恶作剧中的幽灵先生开始传播爱即正义的谎言。
他坐在尖尖的哥特式钟楼的塔檐上,向天空吹着一个个谎言编织的泡泡。
—为什么是泡泡?
幽灵先生说,因为它足够漂亮。
—为什么要它漂亮?
幽灵先生说,因为漂亮的东西才会迷惑人心。
阳光下的泡泡流光溢彩,像裹着斑斓的幻梦,从天上飘啊飘啊,一直飘到了很深很深的地下。
这是少年在地狱里待着的第九百九十九个年头。
他蹲在墙角,金色短发遮在死神的黑色兜帽下,露出一双猫一样的碧色眼瞳。
路西法说,只要他在地狱里替自己收割一千年的灵魂,就告诉他要找的那个灵魂在哪里。
在地狱的九百九十九年已经让少年几乎忘记了生前的经过和感受,他只依稀记得自己是个英年早逝的命,死得有点惨烈。
地狱里的工作磨平了他对生活的体悟,社畜不需要多余的情感,社畜只需要扛着死神镰刀,快狠准地收割灵魂。
只有在他抱着镰刀独自蹲在墙角里喘息的时候,在某个痞气笑容闪过脑海里的时候,他那颗早已成了顽石的心才会有些许不规律的跳动。
可少年皱着眉,他思考,过去了这么久的岁月,他居然已经不知道这颗心到底为什么而跳动。
他想知道答案,他想知道是谁的笑容让他如此心悸。
再过一年,路西法就会告诉他那个灵魂的所在之处了,也许那个时候他便会知道这份心悸的缘由。
幽灵先生坐在钟楼上,捂着耳朵哼起了歌。
这是一张堪称十分英俊的脸,像是英国十九世纪的贵族,但又混合了些美国式的不正经。
—为什么要撒谎?
幽灵先生反问,什么谎?
—你说,爱即正义。
幽灵先生说,爱就是正义。
—为什么呢?
幽灵先生笑而不语。
少年有时候会思考,自己向恶魔进行交易这件事,到底是否是正确的。
诚然,社畜不需要思考,可他在挥舞死神镰刀的瞬间,双手仍然会颤抖那么一小下。
尤其是挥向那些善良的灵魂的时候。
他的同事会说,嘿,西撒,你在介怀什么,你将镰刀挥向他们只是因为他们大限已至,你是个死神,不是评判正义的一杆秤。
于是他说,可好人应该长命百岁,不是吗?
假如这个好人是被坏人杀死的,为什么我收割的是好人的灵魂,而不是坏人的呢?少年想。
没有人回答他的问题。
他便又问,假如我收割了好人的性命,他的家人不会为之哭泣吗?
其他死神怪笑一声。
有人说,西撒,你生前是个好人吗?
你死后,有人为你哭泣吗?
你死的时候,被谁挽留住了吗?
醒醒吧,死神不需要正义,死神也不需要感情。
你以为你只是替路西法工作,你们是一场公平而双赢的交易,其实不然。
在交易达成的那一刻,你已经将你评判正义的理智丢弃,你将你的感情出卖给了恶魔。
幽灵先生看着泡泡越飞越远,带着夕阳的余晖沉没在了地平线之下,他知道泡泡最终会飘向哪里。
—这也在你的算计之中吗,JOJO?
幽灵先生挑眉。
得不到回答,于是那声音重复了第一个问题。
—为什么是泡泡?
幽灵先生露出一个痞气的笑,他踏进最后一个泡泡里,向地平线飞去。
“因为那是我们的初遇呀。”
少年握着镰刀蹲在地狱里的一角,兜帽垂下笼罩住他俊秀的脸。
有一个斑斓的泡泡飘到了他的眼前。
覆盖着五光十色的幻梦,柔软而又轻盈地降落在他的眼前。
不知怎么的,那颗早就成了顽石的心突然开始上蹿下跳,噗通噗通撞得胸腔生疼。
他忽然想起了罗马的喷泉池边,一个英国少年戳破了他的泡泡,像戳开了隐秘的心事,探进了封闭的心房。
于是他鬼使神差般伸出手,泡泡落在指尖,
“啪”地一声破裂了。
他被拥进一个怀抱里。
耳边传来低沉的叹息,像泡泡般温柔得不真实:“西撒,爱即正义。”
爱会帮助我们守住底线,爱会催使我们寻找真理,使那些不尽如意的一切尘埃落定。
正如我寻找到了你。
死神的兜帽悄然滑落,金灿灿的头发柔软地垂在耳畔。
他怔怔地出神。
我知道是他,少年想,我知道。
他要找的灵魂自己飞来了。
路西法知道可能会被气死吧。
他退后了两步,眼瞳里印着对方英俊的脸。他伸手捂住乱跳的心,他想,路西法,我要毁约了。
于是,扛着死神镰刀的白衣少年变回与恶魔交易前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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