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墙上的钟响了一下，十二点了，沙发上发着呆的程亦回过神来，瞅了一眼手机，没有任何消息，他等的人还是没有来，他自嘲地笑笑起身走到桌前。

大理石面的餐桌上摆着那个人爱吃的菜，碗筷也放好了，就等着人回来可以直接吃，中间还放着一个未拆封的蛋糕。

程亦点上蜡烛，这是他跟着姜守云的第五年，他二十九岁了。都快忘了上一次他们坐在一起吃饭是什么时候了，好像是上上个月。他看着快要燃尽的蜡烛轻轻给自己说了句生日快乐。

他拿起叉子，吃了一大口蛋糕，腻得他想吐，他看着卫生间里弥漫着水雾的镜子，抬手擦了擦，他有些不认识镜子里的自己，自己什么时候变成这个样子了？

镜子里的人，戴着一条锁骨链，画着一点淡妆，穿着夜店里小男孩喜欢穿的露着纤细腰肢的衣服。

他觉得这样的自己有些恶心，卸掉妆，换上以前的衣服，倒掉冷了的饭菜，程亦蜷缩在沙发上，手机幽暗的光照在他面无表情的脸上，他盯着那个人的电话，按下去，响了两声他突然挂断，把手机扔在一边嘲笑自己犯贱。

他的手臂搭在额头上，慢慢回想自己是什么时候喜欢上姜守云的。

还记得那时候刚进公司，他被分到姜守云的部门做助理，第一次见他觉得他笑起来真好看，后来对他动心是在公司的年会上。

公司里一个出了名的老色鬼不知道怎么就瞧上了 他，非得拉着他喝酒，还动上了手脚，周围的人，生怕殃及了池鱼，都躲得远远的，程亦一个刚入职的小助理，只能忍着。

正想着怎么想个办法脱身时，就被一双手拽到身后，就听那人说：“小程，董事长要的文件我落车上了，替我去拿来吧！”

程亦楞了楞，就听那人说：“愣着干嘛，还要董事长等着你？”

程亦急忙接过车钥匙，下楼去，就听身后的人说：“刘总，刚来的小朋友多没意思，我陪你喝呀！”

程亦被那句小朋友叫得红了耳尖，心里想是被什么蛰了一下麻酥酥的。

那晚姜守云喝的很多，醉的不成样子，程亦把人接过来，带回家，看着靠在自己肩上的人心跳得很快。

或许从他早上醒来，眯着眼睛揉揉程亦的头说早安小朋友的时候那颗刺就种下了。

他们是什么时候在一起的呢？其实程亦都不确定他们到底在没在一起，说没在一起，可他们会住在一起，会一起回家吃饭，会做爱；可说在一起了，可他们谁都没说过那句确定的话。他们就好像顺其自然像是就该这样。

啊，他们的第一次还是程亦在他醉酒以后主动的，像是趁人之危。

那次他们去出差谈生意，一位很难搞的客户，饭桌上姜守云还是有意无意的替他挡酒，不过最后两个人都有些喝多了，于是直接去楼上开了间房，程亦扶着姜守云把他放到床上，不小心趴到他身上。

借着酒，程亦亲了他一下，看着姜守云没有推开他，还带着笑意像是鼓励的看着他，他鬼使神差的一下一下的继续亲他。

那天晚上他们都很疯狂的，姜守云是个会玩的人，看着身下青涩的身体，慢慢带上欲望，像个荡妇缠着他，离不开他。

程亦在他怀里醒过来的时候觉得是幸福的，想着他们或许可以这样一辈子。

也许一开始是他太幼稚，想的太简单，沉浸在蜜糖的幻想里，忽略了周围的欲言又止。

二、
墙上的钟又响了一下，程亦的思绪被拽回来，他下意识地想去拿手机，但还是放下手。

姜守云现在在哪里？又有那个小男孩陪着他，说着曾经对他说过的甜言蜜语，尽显着对谁都有的温柔。

是什么时候知道的呢，他身边的人不止他一个。

他去夜店接他，看见他和一个模样好看比他年轻的小男孩凑在一起说笑着调情，那个小男生搂着他的胳膊问：“云哥，他是谁啊？”

姜守云把他拽进怀里，笑着说：“这是我家小朋友。”

小男孩意味深长地看着他，仿佛了然于心：“那下个带这个哥哥一起来玩呀！”

在回家的路上，程亦一直沉默，他很想问问姜守云自己算什么，可冲着他那句“我家的小朋友”又想，自己在他那里大概是不同的吧。

后来才知道，他真是一个薄情又多情的人，他忘不了又一个男生来找他求他时，他眼睛里满满的不耐烦和讨厌。

那个男生看起来也不大，哭着说很爱他，姜守云想去拉着程亦走，被他躲开了，走到一边，让他处理自己的风流债。

姜守云摸了摸男孩的头说：“一开始我们就说好的，但是你当了真，所以游戏就该结束了的。”

你看，明明眼睛里是讨厌，可还是尽显着温柔。姜守云说完拉着程亦转身就走。

身后响起男孩的声音：“那里比我好，没我年轻，死气沉沉，总有一天你也会和我一样。”程亦才反应过来是在说他，现在一语成谶。

在姜守云那里，性和爱是分开的，他热衷于自由，讨厌扯不断的关系。所以程亦从不过问他的事，但不代表他不会难过。

那个男生的话就像在他脑子里扎了根，他开始注意自己的穿着打扮，给自己买一些保养品，让自己看起来更年轻活泼一些，这种焦虑终于在姜守云一周都没去他那里达到了极点。

程亦喝了些酒，有些醉，借着酒壮胆，学着片子里的男孩，换上勾人的衣服，给姜守云打电话。

姜守云正和几个朋友在外面喝酒，看到程亦的电话皱了皱眉，犹豫了一下按掉了，姜守云在躲着他。

他觉得他和程亦的关系有些过了，自己确实很喜欢他，可怕最后闹得很难堪，没法收场。他看得出他眼睛里藏不住的喜欢，他其实有些享受他这样看着自己，和其他男孩是不一样的。

程亦听见他挂了电话，起身摇摇晃晃去浴室对着镜子拍了张照片发给他。又给他发了句“云哥，想你了”。

姜守云收到消息，呼吸一怔，手里的酒差点撒出来，他急忙起身打算回家。

朋友调笑着问他怎么这么着急，他失笑摆摆手说：“家里养的小猫饿了。”留下几个朋友一脸懵。

姜守云车开得有些急，打开门就看见，沙发上的“小猫咪”，程亦听见他回来，来不及穿鞋，跑过去抱住他亲他。

姜守云皱了皱眉，心想这是喝酒了？程亦依旧缠着他，把他往床上带。姜守云对他的主动热情照单全收。

也许是第一次见到这样的程亦，姜守云像是上了瘾，做了一次又一次。每一次都很凶，直到最后程亦哭着求他，才肯放过他。他听见程亦带着哭腔轻轻呢喃地说：“我……会乖，云哥，姜守云你别不要我好不好……”

姜守云拨开他被汗浸湿的头发，吻了吻他眼角的泪轻轻地说：“好。”可是程亦没有听到。

看着墙上的钟指向四点，外面的天色已经开始泛白，程亦搓了搓自己的脸，他觉得自己是时候该离开了。

打开电脑，写好辞职信。又给邀请他到国外发展的朋友回了邮件，定好了下午的机票。

也许这次就是给他的启示，一次次的失望攒够了，不想再疼了。这几个小时的回忆，带给自己的只有羞愧和自作多情，他觉得以前自己一意孤行的爱意真傻。

三、
程亦看着偌大的房子，没有一点人情味。当初是姜守云让他住这的，当时自己欣喜地把这当成他们的家。

程亦打开床旁桌子的抽屉，一个小盒子放在显眼的位置，可见主人把它保存得很好，生怕它磕了碰了，里面是一块手表，姜守云也有一块一模一样的。

那也是他们第一次吵架，很凶。茶桌上的杯子碎了一地，两个人的声音戛然而止，于是冷战开始了。

当姜守云抓抓头发，拿起外套准备走的时候程亦慌了神，死死地拽着他的衣角。姜守云深吸一口气，揉揉他的头说：“我们都先冷静一下。”

说完就松开他的手转身离开了，留下程亦一个人不知所措，焦虑惶恐地坐了一个晚上。

他迫不及待地到公司希望可以见到他，可是整整一天姜守云都没有理他。明明和别人说着笑着，视线到了他这里就越了过去，他实在受不了姜守云对他的冷漠和无视，那一刻他觉得全世界都不要他了。

程亦在停车场堵住了他，姜守云皱着眉，程亦拉着他的手，一直给他道歉：“我错了，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好不好……”快要哭出来了。

姜守云有些烦躁，不是对程亦，是对他自己他是怎么让一个爱笑的大男孩变成这样的。

深深叹了一口气，揉了揉他的头：“走吧，带你去吃饭。”说完拉着程亦的手把他带进车里。

吃过饭，姜守云问程亦要不要逛一会，程亦顺从的点点头。

姜守云有意想要哄哄他，给他买了很多东西，只要看到诚意有兴趣的就买下来。

程亦坐在长椅上休息，姜守云去给他买水了，他看着柜台里摆着的对戒出神。姜守云回来顺着他的视线问他：“喜欢吗？”程亦下意识地点点头。

姜守云径直走过去，让柜姐把手表包起来，程亦才知道他会错了意，以为自己在看手表。

柜姐告诉他这是成对的不单卖，姜守云也没犹豫直接将两块都买下来。程亦心想这样好像是在用情侣的东西。

他们逛到服装区，姜守云看到一家店里挂着的小裙子，想要逗逗他，指着小裙子问：“晚上穿给我看好不好？”

程亦愣了一下，还是点点头说好。姜守云没想到程亦马上就答应了，看着他顺从的样子，焦躁地抓抓头发：“你……你不用这样，像以前那样就挺好。”

程亦抬头看着他，像是有些看不懂他，姜守云暗骂了一声，买下了那条裙子。

程亦洗了澡，自觉地换上小裙子，跪坐在床上等他。姜守云推开房门愣住了，程亦今天乖得有些吓人。

姜守云突然就笑了，抬起他的脸靠近他说：“就这么听我话，让干什么就干什么，挺好，那自己来吧！”说完拿起润滑丢给他。

程亦的表情终于变了变，姜守云就想激他，索性背着他坐在床边点了根烟。

他无意识看了程亦一眼，就看到他咬住自己手腕，不让自己哭出声，另一只手给自己扩张，身体不知道是因为疼还是紧张在发抖。

姜守云急忙掐了烟，过去抱住他：“我错了，小亦我错了，我不做了……”

程亦好像是被触动了某个点，终于不再隐忍的哭出来，哭的很凶，狠狠的咬住姜守云的肩膀，像是想要把自己这几天所有的委屈全部发泄出来。

姜守云依旧把他抱在怀里，轻轻拍着他，肩膀上的痛不及对程亦的心疼。

直到程亦哭累了睡过去他才把他放开，靠在床头上抽着烟看程亦，心里生出要不就这样一辈子的想法。

程亦又意识到自己在发呆，他收起手表，把他放回去，他不想带走任何回忆。他给姜守云留了字条，看了这个房子最后一眼，转身离开了。

四、
姜守云赶了最近的航班飞回来，本来昨天晚上可以赶回来给程亦过生日，可是突然接到通知说工程出了大问题，整个部门的人通宵加班忙了一晚上。

他去花店买了一捧玫瑰，打算给程亦好好道歉。他买了两张去程他一直想去的那个小岛的机票，其实他衣兜里还揣着一对戒指，打算为他戴上。

他打开门看到空无一人就愣住了，他在桌子上显眼的位置看到程亦留给他的字条：云哥，我累了，再见。

姜守云慌了，开始一遍遍给程亦打电话，终于程亦还是接了他的电话。

姜守云急忙说：“程亦，你去哪了，你回来我们在一起吧好不好……”

程亦开口打断他：“云哥，太迟了，我等了你五年，已经累了，我也不信你了，保重。”说完就挂断了电话。姜守云在拨回去的时候对方已经关机了。

姜守云像是不甘心，拨了个电话说：“帮我个忙，查一下有没有程亦的出境记录，看他要去哪。”

姜守云无力地靠在沙发上，慢慢回忆着这五年，原来他在我这过得这么不开心啊。确实，自己挺混蛋的，和他在一起之后程亦笑得越来越少了。

姜守云自嘲地笑笑，重新拨回了那个电话：“算了吧，别找了，他想走就走吧。”

姜守云再一次见到程亦是在两年后的一次酒会上，两人相识都有些愕然，他没想到还能再见到他，最后程亦还是抬脚朝他这边走过来。

三十二岁的程亦还是和以前一样，愈发变得温和。程亦冲着他笑了笑：“姜先生，好久不见。”

姜守云一瞬不瞬地看着他开口：“你……回来了。”

程亦点点头。姜守云刚想开口说：“你……”就被一个声音给打断了。

“阿亦，这位是？”就见一个俊秀温柔的男人朝他们走过来。

程亦忙给他介绍说“这是我以前的老板，也是我的一位嗯……很好的朋友。”

两人握了握手，程亦又冲着姜守云介绍说：“这位是我的……先生。”说完看了一眼那个男人，有些不好意思。

姜守云看着那个男人带着温润的笑，悄悄牵住程亦的手，像是很开心程亦能这样介绍他们，两个人手指上的戒指有些扎眼。

姜守云冲他们点点头，没再说什么，其实他想问，我已经改了好多，你还愿不愿意回来，房子我一直住着，什么都没变。但是现在他只是他的朋友，而另一位是他的先生，正如程亦当初说的所有的都太晚了。

姜守云在远处看着他们，那个男人可以看出来很爱他，在程亦和别人交谈的时候一直看着他，介绍一些新朋友给程亦认识的时候也带着鼓励的笑，两人在一群人中说这话，时不时相视一笑。

姜守云想起来以前程亦也是这样看着他的吧。算了，他过得很好，姜守云对自己说，这就足够了。

姜守云推开酒店的门，没有再给程亦道别，他知道他们以后不会再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