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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涉/步哲】故技重施

作者 : 怀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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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偶像梦幻祭 冰鹰北斗 , 日日树涉 , 笠舞步 , 京极哲太

标签 北涉 , 步哲

状态 已完结

120 0 2024-6-4 11:58
导读
.一天,京极先生捡到了小狗笠舞步。
.又名,给男人当狗没有好下场。
.本篇可能有点聒噪。
.推荐搭配王菀之的《是一个误会没什么可悲》或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食用,不搭配也可以,因为其实和本文关系不大,只是我最近喜欢听这两首歌。
#北涉/步哲 故技重施

.一天,京极先生捡到了小狗笠舞步。
.又名,给男人当狗没有好下场。
.本篇可能有点聒噪。
.推荐搭配王菀之的《是一个误会没什么可悲》或黑豹乐队的《无地自容》食用,不搭配也可以,因为其实和本文关系不大,只是我最近喜欢听这两首歌。
.全文2.8w。

1.失物招领

秋天,漫长的秋天。日本的秋天气温总是忽高忽低。距离京极哲太辞去警察厅的工作已一年有余。无论是Phantom还是和蒜,面对狡猾的对手,追捕的过程总是漫长的。辞职有辞职的好处,做起事情来少了很多顾虑。但任何事物都有它的两面性,毕竟失去了权限,单打独斗的行动,效率也降低了许多。赶在太阳没落山前那会,他和露西卡,雫斗真三个人找了家居酒屋简单吃了口饭,顺便交换了一下近期收集到的情报。去的时候,那家店才刚开门不久,店里空荡荡,没几个人。走的时候天已经完全黑了,屋里坐满了人。京极哲太一手拎着公文包和文件袋。另一只手握着手机,拇指上滑下滑,左右点点,给自己的交通卡充了个钱,打算坐电车回家。现在自己不是警察,需要打点的地方还多,自己今天喝了两杯啤酒,也不好再开自己那台车,在心里默默衡量了一下打车和夜间停车费的差距后,决定还是该省省该花花,京极哲太踏进电车站。
这个时间的电车上是基本没有座位的,到处都挤满了穿着西装和长裙的刚刚下班的职员。京极哲太盯着电车门上的那块电子屏,一边数着还有几站,一边想着明天还得找个时间去把自己那台车开回来。列车进站,列车长的声音从广播中响起,京极哲太穿过人群下车出站,从这走回他的公寓大概要个十几分钟。等下到家除了看手上的这份文件也没什么其他事情,京极哲太慢悠悠地走着,穿过一条又一条路灯昏黄的街道,走到离自己家还有两个小十字路口的时候,他在马路中间看见了一只狗。京极哲太抬手揉了揉眼睛,确认自己并不是眼花,而是真的有一只狗在过马路。还是只大型犬,黑白相间的花色,长长的毛,这是只成年的边牧。
狗身上没有任何牵引绳,大概不是遛狗时跑丢的。但这狗浑身干干净净,也不太可能是野狗。京极哲太盯着这狗看了一会,或许是之前做过警察的责任感作祟,这种大型品种犬怎么说也不应该放任他在街头游荡。于是他轻手轻脚地朝着那只边牧的方向接近,那狗看见他来了,迈开腿想跑,但京极哲太的手抢先一步落在了它的头顶。
“咕噜噜,咕噜噜。”京极哲太发出了两串鸽子叫。
小狗支棱着耳朵歪着脑袋,瞪着圆圆的黑眼珠望着他,京极哲太在一只狗的眼神中看到了几分嫌弃的意味。嫌弃归嫌弃,小狗却乖乖把刚刚迈出去的那只脚收了回来,顺从地坐在那里等着被摸。京极哲太摸摸小狗耳朵,又摸摸小狗下巴。小狗身后的尾巴在地面扫来扫去。
边牧都是很聪明的,这只小狗一定是走丢了。京极哲太决定把它带回家,再慢慢寻找主人。这狗没有牵引绳,也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京极哲太就随口编了几个奇怪的拟声词招呼他跟着自己走,那狗还真就乖乖听话跟着他走过了两个路口,一直走到京极哲太的公寓楼下。到了感应门那,却无论京极哲太怎么招呼,那狗都不肯再进来了,但它也没走,只是蹲在门外歪着脑袋盯着京极哲太看。京极哲太以为他是害怕感应门,还想着这狗怎么一会聪明一会傻的。最后还是扯着前爪把它硬拖进来的,然后再用同样的方式把它拖进电梯,拖进家门。即使是前任刑警,和一条大型犬经历了这么一顿折腾,也免不了满头大汗。京极哲太坐在沙发上气喘吁吁。
“不听话,你是坏狗。”京极哲太指着小狗的鼻子埋怨。
小狗歪起脑袋,无辜地眨了眨眼睛。
笠舞步也没搞清楚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事发突然,这场闹剧的起因大概要从三天前说起。最近日本的气温猫一天狗一天。笠舞步睡觉前觉得热,就开了会窗户,结果就这么开着窗户睡着了。后半夜赶上气温骤降,第二天早上起来,笠舞步感到头昏脑涨,喉咙痛的说不出话,他才意识到自己这是被吹感冒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很久没感冒过了,这次感冒来的异常汹涌,笠舞步在家连着躺了三天。但是颠覆日本的远大志向怎能轻易被小小感冒击垮,于是劳模恐怖分子Phantom在这三天依然坚持线上办公。这中间还接了个匿名快递。他最近和一个生物制药公司联系上了。那个研究所负责人对笠舞步的观念十分认可,当即表示要加入麾下。这个匿名快递就是他发来的投名状,里面装的是他正着手研究的几种新药,还在试验阶段,只是先寄个样本表明合作的诚意。笠舞步接快递的时候还在咳嗽,快递还没拆完就又开始头晕。他把纸箱里的减震纸掏出来,从中取出两小板铝箔药板,随手丢到了茶几上,转头就回了房间继续睡觉。一睡就睡了半个下午,醒来发现天都黑了。笠舞步摸黑走到客厅开了灯,给自己倒了杯水,坐在沙发上准备吃药。刚睡醒迷迷瞪瞪的笠舞步没戴眼镜,就这样把白天寄来的样品药错当成感冒药吃了两片。吃完药的笠舞步还没发现有什么不对,只是觉得又开始犯困,索性靠在沙发上打起了盹,等半个小时后再次睁开眼睛已是天翻地覆。先是发觉到自己的视线变低了,低头看看,看见了一对毛茸茸的白色狗爪。
“我什么时候养狗了?”笠舞步心里犯嘀咕。
他试着抬了抬手,发现视野中的狗爪也跟着抬了起来。笠舞步觉得奇怪,想着看看情况,刚打算起身,却力不从心,从沙发上摔了下来。这下笠舞步是真觉得不对了,怎么四肢好像也不听自己的使唤了呢。他脑中浮现出一个荒谬又可怕的猜想,于是笠舞步努力朝着穿衣镜的方向移动,终于,他看见镜子里自己的样子。
“糟糕,我怎么变成狗了!”
笠舞步只觉得自己的头快要裂开了。一瞬间犹如五雷轰顶。但笠舞步是情况越是紧急,头脑便越是清醒的那种类型。于是笠舞步冷静下来,仔细复盘自己变成狗前发生了什么。
我今天,早上查了一下那家制药公司近几年的流水,然后开始犯困睡着了。再然后我被快递叫醒了,接着我又睡着了,晚上我又醒了,我吃了感冒药,又睡了,又醒了,我变成狗了。不对,感冒药?拆快递?我拆完快递把那个样品药放在哪来着?不会是随手放在感冒药边上了吧?变成狗的笠舞步倒腾着四条腿跑到了茶几前,两只前爪搭上桌面,撑起身体,看着桌面上被拆开了的没有任何字样的空白铝箔药板陷入了深深地绝望。
“我一定要杀了你!”笠舞步的脑海中浮现出了自己新合伙人穿着白大褂笑眯眯的面孔,咬牙切齿。
笠舞步跑回房间在床头柜上找到自己的手机,连续显示多次密码错误后,笠舞步还是充分的发挥了他的聪明才智,快速适应了这副身体,在手机被锁定前的最后一次,密码正确,解锁成功。他本想打个电话求助,拨号界面都点开了,才想起来自己现在好像是发不出声音的状态。笠舞步绝望地切换到信息界面,犹豫了一会,依旧是什么都没做。首先是关于自己变成狗这件事,说出去大概也没人会相信。还有就是,好像有点太丢人了。笠舞步绝望地趴在地上,用前爪垫着下巴,盯着手机屏幕熄灭,他感到了前所未有的绝望。不知道药效什么时候才会过去,自己不会就要这么一辈子当狗了吧。不要啊,当狗还怎么颠覆日本来重建这个腐朽的国家啊!这个世界应该还容不下让一只狗来掌权,无论如何也太超前了点。还有,以后我不会只能吃狗粮了吧,也不要啊,想想就好恐怖。还要被人类拉着玩那种愚蠢的接飞盘游戏,被摸着头叫好狗狗,好恶心。即我站在众人面前喊出我不是狗我是Phantom也不会有任何人相信我了。不,不,或许有一个人会相信,京极哲太,那家伙无论对多离奇的事接受程度都很高。难道我要去找他吗?也不要啊,那我大概会在变回人的一瞬间就被戴上手铐送进监狱了。或者说不定他会巧舌如簧地说服那群人干脆给我开个用来关押狗的独立牢房,直接给我关进去了也说不定。太戏剧了不要啊,不对,我怎么在这种时候想起来京极哲太,算了,要不还是先出门看看,有没有什么解决办法。
经过一番复杂荒谬的思想斗争后,笠舞步决定出门自救。虽然也不知道出门能有什么办法,总之笠舞步把一只前爪搭在门把手上,用力向下压,门“咔嗒”一声开了个缝,笠舞步顺着门缝挤了出去,还不忘转身用脑门拱了拱把门带上。
接着笠舞步跑下了楼,跑出了公寓大门。等站在路灯下吹着晚风的时候,笠舞步才发现自己的的确确是毫无头绪。抱着出都出来了的想法,他打算先在家附近转转。
一年前自己假死,京极哲太辞职并搬了家。自己得知消息后鬼使神差地在他公寓隔了两条街的位置租了间房子,就是自己现在住的这间。或许是出于对前上司的某种难以启齿的窥探欲,也或许是出于想看看对方什么时候才能发现自己的暴露欲,亦或是和京极哲太这个人单纯的较劲。总之,笠舞步以最快的速度租下了这间价格不算美丽的房子,做着或许某天会与京极哲太擦肩而过的幸福美梦。但是这种巧合从未发生。偏偏就在今天,要不说人倒霉的时候喝凉水都塞牙。边牧笠舞步刚刚走过一条街,就遇上了回家路上的京极哲太,然后被他不容拒绝地捡回了家。
此时此刻,笠舞步绝望地趴在地板上,烦躁地甩着尾巴抬起眼睛看着沙发上的京极哲太。
“居然说我是坏狗,还真是嘴巴很坏的上司啊。我就不该老老实实的让你摸那两下,我就应该拔腿就跑,让你追都追不上。”小狗笠舞步发出不满的咕噜声。
“你应该吃什么?狗粮吗?我家可没有那种东西。好麻烦啊,我还从来没养过狗。你叫什么名字,你的主人是谁,他什么时候才会来接你?真是的,明明看起来很聪明,怎么会自己跑丢呢?果然是不听话的小狗吧!”京极哲太歇了一会,体力恢复,开始噼里啪啦的数落起小狗笠舞步。
“原来你自己一个人在家的时候话也这么多啊。我不要吃狗粮,还我叫什么名字,你最好现在立刻马上看出我是谁,京极先生不是很聪明的吗?怎么这点水平都没有,果然还是我技高一筹啊,之前也是连续用同样的手段骗过了你两次呢。哼哼!”笠舞步气不过,但笠舞步只能在心里顶回去。想到最后自己的优秀战绩不禁沾沾自喜起来,骄傲地哼唧了几声。
“蹬鼻子上脸!”京极哲太眼看自己的批评没起到丝毫效果,小狗反而得意的摇起了尾巴,更是来气。气了一会又觉得自己没必要,小狗而已,小狗会有什么坏心思呢。
京极哲太大错特错了,小狗没有坏心思,但是笠舞步小狗全是坏心思。
“算了,我不跟你一般见识。看来你们这个品种确实聪明。你能吃人吃的东西吗?等等我去查一查。”京极哲太边说边拿起手机,想着冰箱里还剩点什么东西,在搜索栏里逐一输入,后追加上“狗可以吃吗?”
“今天太晚了,我不想出门,你凑合点吧。明天我回来给你带狗粮。对了,你该不会还需要每天出去遛吧?麻烦死了,我把牵引绳也一起买回来吧。你主人也真是的,明明你这么不听话,他连个项圈都没给你套,等他来找我一定会告诉他给你戴个写着名字和主人联系方式的项圈……”京极哲太对着一条狗喋喋不休,好像小狗真的能回应他的话一样。
“来,抬头。”京极哲太举起手机。
小狗笠舞步下意识顺从地抬头。
“咔嚓”一声,京极哲太给他拍了张全身照。
“好嘞!在你主人找来之前你就跟着我吧,要做一条乖狗哦。”京极哲太指着小狗黑黑的鼻子威胁道。
他盯着狗看,狗也盯着他看。京极哲太手指向前伸,用指腹戳了戳狗鼻子。果然,湿湿软软的,好像一块黏土,好好戳。京极哲太没忍住又戳了几下。
笠舞步要气死了。笠舞步一肚子气没处撒。
“蹬鼻子上脸的是你吧!”小狗笠舞步自以为凶狠地呲了呲牙。
却不想这种程度的示威在京极哲太眼里完全没用。京极先生虽说没真的养过狗,但是训狗的经验可谓是十分充足。当然,后者并不是指真的狗。总之,更危险的死刑犯黑手党都见了个遍,训一条真正的狗在前刑警京极哲太眼里还是轻轻松松。于是他无视了小狗的示威,反而更加变本加厉,不单纯是戳戳鼻子,而是用力地揉了两把小狗的头,起身走向冰箱。
小狗笠舞步的晚餐是一块煎得油亮油亮的A5和牛。京极哲太把那块牛排放在白瓷盘里端到自己面前的时候笠舞步心里只有一个想法,那就是“日本警察果然腐败啊!”但与此同时还是暗暗窃喜了一下自己不用吃狗粮,并且开始默默盘算着怎么能让京极哲太知道自己不想吃狗粮。
这一星半点的感激之情还没酝酿出多少,就被京极哲太的破嘴给打回去了。
“不知道你能不能吃生肉啊,我就煎了一下。”京极哲太边说边摸着小狗背上的毛。
“嗯嗯,很好,还算你有良心。”小狗笠舞步满足的咬着牛排。
“就是这肉在冰箱里放三天了,我看今天是赏味期限最后一天,反正也没坏,应该没事吧。”
小狗呆住,小狗想打自己两巴掌,更想打京极先生两巴掌。
“我就不该对你抱有什么幻想。”小狗笠舞步生气地咬着牛排。
把新捡来的毛茸茸临时室友安顿好,京极哲太回到沙发上拆开了那个档案袋。近期的追踪谈不上顺利。露西卡和雫斗真之前对自己提过G很可疑,自己其实也早有怀疑。但是做这行的就是讲究个用人要疑,疑人也要用。况且他的情报含金量确实很高。就是在和蒜和Phantom这两件事上,总有一种被对方牵着鼻子走的讨厌感觉。之前是己方在明敌在暗,总是有些优势的,但也没占到什么便宜。何况现在双方都在暗,这种力不从心感就更加明显。这次的情报是他们两人找了其他渠道收集来的,但吃饭的时候雫斗真也说了“不要抱太高期待,没什么有价值的东西。”当时自己和露西卡一唱一和说着不要泄气。但等到自己一个人回到家里后还是不免有种竹篮打水一场空的无力感。
情报确实像雫斗真说的,没有太大价值,但也不是完全没价值。挑挑拣拣也还是能找到几条有用的线索。京极哲太把材料收回档案袋,放回茶几上,拿起手机,找到联系人“露西卡”。
京极哲太:“传送图片”
朝比奈露西卡:哪来的狗?
朝比奈露西卡:你也不要太有闲心了,还养狗。
京极哲太:捡的,你要去TA-TA的话帮我问问G能不能找到狗主人。
朝比奈露西卡:不是吧,他还能找狗?
京极哲太:找人!让他找人!
朝比奈露西卡:那不是又要花我的钱!?
京极哲太:帮狗找个主人他还要钱啊?
朝比奈露西卡:你觉得呢?反正他要要钱你必须给我报销。
朝比奈露西卡:但它看起来挺可爱的,感觉很聪明的样子。京极先生要和它好好相处哦~还有,记住!大型犬要一天遛两次,早晚各一次!
“怎么还要遛两次啊!”京极哲太尖叫出声,把手机扔到了沙发上。紧接着窜到了趴在一旁的边牧身边蹲下身子。
“求求你了,我可以花钱,求求你的主人快点把你带走吧!”京极哲太尖叫着泄愤般的搂着一脸懵的边牧狠狠撸了几把。
“又在发什么神经……这么苦恼的话现在就开门放我走啊。”小狗笠舞步十分无语,他拱了拱身子,从京极哲太的怀里挣脱出来,慢悠悠地走到门口,把一只爪子搭在了门上。
“你好记仇啊……我怎么会赶你走呢。算了算了,在你的主人来之前我们就好好相处吧。不对?边牧真有这么聪明啊!你刚刚是听懂了吗?”
“糟糕!”笠舞步心中警铃大作。忘了自己现在是狗了,狗能听懂人类的所有话还是很奇怪的吧。但现在装傻好像也不太合适,太刻意了反而引人生疑,倒不如将计就计就让他觉得自己是一个聪明的边牧吧。笠舞步一分钟脑袋里闪过八百条作战方案。紧接着他从门口慢悠悠地走了回来,示好地蹭了蹭京极哲太的小腿。
“真的能听懂!你好聪明!”京极哲太大喜过望,俯下身摸了摸他的脑袋当做奖励。
笠舞步,计划通。
找主人当然是不可能找到的。京极哲太就这样过上了早晚各遛两遍狗的生活,虽然每天早上他把狗从睡梦中摇醒强行牵出去的时候,狗看起来并不想被他遛。
京极哲太没给它取名字,想着本来它应该有名字,随便给人家改名也不好。于是就直接叫他狗,但是每次叫它都完全不搭理。于是京极哲太开始随便叫,然后他就发现了这狗爱听好话,你夸它它就过来。说两句难听的,下次出门就会走的好好的突然来一个爆冲,给自己拽一个踉跄。惹完祸还故意转过身盯着自己看,京极哲太觉得自己捡回来的这只边牧报复心极强。
笠舞步被当狗养的这段时间也没闲着。他本来想跑,毕竟自己也不是闲人。笑话!当恐怖分子可是很忙的!更何况是当一个志向远大信念坚定的恐怖分子。但仔细一想,自己现在毕竟还是狗身,回去好像也什么都做不了。还不如等过段时间药效过了自己再溜回去。最近他干了两件大事,一件是靠绝食得到了不吃狗粮权,在京极先生的眼里自己大概是只挑剔的坏狗了。另一件事是趁京极先生不在家的时候去翻了他的书房。放得太高的文件自己没翻,因为放不回去。为了避免对方起疑,只是把自己能完美复位的资料都看了遍。
前段时间斐迪南说过京极哲太最近来买情报的频率变低了。笠舞步猜测对方可能是对斐迪南的立场起了疑。说来奇怪,意识到这项对自己不利的情报后笠舞步反而并没有太多的危机感,这可以解释为他对自己那过剩的自信心使然。但除此之外,心中对京极哲太的认同感又增添了一份。猫捉耗子的游戏,要只是你被我牵着鼻子跑还有什么意思呢?我是不会认可那样的对手的,有来有往的才是我熟悉的京极哲太。
人不会对一条看起来温顺可爱的小狗设防,京极哲太也不例外。小狗笠舞步的情报搜集工作进行的十分顺利。这让他印证了自己之前的猜想,京极哲太确实已经对斐迪南起疑,近半年来的情报很多都是他另找渠道得来的,并不是自己有意释放出去的那些。虽然情报真假参半,看得出来对方在这条路上也没少花冤枉钱。“就这样还能给捡来的狗喂和牛,你们日本警察真的很腐败。”笠舞步心里想着,对颠覆这个国家的决心又坚定了一分。
想着京极先生就是固执,和自己理念不合,宁可辞职也要维护那个该死的司法体系,把责任都揽到自己身上就以为能保全大局。其实自己手里的东西要是拿出来不管是京极哲太本人还是整个日本公安都要完蛋,自己没拿出来也只是因为时机未到。当然,如果在这之前京极先生恍然醒悟转投到自己这边,倒也不是不能把他那一部分拿出来。笠舞步沉浸在自己成了京极先生的心腹大患的喜悦中,紧接着翻出来的资料就都让他不那么愉悦了。最近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和蒜那边动静比较大,再加上和自己相比,他那边本来就更人多眼杂一点,走漏的风声也就多了起来。怎么回事,怎么最近的情报都是关于和蒜的啊。笠舞步的心态再次扭曲起来。
怎么办?要不要我放出点风声?和蒜你把我风头都抢了!小狗笠舞步急得甩着尾巴走来走去。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钥匙撞击在一起的响声。
今天怎么这么早?笠舞步看着眼前的残局,收拾大概是来不及了。那就实施方案B,假装是小狗闯祸吧。小狗笠舞步扑到了最近的一个置物架,随着一连串的噼里啪啦声响起,小狗笠舞步摇头晃脑的走出了书房。
笠舞步的反应很及时,赶在京极哲太打开门的前一秒完成了作案。进屋后的京极哲太一时间并没反应过来有哪里不对。虽然只是短短不到一周的时间,京极哲太就已经适应了回家先摸狗的生活。今天也是一如既往。边牧支棱着耳朵在门口绕着他一圈一圈地走,尾巴翘得高高的。这让在外面奔波了一天的京极哲太心情大好,蹲下身就开始搓起小狗毛茸茸的脑袋,甚至亲昵地蹭了蹭小狗的脸。小狗笠舞步尾巴翘得更高了。
“这么开心?什么待遇,当人的时候怎么不见你这么喜欢我?喜欢吧,带你看个更喜欢的。”犯罪者通常会返回现场欣赏自己的杰作。小狗笠舞步晃着尾巴走在前面,示意京极哲太跟着自己去书房。
看着书房的一地狼藉,京极哲太的头上冒出了无形的六个黑点。小狗笠舞步看他反应如此平静,甚至绕着案发现场转了一圈,试图激怒对方。好不容易有机会,能看见京极先生生气也很有意思啊。没想到最后的结果只是换来对方指着自己,欲言又止了半晌,咬牙切齿的骂出了一句“坏狗!”,紧接着京极哲太就蹲下身收拾起来那一地狼藉。
笠舞步自讨没趣,又感觉可能是真的把人惹生气了,对方都懒得和自己计较了。对于京极哲太这个人,笠舞步最怕的就是他的无视。做人的时候是这样,现在拿了做狗体验卡也不能避免。于是小狗笠舞步悄悄挪到京极先生身边,用头拱了拱他的膝盖,权当服软示好。京极哲太只是扭头看了他一眼,叹了口气,又开始收拾那堆东西。
“怎么连摸都不摸我?!这招不管用了么?”笠舞步心中升起了一股莫名其妙的危机感。他决定加大剂量,赶紧补救。身子一转,凑到京极哲太面前,也不管他手上有没有东西,就往他怀里钻。
“不准!当我!不存在!”这是小狗笠舞步此时心中的唯一想法。
京极哲太这回终于放下了手里的活,抬手轻轻摸了两把小狗的耳朵。
“你知道吗?有时候我真的不知道你到底是怎么想的。明明看起来很聪明,什么都能听懂的样子。但有时候又像是故意的一样。或者说你就是故意的。有时候我真的觉得你很像我以前认识的一个人。算了,我和你讲这个干嘛……”京极哲太再次叹了口气。他觉得自己和一只狗计较这些没用,狗再聪明又能听懂多少呢。
关于京极哲太提到的这个人,笠舞步非常在意。他迫切地想知道他口中的这个人是不是自己。但自己又说不出话,只能跟在京极哲太身边发出委屈的咕噜声。
但小狗笠舞步没有等太久,两天后,他得到了这个答案。
书房事件后的笠舞步消停了两天。其实也是能看的资料基本上都看完了。京极哲太不在家的时候比在家的时候多。之前还有一次晚上没回来,所以叫了露西卡上门帮忙遛狗。笠舞步不喜欢露西卡。和之前的事关系倒是不大,对于这种无关人士,自己向来是报复回去了就不会记仇的类型。主要是近一年来,自从自己的身份曝光后,京极哲太辞职,眼看着他和雫斗真这两个人与京极哲太的关系越混越好,笠舞步就气不打一处来。那天晚上他尽最大的能力,耍了露西卡无数次。隔天自己还因为这事被京极哲太批评教育了一通。露西卡果然可恨,还会和京极先生告我的状。
京极哲太的房子就这么大,一周下来自己已经摸透了,一切都变得无聊起来。下午的阳光透过落地窗照进来。笠舞步只觉得好困,于是抱着对露西卡的恨意钻进了京极先生的衣柜里睡觉。
衣柜里没有阳光,只有京极哲太衣服上残留的洗衣液的味道。小狗笠舞步就蜷在里面睡了一个下午。直到京极哲太回家他都没醒。
结束了一天工作的京极哲太开门没看见摇头晃脑的边牧来迎接自己。第一反应不是它藏起来了,而是它想办法把门打开跑出去了。这也不能怪京极哲太。第一,他没养过狗。第二,在他看来这狗本来就是自己捡来的,说明它已经跑丢过一次了,梅开二度也不是没有可能。这种主观臆断让他直接跳过了找狗这一环节,直接进入了悲伤模式。虽说是一开始就知道总有一天要把它送走的,但是以这种突然地形式离开自己还是让京极哲太有点伤心。
小狗笠舞步钻出衣柜的时候发现天已经黑了,客厅也没有开灯的迹象。想着京极先生今天怎么回家这么晚,小狗笠舞步慢悠悠地走出房间。然后他看见了坐在沙发上发呆的京极哲太。
狗吓了一跳,人也吓了一跳。
“你躲哪去了?”京极哲太拿起茶几上的遥控器开了灯。
“我还想问你怎么不开灯呢。”笠舞步心里抱怨着,但还是往前几步蹲在了京极哲太面前。
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体变成狗了,笠舞步觉得自己也因此拥有了几分犬科动物的能力。比如对人类情绪的感知会变得更加敏锐。此时此刻,他觉得京极哲太很不对劲。工作上的事一般不会让他露出这副表情,在自己还和他共事的那短短一段时间里笠舞步自知对他的性格也是摸了个七七八八。那这到底是怎么了?
或许是犬科动物的习性作祟,又或许是自己也有几分在意。总之小狗笠舞步担负起了安慰伤心的京极先生这一责任。一星期的相处下来,笠舞步已经熟练掌握如何运用自身优势。他跳上沙发把头放在了京极哲太的大腿上,歪着头,用圆圆的黑眼睛盯着他看。
“我以为你又跑丢了。你会自己开门的吧。”京极哲太摸着它的背说道。
“‘又’是什么意思,我从自己家出来然后就被你绑架了才对吧。”笠舞步心里默默吐槽,但是又一句话都说不出来。只好发出咕噜声装无辜。
“那天你打翻书架,让我想起一个人。就在刚刚我又想起了那个人。”京极哲太停顿了一会,心不在焉地捏了捏小狗的尾巴尖,继续说了下去。
“他是我曾经的一个下属。其实我不知道该不该用下属这个词称呼他。但是我也想不出别的什么更合适的了。他很过分,他装死骗我,两次。两次我还都信了。”说到伤心处京极哲太自嘲地苦笑了两声。
“刚刚你从房间里跑出来,我一下就想到了他。那时候我以为他被抓住了,虽然知道是个陷阱,但还是想着去救他。然后他就突然跳出来,对我说‘哈哈!你被骗了!’好吧,其实他并没有那么说,但是也差不多。他是个聪明人,聪明到跟在我身边那么久,我从来没怀疑过他是卧底。他说我是完全不在意他所以看不见,但其实不是这样的,我只是太信任他了。就是即使我把全警视厅上下都怀疑一边也不会怀疑到他身上的那种。你能理解吗?所以他跳出来说自己其实是对面的人的时候我第一反应都不是他是卧底,而是他背叛了我。当时我特别生气,生气之余我也恨我自己,我要是能早点发现他藏在内心深处的那份野心就好了。虽然很伤心,但还是会有点舍不得。我那时候都不觉得他从一开始就是那边的人。直到他要杀我。”京极哲太说着抬手点了点自己的脖子,仿佛是要指给狗看。
“很长的一把刀啊。但我也不是第一次被人用刀指着了。但是那个人是步……我其实挺喜欢他的。在这种时候说出来很可笑吧。我喜欢聪明人,步是我见过的在聪明人中都算聪明的类型。我之前一直想着只要我们携手,能破掉很多案子,抓住很多恶贯满盈的罪犯。只要我们在一起,说不定可以让这个国家越来越好。但是我们理念不合,从一开始就南辕北辙,只是我一直都不知道罢了。很多事情从一开始就是我的一厢情愿。他一直都在骗我,这是他骗我的第一次。后来他又一次死在了我面前。即使和第一次立场不同,但我还是为他的死感到伤心悲痛。他死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看了三天铅黄电影,然后我交了辞职信。你知道吗,我看见他倒在我面前,即使知道那里很危险,但我还是想冲过去。后来想想我都觉得自己很莫名其妙。枪击,一击致命,我去看了也没救。只是白白增加危险性,不知道我当时是怎么想的。但我再次被耍了。他根本没死,演得真像那么回事似的。他也不是什么卧底,他根本就是Phantom本人啊!原来一直都是敌在本能寺啊!他就是个彻头彻尾的骗子。生平最擅长的事是演戏。他不当恐怖分子的话去当演员应该会大火。他的脸真的还不错。在警视厅的时候好多小姑娘喜欢呢。还有偷偷问过我笠舞君是不是单身的呢。他骗我的次数太多了,以至于我后来回想起来,分不清他对我说过的话哪句是真哪句是假。他说我根本不重视他,我不重视他怎么会被他用一样的手段骗两次。把什么Unconscious Bias挂在嘴边,其实根本不是那样的。之前说什么憧憬我啊,希望被我认可之类的话也都是假的吧。真狡猾啊,明明我很喜欢你这句话,可是我的真心话呢……”
提起往事的时候京极哲太带着一种平静的伤感。每每提及自己被骗也会情绪激动,但提到那个人和那段时光的时候总是怀念大于愤怒。他把往事轻轻带过,修长的手指埋进蓬松柔软的黑色绒毛里。京极哲太出门在外总是戴手套的,笠舞步的印象里,他摘下手套的时间很少。由于长期在灰色地带游走,也是为了尽量少留下些自己的痕迹。对此笠舞步其实觉得很可惜。因为京极先生的手很漂亮。他人长得高,手指也长。再加上常年被手套保护得很好。笠舞步第一次看他摘下手套的时候甚至觉得这不应该是一位刑警的手。笠舞步其实很想摸摸那双手,但从来没有机会。就像京极哲太自己说的那样,他们是上下级,哪有上下级动不动互相摸对方手的,那也有点太暧昧了。但他偷偷幻想过无数次,握住那只白皙的手腕,再顺着骨骼往上,可以摸到手背上凸起的筋,再然后是圆润的指尖。如果把整只手都握在手里,大概还可以摸到他指腹上他不愿意留下的那些指纹,还有温暖的掌心。虽然很不愿意承认,但是作为小狗的笠舞步其实还蛮享受被京极先生摸摸的过程的。京极哲太在家不戴手套,赤裸的掌心划过黑色的背毛,带着体温的指尖偶尔会戳戳小狗的鼻尖。笠舞步偶尔会心态不平衡,甚至会自己嫉妒起自己来。为什么小狗可以这么轻而易举地得到你的关心呢?那双手明明我都没有摸过。而此时,笠舞步刚刚听到了一大串京极哲太对于自己的评价。那是自己无论是以“笠舞步”还是“Phantom”的社会身份都是未曾听过,也永远不会听到的。笠舞步又有点本能的不平衡。为什么你对一只随便捡来的狗都可以说出这些呢?为什么我从来都不知道呢?我是骗了你,但我说的话也不全是假话。憧憬你,想被你认可都是真的。笠舞步的心情很是复杂。他有点庆幸自己吃错药变成狗了,如果不是这样大概永远也听不到你对我说出这些话吧,喜欢我什么的。原来我死掉京极先生会这么伤心吗?还以为你不会为我这种完全没被你放在眼里的人介怀呢。什么嘛,原来这么喜欢我啊。笠舞步心里有一万句话想说,但自己一句话都说不出来。笠舞步又恨自己吃错药变成狗了。
笠舞步从十几岁开始就觉得自己和身边的人不一样。那些和自己一样,背着书包,穿着黑色制服的同类都蠢钝如猪。少年时期的笠舞步对这个国家充满了怨气与愤怒。把自己伪装成和别人一样,套在寻常制服的套子里,他把自己那颗危险的心藏的很好。青年笠舞步踏入警视厅的大门,Phantom这个名字被他藏在薄薄的镜片下,亦无人察觉。笠舞步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想法有什么不对。在历史课本上,他读到了时势造英雄。自己虽说厌恶这个国家现有的一切,但自己并没有多恨这里。在笠舞步眼里,这样被脏污尽染的国度刚好适合当做自己的舞台,而自己便是那个逆流而上的革命者。在笠舞步的世界里,只有自己一个明眼人。他在这条路上走从一而终,无怨无悔。他从来没怀疑过自己的决心,但却在此时此刻,他体会到了第一个痛苦的感觉。这感觉来自于自己短暂的假上司,京极哲太。Phantom没有回头路可以走,笠舞步落子无悔。没办法的,就像你说的,最大的遗憾是我们理念不合。曾并肩作战的日子我也怀念,但我想的是如果你能站在我这边就好了。我们一定能创造美丽的新世界。但你不愿意。而我总有一天要让世界向我俯首,那时候你也会回到我身边。而现在,笠舞步没办法安慰你,但是小狗可以。
小狗笠舞步主动抬起头,用潮湿柔软的鼻子蹭了蹭京极哲太的下巴。

2.切金断玉
   
京极哲太没有放弃帮捡来的小狗找主人这件事。即使这段时间他已经适应了这种突如其来的养狗生活。但是发出去的寻狗启示石沉大海。甚至也没听说这附近有任何人有丢狗的消息。
于是,几天后,一个安静的晚上。京极哲太久违地踏进TA-TA的大门。
当然不只是为了狗的事,如果只是寻找主人这种事情倒是没有杀鸡焉用牛刀的必要。最近露西卡的追踪不顺。他给自己发消息说“Phantom最近就像人间蒸发了一样。”事实却是如此,与自己联系的其他线人也有差不多两周没有传来任何新的消息了。与和蒜不同,在还不知道Phantom就是笠舞步本人之前京极哲太就有一种奇怪的感觉。就是这个恐怖分子好像特别爱在警方面前刷存在感。在很久之后,自己辞去警察一职,也知道了这个恐怖分子实际上就是跟了自己数年的下属后,京极哲太彻底确认了,不是Phantom喜欢在警察面前刷存在感,而是笠舞步喜欢在自己面前刷存在感。这种猫捉耗子的游戏好像让他十分享受,京极哲太也知道自己可以接触到的情报有相当一部分就是笠舞步自己放出来的。对方一直在暗处观察着自己的一举一动,如果自己这边进展的过于不顺的时候,比如现在,他往往会像游戏的组织者一般,高高在上地为焦头烂额的玩家施舍一点点微不足道的线索,好让玩家尝到点甜头继续玩下去。每每想到这些京极哲太都会心情不悦,一种被牵着鼻子走,完全在对方的掌控之中的不爽感。京极哲太已经很多年都没受过这种侮辱了,这让他想抓住笠舞步的想法愈加强烈了。
“欢迎光临。好久不见,哲太先生,今天来点什么?”
斐迪南还是一如往常,即使在昏暗的酒吧里也带着他那副茶色的墨镜。
“好久不见啊,G,请给我Phantom最近的情报。”
京极哲太开门见山,直接切入正题。
“Phantom吗?哲太先生想知道些关于什么的呢?”
眼见对方笑眯眯地绕着圈子。京极哲太心中闪过一种猜想。那就是笠舞步也没有给他透露自己最近的任何行踪。他们闹掰了?不太可能。按照自己对笠舞步的了解,G是他一个不可取代的,对外释放信息的渠道。更何况G作为情报商人,两人多余的利益冲突应该几乎没有。那就只剩下最后一种可能性,就是笠舞步“消失”了。
一个大活人凭空蒸发无论如何也是不可能的事。更何况是笠舞步这种有着点自恋倾向,并且高度自负的恐怖分子。让这个世界隐去他的名字这比杀了他还难受。那就只可能是他有意地刻意隐瞒自己的行踪,那背后或许隐藏着更大的阴谋。京极哲太觉得事情变得棘手起来了。
“就当是接下来这段时间的预支。”京极哲太笑了笑,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推到了斐迪南的面前。
费迪南摸了摸那个信封的厚度,满意地收下。
“这是不合规矩的。你知道的。情报商人不是看你要什么,而是看我有什么。而你刚好需要。”费迪南说着,捏起一片薄荷叶,放入酒杯中。
“请,绿蚱蜢。”
奶绿色的酒液散发着淡淡的薄荷香气,让人想起夏天的蜜瓜汽水。
京极哲太端起高脚杯尝了尝。他没接斐迪南的话。他知道这里最高的规矩便是拿钱办事,既然斐迪南已经收下了自己的报酬,那就没有自己破坏规矩一说。
“哲太先生还在养狗吗?”
既然没有情报可以交换,费迪南便主动闲聊起来。对于费迪南来说,与人交谈本身就是一种情报收集。
京极哲太顺着他的视线落在自己的黑色风衣上,那里沾着一根白色的狗毛。大概是自己出门前被扑了一下蹭上去的。他抬手轻轻拍了拍自己的外套。
“露西卡应该跟你提过吧。怎么样,这个线索有吗?”
费迪南摊开双手做了个无奈的手势。
“很遗憾,找遍了全日本,最近两个月丢狗,还是大型犬的都屈指可数。丢边牧的更是完全没有呢。看来你要和它好好相处了,哲太先生。”
京极哲太深呼吸,只感觉到空气里都是奶油和薄荷味。
“那钱能退吗?”
“抱歉不能。我已经去找过了呢。预支情报就是偶尔会有这样的风险呢。”
TA-TA最终解释权归店长所有。京极哲太抬起下巴,饮尽杯中剩余的酒液。
“帮我和小狗先生问好。”斐迪南微笑着冲他挥了挥手,当做告别。
然而小狗先生却没能听到这个二手的问好。
一个小时后,京极哲太推开家门。到处都没有找到陪自己朝夕相处两个星期的黑白相间的边牧。他才意识到,这回自己捡来的狗是真的跑了。
有了上次的经历,等狗真跑了京极哲太的心态反而平和多了。他甚至还有心情给自己点了个炸鸡外卖,等外卖的功夫顺便去冰箱取了罐啤酒。
狗是下午跑的,因为笠舞步是下午变回来的。
午后,小狗笠舞步一如既往地犯困,一如既往地向Phantom许愿自己能快点变回去。虽然向自己许愿这件事情听起来很荒谬,但笠舞步想了一圈实在是想不出自己有什么可以拜的神明,索性还是拜了自己。而今天,他的愿望终于实现了。
笠舞步一觉醒来,看了看窗外天色尚早。他晃了晃脑袋,突然感觉有什么不对。他尝试着活动了一下四肢。
“好像……变回来了?”笠舞步小声嘀咕自言自语道。语气惊喜又带着几分不可置信。他抬起一只手,看完手背看手心,翻来覆去确认了好几遍,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既然已经变回来了,此地便不宜久留。笠舞步看了看墙上的挂钟,心里计算着京极哲太回家的大概时间。现在立刻走的话应该很安全,大概率不会碰上。笠舞步走进京极哲太的卧室,打开衣柜,在里面翻翻捡捡,最终在衣柜的深处挑出了一身京极哲太不常穿的衣服,套在了自己的身上。要说变回人的唯一不便,还要数视力变回去了。京极先生的家自己即使能搜刮出再多的东西也搜不出一副与自己度数相配的眼镜。笠舞步站在门口挽着裤脚在心里默默抱怨着这人裤子怎么这么长。随后头也不回地关上门,离开了这间自己短暂生活了两周的房子。
恢复了人身的笠舞步的生活快速重回正轨。凭空消失了两周,自己的电话被打爆了,邮箱也被塞爆了。虽然很想干脆直接发个公告宣布“Phantom堂堂回归!”但还是有点太高调了。笠舞步只好一条一条的回过去,表明自己没死,还顺带给自己编了个谎,好把自己消失两个星期这件事合情合理的圆过去。
把消息回完已经是深夜了。这两个星期的突发事件把笠舞步的计划搅成了一团乱麻。还要重新制定最近的日程表。笠舞步点着台灯,拿着根铅笔在日历上写写画画。突然,一旁的手机传来了消息提示音。这个提示音很特别,是前几年他自己做的一个加密通讯软件发出的。会使用这个软件和自己交流的掰着手指头都能数得过来。笠舞步放下铅笔,推了推眼镜,拿起手机解锁屏幕。
G:复活了?这么巧。
笠舞步看见来信人也没太惊讶,这个时间还醒着的也大概只有这个名义上的酒吧老板了。
笠舞步:什么巧?
G:要不要来喝一杯,有人预定了你的情报。
笠舞步看着屏幕眨了眨眼,脑中盘算着会和斐迪南买自己情报的人选。
笠舞步:现在吗?
他想他大概猜到了。
G:即使我的活动是夜间,现在也该打烊了。步先生也该早点休息了呢。明天吧。
G:明天和蒜先生也会来。
斐迪南跟了一条补充道。
笠舞步:知道了。
消息显示已送达。笠舞步熄灭屏幕,把它丢到一边。抬头看了看墙上的挂钟,时针已经快走到四点的位置了。笠舞步摘下眼镜,揉了揉眉心,熄灯睡觉。
次日中午,笠舞步苏醒。阴差阳错了当了两个星期的狗,一时间反而对人类的身体有点陌生。透过窗帘的缝隙能看到烈日当空。笠舞步借着零散的阳光摸到床头柜上的眼镜,架在自己的鼻梁上,发了会呆,又想到自己今天白天好像并没有什么事,又把眼镜取下,放了回去。和斐迪南的会面是在晚上,怎么着也要八点以后。因为再早和蒜那家伙一定不会出门。笠舞步醒了,但脑子还没完全醒。他迷迷糊糊地想起斐迪南的信息。预定我的情报?怎么想也只可能是京极哲太。TA-TA只接待熟客,而在这所谓熟客的范围内,对Phantom的情报感兴趣的人一只手就能数过来。再加上“预定”这个词,结合自己在京极哲太家这两周看到的那些东西。那这个范围便缩得更小,小到只可能是京极哲太一个人。
对斐迪南的怀疑让他减少了从他那获取情报的频率。站在对方的视角思考,如果斐迪南不再值得信任,那每次的情报交易所付出的就不只是金钱,同时也是一笔以自我情报作为代价的高危交换。即使所得到的情报含金量再高,也是场蚀本的买卖。想到这笠舞步开始得意起来。看来我变成狗这场乌龙带来的也不全是坏事。好像有人为了找我焦头烂额了呢。京极先生怎么想也想不到吧,人间蒸发的Phantom被他亲手带回了家,与他朝夕相处同住一个屋檐下整整两个星期。这才是真正的敌在本能寺啊!
笠舞步对此感到愉悦,但他的好心情没能持续多久。这还是因为京极哲太。对于京极哲太,笠舞步的情感总是复杂的。几年前,自己套上制服,踏入警视厅的大门,为的是收集系统内部的贪腐证据。那时候自己只是听过京极哲太这个名字。有那么一段时间,这个名字像一个幻影,只存在于同事们零星的交谈中。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笠舞步深知这个道理。自己的伟大蓝图也要一块一块地编织。他的直觉告诉他,这个人大概会成为自己美好愿景中的一块重要碎片。接近他的话一定会得到更多自己想要的东西。抱着这样的目的,笠舞步通过层层选拔,最终被冠以那个自己很讨厌的“高性能怪物”称号,站在了京极哲太面前。和京极哲太的第一次见面笠舞步其实多少有点意外。虽然早有耳闻他的年轻有为铁腕手段,但是亲眼见到本尊的时候还是会有所震惊。京极哲太和自己想象中的完全不同,他看起来比实际年龄还要年轻,不同于其他刑警常年风吹日晒的沧桑,白皙的脸上嵌着一双浅紫色的眼睛,有一种精致的漂亮。最特别的是他留着及腰的长发,银色的长发低低的束在耳侧,像是披了一道月光在肩上。不可否认,自己对这张脸有过一瞬间的心动。但他并没有把这放在心上,转身就抛到脑后。究其原因这是笠舞步自己的Unconscious Bias,在初遇京极哲太的时候,自己就已经在这个上面栽了两个跟头。前者是自己竟然单凭刻板印象就主观猜测了京极哲太的外在形象,后者某些方面上则是成了前者的底层逻辑,就是在遇见京极哲太前,笠舞步觉得自己遇见的所有“同行”都很蠢,和自己高中时代遇见的那些和自己穿着一样学生制服的蠢材一样,没有任何区别。而京极哲太又偏偏是他们中的一份子,这让笠舞步一开始也没把他放在眼里。即使漂亮的脸可以让人有一瞬间的悸动,但笠舞步不喜欢蠢的。但他也因此在后续的很长一段时间里都收获了惨痛的教训,后续影响甚至到了今天还在向后延续。
京极哲太不傻。何止是不傻,甚至是聪明到了和其他警察,不,其他所有人都有壁的程度。就像他的外形一样,在这个尽是些酒囊饭袋的环境中独树一帜。这让笠舞步不能理解。很多次他都想问“京极先生和这些蠢货真的有共同语言吗?”明明我们才是一个世界的人吧。但是京极哲太又偏偏在这种尽是庸才环境如鱼得水,和所有人打成一片。并且看起来,和谁关系都比和自己好上许多。从以前的这个同事那个同事到现在的露西卡,雫斗真,一个个都那么的令人厌烦。笠舞步对此难以理解,所以笠舞步用自己的逻辑进行解释。在他看来京极哲太就像一块掉入了沙坑中的玉,时间久了,被磨花了表面,看似和一块普通的石头无异。但只有自己知道,玉本来不应该在那里。就像京极先生应该和自己站在一起,玉石是不可以与砂砾为伍的,而这沙坑,无时无刻地腐蚀着京极先生的脑子,不只是这个藏污纳垢的警视厅,更是司法系统乃至整个国家。这个国家是有问题的,不然怎么解释京极先生和自己在人群中的处境。笠舞步对此深信不疑。从那之后,笠舞步在自己的梦想里,自顾自地加上了京极哲太这个名字。京极先生,你只是暂时被蒙蔽了,等我使这个世界重回正轨,你会认可我的。
笠舞步抱着这样的信念度过了在警视厅的几年,又度过了自己假死后“笠舞步”这个社会身份消失后的一年。在这个过程中,想到京极哲太总不免有几分怨气。怨你和那群人待久了,染上的几分愚蠢习气。和他们一样被我骗过了吗?还是正因为你和我一样,不把除自己以外的任何人放在眼里。而作为下属的我根本就入不了京极先生你的眼呢?这种怨气一直持续到一个星期前。没错,就是京极先生把自己当成狗,还以为自己跑丢了所以掏心掏肺说了一筐的心里话之前。要说之前自己这种怨气最盛的时候还要数自己第二次假死之后。其实这种把戏没有演两次的必要,自己假死本意是为了金蝉脱壳,不只是为了摆脱“警察”的这个身份,而是“笠舞步”这整个身份。当初去面试的时候,考虑到毕竟是去警察堆里做卧底,为了保证滴水不漏,特意用了最保险的身份,就是用了自己数十个假身份中唯一一个真的。这样等到自己退出的那一天,不只是警察笠舞步可以“光荣”的因公殉职,自己这个身份也可以暂时从这个世界消失,没了社会关系的牵绊,也更方便自己做接下来的事。本来这种剧本演一次就该落幕了,不一定要坐实自己的死亡,像自己的战略合作伙伴和蒜擅长做的那样,只要把自己算作失踪,只要跟黑社会扯上关系,不过几年,笠舞步就会被认定死亡。但是自己做了一件多此一举的事,这完完全全是自己计划之外的临时起意。那就是在京极哲太面前自爆卡车。因为笠舞步实在是太好奇了,他好奇对于自己这么一个入不了眼的下属的死京极哲太会露出怎样的表情。再加上自己本身就不是喜欢延迟享乐的那一类,想做的事就要立马做。于是在京极哲太找上门的那个晚上,笠舞步“堂堂复活”。
其实笠舞步的原计划是不包含“杀死京极哲太”这一环的,但是原计划也不包括自己诈尸这一情节。但那时候想不出别的办法,当场把京极哲太解决了就是最稳妥的方案。京极先生那天说了很多蠢话,这些蠢话打破了笠舞步对他的最后一丝幻想。你从没把我放在眼里,也永远不会站到我这边来。所以今天就当做最后的告别吧。笠舞步一向主张人要为自己犯过的错误买单。自己冲动诈尸的后果就是要杀掉原本不想杀掉的京极哲太,而京极哲太对笠舞步的这份轻视也理所当然应该由他自己的生命来买单。我犯一个错误,你犯一个错误,我们也算是扯平了。但那天京极哲太的话让笠舞步想起了这件时隔许久的突发事件的另外一面。当时事发突然,加上形势紧张,笠舞步被肾上腺素控制大脑,等事情结束后很多细节就和退去的肾上腺素一起抛到脑后了。笠舞步想起,在自己用刀抵在京极哲太脖子上的那一刻时,自己都是不想杀他的。当时斐迪南打断了自己的行动的时候,其实笠舞步是松了口气的。像京极哲太说的那样,被自己用刀指着会很伤心,比起恐惧更多的是不敢置信。其实笠舞步也一样,这条路上谁挡我我就杀谁,但唯独对方是你的时候我还是会有点不想。你说的那些愚蠢的关于未来的构想,我也曾有过,现在也依然想,只不过和你所坚定的立场完全相悖。想到这里笠舞步的心情更差了。我不是应该高兴的吗?我完全猜错了啊。京极先生很喜欢我呢,我是不一样的呢,是可以被算进你的未来规划里的那个呢。但你为什么偏偏不能理解我呢?在未来的某一天,会吗?京极先生,你什么时候才能醒悟,只有我才能改变这个世界,只有我。我也很喜欢你,为什么你偏偏不能和我站在一起呢?
笠舞步觉得自己的世界观受到了一个巨大的冲击。想到得到你想得到的,在这个过程里你必须要以失去一些东西作为代价来交换。笠舞步目标明确,也一向对于价值权衡,以物易物这件事情接受良好。但当把京极哲太放在这座天平的一侧,天枰依旧像往常一样向另一侧倾斜时,感到的痛苦也不是假的。这是一种陌生的,前所未有的痛苦的感觉。京极先生,你说的不对,我没有骗你,如果一定要说欺骗的话,那大概是,我比我想象中的要更爱你呢。笠舞步拿起一旁的手机,点了份炸鸡外卖,备注多要两块柠檬。
夜间,TA-TA。
笠舞步拉开那扇陈旧的门的时候,和蒜已经到了。斐迪南从吧台里跑出来,激动地拉着他的手说好久不见啊。笠舞步嘴角抽了抽,刚想说自己几周不来这种事不是经常发生吗。四周的音响就已经抢先一步放出了音乐。斐迪南说这是给他准备的回归背景音乐。和蒜还是像往常一样,翘着腿靠在沙发上露出了个嫌弃的表情。
“不要露出这样的表情,这是我应该做的,您可是我的大黑天啊!”斐迪南表情夸张。
“有人愿意出这个数买你的情报呢,可总算把你给盼来了。”斐迪南伸出一只手,比了个数字。
这其实是个相当诡异的场景,情报商人对着自己的目标对象直接挑明目的,甚至射影含沙明示买主身份。并且在座的三个人对他所说的这个人都心照不宣。但这是在TA-TA发生的又显得无比正常。
笠舞步欲盖弥彰地张开手扶了扶眼镜,其本质是为了掩饰自己那因难以抑制的喜悦而扬起的嘴角。即使早已心知肚明,斐迪南的话却像是再一次的强调“京极先生为了我出了这么大的价钱”。更何况此时此刻现场还有第三个人,这让他那一点微不足道的虚荣心也得到了极大的满足。笠舞步的心情愉悦起来。
“好吧好吧。那让我想想,不需要封口的部分。”笠舞步思考了一会,继续开口“下个月的那场交易,码头的那个。把位置拿去交换吧。这条情报配你那个价格可是还要找零的啊。毕竟这次可是难得的狠货。”
斐迪南闻言不禁扬了扬眉毛,不可思议地睁大了眼睛。
“什么?这个可以吗?直接出卖掉具体位置吗,不需要模糊一下吗?现在反悔可还来得及哦,我可是良心商人。”斐迪南拿起一支高脚杯,若无其事地擦了起来。那杯子本来就是干净的。
“不像你会说的话呢。G,你的话不是有赚头就行了。况且,只是叫你卖掉地点啊。时间,时间!是可以模糊的!只要卡在比我们约定好的时间稍微晚一点点,就一点点。”笠舞步举起手,食指和拇指凑到一起,只留了短短的一条缝隙,他透过那条缝隙紧紧盯着相隔一条长桌对面的斐迪南那双茶色镜片下的红眼睛。
“这样对方不就刚好成了我们伟大时刻的见证者了吗!罗马帝国的建立,也是需要观众的!”笠舞步尾音上扬,看得出他对这件事有十足的把握。他得意地端起面前的酒杯,喝了一口。今天的随机调酒是金汤力,金酒的苦味让他微微皱起了眉。
所谓的“狠货”其实是指笠舞步走私了一批枪。就算之前也有过枪支弹药这方面的交易,但那都是留着自用,数量并不大。而且自己需求不高,在国内的黑市就可以解决。这次光是M4幽灵冲锋枪就订了六把,其他的七七八八加起来,光是枪支这一个品类就凑够了二十余把,此外还有大量的子弹和炸药。笠舞步本人对此的评价是“要是被抓了八个脑袋都不够砍。”卖家是美国人,走海运,当场验货,数字货币交易。时间就定在三周后的星期五。
“我倒是同意G说的呢。这么大张旗鼓的不像你一贯的风格啊。”和蒜晃着酒杯说道。
“好像一遇到和某个人有关的事,你总是喜欢……嗯,半路开香槟?”和蒜偏了偏头,对上笠舞步的视线。
斐迪南在一旁赞同地用力点了点头。
笠舞步奇怪地看了看和蒜,又看了看斐迪南,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我说你们,怎么生意做得越大胆子反而越小了?”笠舞步把手中的玻璃杯放回桌面,清了清嗓子。
“这个时代把我们拥有的能力叫做‘暴力’。但是,不过几十几百年前,我们的能力是被叫做‘武力’的。”笠舞步站起身,看了看四周。
“在充满战争的时代,我们的能力受人推崇,叫‘能力’。可在这个鬼时代,我们成了‘无能力’。”笠舞步走到沙发前,停了下来,坐在了和蒜身边,翘起腿,把一条手臂搭在靠背上,笑了笑继续说道。
“是这个世界把我们变成了人渣。”笠舞步转过头与和蒜四目相对。
“况且京极先生早就不是警察了,能掀起多大风浪,那群警察本身也蠢的要死。就当是让我们的老朋友来见证我们伟大的瞬间。”
吊顶的彩灯打在笠舞步的镜片上,折射出奇异的光。和蒜冷哼了一声,接着轻笑出声。算是作为自己不会再对此事发表意见的表态。道理很简单,他和Phantom也只是合作关系。合作的目的是为了共赢,而不是共损。笠舞步在某些方面比起自己要更为极端,同时也更自负。如果说自己的谨慎是出于自身的完美主义,那笠舞步更接近于对自我成果的欣赏。自己没有必要在这个时候惹得合作伙伴不悦。和蒜在心里默默盘算着那天要派出自己的几号替身去验货才好。
在这间酒吧里,没有谁和谁是真正的朋友,每个人都在各取所需罢了。而这个过程中,刚好彼此利益相通,又互相欣赏。所以才会凑在一起。
斐迪南手肘抵着吧台,单手托着下巴歪头看向笠舞步。颈侧的刺青被打上一片黄光格外显眼。
“好吧,毕竟我只负责情报的流通。还要感谢各位贵人照顾我的生意。关于找零。哲太先生的行踪都在你的监控下吧。要说唯一能找零的,他最近养了条来路不明的狗,他为那条狗寻找主人貌似很苦恼呢。”
和蒜露出了个一言难尽的表情,好像在无声地吐槽“这也能算情报?”
笠舞步倒是对这条毫无价值的“找零”没有任何的不满。他只是笑了笑。
“是吗,谢谢你的零钱。”

3.眼泪窃贼

斐迪南是个优秀的情报商人。具体表现为收了钱就一定会办事,并且效率很高。做生意的,讲究个诚信经营。他早早就把Phantom的交易地点,时间以及货品内容二次加工好,存进了U盘。但他没有立刻交给自己的买主。做生意的,还要讲究个放长线钓大鱼,可持续经营。他决定卡在交易进行的前一天再把这份情报递交给京极哲太。
随着笠舞步的生活重回正轨,身边的其他人生活也都逐渐回到正轨。正轨,指的是一本正经地干着掉脑袋的事。他又回到了自己那间和京极哲太相隔两条街的公寓。这段时间,笠舞步很爱去街角的那家超市买菜。倒不是因为自己突然就爱上料理了。笠舞步对食物的要求一向不算高,对自炊的兴趣也不大。只是在京极哲太家的那两个星期,笠舞步经常会看见印着这家店标志的塑料袋。他被一种莫名其妙的情感驱使着几次三番地走进这家店。偶尔会幻想着,如果有一天真的那么巧就遇见京极哲太。笠舞步很想看看他的表情,然后问问他“这次狗真的跑丢了是一种什么样的感觉?”京极先生大概会惊讶地问自己怎么知道他的狗跑丢了这件事吧。不,今时不同往日。就算自己真的在这家店遇见京极先生,他们也早就不是能随便聊聊天,聊聊地,聊聊晚上吃什么,最后放下购物篮放弃买菜,临时决定找家店去吃炸鸡的关系了。
“大概没什么好说的。会被擒拿报警一条龙,当场送走吧。或者展开一场激烈的街道追逐战,最后以我把他甩了收场。”笠舞步心里想着,冷笑了两声。拿起一盒番茄扔进了购物篮里。
京极哲太没为跑丢的小狗伤心太久。之前的一场虚惊让他提前给自己打好了预防针,本来就不是自己的东西,就当是物归原主了。只是每当晚上疲惫地回到家中,没有软软蓬蓬的小狗来摇着尾巴蹭自己的腿难免还是会有点失落。自打怀疑G以后,露西卡捡起了很多之前已经不联系了的人脉,同时又上上下下扩充了不少新的。现在的露西卡可以说是非常有门路。广撒网有广撒网的好处,虽然确实会经常出现花了冤枉钱,情报准确性不高的情况。但获取信息的确又多又快。
“Phantom,最近好像从国外买了点东西。你说接下来会不会有大动作。”露西卡站在路灯下,对一旁的京极哲太说道。语毕,吹了个泡泡。
“你怎么最近总是在嚼泡泡糖?准吗?能打探到更详细的吗?”京极哲太摊开手掌,“给我一块。”
露西卡摸摸口袋,掏出了一块四四方方银色锡纸包装的糖果,放到京极哲太的手心里。
“抢斗真的,他买了好多呢。不确定,我再试试。”
时至今日,露西卡依旧习惯于把他叫做Phantom而不是笠舞步。金发青年的内心要比看起来感性得多。即使相识时间并不久,他还是不愿意把步和那个罪恶滔天的恐怖分子Phantom联系在一起。然而残酷的真相摆在面前,露西卡只能用这种微不足道的固执来保留那一点虚假的回忆。
“我比谁都想抓到他。”露西卡吹破了一个泡泡,叹了口气。
“我也一样。”京极哲太抬头向天空望去,今天是阴天。
一个星期后,露西卡发来加密文档。京极哲太洗完澡后靠在沙发上,抱着电脑解码。打开后里面是一连串的港口代码和时间。看着没有上百条也有几十条的信息,京极哲太感到头疼。
“这要怎么找?我要还在警视厅,你这份文档直接能给我冲缉私业绩了。”京极哲太点开露西卡的对话框发出了这样一条消息。接着把文档界面关掉,插上他两个小时前在斐迪南那里得到的U盘,输入密码,解锁。
JPNAG 9.28(金)23:45
交易货品尚未明确,大概率是枪支,注意安全。
黑底的文档里只躺着这两行字。下面那行大概率还是G自己加的。京极哲太看着这行字,心里一紧,皱起了眉。重新点开露西卡发他的那份文档,在查找栏中输入“JPNAG”,被明黄色标出的项目只有两条。这其中便有一条与其日期重合,不同的是,露西卡的那份文档上,具体时间为“23:10”。
好一出移花接木啊。京极哲太对着屏幕笑了出来。
“帮大忙了露西卡!明天我们去名古屋。”刚刚发出的消息对方尚未回复,京极哲太又发了一条。
直到第二天上午会面,露西卡还是没搞明白京极哲太昨天晚上到底突然明白了什么。老实讲,露西卡发过去的那份文档,连自己都看不出个什么名堂。露西卡和京极哲太先到了汇合地点,京极哲太提议猜拳来决定今天谁开车。露西卡脑中快速复盘了过往无数次类似的场景。抱怨着让京极先生不要在这种地方都压榨自己。京极哲太笑呵呵地抢先一步钻进副驾驶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坐下。直到雫斗真到了,拯救了被迫害的露西卡。他以“自己坐在后座好无聊,但是我更不想和京极一起坐在后座,露西卡来陪我吧。”为理由。成功把京极哲太塞进了驾驶位。
京极哲太对此当然是有抗议过的。但是雫斗真使出了杀手锏之“关西一代的情报都是我找到的。”京极哲太只好把抗议咽回肚子里。握着方向盘,愤愤不平地说了一句“现在可以走了吧,老板。”后视镜里,露西卡和雫斗真快乐地击了个掌。京极哲太只觉得自己辞职之后,在这两个人面前窝囊了许多。
“所以到底怎么确定了就是在名古屋的啊。”雫斗真撕开了一包薯片,咯吱咯吱地嚼了起来。
“哦!京极先生说他发现了G确实有问题的证据。请。”露西卡说着把手伸进薯片袋里顺走一片。
“你们简直就像小学生春游一样啊!所以现在的环节是为了让我有点参与感的问答环节吗!还有,不要把薯片渣弄到车里,洗车很贵!”京极哲太不满道。
“那算了,不问了,反正我早就说过那家伙有问题。”雫斗真把他的话全当耳旁风,把薯片嚼得更响了。
“三周前,不知道出于什么原因,那段时间Phantom的情报被收的很紧。所以我去找了G,我想的是这种情况下,如果G没有问题,那按照他一向的情报收集能力,也应该只有他会知道点什么。反之如果他确实有问题,那就说明假设Phantom有意隐瞒行踪的话,一定只会通过他这个口子向外放风,那也只有他会知道点什么。但是他没有立刻给出我想要的情报,于是我在他那下了一笔定金。昨天晚上,他像往常一样给了我一个U盘,我打开之后,里面的内容就是名古屋,我把他和露西卡发我的那份比对了一下,有一艘日期重合的船只,唯一不同的是具体时间,他给我的时间和你们找到的相比,整整晚了三十五分钟。”京极哲太等红灯的时候用食指敲着方向盘,回过头看了后座的二人一眼。
“哈!所以之前真的是完全被他耍了啊!真是狡猾的家伙。”雫斗真虽然嘴上骂着,但是反应比京极哲太预想中的要冷静。
“那他有说这批货是什么吗?”露西卡一如既往地擅长抓重点。
“枪。”京极哲太吐出一个音节。
露西卡沉默了。雫斗真看了看两人之间莫名其妙冷下来的氛围,发出了不屑的声音。
“切,不就是枪吗。你们难道有人没见过枪吗?”
“不,如果只是一两把的话根本没必要大张旗鼓的和外国人做交易吧。”露西卡忧心忡忡道。
“大概吧,总之我们要注意安全。我已经和当地的朋友打过招呼了,晚上那边会有便衣埋伏,对方有枪,就不要闷头上了。尤其是你,雫斗真。就算和蒜出现在现场也不可以。”京极哲太说。
“哼,和蒜出现的话我可不保证。你少命令我。”雫斗真反驳。
露西卡本来想着说点什么缓和一下气氛,在这两人中间打个圆场。但京极哲太少见的没有和他继续斗嘴下去。
车上的三人各有各的目的,只是因为大致目标相同而顺路搭上这趟车。京极哲太看着后视镜里双手抱胸的雫斗真,突然有了那么一点羡慕的意味。与他们二人不同。或许是因为之前做了太多年警察,虽说遇见了形形色色的人,但自己的立场总归是影响了自己的观念。京极哲太的心里有一杆秤。而维持这杆秤顺利运行的是他的底线。笠舞步曾经在他面前痛斥这个国家的法律、规则、制度。他说京极哲太是被驯化的局中人。但其实只有他自己知道并不是这样的。正因为自己身在其中,所以才更想要做秩序的维护者。他清楚这个国家是有缺陷的,法律规则有他的所不能及之处。但万事万物皆不可能面面俱到。就像是写了一个程序,其中的代码或许存在错误,但是只要能跑起来,尚可运行。那便是可以使用的程序。在京极哲太的眼里,规则不一定代表正义,但是规则可以维持这个社会的运转。而自己的任务便是抓住破坏规则的人,然后把他们送上法庭,让另一波人通过另一本规则对他实施应有的惩罚。他知道这些都不一定是正义,退一万步说,京极哲太自己也不是个完完全全非黑即白正义感爆棚的人。在维护秩序的过程里,无疑自己也做过很多违背规则的事。自己也因此离开了警视厅。但不管是曾经为了破案而在灰色地带游走,还是辞职这一举动。都是京极哲太把自己放在那盏天平上后,考量得出的结果。我的行为会影响大秩序的运行吗?我做与不做,这个秩序会因为我的举动发生多少改变呢?京极哲太想到笠舞步说过,他只是想让这个国家变得更好,控诉着自己对他的不理解。他想,大概自己与笠舞步的目标相同,但只是达成这个目的的方式截然相反。京极哲太想,不是我一直不能理解你,步,是你为什么不能理解我呢。像你这样的人才,为什么会走进那样的深渊呢。
本着既然是对方有意放出来的消息。那便明摆着是要钓我们的饵。也没有躲躲藏藏的那个必要。三个人到了名古屋先是大摇大摆地去吃了顿饭,然后开车在码头转了两圈,找了个隐蔽的角落停好,等待夜幕的降临。
等待的过程十分安静,几人鲜少交谈。与Phantom交手,这种能摸到对方尾巴的情况并不是第一次了。有了前车之鉴,起竿之前没人敢信誓旦旦地说自己已经钓到了鱼。如今,京极哲太已经不再只是戴着耳机在外场指挥。他一次又一次地踏进笠舞步给自己设下的全套。现场的每一个脚印,每一个弹痕,京极哲太都铭记于心,每一处线索无疑都诉说着Phantom的危险。想到这京极哲太感到有点胸闷,他抬起手按开了车内的空调。他有一种危险的直觉,悬在头顶的达摩克利斯之剑或许就会在今日落下。
“你看见那个工人了吗?”京极哲太把食指抵在车窗上问。
“哪个?”,露西卡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
“戴白色安全帽的那个。”京极哲太回答。
“这里难道有不戴白色安全帽的吗?”雫斗真不满地发问。
京极哲太只是回头冲着他们两个露出了个故作神秘的微笑。
“果然,你们比起步还差得远。”
眼看二人刚要发怒反驳,京极哲太开口继续说了下去。
“那四个人里,站得最直的那个是个便衣。大概做警察之前还当过几年兵。这种水平的便衣放进来,步那家伙一眼就看出来了。现场的布置还真是漏洞百出啊,看来等下我们要下车了呢。”
临近十一点,一艘小型货船出现在视野中。船只放缓了航行速度,但并没有靠近港口。接着,那船上放下一艘冲锋艇。笠舞步的身影依然没有出现,京极哲太隐约有种不舒服的感觉。他知道笠舞步就在这里,只是在某个更暗的暗处,而对方甚至有可能正在监视自己。几分钟后,他这种不适的猜测被证实。不远处停放着的货车,从他们来到这里之前就一直停在那里。上面贴着的标识证明了这只是几台港口普通的作业车,任谁也不会起疑。那其中的一辆,车门被打开。紧接着,一个熟悉的身影从车上跳了下来。
笠舞步。
京极哲太猛地直起身子。果然,自己那种被监视的不适感并不是空穴来风。而不远之处的笠舞步却像预先料到他的反应一般,转过身冲着他们的方向笑了一下。接着闲庭信步,迎上那艘即将靠岸的冲锋艇。
“我们现在要下去吗!京极先生!”露西卡自然也看到了来自对方的挑衅。即使在心里已经告诉过自己无数遍,不要被Phantom耍的团团转了,此时此刻还是难免被气得急火攻心。
“不。我们不下去了。这个时候出去就又要中圈套了。”说话时,京极哲太的眼睛死死地盯着笠舞步渐行渐远的背影。
“我猜的没错,他早就发现了。我就说这种水平的便衣根本骗不过他。我现在不是警察,我们几个,于情于理,都不应该出现在这个地方。如果现在下车,等下所有人都会被卷进来。无论今天Phantom有没有被绳之以法,我们都脱不了身。”
京极哲太话音未落,周围几辆货车的车门陆续打开,走在前面的是两个生面孔,最后一个下车的人穿着暗红色的长风衣,粉色的短发被灯光照的格外显眼。露西卡瞬间扭头看向身边的雫斗真,仿佛是怕他一时间做出什么冲动的事来。好在他的担忧并未发生,一旁的雫斗真只是把整个脸都趴在了车窗上,只留给他一个橘色的小辫子。他保持着这个姿势好一会,直到那艘冲锋艇上的木箱被全部搬下。
“这个不是和蒜。”雫斗真深吸一口气,靠回座位上。
露西卡松了一口气。
“有进步啊。”京极哲太一边掏出小型望远镜,一边打趣道。
“你有这东西怎么不早点拿出来!”想到自己刚刚费了大力气,趴在车窗上好不容易才看出这个替身的破绽,雫斗真气不打一处来。
“这个你应该自己准备呀!”京极哲太笑眯眯地说道。
“露西卡……”雫斗真本想拿出自己搭档来举例反驳对方,扭头一看,露西卡不知道从哪里也掏了一个小型望远镜出来。
“怎么连你也!露西卡!你刚刚为什么不掏出来啊!”
“你没说你要用啊!”
“你也没说你有啊!”
“安静!”京极哲太阻止了这场聒噪的争论。
第一个木箱打开。京极哲太倒吸一口凉气。那里面至少有十把机枪。只是第一层就已经放了五把。由于距离太远,实在是看不清口型,猜不出他们在说什么。但即使没有任何语言,单是画面就足够触目惊心的了。视线中,笠舞步低头看了看箱子里的东西,伸手取了一把,在手上掂了掂。紧接着,他左手握住枪头,右手抓住弹匣,拇指按压门闩,将弹夹卡榫向前推,拆开弹匣,看了两眼。接着,他又从枪托窝中取出附件盒。然后是吊杆,散热器,阻火器……没出几分钟,一挺机枪就这样被他拆了个七零八落。之后他又把他们一块一块地拼了回去。示意对方盖上盖子,打开下一个箱子。
第二个箱子里装着的东西更是让人不寒而栗。那里面装着四把RPG火箭弹。笠舞步像刚才那样,把手伸进木箱中。但这次没等他抽出手。远处传来一声枪响,不过眨眼间,子弹穿过寒冷的夜风,直中笠舞步的左胸。霎时间,鲜红的血液涌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让笠舞步跪在了地上。这一枪好像打歪了,并没有正中心脏而是打在了肺上。京极哲太只觉得随着这一发子弹的射出,全世界的氧气都被抽走了。他只感到一阵剧烈地心悸,一时间,他那灵活的大脑什么情报都分析不出。直到第二声枪响响起。这一枪正中了那个假和蒜的脑袋。顿时间,剩下的人四散开来,手忙脚乱地找就近的掩体。
补枪……对了,接下来应该做的是补枪。京极哲太做刑警那几年的记忆也随之那个替身的倒地一起苏醒。他知道既然杀了和蒜,那前一枪就必然不是为了活捉Phantom的刻意为之,而是单纯地打偏了。大概是第二个箱子里的东西让警方察觉到了巨大的危险,甚至放弃了留活口的念头,而是直接一枪毙命。京极哲太只觉得呼吸困难,一阵接一阵地发晕。甚至有那么一瞬间,他想打开车门跳下车。连他自己也想不通,即使在今天,为什么看见笠舞步倒在地上,自己依然会有这种不顾一切也要上前的冲动。但他深知自己跑不过子弹,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看着达摩克利斯之剑的落下。京极哲太不敢眨眼,他生怕错过笠舞步生命中的最后几秒。或许自己只是单纯地,想把这个人鲜活的样子留在脑海里。
京极哲太看见,满身鲜血的笠舞步伏在木箱上,费力地扭过头,看向他的方向。然后他缓缓勾起嘴角,随着那双镜片后的眼睛也一起弯了起来,露出了一个勉强的笑容。然后他张口,好像说了点什么。但是京极哲太已经看不清了,他只感觉有什么热热的东西模糊了自己的视线。大概是自己的眼泪吧。为什么自己会哭呢?眼泪的温度大概和步流出的血一样热吧,热到足以把人灼伤。
第三声枪声响起。正中笠舞步的心脏。
在京极哲太被泪水模糊了双眼,没有看见的地方。笠舞步说的是“京极先生,就当这是我第三次的故技重施吧。”能和你成为旗鼓相当的对手我很高兴,自私的希望你不要忘记我,请继续寻找我的身影吧。
视线越来越模糊,已经感觉不到痛了,笠舞步闭上了眼睛。
“京极先生,你还好吗?要不要紧?”京极哲太趴在方向盘上,把脸完完全全地埋进手臂里。整个人剧烈地颤抖着。露西卡担心地询问着。
“等警方撤离了,换你来开车吧。”京极哲太的呼吸声听起来很重,像是已经用尽了全力才说出这句话。
“算了,换我吧。现在只有我勉强算是个无关人士了吧。”雫斗真难得叹了口气说道。
安静,长久的安静。空气里只剩下压抑的抽泣声。
笠舞步死了。留下了一堆烂摊子。那天夜里,雫斗真开了一路夜车,连夜开回东京。先送了京极哲太,然后又打车送了露西卡,等回到自己家的时候,天已经亮了。京极哲太一夜没睡,闭上眼睛就能听见剧烈的枪响。他想起,约莫一年以前,这种情况发生过两次。自己因此感到痛苦,夜不能寐,但在不久之后,笠舞步就会冒出来,用实际行动告诉自己“哈哈,京极先生又被我耍了,这次又是我赢了。”听见枪响,看见我倒下,怎么就能证明我真的死了呢?这种事情发生了一次,就会发生第二次,发生了第二次怎么就没有可能发生第三次呢?京极哲太的大脑完全是混乱的。明明清楚这次是警方开的枪,而且是真真切切的打中了,两枪。笠舞步是真的死在了自己的面前。夜幕降临时,却还是换了身衣服,推开了TA-TA的陈旧木门。
木门发出吱呀声。今天店里很冷清。只有斐迪南一个人坐在吧台里。他没有像往常一样在吧台里做这做那,做出一副自己很忙的样子。
“G,请给我Phantom接下来的情报。”京极哲太还是像往常一样从包里抽出一个厚厚的信封,放在吧台上,推到斐迪南的面前。
然而这次却被斐迪南抬手推了回来。
“抱歉,哲太先生,没有接下来的情报了。”斐迪南红色的眼睛藏在茶色的镜片后面,看不出感情。
“不可能,我不会再上当了。事不过三,同样的把戏还想骗过我三次。他那种人不可能真的死掉的。”
斐迪南没有说话,而是起身鼓捣起他那一堆瓶瓶罐罐。
“盘尼西林。哲太先生,请节哀。”
黄色的酒液入口又辣又酸。京极哲太喝了一口便放下杯子。他单手拄着桌子,用手背掩住了自己的下半张脸,偏过头去,不再看斐迪南。
斐迪南也明白,京极哲太现在大概不太想和自己产生过多的交流,于是默默起身,擦拭着料理台。
斐迪南想起一件事。在几周前的一个夜里。笠舞步坐在这里。那天只有他们两个。他们聊到京极哲太。笠舞步说“是不是最近我不太活跃啊,感觉京极先生的注意力全都放在和蒜那家伙身上了。你说我要不要再设计一次假死,吓他一下。这样他就会把注意力放回到我身上了吧。”当时斐迪南笑了笑,只当他是在开玩笑,自己便也开玩笑般的回应道“用这种方式引人注意就像那种会扯心仪女孩小辫子的小男孩一样恶劣呢。”那时候笠舞步完全没接自己的话,自顾自地说下去。“可是他每次都会真情实感的为我流泪。这真的很有意思啊!”笠舞步的话,现在回想起来颇有种一语成谶的意味。只是这次,他再也没有办法通过任何的方式知晓京极先生的眼泪了。
紧接着,TA-TA停业,斐迪南消失的无影无踪。他的国籍身份姓名统统无人知晓,就像是一滴水放入大海中。再没人能找寻到他的踪迹。在这之前他用匿名邮箱给京极哲太发了一封邮件。没有像以前一样层层加密,只是一封再普通不过的葬礼请柬。在邮件的末尾写着,“这是他们秘密组织的,受邀者名单上本来没有你的。但我觉得他会希望你来。或许你可以远远地看他一眼。”
葬礼的当天,京极哲太哪里也没去。把自己窝在床上看了一整天的默片电影。没有对白的黑白画面配上欢快或悲伤的背景音乐。京极哲太觉得自己一帧都没看进去。他不想去参加什么Phantom的葬礼。就好像只要自己不去,就能把这件事无限期地拉长。就好像笠舞步还会像以前那样,在不久的以后出现在自己面前,让自己头痛。
当天晚上,露西卡来访。这段时间露西卡偶尔会来京极哲太家里坐坐。Phantom死了,自己也算是大仇得报。但与此同时也会产生一种主心骨被抽走了的无力感。偶尔想起笠舞步,也会有一种淡淡的惆怅。自己尚且不好受,他想京极哲太所感受到的痛苦一定是自己难以想象的。
露西卡按响门铃。京极哲太一手揉着太阳穴,一手给他开门。
“吃晚饭了吗?”露西卡问。
“没。”
“午饭吃了什么?”
“也没吃。”京极哲太走向客厅里摆放着的酒柜,取出一瓶威士忌和两个玻璃杯。
“京极先生,空腹不要喝酒。”露西卡皱起眉提醒道。
京极哲太像没听见一样,把其中一杯推到露西卡面前。
空腹喝酒醉得很快,一杯下肚京极哲太就开始感到晕晕的。他的视线转移到沙发上的长条玩偶抱枕。那是在他刚搬到这里不久的一个晚上,回家的路上路过了一个游戏厅。他进去随手投了个一百元硬币,碰巧抓出来的。这个抱枕从被抓回来的那天起就被这样随意地放在沙发上。前段时间,自己莫名其妙捡到了一只狗,京极哲太想着,小狗总需要点安抚玩具,就把这个抱枕扔给了它。那狗每天就把头枕在这个抱枕上趴着睡觉。这狗很狡猾,就像笠舞步。先是让自己以为它跑丢了,躲在一旁偷偷看自己笑话。摆出一副惺惺作态的乖巧模样,没几天却彻底离开了自己。那只狗不知道现在跑到什么地方去了,是回到了原主人身边还是在自由的四处流浪呢。他想,那只狗真的和笠舞步很像。都是这样,装模作样的骗过自己,然后消失。于是他朦朦胧胧地说出口。
“其实我觉得,那段时间,我捡到的那条狗就是笠舞步。”
露西卡担忧地望向他,看见他盯着那个抱枕若有所思。
“人怎么会是狗呢?京极先生喝醉了。”露西卡轻声说。
“你说得对,我大概是真的喝醉了。”京极哲太扯起嘴角,苦笑两声。
接下来的几天,京极哲太鲜少出门。一个午后,在他穿着往常一样的薄风衣出门的时候,被迎面而来的风吹得打了个寒颤,他才意识到,原来已经是深秋了,马上就要入冬了。回到家后的京极哲太开始整理衣柜,要把秋天的衣服叠起来,放到衣柜的侧面,再把冬天的厚衣服拿出来挂进去。整理的过程中,京极哲太总觉得自己的衣服少了几件。直到最后一件秋装被取出。京极哲太看见衣柜深处空荡荡地挂着两个衣架和一个裤架的时候,才确定自己是真的少了一套衣服。一瞬间,他想起来很多事。想起那只莫名其妙不告而别的狗。想起同一时间段无声无息的笠舞步。人不可能是狗的,但要是笠舞步的话,也不一定。京极哲太想,或许是因为自己,自己是希望那条狗是笠舞步的,他希望笠舞步没死,只是暂时跑到了他看不见的地方去了。等风头过了就又会回到自己面前,说着些嘲笑亦或是控诉自己的话。就当这也是你故技重施的一环吧。但是现在一切都已经结束了。再见笠舞步,再也不见笠舞步。
——FI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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