里“嗡嗡”响,撩起眼皮重复一遍。
是学校组织的社会实践,要求人人参加,场地自己找,单位自己找,所有费用自己搞——他妈的,听完户斋没忍住心里骂了声娘。
为什么要你弄?但还是不明白。
因为我是我们班负责人啊,竜指着自己回他,扯过肩膀上搭着的毛巾擦了擦嘴巴。
好不好?竜问。
……行。户斋顿了一下,回道。
陪竜的过程很枯燥,他抱着手在一旁看竜交涉,竜脸上带笑说话礼貌态度温和留有余地,三番五次被拒绝也只是吐了口气,有些为难地按住额头轻声抱怨道“好难”。
户斋面无表情地看了下天,太阳处在头顶正中央的位置,他把一瓶水隔空扔了过去,竜条件反射地接住。
水是冰的,里面的冰块有些化开,竜在炎炎烈日下冲他笑了起来。
他指尖点了下手臂,看着竜扭开瓶盖在那喝水,喉结来回滚动,没一会儿半瓶就没了,心里盘算着实在不行可以让叔父出点血。
在那之前要给国外的母亲打个电话。
书忞的幺蛾子断崖式减少,他给母亲打电话的时候说书忞现在把九米当女儿宠,冰柜里堆满了飞禽走兽的肉,三层楼梯都被改装成了猫爬架,还没说完在那笑了起来,有些嘲讽地提到“但是九米不喜欢她”。
“九米最喜欢我。”
他听到电话那头的母亲跟着笑了起来,笑声一阵一阵的,“那宝宝,你过得怎么样?”
“挺好的。”他的笑意持续下去。
赞助是从最后一个单位那拉到的,竜笑着说“谢谢”,然后与负责人定好了时间。
回程已是傍晚最后一班公交车,他与竜并排坐在座位上,没过多久竜歪着头朝向他的肩膀睡着了。脑袋随着公交车一颠一颠。
户斋转头看向对方,见对方的黑发柔顺地垂落,闭着眼睛,睫毛一根一根,山根处微微出汗,皮肤倒也很白,竜似乎勉强算是南方人。
户斋伸手将对方的头按在自己肩膀上,颠簸途中他的头发也散下来几缕,搭在对方眼周,他力度若有若无地拨开头发捏了捏对方的耳朵,掂量着耳骨的厚度,随即松开,歪头看向窗外,对方的体温顺着衣物传过来,他想到了今天四处奔波的场景,想起对方张扬的笑意,想到两个词:神采奕奕,意气风发。是何等的少年?蓬勃生命迸发式溅了出来,烫得人手背疼肩膀疼然后十指连心引发出心疼,如这烈日骄阳。
那不就是喜欢?书忞抱着九米冷笑了声。
母亲会喜欢他的,他想。几乎要将对方垂落的手握在掌心。
而我也会喜欢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