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 困意被暖阳照得愈发浓郁

“什么？”破天冰闻言一惊，他是从什么时候发觉的？还有其他人知道吗？仿佛有人将他丢入了漆黑的斗兽场，没有人告诉他下一秒猛兽会从何处扑出。他极佳的表情管控使他看起来波澜不惊，但求生欲仍是让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却又被逆风旋揽着腰拉近，后者有些愉悦，扯着他的手臂继续那支别扭的舞。破天冰自然无心跳舞，心说：如此便玉石俱焚吧，他猛地甩开逆风旋的手，而后反握住对方的手腕，迅速从口袋里掏出一对手铐，将逆风旋的右手与自己的左手拷在一起。



金属碰撞的声音在曼妙的音乐中显得格外刺耳，周遭的人们不免被吸引了注意，他们停下舞步，惊异地看着破天冰与逆风旋。



“我只是想邀请你跳舞而已。”逆风旋没有反抗破天冰的动作，他一边看着破天冰为自己铐上手铐，一边轻声说。

“你的把戏就到此为止了。”破天冰虽面无表情，相当严肃，但其语气中还是流露出一丝可察觉的得意。他话音刚落，从楼下就传来一阵骚动，他心里明白是自己的伙伴来了。



随着身着真枪实弹的特警一脚踢开安全出口大门，音乐声戛然而止，替代的是人群的骚乱。

“喂不是吧？”

“什么时候规定我们聚会都要被捕？”

“认真的吗？”

整个舞场仿佛一口沸腾的大锅，有人想上前与特警交涉，很快被严厉呵止。酒吧主人终于拿到了麦克风，他走上中央的高台：“不好意思，对不起，各位，目前这个情况我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大家稍安勿躁，让我去谈谈。”



破天冰瞟了一眼逆风旋，后者用左手摘下了自己的面具，甩了甩被压的变形的刘海。意识到警官在看自己，逆风旋耸了耸肩，仿佛在说：“你看看你都做了什么，把这么多人的美好夜晚破坏殆尽。”



对方依旧从容地可怕，破天冰脑内最深处生长出一股不安，他无法怀疑自己的行动是否正确，事到如今只能硬着头皮继续。他一把扯下面具，拽着逆风旋穿过人群走上高台，一把夺下主持人的麦克风，然后从胸前的口袋中取出警察证，一边向在场者展示，他说：“我是警察，在场的所有人都站在原地，停止活动。你们涉嫌参与重大军火走私案，接下来你们的一切行动将成为证据。”

人群听闻这话非但没有安静，反而爆发了更大的抗议，其中不乏谩骂声。破天冰在心里骂了一句：“乌合之众。”又拿起麦克风安抚人群：“证明和案件无关的人不会受到牵连，请你们配合。”



“搜查组可以开始排查，行动组守住所有出口，我敢肯定赃物就在这栋楼里。”破天冰借着拿到麦克风的机会开始部署工作。

“你怎么这么认真啊，破天冰警官。”逆风旋和破天冰一起站在人群焦点处，显得有些窘迫与尴尬。有许多人认出他是调酒师，大声呼唤他的名字。

“逆风旋，你的小伎俩我都知道，上次让你无罪脱身是你运气好。”破天冰冷笑一声，锐利的目光盯着逆风旋，“你的烟，你的监控，你的逃跑路线，你在人前的伪装，我都知道。”

“那你很聪明啊。”逆风旋笑着叹气，顿了顿，他说，“这句话应该不会也被拿来定罪吧？”

“你等着，我会找到确凿的证据。”



无果。



搜索了近五个小时，时间过了十二点，破天冰一行人都没能搜出那本该存在的赃物。酒吧里的其他人见状再也安分不了，他们的怒气值到达了顶峰，哄吵着表示抗议。



“现在该怎么办呢？警官。”破天冰和逆风旋的手仍然牢牢铐在一起，后者几乎成了全场最乖巧最配合的“群众”。

“不如你先把我放了。”逆风旋朝他眨眨眼睛，见破天冰没有理会他也不再啰嗦，他说：“那你慢慢找。”

哪怕破天冰再想硬着头皮却也难以控制额角渗出的薄薄汗水，他心中乱似一团麻，但仍能自控情绪。他没有理会逆风旋的挑衅，装作听不到的样子拖着逆风旋忙于寻找。如果说肉眼会遗漏角落，最精密的机器却不会说谎，连探测器都无法找到，破天冰可能要承认这次行动的失败。他的下属时不时向他投去担忧的目光，触碰到后者又迅速收回，他们上司眼里仍有信念，似乎在嘶吼——不！我怎么会失败？





局长将窗户半拉，虽是午后三时，房间里却有些昏暗。他面色沉重，身体微向前倾，双手架在办公桌上。他在斟酌如何开口，他的对手是从警校开始便桀骜不驯的破天冰。后者笔直站着，头部有些颓唐地微微下垂，将半张脸掩盖在阴影中。墙上的时钟秒针转了几圈，局长觉得再拖下去也无益，于是缓缓开口。

“破天冰，你知道错了吗？”

破天冰闻声抬起头，他从喉咙里挤出一声冷笑：“我没有错。”

“你还没错？”年过半百的局长在这个位置上坐了多年，却也没见过如此傲慢自负的人，他想起初次见到破天冰就觉得他是条会咬人的疯狗，只认一个主人——只被傲长空驯服。这么多年破天冰在局里得罪了不少人，少有交心的朋友，这一次傲长空也已离职，没有人再愿意为他说话。而他也想借此消消过去积攒的怒气。他拍案而起，好让自己看起来更有气势：“你还没错？你这次给我们带来了多少麻烦？”

“麻烦？是背后那些人带来的麻烦吗？”

“破天冰！你说什么？”

“为什么傲长空会离职？你以为我不知道？我只是继承他的意志继续做正义的事，有什么错！”

“你总是把是非曲直分得干净。但你混了这么多年，还不明白一些规矩吗？”

“那是你们的规矩，与我无关。”

“幼稚！你既然身在体系里，就要守规矩，我们看上面的脸色，上面的人也要看人脸色，而你也该学会看脸色。”虽然他并不喜欢这个青年，但他不得不承认破天冰的实力，总的来说他还是更偏向于将破天冰留下，若这次事件能锉锉他的锐气，那是最好不过。



“休想。”破天冰恶狠狠地吐出这两个字，表示自己不会妥协，“我只坚持自己的原则，休想让我向你们屈服。”

“你！”局长用上齿摩擦下齿，气血上头，他觉得忍无可忍，他指着破天冰的鼻子大骂：“忍不了就给我滚，也没人欢迎你。”

后者听闻一愣，从胸口的口袋摸出自己的警察证，将这本薄册拍在桌上，他微微张嘴似乎还想说些什么，终究是一言不发，丢下警察证甩门走人。



走出自己昔日的工作单位破天冰才觉得初春下午的太阳如此耀眼，他抬起头看着微微西沉的太阳恍了神。四周的一切与往日的午后，往年的初春没有任何区别，万物都开始从冬季回到正轨，橙黄的日光笼罩着世界，将破天冰没有隐藏在阴影里的部分染成暖色。没有想到事情会发展成这样，自从接下这个案子后生活中便没有什么好事，他的导师丢了工作，现在他也丢了工作。破天冰想起昨夜的故事，甚至想回到昨夜酒吧，享受舞池的狂欢与迷幻，沉醉在仿佛汪洋般的，甜腻与潮湿的空气中。



想到逆风旋，他也不再生气。他此刻只对自己生气——懊恼于自己的无能，愤慨于自己的失误，最终让逆风旋得逞。是的，他现在仍然坚信逆风旋并非无罪，在这一点上他相信自己没有失败。但此刻他已没有力气追踪什么，坚持什么，昨夜又是一个被生生熬过的夜，困意被暖阳照得愈发浓郁。破天冰憋着最后一口气去办公室取了必需要带走的东西，把他们一股脑扔进车后座，驱车回家。



他也不知车是怎么启动的，大概是全凭本能才回到自己的小公寓。破天冰把窗帘拉开，好让午后的日光正好照射在床上，他省去了洗漱之类的活儿，直接把自己丢进被窝里。沉重的睡意几乎瞬间就包裹了他，解职也一并解除了他的压力，在合适的温度与合适的柔软中，他沉沉睡去。



没有梦，也没有任何骚动来干扰他，中途没有醒过，这是一次难得的质量极佳的睡眠，破天冰醒过来时窗外已是一片漆黑。月光在窗棂间穿梭，夜色通过窗玻璃进入破天冰昏暗而冰冷的家。破天冰丝毫没有欣赏月色的机会，他浑身战栗，瞪大了双眼，一瞬睡意全无。



逆风旋正坐在他的床边刷着手机。手机屏幕透出的白光将逆风旋的轮廓绘得鲜明，由于过于熟悉，破天冰即便在黑暗中也认出了他。房间的主人寒毛直竖，甚至有些头皮发麻，即便他没有任何动作，逆风旋还是注意到了。



“醒了？”逆风旋放下手机，“你睡得也太香了。”

回应他的是令人窒息的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