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困兽

     “什么？你真的要去？”江波涛猛地回头，震惊地望向车后座的人。

     光影错杂地落在那人低垂的眼睫上，虽然戴着口罩，但周围的小姑娘还是不住地偷偷看他。

      周泽楷微微闭了闭眼睛：“那我能怎么办？”

     他往车壁上靠了靠，想要躲开那些四面而来探究的视线。

     “到底是为什么啊！你不是最排斥这个的吗？”江波涛还是没法冷静下来，有什么能比周泽楷去看心理医生更令他匪夷所思的事呢？

     过了半晌，周泽楷总算开口了：“是我妈让我去的，她说……想让我像正常人一样生活。”

    “啊。”江波涛愣了愣。

     周泽楷的母亲是癌症晚期，已经时日无多了。

     知道他心里难受，江波涛也不想在这个话题上过多纠缠：“约的什么时候啊？”

     “周末，晚上八点。”周泽楷看向窗外，人群蜂拥，车辆纵横，在粉尘的遮蔽下城市仿佛暗无天日。

      他感到胃里一阵痉挛，忽然有了一种自己正置身牢笼的错觉。

***

      兴欣诊疗室门口，一个男人正蹲在那里低头抽着烟，他的眉眼沉在夜色里，指尖亮着一点火光。

     有过路的熟人给他打招呼：“叶医生，还不下班呐！”

     叶修招招手：“最后一个了，接完就下班。”

    “你这说的跟接客似的。”那人笑着调侃他。

     叶修也跟着笑起来：“就是接客啊，最好接个180以上器大活好小狼狗……”

      正说着，头顶落下一片阴影，他抬头，一个至少180的长腿帅哥正居高临下地望着他，轻轻吐出一句：“叶修？”

     “咳咳、咳……”叶修手忙脚乱地掐灭了烟，一向脸皮厚比城墙的他竟然难得的有些窘迫。

      好不容易缓过来，他仰头眯着眼睛看那个人：“我是叶修，你是……”

     “周泽楷。”冷面帅哥报上名号，不巧，正是他今天的最后一位病人。

     这下丢人丢大了……叶修心里懊恼不已但面上不显，微笑着把周泽楷领进内室。他从衣架上取下白大褂披上，又戴上了一副金边眼镜，瞬间就变得人模狗样起来。

    周泽楷从刚见到叶修开始眉头就没松下来过。

     他害怕堵车所以提前出了门，然而今天路上很通畅，他早到了半个小时，结果一到门口就听到这个人笑嘻嘻地说着什么……器大活好？

     轻浮。

     他看着叶修光速变身，心里默默地又给“轻浮”后面加了一个“诈骗”。

     叶修忽略周泽楷抗拒的表情让他坐在自己对面，然后摊开档案本。

   “姓名？”

   “周泽楷。”

   “年龄？”

   “19。”

   “症状呢？”

    “……爱干净。”

     听到了这样的回答，叶修难得的愣了愣。

    “嗯，继续……有多爱干净？”

    “你这里的空气我一分钟都无法忍受。”周泽楷从进来那一刻起就恨不得用消毒液喷遍这个房间的每一个角落，包括面前这个人的从头到脚。

     叶修挑眉：“已经过去一分半了。”

     “所以——”周泽楷不耐烦地皱着眉头，“我能走了吗？”

     “最好不要，”叶修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你生病了，让我来给你治病好吗？”

      或许是因为仲夏夜里的空气很燥热，也更污浊，周泽楷才会感觉脑袋一阵阵发晕。他又鬼使神差地坐下了。

    “我没有生病。”周泽楷不知道是在给叶修说还是在给自己说。

     “嗯，你没有，你只是爱干净。”叶修哄小孩一样地回答他。

       无视掉周泽楷的瞪视，叶修撕下一张白纸：“现在，请你把自己害怕的东西和场景、经常做的事情，从轻度到重度说出来，我会帮你记下来。现在开始，第一条。”

      周泽楷不知道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但毕竟是在母亲的哀求下同意来看医生，他还是配合道：“进入拥挤的商场和街道。”

    “第二条，使用没有经过我自己消毒的任何一个厕所；第三条，触碰陌生人的皮肤；第四条……第八条，咬别人咬过的东西；第九条，接吻；第十条，做爱。”

     周泽楷的眼神又冷又淡，仿佛那两个字不是从他口中吐出来的一样。

     叶修莫名心中一动，这种感觉……就仿佛是最干净的神被亵渎了一样。

     他顺着那股冲动很轻很轻地问道：“你会自渎吗？”

     “什么？”周泽楷震惊地看着叶修，以为自己出现了幻听。

     “我——”叶修回过神来，也发现自己问的有点过了，但他毕竟厚脸皮，拿起笔就往上记：“怎么了，正常问问，这也是判断你问题的关键一步。”

      周泽楷盯着他：“不会，我不会有性冲动。”

      叶修惊奇地问：“这么肯定？”

     “是，”周泽楷不容置疑地说，“‘性’是很脏的东西。”

      看着周泽楷坚定的眼神，叶修深感自己任重而道远。

      他叹了口气道：“脱敏过程中，我会一直帮你，所以每个周末，从早到晚时间空出来，清楚了吗？”

      “等等……我还没有说我答应……”

      “我是在通知你啊。”叶修在他面前晃了晃手机，笑得像只狐狸。

     周泽楷看到屏幕上叶修和他母亲三言两语定好了计划，一股深深的无力感涌上心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