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80578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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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银魂 坂田银时 , 土方十四郎
标签 银土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银土】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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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10-11 23:18
“小银,起床了吗?”神乐的声音在耳边忽的响起,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兴奋,宛如春游前激动的孩子,“今天要去赏樱你不会忘记了吧?”
哦对,这的确还是个孩子。
坂田银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把心头涌起的那点起床气压了下去,眼睛半眯半睁着,明显没怎么睡醒。
外面天还没怎么亮,清晨微凉的冷风循着窗户的缝隙溜了进来,击的人一个激灵。
神乐今天起的倒是早,赏花又不急在这一时,哪怕要去占位子哪里用的着这么早起床啊,坂田银时一边在心里念叨着,一边伸手拽过了一旁放着的衣服换上,期间差点又中途睡着,结果被神乐一嗓子喊醒。
这下子是完全没有睡意了。
昨天就事先和志村新八商量好了,今天直接去郊外的樱花林见面,拎上准备好的便当,就这么领着激动的少女和宠物就这么出了门。
说起来赏樱也不是第一次了,为什么这姑娘还是会这么兴奋啊,果然是年轻人特有的朝气蓬勃吗?说起来最近自己倒是越来越觉得疲惫和犯困……不不不,一定只是委托太多了,阿银我可是永远的十八岁哦,作为jump主人公是少年怎么看也应该是理所应当啊!绝对没有在变的老态龙钟吧!没有的吧!
“小银你在胡思乱想什么呢阿鲁?”
神乐的声音把他从自己的世界中扯回了现实,回过神来才发现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走到了事先定好的赏樱位置,而自己如果接着愣神下去,就要走到别人占的位子去了。
“是在梦游吗?果然是在梦游吧!”
“这么一大早就被你叫起来了,当然会犯困啊!”坂田银时没好气地回到位置上坐下,昨天铺下的垫子沾了清晨的水汽有些潮湿,让人有些发冷,“看看周围,根本没有其他人啊!”
“放心吧,大家都有着一颗想要和樱花再会的细腻内心的。”神乐也靠着坂田银时坐下,身子一歪,把自己整个人埋进了一旁趴着的定春的软毛里,暖乎乎的,让她不由自主地蹭了蹭,“很快就会有人来塞满这块地方啦。”
这倒是实话,毕竟赏樱总是一个让人感到身心愉悦的活动,转过头看了看旁边的那一块空地,估计着又是那群税金小偷们的地盘了吧,毕竟除了他们,整个江户还有哪个暴力组织会用的上这么大的一块地盘啊。
记忆里上次赏樱时闹出的笑剧尚且历历在目,也不知道这一次又能搞出什么乱子来,这么想着,坂田银时伸手撑着额头叹了口气,似乎已经预见到了不久之后的混乱场面,只觉得这一天将要面临的鸡飞狗跳真是对自己这早起的精神十分的不友好。
他的这番心声若是让一旁的神乐听见了估计要笑上好一阵子,毕竟方圆几里,哪次热闹没有他坂田银时的影子,现在嫌弃的很,该闹的时候数他闹得最欢。没办法,他们万事屋就是这样一个给人带来欢乐的组织嘛,嘻嘻笑笑的多好,真不敢想歌舞伎町乃至整个江户少了这样的欢乐会变成个什么样子呢。
不过还是得承认,坂田银时对自己和他周边的人的确是了解的很,毕竟有一句话叫做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尤其是在这著名的几位冤家碰头之后。
“阿妙小姐——!”
“去死吧跟踪狂——!”
这是被大姐头拍飞的大猩猩。
“会赢的是我你这个白痴吉娃娃!”
“大白天已经开始做梦了吗臭丫头!”
这是重拾上次战斗的各家未成年。
“才一瓶就已经不行了吗?尼古丁没有解酒的作用吗,啊——?”
“你这被糖分腌透了的家伙又好到哪里去了啊!”
这是……呃……大概两位拼酒上头了的中年大叔吧。
“谁是中年大叔啊!刚刚明明强调过阿银永远十八岁啊!”一个空了的酒瓶子忽的飞了过来,摔在地上发出一阵清脆的碎裂声,“还有是哪个家伙在解说啊!”
“明明是你们说想要记录下来的好吗!!!”
没办法,碰上这样一群人,还能怎么办呢?人一到齐,剧情风格就总是能朝着一个特定的方向狂奔而去,八匹马也拉不回来。打又打不过,拦又拦不住,不把自己扯进他们之间的那些稀奇古怪的好胜心里就应该谢天谢地了,至于后果嘛……都是成年人了,相信他们会对自己负责的,未成年也会有自家的监护人负责的,嗯嗯没错,还是那句话,恶人自有恶人磨,尊重,祝福。
两边的正常人——至少绝大部分时间的正常人,山崎退和志村新八对视一眼,默契地扔下手里的话筒和录影机,双双转过头丢下这几个家伙去做自己的事了,挥球拍的挥球拍,听音乐的听音乐,流程就是走一走就行的东西嘛,总归也不是头一回。
坂田银时收回扔出去一个瓶子的胳膊,刚才那一下用的力气有点大,加上一大清早还没怎么活动开的身体,一时间抻的肩膀有些发疼,迷迷糊糊地揉了揉关节,转过头才发现另一瓶酒已经被旁边的黑发酒鬼喝了将近快一半,再等下去,怕是就要见底了。
等等,这好像是他带来的那一瓶吧?
被酒精和清晨的寒气麻痹的大脑堪堪反应过来,也顾不上仍然有些隐隐作痛的肩膀了,伸长了胳膊就要去夺那个瓶子。
“你这个家伙给我留一点啊!”
“谁会给你留啊?!”
土方十四郎嘴上不过脑子地这样回道,又给自己倒了满杯,一口一口地啜饮起来,却也没真的霸着酒瓶不放手,顺势塞了过去,看上去却还是一副被抢了东西的样子。老实说他喝的确实不少,不过初春的天气尚且有些发冷,喝的这些恰好足够暖和暖和他的身子,没什么醉酒的难受,不如说他现在身心的感觉还都是挺愉快的。
时间在你来我往的斗嘴中不知不觉已然跨过了清晨步入了上午,周遭的空气也开始转暖,坂田银时将好容易抢回来的酒瓶重新抱在了怀里,方才被人拿了那么久温度还是冷的,往杯子里倒了些酒液,透明的晶莹液体浅浅地反射着太阳的暖光,还缀着些樱花的影子,就这么在杯子里自成了一个世界。
倒是挺有赏樱的氛围感的。
心头忽然涌现出这样的想法,晃了晃盛着半杯液体的酒杯,坂田银时微微抬头喝了一口,周遭樱花满眼的景象就这么映入眼帘,仿佛从酒中来到了现实。
“喂,该轮到我了吧。”
土方十四郎的酒似乎是又喝完了,不自觉地往身边人的方向挪了挪,一边嘀咕着一边伸手,坂田银时坚持着自家的酒瓶还是要把握在自己手里的原则,侧了侧身子躲开了那只朝他怀里探去的手,在土方十四郎不满的目光里选择了给他倒酒,嘴上还不忘记调侃:
“阿银给你倒酒,要记得感恩戴德啊土方君。”
“谁要因为这个感恩啊白痴!”土方十四郎白了他一眼,看着杯子里的酒液渐渐满到了顶,放松了放松自己的身体,脖子还是有些僵硬,昨天为了空出今天的时间特意多做了些工作,难得的休息假日,果然还是不要有其他的东西来打扰的好。
看见了他的动作,坂田银时不由得笑出了声,果然公务员就是辛苦啊,还好自己这种小市民费不上操心这些,大概是酒意作祟,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在土方十四郎后颈的几个地方按了几下,只觉得手下的身子僵了僵,却到底没有排斥,算是由他去了。
伸了手碰了人才算注意到自己做了什么,指尖忽地有些发烫,不过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吧,毕竟身旁的人都没说什么,脑子里匆匆过了一阵,坂田银时只觉得酒喝的似乎有些多,胸口也被燎的热了起来。
土方十四郎偏过了头,掩在发丝间的耳根微微泛红,没看见坂田银时的神情也能猜得出他在想些什么了,深吸了口气,感受着放松下来的肌肉传来的舒适感,等到坂田银时的手拿开了,喝了口酒才又回过头开口:“怎么,想要体验一下公务员的生活?”
“那可还是放过我吧。”坂田银时搓了搓指尖,随手搭在了身下的垫子上拂去了几朵被风吹来的樱花,这才想了想如果把自己安在那个位置上可能会出现的场景,摆了摆手笑着说:“相信我,那也是放过真选组和整个江户。”
“是吗?该说你好歹有点自知之明?”土方十四郎瞟了他一眼,过往的一些画面借着酒劲略显模糊地在脑海中闪过,低声地开口:“我倒是觉得可能会不错。”
“什么?”坂田银时没听清有些疑问的开口。
“没什么。”土方十四郎看着坂田银时因为不解而微微靠近的身子,一个伸手就把被他抱在怀里的酒瓶抢了过来,坂田银时原本也没怎么真的用了力气去护,如今抢的也算得上是容易:“只是在说我的酒又喝完了。”
“喂喂,这样睁着眼睛说瞎话可不好吧。”被土方十四郎的动作搞得一愣,随后又忍不住有些想笑,坂田银时将杯子里的酒液一口饮尽,转手把杯子递了过去,正好对上一个递过来的酒瓶。
“要记得感恩戴德啊。”土方十四郎抬起头一脸理所应当。
“那我是不是该说一句‘有劳了,副长大人’?”坂田银时笑着开口。
“这不是心里明白得很嘛。”土方十四郎毫不客气。
两个人对视一眼,沉默片刻,方才打趣的气氛不知怎得就这么消了下去,只觉得对方因为酒意升腾起些许绯红的脸颊似乎更红了一些,周遭因为微风飞舞的樱花花瓣似乎在刻意配合着这样的气氛,不住的打着转。
这样的粉色氛围似乎很适合说些特殊的话题呢。
坂田银时心头忽地冒出了一个这样的念头,不知怎得,一旦出现了,就再也抹不掉,压不下。
“怎么了?”见坂田银时似乎陷入了自己的思绪,土方十四郎歪了歪头不解的问道。
“没、没什么。”轻咳了几声,坂田银时移开了视线,尽管他知道自己这动作看上去刻意的很,随后仿佛唇舌有了自己的思想一般,几乎是不过脑子地接了一句:“只是突然想到一句话,不知道你敢不敢听。”
“喂,一句话而已,你在小瞧我吗?”闻言,土方十四郎不满地瞪了过去,心头的那点躁动支撑着他再度开口:“那我还说我也有一句话,不知道你敢不敢听啊?!”
“你敢说我当然就敢听啊。”坂田银时转头望了回去。
“我……我才不说。”土方十四郎选择低头喝酒,没说出口的字眼在心头无声地流转,只觉得衬得周围飘散的樱花更加绚丽了些,伸手揉碎了一片花瓣,花液沾湿了指尖:“你先提的你为什么不说。”
“那我……我也不说。”坂田银时揉了揉自己被风吹乱的头发,舒了一口气,身子一仰半撑起头抬眼望天,湛蓝的天空缀着白云樱花甚是好看,“时机到了,总有机会说给你听的。”
两人一时无言,一些明明算得上是心知肚明的东西却偏偏讲不出口,算起来这样的情况在他们平常喝酒的时候也有过好几次吧,静静的喝完了手里的酒,过了片刻才又闲谈起来,像是不约而同地把什么默契地翻了篇。
“你把花瓣揉进头发里了,发丝都变粉了。”
“是吗……难怪觉得眼睛里都是粉嫩嫩的。”
“那没关系吧,又不是揉的眼睛。”
“谁知道呢。”
带着甜柔而又略微苦涩的香气,樱花依旧随着微风纷纷扬扬,落入眼中,落入酒中的世界,就好似……一个有形的桥梁,联通了现实与梦境,荡开一圈圈涟漪。
*
土方十四郎从睡梦中睁开了眼睛,不知道什么时候他伏在桌子上睡了过去,只能说是幸好身下压着的文件没给染了墨,还像他先前完成时一样整洁,大概是最近太忙了些,要整合的东西太多,已经有好长时间不曾合眼,也难怪会没收拾好东西就沉入了梦乡,手边的灯都没关。
方才……真是梦到了些几乎都要被遗忘的东西啊……当时他想说的、自己想说的……到底是都没能说出口。
土方十四郎不由得有些失语。
“终于醒了。”耳边传来熟悉的声音,只是比起睡梦中的似乎要更加成熟了些,却仍然带着专属于他本身的色彩:“我还以为土方先生为了逃避明天的行动,就这么永远的睡过去了呢。”
“总悟……”土方十四郎揉了揉因为趴着睡觉而被压麻了的半只胳膊,手指不自觉地颤了颤:“计划都交代下去了吗?”
对于自己的话没有被人接住略微有些不满,冲田总悟“啧”了一声,却也到底没有再和过去一样揪着不放,靠在门口点了点头,手不自觉地又或是习惯性地握紧了腰间长刀的刀柄,熟悉的触觉令他满意:“放心吧,营救近藤先生的事,没有人会浑水摸鱼的。”
“是啊……我们的大将就是这样的家伙啊。”土方十四郎轻声笑了笑,伸手将桌子上未收拾的各种文件一一整理好,放回了它们该在的地方。
“有了桂势力的支持,幕府的杂鱼们我倒是不怎么担心。”冲田总悟定定地注视了一会土方十四郎,随后又移开了眼,望向了敞开着的窗户展露开的夜空,院子里高耸的干枯樱枝划破了漆黑的夜幕,留下一道更为深邃的影子:“倒是土方先生,你现在的脸色可是不怎么样啊,可别扯了我们的后腿。”
“这费不上你担心。”心知冲田总悟这是难得的在关心自己,土方十四郎心头不由得一暖,自从近藤先生出事之后,自家这原先的小鬼也是成熟了不少,但总归直白的言语不适合他们:“倒是你明天要负责先锋任务,记得把刀磨好。”
“原话奉还。”冲田总悟应了声,关上门转头离开了。不仅是年龄增长、身高抽张,成长了的青年摆脱了少年时期的些许稚嫩,举手投足间都要更显稳重,这也是在成为攘夷志士后那一段东躲西藏的经历之中锻炼出来的。
“脸色不好吗……”土方十四郎叹了口气,有些苦中作乐地想到:要让冲田总悟来担心的脸色究竟是坏到了什么地步啊,最近制定计划忙得太久,难道是要猝死了吗?还梦见了以前的事。会怀念过去,对于望向未来的人来说……可不是一个好兆头啊……
还是去喝些水吧。
这么想着,土方十四郎打算站起身来,却在动作的那一刻,久经生死所锤炼出来的身躯向他发出了警告——身后的不远处有什么东西指向了他的喉咙,让他不得不僵在了原地。
“是谁?”土方十四郎没有回头,平静地开口,心中一时间却开始飞速的思考起来:难道是幕府派来的家伙?那为什么要现身,应该回报才是……
房间内依旧无声。
下一秒,有什么东西向着他的身侧被掷了过来,听声音不是什么锋锐的器物,也不是什么厚重的东西,土方十四郎伸手接过,扔的人似乎用了好些力气,砸的他的手掌有些发疼,拿近眼前才发现那是个再普通不过的酒瓶,未曾开封,300日元两瓶的那种,一只手就能攥住,自然也算不上什么好酒,算起来,他似乎从未喝过。
“你……”不知道是不是方才那个久违的梦在作祟,明明毫无缘由,看着手中的酒瓶,土方十四郎心中浮现了一个连他自己都不怎么相信的念头,胸口蓦然一沉,同时他却也能感知到,指向自己脖颈的东西不曾移动分毫。
所以他仍旧没有回头。
土方十四郎把酒瓶放在了桌子上,他并不打算喝,更不打算打开,未知来由的东西自然不能擅动,更别提他明天还有着重要的任务在身,他只是……看着摆在桌子上的东西开了口:
“怎么没去亲自见见你家的两个小鬼。”
“见了……也许就走不了了。”
略显嘶哑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奇怪的重音似乎在压抑着什么,伴随着轻微的喘息,与记忆里的有些相似,与梦境里的亦是同样,算是印证了一个猜想。大概是心境原因吧,总归已经是大相径庭了,只觉得方才梦境之中的樱花也都随着这样的嗓音纷纷凋零殆尽。
“只是远远地看着啊……那两个孩子可不会开心。”心中明白对方未能出口的话语,无视了涌现开来的酸涩,土方十四郎依旧注视着那个酒瓶,瓶子里的液体澄澈透明,灯光下瓶身微微倒映着自己的身影,还有自己身后的一个模糊的扭曲的影子,看不分明:“那……为什么来这里。”
“……”
“也是。”最终还是土方十四郎打破了沉默,虽然给身后的这个家伙台阶下终究是让他心头不爽,“这个地方明天就该人去楼空了,可留不住任何人。”
“你会赶我离开。”身后的人再度开口,语气宛如土方十四郎一般,平静无波。
“没错。”土方十四郎很干脆地承认了,同时伸手摇散了酒杯里倒影的一切,又开口补充了一句:“我不介意再多做一点。”
“什么?”
“帮你收尸。”
房间里又一次陷入了无声的沉默,唯有窗外夜空中冷风划过地声音回荡,衬得空气越发静寂。
“那可真是……再好不过……”
不知默然了多久,嘶哑的声音最后留下了一句模糊的话语,随后,指向脖颈的冷意消失了。
土方十四郎把酒瓶握在手里,回过头去,身后已是空荡一片。
“怎么,还没睡吗,土方先生?”
门外传来敲门的声音,是巡逻的队员,尽管他们已然成为攘夷志士,过去的组织和规章仍然未变,大概是房内的灯光顺着门缝漏了出去吧,土方十四郎这才反应过来时间已然步入深夜。
“没事。”土方十四郎应了声,语调依旧平静:“做了个梦而已。”
一度花时两梦之,一回无语一相思。
很快,灯熄了。
*
坂田银时感受着那来自五年前另一个他的气息就这么消失在了他的身边,属于他的战斗终于抵达了或许是他梦寐以求的终点。
没人能比他自己更清楚如今这副身体的状况,出气多进气少,看上去应该已经和死了没什么区别了吧,事实上……似乎也确实没什么区别了,这具身体正在走向末路的衰败,无可挽回。
在这一切都该行该结束的此刻,自己似乎可以舒一口气了,已然行将就木的生命也就靠这口气吊着了,但这最后一口心息却迟迟不曾从心头散去,似是等待着什么,强留着仅剩的一丝意识。
模糊了的五感在此时突然捕捉到了什么,那是有节奏的“嗒嗒”声,由远及近,等到一道已然糊成色块的影子出现在眼前的时候,他那迟滞了的大脑才堪堪反应过来,那是属于某人脚步的声音。
“你来了。”虚弱的气声艰难地挤出喉咙,坂田银时不确定自己的声音究竟有没有散落进空气之中,他只是感觉到,来人坐到了他的身边。
这可不是什么干净的地方,经过了一场打斗后更是尘土飞扬,大概会弄脏他的衣服吧,可不怎么好洗,但来人似乎毫不在意,至少他那仅剩的些许感知没有察觉到对方的迟疑,随后自己的肩头传来一股力量,将自己靠在了近在咫尺的仍旧流动着温度的身躯之上。
“答应过的,我来给你收尸。”
有了身体接触之后传入脑海的声音似乎更加清晰了几分,听着熟悉的低沉嗓音,坂田银时自觉笑出了声,听在土方十四郎耳中却只是几声喘息,也不知将那仅剩的一口气去了多少,才又说道:“那么墓地……选在了哪里啊?”
“江户就这么大,也没得选吧。”土方十四郎定定地看着眼前仍旧在飞舞着的尘土,说实话有些呛人,压着嗓子咳嗽了几声才又补充道:“在旁边给你栽了棵樱树,应该会开得不错。”
“是打算直接埋掉吗?这是什么樱花树下埋着尸体啊?”坂田银时又笑了,此刻的他若是和往常一般一定会笑得停不下来吧,至于为什么……或许是感受到了身旁另一个人此刻的心情,想要连他的那份也一起笑出声也说不定呢。
“樱花之美,是因为它让人从中感受到死亡,有人这么说过的吧。”土方十四郎试着勾了勾唇角,却发现想要笑出声似乎有些困难,又将坂田银时垂在身侧的一只手拾了起来,只觉得冰凉的很:“也有人用樱花比喻武士,不是挺合适?”
“是啊,阿银这朵花要败了。”
“这里没人说你是花,可不要太自恋。”
“哈哈……”
土方十四郎空着的手从怀里摸出了一个酒瓶,那是不久前这个家伙扔给他的,依旧是先前的那个样子,一只手有些费力地拧开盖子给自己灌了一口,喝的有些急,燎的喉咙里火辣辣的疼。
“土方君喝酒也不带上我。”坂田银时不知道什么时候已经闭上了眼睛,大概是已经没力气睁眼了吧,鼻间传来些许酒精的气息,让他有些怀念,随之浮现而出的粉色回忆让他再度感到愉悦:“阿银以前帮你倒酒的恩情已经忘记了吗?”
“少贫嘴,我可是当场就还了。”土方十四郎不知是笑还是被酒呛了一口,轻咳了一声,将酒瓶放在两人之间晃了晃,毫不收敛的动作甚至撒了不少:“多闻点吧,大概很快我就把你忘了,也不会记得去给你送酒的。”
“都听见了啊。”坂田银时想起不久前和另一个自己的对话,又开口:“土方君会去帮忙吗?”
帮什么忙两个人心里自然都有数,土方十四郎攥了攥手里另一个人的手点点头,却又意识到对方看不见才又开口应了声:“如果记得的话,会的吧。”
“那土方君可不要太注意那一个过去的阿银啊。”手上微弱的触感提醒着坂田银时为数不多的意识,他大概是想回握一下的,很可惜如今的他连这点小事也做不到,只得省了力气开口:“我可是会有些伤心的。”
“一言不合闹失踪和去死的家伙在说些什么呢。”方才笑不出来的土方十四郎却莫名的因为这句话笑了起来,尽管他自己也不知道这句话的笑点在哪里,却还是笑出了声:“连告白都没说出口的人哪来的资格说这个,太犯规了啊。”
“那么……现在的土方君还想听吗?”坂田银时问出了一个已经知道答案的问题,随后也如意料之中的那样,收到了那个答案。
“不想听了。”土方十四郎垂下头,伸手轻轻撩了撩坂田银时额前乱糟糟的头发:“也不想说了。”
“我想也是呢……”坂田银时靠在土方十四郎的肩头说道:“那就……留给一切结束后的我们……”
“恐怕那个时候的你还是会支支吾吾,说不出口吧。”土方十四郎回忆了一下那个梦,同时也是过去记忆里的一段现实:“不过……我大概也是一样。”
“我觉得或许会不一样哦……毕竟是那么美的樱花……”坂田银时不知道想到了什么,顶着最后一丝气力开口:“会……不一样的……”
“你这是哪里来的信心啊。”土方十四郎轻叹出声。
身边的人最终还是安静了下来,记忆里吵吵闹闹的家伙以这样的方式离开也不知道是好还是不好,要是愿意,想来会有一大批人为他掉泪的吧,这句话还是这家伙当初用来说自己的,如今却反到了他自己身上,土方十四郎叹了一口气,将人又搂紧了些,静静地将那瓶酒喝了个干净。
一只手就能握住的瓶子有能有多大呢,没几口就见了底,土方十四郎却觉得自己似乎有了几分醉意,要不然为何月光之下、灰尘之中,他却能看见那来自初春的樱枝抽枝长叶,花蕾含苞待放呢?
一阵冷风吹来,樱花散去,一切如梦似幻的最终回归了现实。
阔别了五年,终究还是纷纷落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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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银,起床了吗?”神乐的声音在耳边忽的响起,带着独属于少女的兴奋,宛如春游前激动的孩子,“今天要去赏樱你不会忘记了吧?”
哦对,这的确还是个孩子。
坂田银时揉了揉隐隐作痛的脑袋,把心头涌起的那点起床气压了下去,眼睛半眯半睁着,明显没怎么睡醒,总感觉自己似乎做了个不怎么好的梦,身上沉甸甸的难受。
好不容易从被窝里爬了出来,简单地洗漱过后又回到了房间,初春清晨的冷风循着窗户的缝隙挤了进来,今日的风似乎有些大,原本就没怎么关严的窗户就这么被吹开了,清冷的温度在吹走人的睡意的同时还送了些东西进来。
坂田银时下意识伸手攥住了那一片朝着他飘来的东西,张开一看,发现那是一片再普通不过的樱花花瓣,却不知为何,引得他一阵愣神。
“小银——!你好了吗——?”神乐难得地早起开始收拾东西,一旁的定春犯困地揉着眼睛,没等她再说些什么,却见她本以为还会再磨蹭上一段时间的坂田银时径直从屋子里跑到了门口,套上鞋子就准备往外跑。
“抱歉神乐,我有急事先走一步。”匆匆地留下这样一句,坂田银时一把拉开门冲了出去,看方向……大概就是今天赏花的地方吧。
“小银这是怎么了?”神乐不解地看着那道远去的身影逐渐缩小,直至消失在她的视线范围之中,回过头冲着定春无奈地耸了耸肩:“真是奇怪的大人。”
定春轻声“汪”了一下,也不知道是不是在赞同。
……
时间尚早,偌大的樱花林大多数还是空荡一片,坂田银时远远地望见了昨日提前占下的位子——那是一颗樱树下,抬眼望见的尽是粉白,铺满了视野,缝隙之中夹杂着蓝天白云,一阵微风轻轻地掠过树梢,无数的樱花就像雪花一样纷纷地飘落下来,却是温柔的,拂去了清晨的水汽,带着暖意。
江户今年的樱花依旧开的热烈,层层叠叠,原本浅淡的香味在这足以漫天飞舞的数量面前也浓郁了不少,得以被人的嗅觉捕捉,清浅入心,也足以使人思绪万千。
坂田银时深喘了一口气,一大早连口水都没顾得上喝,冷风宛如烈酒,燎的喉咙里火辣辣的疼,光是下意识地吞咽都让人难受,可现在被一种不知名的冲动支配的身躯却完全顾不上这些,只是继续往那个今天的目的地跑去。
离的近了,目光之中隐隐有着另一道身影由远而近,衣袖随着动作和微风摆动着,往日里顺齐的发丝也因为奔跑而有些凌乱,少数不知是被清晨空气中的水汽还是汗水打湿,服贴地贴在了侧脸和额间,同样有些气喘吁吁,看样子也是跑了一路。
对方明显也是看到了他,神色微微一愣,动作倒是没停,直到两个人都跑到了这棵樱树下,才一并默契地停了步子。也没人说话,或许是因为跑得太久有些说不出,又或者是因为凭一时冲动来此,一时间也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两个人只是默默对视一眼,平复起自己的心跳和呼吸来。
捋了捋自己的头发,昨天晚上才洗过的天然卷蓬松的很,一路上沾了些水汽有些软塌塌的,虽然手感还是一如既往的好就是了,坂田银时尽情地发散着自己的思维,此刻安稳下来更是觉得心里有些空荡荡的,也想不出什么连贯的话,毕竟大概也已经很久没有这样毫无缘由地乱跑一通了。
毫无缘由?似乎也不是这样的呢……
瞟了一眼对面的土方十四郎,银时突然有了这样的想法,也许自己今天来这里就是为了眼前的这个家伙也说不定呢?嘛……毕竟虽然不怎么想承认,但自己和土方似乎的确有着不少的默契,今天也是一并跑来了这里,为了对方什么的难道不是很符合这样的氛围吗?说起来,这应该不是什么少女漫环节吧?应该不是吧?
“喂,你的脑子是飞去外星了吗?”
低沉而又略带些沙哑的嗓音打断了他的胡思乱想,闻言,坂田银时轻咳了几下,有些漫不经心地笑着开口:“早上好啊土方君,原来是对赏樱这么热情的孩子吗,来得真早啊。”
“你这话是在说你自己吗?”土方十四郎无语地看着他,明显口不择言的模样到底是在掩饰什么啊:“平日里睡到日上三竿的家伙今天还不是来得这么早。”
“哈哈……”
坂田银时不知怎得没了什么玩笑的心思,平日里或许会说些“原来土方君一直有在好好关注阿银吗”之类的话来打趣吧,然后一如既往地挑火,说不定再吵个架,动手应该不会,但总归是吵吵嚷嚷地过上一阵子,等到两边都到齐了再胡乱闹上一通,算得上愉快的一天也就这么过去了,但今天他却总有一种不想一如既往的念头。
那或许……只有一个可能了吧……
“怎么,难得赏樱的日子,心情不好?”土方十四郎打量了一下眼前人明显算不上平常的神情,开口问道,但老实说,他自己一大早凭着一股子冲动就这么跑了出来,也是一头雾水,心情怕是也好不到哪里去。
“倒也算不上。”坂田银时叹了口气,转过头望向不远处的人:“只是想到一些事,心里有点没底。”
“这样啊……”土方十四郎被他这么一盯一瞬间有些不自在,胸口有些发紧,低头伸手掏了根烟出来点上,算是让自己显得没那么在意,抽了一口就夹在了手里:“你这家伙也会有没底的时候?”
“毕竟我只是个普通人。”坂田银时笑了笑:“在处理自己感情的时候有些不知所措很正常不是吗,没有谁会责怪的吧,土方君不也是一样?”
“谁要和你一样啊。”土方十四郎皱了皱眉,没来得及说什么就听见坂田银时再度开口,抬眼正对上一双暖色的眸。
“所以……来这么早是打算做什么呢?”一双殷红的眸子倒映着粉白的樱花与墨色的人影,樱花随风飞舞,人影静立其中,仿佛自成了一个世界,坂田银时平日里慵懒的声线也不知是无意还是刻意的轻柔了不少:“阿银大概只是来说一句话的,土方君……是想和我做一样的事吗?”
土方十四郎定定地注视着那一双眸子里的世界,锐利的视线和心头渐起的情绪让他将那其中看得无比清晰,自己为何来到这里,或许就像坂田银时所说的那样也说不定呢,总归他们两个人已经有了这样那样的相似,再多加一条似乎也不会有什么不对。
“或许吧。”土方十四郎笑了起来,喉咙里传来几声轻松的笑声,指间的香烟已经在不知不觉间燃尽了将近一半,了无生机的灰白烟灰随着微风飘落,擦过手指落到了地上,被鲜嫩的樱花掩埋,随后没了踪迹:“确实……有句话想说。”
“会是一样的吗?”
“不说出来,谁又知道呢?”
“糟糕,突然有点紧张啊。”
“这个词可不适合你吧,再说又不是只有你一个人会紧张。”
“那就干脆一起说?”坂田银时想了想开口。
“啊啊……可以。”土方十四郎点点头。
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由自主地同时偏过了头,但心头的那点紧缩感多少还是散去了些。虽说似乎已经能够看到答案,但果然这样的心情还是免不了啊。
“那我数321……”
“磨蹭什么,直接说。”
坂田银时看了一眼眼前人的神情,和嘴上说的基本就是两个样子,被风吹乱的头发完全掩盖不住,从脸颊一直红到了耳根,但是视线却一直没有移开,这也的确是他土方十四郎的性格啊,不过自己恐怕也好不到哪里去吧,毕竟他们两个人大多数情况下可都是半斤八两。
“那就……”
两个人默契地望向对方,吸了一口气同时开口:
“我喜欢你。”
“我爱你。”
坂田银时微微一愣。
“哎、哎——”坂田银时原本泛红的脸颊一下子可谓是直接上升了一个度,被打了个猝不及防,说话都有些磕磕绊绊:“土方君原来是这么直白的人吗?”
“那难道还要委婉吗?”原本的紧张心情一下子就被坂田银时的话给冲了个干净,也不知道该说这人笨拙还是机智,土方十四郎看着对方有些面红耳赤的神情舒了一口气,感受着自己脸颊传来的火热,转而笑出了声,低下头将仅剩的一点香烟一口抽净。
感情这种东西对于不同的人本就是不一样的,面前的人拥有坚韧的武士的身体和灵魂,宛若深深扎根的高大神樱树,过去的经历已经一遍遍的向自己说明了这点,那自己大概也不需要保留吧,未来对于自己而言,原来也已经成为了可以坦然交付的东西。
“总有种被土方君压了一头的感觉。”嘴上这么说,坂田银时的心里却还是愉悦的很,面上惊讶的神情也平复了下来,轻笑着开口打趣。
“以后还多的很呢。”土方十四郎抬眼望过去,伸手用在冷风中有些微冷的手背贴上了坂田银时的侧脸,感觉有些烫,不知道怎的却觉得这样也不错。
坂田银时任他动作,顺便还往前迈了点步子,看着眼前的近在咫尺的面容,伸手给土方十四郎整理了整理被他本人一直没顾得上的吹乱了的发丝。等到土方十四郎收回了手,趁着一个不注意,低头在对方的唇上点了一下,还不忘轻咬了一口,这下子一个愣神然后面红耳赤的换成了土方十四郎。
“扳回一城。”坂田银时笑着说道:“脸红的和樱花一样了啊。”
“少开我玩笑。”土方十四郎瞪了一眼,只是配上现在的表情实在是没有什么说服力,不过他也确实没有什么负面情绪,很快就调整好了心态,转头就怼了回去:“话说你是什么青涩少年吗,还玩这一套。”
“我可是考虑到土方君的心情欸。”闻言,坂田银时将脸凑了上去:“不然阿银不介意来一个法式深吻哦。”
“那就直接来啊。”
扔下这句话,土方十四郎直接伸手拽住了坂田银时的领子,手上使力外加身子往前一仰便吻了上去,或许有些冲动,平日里他大概不会这么做吧,尤其还是在这样的地方,也不知道这冲动是从何而来,但他此刻确实有这个念头,也就这么做了,扑面而来的热意昭显着做这动作的人内心总归是没有行动上这般利落,而坂田银时选择照单全收。
两个人拉拉扯扯的过了这么久,如今距离的突然拉近也在方才的插科打诨中消磨了生涩,粉色的氛围果然就是适合做一些洋溢着粉色的事啊,今天听从了自己的本能来到这里真是太对了,这样想着,喉咙里轻轻震荡了几声愉悦的笑意,动作上也消释了几分锋锐,坂田银时探出舌尖挑开了眼前人的齿关,算是将自己先前的话付诸了实践。
时间悄然流逝,方才赶来的微冷清晨也已经渐渐漾开了暖意,人声也逐渐喧闹起来,压过了唇齿间流露出的几丝轻喘。
又是一年樱花开绽,远远望去,粉的白的连成一片,樱枝轻颤,樱花在微风的的抚弄下缓缓地飘下来,扬起来,仿佛开不完,散不尽,绽放着春日里最为美丽淡雅的生机。
在这样的景象之中,想来洋溢着的,也一定是名为喜悦、幸福之类的柔软温暖的东西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