桌上出现了不属于吉野顺平的东西。
他揉了揉眼睛，那粉色的、非常具有当下节日气氛的小方盒仍压在他的书上。顺平有些懵，动作僵硬地拿起，仿佛这是一触即爆的炸弹。

今天是情人节，眼前的东西是什么再明显不过：母胎单身吉野顺平收到了人生中第一份情人节礼物。

有人从后方用力勾住他的脖子，另一只手夺过盒子高声叫道：“你拿着什么？”
图书馆里这一喊立刻引来无数道愤怒视线。虎杖与自己小组的钉崎及伏黑一同来赶作业，远远就看到他拿着可疑物品在发呆。
发出噪音的虎杖吐了吐舌头，随后与其他两人各自拉过一把椅子围着顺平坐下。他晃晃手中的礼物盒，与钉崎对视一眼满脸震惊：

“这该不会……是‘那个’吧？！”
“好像，可能，大概就是‘那个’！”
“Nice bro！顺平你给人家答复了吗？”
“我！不！相！信！这家伙居然会比我先脱单？！”

他俩轮流将那盒子翻来覆去看了几遍，没有署名。

“什么时候收到的？”
“是哪个女生呀？”
“你没看到人吗？”

问来问去无非是想知道吉野顺平这朵桃花到底开在了谁身上，可当事人却是一问三不知。神秘人选了精致的包装纸将甜蜜层层包裹，趁顺平离开座位的间隙将它留下。

钉崎将礼物丢还给他，眼神戏谑挪揄：“难道是男生送的？”
“噗——！”一直充当背景板躲在一边默默喝水的伏黑惠终于忍不住。

“怎、怎么可能！”吉野顺平瞪了两人一眼，随手将书本文具塞入包里便仓皇逃跑。

二月依旧风寒刺骨，天气预报今日有雪。
图书馆外的广场倒是一片火热，校内乐队社团正在演出，四周已围了一圈学生。大约是节日的缘故，顺平连着听了几首，发现唱的都是青涩又轻快的恋情。
歌声忽然变成加油声，向中心望去，主唱正给一名脸色赤红的男生递话筒，对面的女生低着头双手捂住脸。
围观的人们开始起哄：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
男生铆足了劲一鼓作气喊出酝酿了许久的四个字，太过激动甚至破了音。女生没有说话，却捂着脸点了点头。
人群爆开一阵欢呼。

音乐继续，空气中满是甜蜜幸福的气味。这氛围连带着吉野顺平都开始滋生出不切实际的妄想。

会是……她送的吗？

***

高中时期吉野顺平在为学校社团烦恼不已。
要有实质性的部活动，完善的策划书，合适的场地。更重要的是，至少需要三个成员。此前因为与学校里不良们的纠纷导致社员们被吓得接连退出，如果再找不到新人，连活动教室都要被回收。

宣传牌的制作陷入困境，要怎么写宣传语才能吸引到人呢？如果现在是在拍电影，剧情到这里的时候主角就应该登场了。
主角正在被人追逐，或者遇上了什么大麻烦，奔跑间发现了这个屋子，笑嘻嘻的和自己打了一声招呼就往门后躲。奇奇怪怪的人从外面跑过，所有声音消失在走廊另一端后主角才和自己说第二句话：谢啦！如果你遇到什么麻烦我都可以帮忙解决哦！
那请您立即现在马上加入电影社团！

吉野顺平坐在地上对着面前画的乱七八糟的海报神游，冷不丁听见有人问道：“你好……我可以进来吗？”
他闻声望去，你背光抱着一沓资料站在门口，正小心又好奇地朝里张望。

你的来意可以简单用几个字来概括：文学社，同样大危机。
且比吉野顺平的社团情况更糟糕，你的文学社团实质上早过了最后期限。

为什么会这样啊？！难道这个学校只有运动大猩猩吗？！

你实在想不通，每天跟在学生会长后面碎碎念个不停。她不堪骚扰，干脆给你出了个主意：要不要考虑和另一个濒临死亡的电影鉴赏社团合并一下？反正都是鉴赏艺术嘛！

“这个是我昨天晚上做的计划书，这是文学社剩下的资产清单，主要都是书籍。如果你不介意的话可以全都归入新社团里。”
“文学社？”顺平呆滞在原地，脱口而出，“我们学校还有过文学社？”
“？！”

你如遭雷击，见他反应平平又说出了那样的话，尴尬地想要收回资料，眼里蕴起一层水雾。
吉野顺平心慌意乱，连忙按住：“对、对不起，我的意思是，还差一个人怎么办？”

可惜最终你们都没有找到第三个愿意加入的社员，两个人像是无处可归的流浪者自发在私下组成了没有正名的“艺术鉴赏社”。
这一组队就是三年，直至高中生涯临近尾声时为了各自的偏差值，才不得不暂停了固定活动。
原以为未来将天南地北各追梦想，吉野顺平曾遗憾没能与你告别，却又在大学点名时听见熟悉的名字。一回头发现你坐在后排，眉目弯弯正冲他抿嘴笑。

【心跳不规律经常过速是什么病？】
那天吉野顺平在搜索引擎里折腾了一宿，终于在一片心脏专科医院广告的搜索结果中找到了他想看到的答案：
【你不会是喜欢她吧？】

于是这桩隐秘心事在今天又被一盒小小的礼物高高吊起，吉野顺平虔诚祈祷着这是来自你的赠礼——即使只是义理也没关系。

越来越多的人向广场涌来，或许是祈祷起了作用，他一抬头就发现逆着人群正往外走的你。理智总比行动慢一拍，吉野顺平将你拦住后刚刚不顾一切穿越重重障碍的气势瞬间消散。他大脑一片空白，与你四目相对一时竟无言。

“今天天气不错。”他看着一片雪花从你们面前飘过。
虽然话题切入点实在生硬，但至少这是个好的开始。两人聊了聊今天的课程，分享了食堂的午餐——又谈到了这个特别的日子。
“我今天在图书馆，”直接问女生似乎不太好，顺平心想。“我收到件东西。”

“啊？那是、是……你已经看到了？”你的笑容僵住，手指绞着裙摆说话结结巴巴。“你看完了？”
看完？看完什么？原本只是想侧面打听下礼物来源的顺平被反问噎住，先是点点头，然后又摇了摇头：“对不起，我不知……”
话还没说完，你猛地“啊”了一嗓子打断，他硬生生把后半句咽了回去。你的脸涨得通红，又用水蒙蒙的眼睛盯着吉野顺平看了许久。他被看得心里直发毛，你却一言不发头也不回的跑走了。

吉野顺平莫名其妙，呆站在原地等人走远了瞧不见了才恍然大悟——礼物来自你的概率指数正大幅度上升中。腿脚不受控制地沿着你离去的方向动了几步，又停下。
他抓了抓头发陷入了新的烦恼：那这到底是本命，还是义理？

这个问题走了一路想了一路，可大脑不给他冷静分析的机会，脑内竟开始不断循环今日听到的那几首曲子。顺平一面唾弃自己一面努力让音乐停下，谁知那声音越来越高，周身像被人群团团包围，左耳是节奏越跳越快的鼓点、右耳则有人拿着喇叭正朝他大喊：
告诉她！告诉她！告诉她！

等抵达家门口时雪已漫天盖地的落下，他整个人晕晕乎乎，顶着风雪停在大门前。吉野顺平拿着礼物盯着外包装上的丝带呆呆发愣，而后掏出手机一脸严肃地摁下一长串字。

【点击发送】

管它什么本命义理，直接告白不就知道了？

显示信息送达的下一秒顺平就像是被打开了什么开关，蹦蹦跳跳冲进自己房间。隔着门板还能听见里头传出奇怪笑声。吉野凪目睹了全过程，不知儿子受了什么刺激。

终于可以拆开礼物了，他小心翼翼撕开外包装。里头掉出一张明信片，翻过来洋洋洒洒写满了情话，可送件人和收件人却全是陌生的名字：这是被送错了地方的礼物。

这个玩笑开大了啊。

所有热度褪去，音乐停止，连在耳边怂恿他的人群也都没了声。
他慌慌张张抓起手机想撤回刚刚的信息，手忙脚乱中按成了“删除”。吉野顺平没来得及消化这一致命事故，来电界面又弹了出来。

***

你趴在床上用力把脸埋进枕头，将尖叫死死捂在里头。
后悔，你现在就是非常的后悔。

或许是情人节的气氛让你昏了头，你居然想要向暗恋的人告白。
自己虽然没做什么本命巧克力，却发挥了文学社社员的特长悄悄给他写了一封信。

你趁吉野顺平离开座位时将信夹在书中，一脸淡定与他擦肩而过，心里暗暗窃喜自己做事行云流水不着痕迹——然而下一秒就后悔了。
已经习惯了与人装成“好知己”，一朝把心意袒露在纸上巴巴送到他眼前，这简直如同把你剥光了衣服丢入动物园供人参观一般。

你开始觉得呼吸阻滞，行走艰难。这一整天都过的浑浑噩噩。这几日气温骤降，朋友们只当你是着凉身体不适，却不知你此刻一心一意在思考如何将那封信取回来。
你始终没找到机会，垂头丧气地准备回家，内心暗暗祈祷那封信能从世界上消失——至等你离开了再让他看到。

可偏偏吉野顺平就是逆着你的希望，一路小跑来要与你搭话。他抱着包，姿势很是奇怪，似乎里面有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你心凉了半截。

“嗨。”他说，“今天天气不错。”
你看了看天，乌云密布。“是啊，天气真好。”
“好巧啊，你也在图书馆吗？”
“是啊，真巧。”

救命！这是什么尬聊现场。可你不得不硬着头皮继续顺着话题一问一答。

“今天食堂推出了新的菜单哦，有寿喜锅，下次……下次一起去吧？”
“好啊好啊。”
“我刚才在图书馆里看到了一本书，是我上次推荐你的电影原作。”
“那我等下去借来看看。”

“我收到了哦。”短暂的沉默后，他忽然开口。

……这么快吗？原本紧张的心情忽然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似乎到了审判时刻人反而会变得放松很多。那答复呢？答复是什么呢？
你抬头看了他一眼，吉野顺平并不是个性格外放的人，印象里他几乎永远是一副腼腆的模样。但此刻他的状态显然很不对劲，眼神飘忽不定。

他说：对不起。

——每每回忆到这里，你就忍不住抱着枕头在床上滚来滚去。
该如何解释这次的情书事故才好？就算被拒绝了你也还想与吉野顺平做朋友。

对了，不如就像高中时那样向他请教意见，这是你的文学新作，以第一人称撰写的恋爱题材小说！并不是什么告白信！

打定主意的你立马爬起来给顺平打电话。

***

电话只响了一声就被接起，两人急急开口都想要为自己的冲动作出挽回：
“那条信息是误会！”
“那封信是误会！”

静了一秒，似乎连呼吸声都消失了。随后小心翼翼的声音顺着电波交汇成同一句话：

“……什么信？”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