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叫朝荣的男人妄想得到救赎。

这个叫朝荣的男人和他曾经伤害的男人人住在了一个屋檐下。准确的来说，是江淮收留了他。

母亲去世后，房子没有人续租。房东还指望这房子赚点养老钱，租期一到就找了人来把他们的东西搬出去，打算租给别人。刚好那天江淮过来打扫卫生，房子就租到了他手上。

“我说了，会等你出狱的。我也知道你肯定会回到这里。这里的所有都是按照阿姨还在的时候摆放的，我没有动过。”

朝荣看了看四周，确实，一切都跟六年前一样，但又跟六年前不太一样。

这个房子不大，三十几平的面积，愣是安排了一厨一厅一卫一卧。母亲是个很注重整洁的人，家里的东西总是固定放在一些地方。虽然住的拥挤，但总是井井有条的。现在这个房子里，除了他们的东西，还添了些别人的。

“对不起。”朝荣又对着江淮露出那幅痛苦的面容，他和江淮除了道歉仿佛没话可说。

江淮收碗的手顿了顿，突然说道“你想赎罪吗？”

朝荣惊愕地看着他带着笑的脸，试探地反问“我……该怎么赎罪？”

江淮没有说话，端着碗筷往洗碗池那边缓慢的移动。朝荣低着头，手指不安地在裤子上揉搓，水流冲洗碗筷的声音使他放松了点。他其实知道的，知道江淮到底想让他怎么赎罪。

市里最好的高中，终归跟朝荣那个小县城不一样。大门是全电动的，图书馆有三四层，连操场也分田径场，篮球场，足球场。他在初中盼了三年的塑胶跑道，这里早就用上了。

“朝荣？这姓还真少见哈！认识一下，我是你班主任，我姓胡，以后就多多关照。”朝荣因为一些原因，报道晚了几天。班主任胡永平来校门口接他，热情地不得了。

“你成绩很好啊！选你当学习委员怎么样？”他们在去班级的路上唠了一路，胡永平还想买通朝荣当他的“卧底”。朝荣笑了笑，拒绝了他的提议。胡永平也不恼，反而装出一副惋惜的样子。

因为户籍的一些原因，朝荣没办法从原来的学校调走学籍。母亲找了很多人，送了几份礼才把他的学籍调出来。所以他在正式上课了三天才来学校。他在来的路上忐忑不安，因为怕会被人歧视。电视里总爱演一些城里人是看不起小县城人的戏码，朝荣也真信了。可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没有歧视，他们都很热情。

朝荣的第一个同桌是个有点肉肉的女孩子，笑起来嘴角挂着两个梨涡。这个女孩带他熟悉了一下学校，回教室前还问他要联系方式。

“啊？我……不上网的。”朝荣有些窘迫，他不知道女孩说的“QQ”是什么。他没用过电脑，母亲的手机是个老式诺基亚，除了打电话发信息什么也干不了。

女生看出了他的窘迫，主动给他台阶下。“我懂，学霸的世界除了学习什么都不重要！”

朝荣还挺感谢这个女生的。后来也有人来找朝荣要联系方式，这个女生都帮他以“别拉学霸下水”的理由，把人挡了回去。

朝荣的第二个同桌就是江淮。胡永平在一次月考后，突发奇想让优生带差生。朝荣做为优生，分配到了江唯这个门门考零分的主。

江淮在学校是风云人物。他家里据说很有钱，父母主要是想培养他成为芭蕾舞者，所以并不在意他的成绩。江淮的面容姣好，脸上线条柔软的像个女生，还留着一头很长的头发，就更像个女生了。每次形象礼仪查验的时候，江淮总是被全校通报批评。胡永平遵循尊重学生的教育原则，即使每次开会都挨领导骂，他从来都不会去找江淮命令他剪掉。

朝荣和江淮同桌了一个月，一句话也没讲过。胡永平还老找朝荣，让他带动江淮学习。朝荣很无奈地说，江淮一到就直接趴在桌上睡大觉，睡到放学就提着他的舞鞋，晃去校门口等司机接他放学，他哪有空子钻啊。

胡永平只好作罢，说他再想想办法。胡永平的办法还没想到，事情就有转机了。

在某一天上午，江淮又来学校补觉。他好像睡的不太安稳，平常能一觉睡到放学，这会儿竟然在大课间醒了。他趴在桌子上，眼睛一一眨一眨地打量着朝荣。

西移的阳光暖暖的照在江淮的脸上，朝荣听见动静偏过头看他，呼吸都停滞了，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看见“仙女”。他和江淮在暖阳下对视，看见江淮突然笑弯了眼睛。

“喂，听说你联系方式很难要。你看了我这么久，总得给我个吧。”

那是江淮对他说的第一句话。

朝荣尴尬地笑了笑，跟他解释了为什么他的联系方式难要的原因。江淮难得坐了起来，突然靠近他的脸盯了他很久。

“看起来不像撒谎。好吧，那我原谅你了。”

朝荣无奈地笑了笑，从那以后，他跟江淮的牵扯就怎么也扯不断了。

学校里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江淮是个同性恋的传闻的呢？朝荣不记得了，他只知道因为自己跟他走的近，也惹了一身骚。本就到了高三，神经紧绷的时期，那些传闻让他更加烦躁。

朝荣开始并不知道“同性恋”是什么，听到别人的解释后，他第一感觉就是想吐。后来，他就开始有意无意地远离江淮。

江淮也意识到朝荣的疏远，他在某一天放学拦住了朝荣。这个时候的江淮已经剪去了一头长发，但也不算很短，垂在耳边的发丝随着风不停地飞舞。

“你听到那些传言了？”江淮靠在栏杆上问他，飞舞的发丝挡住了脸，看不清表情。

朝荣弱弱地回应了一句，随即又解释道“我不信的。但是，就，嗯。怎么说呢，也许我俩离远点……”

江淮不想听他说下去，打断了他的话。“传闻是真的。我就是个同性恋。我喜欢你也是真的。”

朝荣惊愕地看着他，下意识地往后退了几步。他突然觉得很恶心，捂着嘴飞一样地跑下楼，在厕所里干呕。他什么都没吐出来，恶心的感觉也一直下不去。

再后来，朝荣和江淮就真的疏远了。传闻却更加丰富了。

“江淮肯定喜欢朝荣，你没看见他看朝荣的眼睛多么深情吗？”

“他们肯定在一起过！我老看见朝荣在江淮舞蹈班外等他！”

“我怎么听说是朝荣单恋呢？”

  ……

传言像洪水猛兽一样，把朝荣吞噬了。本来就在高三冲刺阶段，压力很大，这些传言让他的神经更加的脆弱了。他路过楼梯间时，仿佛听见大家都在议论他们的事。他崩溃了，所以在他看见江淮上楼时，狠狠地推了他一把。

朝荣看见江淮滚下去，楼梯转角处突出的钢筋穿过了他的小腿，血一瞬间就流了一地。他猛然醒悟，可惜已经晚了。目睹了一切的几个女生当场被吓哭，认识他们的同学匆忙跑去叫老师，有几个人下去查看江淮的情况，还有胆大的上来压住了朝荣不让他逃跑。

一切的一切，都在这一瞬间崩塌了。

朝荣从回忆里挣脱出来，他看向江淮的背影。如果江淮是要他陪他一辈子来赎罪，他会同意的，他欠他的，永远都还不清。如果江淮还喜欢他，他不介意用身体来赎罪，这样或许可以减轻他心底的罪恶感。

“和我一起住吧。”江淮把碗筷放进橱柜里，对他说着。

朝荣松了一口气，正要点头答应，江淮又接着往下说。

“我腿脚不方便，上下楼挺累的，你要是想赎罪的话，就每天帮我上下楼吧。”

朝荣有些窘迫，如果是得靠这点小事赎罪，他得赎几辈子才能完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