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最先发现这件事的自然是Daleth。Alef今天意外地起得很迟，Daleth以为他这两天在霞谷赛道疯得太厉害，体力消耗过大才会起晚，于是打算让他多睡一会儿，自己先去迎接一大早就来送心火的光之子们。结果忙了差不多一个上午都不见Alef从房间里出来，Daleth唯恐他出了什么意外，连忙从千鸟城广场赶了回去。

“Alef？”他敲了敲房门，“Alef你在吗？”

没有人回应。

房门没锁，他推开了门。床单凌乱不堪，一切都还保持着刚起床时的模样，不同的是Alef却不知所踪。他刚想着小兔崽子是不是又逃班溜出去玩了，就看到床单似乎动了动，接着钻出来一个只有手掌大的袖珍小人。

两个人大眼瞪小眼地对视，长久的沉默后Daleth的扑哧一笑打破了略显尴尬的氛围。Alef一边抱紧被子让自己不至于被哥哥看光，一边恼羞成怒地用没什么威慑力的声音喊道：“笑什么笑，没见过缩小药水吗？”

“可是你缩得也太小了，连光之子的药水效果都没你这厉害。”Daleth蹲下身，让自己能与缩小的弟弟平视。

“我听说Sameth在为光之子们研制新药水，就好奇去看了看，谁知道药效竟然那么厉害。”Alef撇了撇嘴。“现在连出行都是问题……要是被那群光之子看到现在的模样，我苦心经营的形象就全被毁了！”

“你压根没形象那种东西。”Daleth嘲笑道，气得Alef去咬他，Daleth感觉Alef咬他一口和被蚊子叮一下没什么区别。看着Alef气急败坏的样子，他伸出一根手指安抚性质地揉了揉他的头发。

“当务之急是先去雨林找Teth，让她帮你做一身合适的衣服。你也不想光着出去对吧？”

“那我现在怎么办？”Alef问，缩在被子里不愿意出来。“我和你一起去雨林，还是呆在霞谷？”

“一起去吧，你先随便找点能蔽体的东西。你一个人呆在霞谷，我怕回来就看到你被鸟儿叼走了。”

“我哪有那么弱。”Alef小声嘀咕。


2
Alef扯了一块白布做了一个简陋的披风，然后就坐在Daleth的肩膀上出发了。

“真难得你们居然会来找我。”Teth从围着她的光之子们中走出来。她看到Daleth孤身一人，视线不由探向他的身后。“怎么今天只有你一个人，Alef呢？”

“这儿呢。”一个无奈的声音从Daleth身上发出来，Teth被吓了一跳。循声望去，她看到Daleth的肩膀上坐着一个袖珍小人——正是Alef。

“事实上，我们来找你也正是为了这件事……”看着Teth极力忍笑以至于抽搐的嘴角变得十分鬼畜，Daleth轻轻咳了一声。“Alef误喝了还没研发好的药水，缩小了。以他现在的体型暂时没有合适的衣服穿，所以我想拜托你……”

他的话还没说完就被Teth终于憋不住的笑声打断了。

“Alef，你也有今天！”Teth抹了抹笑出的眼泪。Alef羞愤难当地蹲在Daleth肩膀上自闭，他早就料到了Teth的反应，干脆把自己缩成一个球，躲在哥哥肩膀上眼不见心烦。

笑够了，Teth才正色道：“做这种规格的衣服应该花不了多久的时间，你们等我一下，我先给他做一件，先应付着穿吧。”

“那就拜托你了。”Daleth礼貌地鞠了一躬，又伸出手指戳了戳肩膀上自闭的小团子，“Alef，出来道谢。”

Alef有气无力地应了一声，站起身，发现Teth以一种微妙的……可以称得上慈祥的笑容看着他。Alef顿感不妙，连忙道：“虽然很感谢你愿意帮忙，但是千万别给我做什么奇奇怪怪的衣服啊！”

“放心好了，我按照光之子的款式给你做。”Teth撑着脸歪头看他。“不会给你做蝴蝶结和裙子的。”

所以说你一开始是想给我做蝴蝶结的吗？！

Teth哼着歌走了，Alef看着她轻快的背影，心中无声呐喊。


Teth言出必行，做出来的小衣服果然都很正常。现在他穿着光之子们同款的斗篷和棉裤，比裹着被单不知道神气了多少倍。唯一美中不足的是斗篷居然是粉色的。照Teth的话说，粉色是霞谷的晚霞颜色，这是把霞谷的云朵穿在了身上。

“很好看，很衬你。”Daleth也满意地点头道。

“等我做出了更多的衣服再让光之子们给你送过去。”Teth压低语调神秘地说，“保证你喜欢的那种。”

“那拜托了。”Daleth也笑着点点头，两个人交换了一个眼神。Alef没听到他们的加密通话，他正对着雨林的小水坑欣赏自己的新衣服。等他欣赏够了抬起头，却发现Daleth看着他的眼神竟然带着一种诡异的期待。

“你们刚才在说什么？”Alef摸不着头脑。

“没什么，Teth说后面的衣服过几天送来。”Daleth语气轻快，伸出双手拢着Alef让他站在自己的手掌心。“走吧，我们可以回霞谷了。”

“说不定今天下午药效就过了呢。”Alef小声嘀咕，还是乖乖地爬到了Daleth的手上。


3
可惜药效并没有遂他的心愿很快解除，一连几天，Alef都没有任何变回去的趋势。Daleth看着Alef蔫得和豆芽菜似的模样心疼极了，连夜赶去禁阁，问Sameth有没有解药，或者能让药水失效的东西。

Sameth面露难色，他搬来梯子，在浩如烟海的禁阁图书馆里翻找着。最后他从一排古籍中抽出一卷泛黄的书卷，同时还有一本看起来像是炼金指南的东西。

“这次的药水做的时候出了一点意外，因为我把心想事成药水和缩小药水的方子弄混了，所以这药水会带上一点点副作用。”Sameth尴尬地咳了一声，“简单来说，只有满足喝了药水的人的最大心愿，药效才会解除。”

“这可难办了。”Daleth叹了口气，“Alef的鬼点子那么多，最大的心愿怕是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楚。”

“不管怎么说，还是先和他沟通试试吧。”Sameth说，将手上的书交给他。“炼金指南里记载了心想事成药水的配方，也许你可以参考一下。”

“那这本呢？”Daleth拿起那卷泛黄缺页的残卷。

“噢，那个是几百年前的类似于童话绘本一样的东西。”Sameth说，“我觉得还蛮有趣的，可能会给你一些灵感。”

虽然Daleth不认为童话能给他带来灵感，但还是向Sameth道了谢。回霞谷的路上晨光熹微，太阳从谷底缓缓升起，越过雪原飞向塔顶。他突然想起自己已经很久没看过日出，几百年前他和Alef还活着时便整日忙于长老的事务，后来战事打响，谁也没有心情去欣赏日出日落。在暗之生物以不可思议的速度侵蚀占领整个国度后，阳光成了稀有而奢侈的东西。直到Alef和他一前一后战死霞谷，Alef闭上眼的那一刻他才意识到他们已经永久地失去了一起去看日月星辰东升西落的机会。

他回到千鸟城时Alef还在熟睡，Daleth把书放在了旁边。现在天色还早，他暂时不想叫醒他，于是就趴在他枕边，观察缩小后的弟弟的睡颜。他弟弟长了一张十分讨喜的脸，睡着后愈发安静乖巧，比白天不知道顺眼了多少倍。恍惚间他产生了一种错觉，仿佛他们又回到了少年时代，回到了那个既没有战争，又无需担负长老重任的无忧无虑的时代。两个孩子的房间永远干净整洁，充满了阳光的温暖味道。那时他往往第一个起床，去叫醒隔壁赖床的弟弟。他甚至回想起了被遗忘很久的、第一次心动时的心情——就像现在这样，趴在床边注视Alef的睡颜，心脏传来温柔的咚的一声重响。

他在溢满心房的满足感和令人困倦的晨光中，轻轻阖上眼。


4
Daleth是被翻书的沙沙声吵醒的，他在睡梦中皱了皱眉，睁开眼一看，Alef正站在他从禁阁带回来的书边上，吃力地翻动比他还大的书页。

他直起身，床单从他身上滑落下来。不用想也知道是Alef给他盖的，小小的身子吃力拖动着床单的样子一定非常可爱。Alef听到动静，抬起头。“哥你醒了？”

Daleth一晚上没睡，抽空睡两个钟头后，头反而更晕了。他摇摇晃晃地站起身，凑到Alef身边，发现他在翻泛黄的绘本残卷。

“哥你从禁阁里带回来的都是什么书啊。”Alef忍俊不禁，“‘王子吻醒了沉睡的公主’？虽然缩小药水听起来的确既魔幻又童话，但是光靠童话可解决不了问题啊。”

“我不知道，这是Sameth塞给我的……”Daleth揉了揉额角，“可能是他的个人爱好吧，一边看故事书一边做药水什么的。除了把心想事成药水和缩小药水的方子弄混了这一点，他还是挺可靠的。”

“我就知道那药水有问题！”Alef发出一声哀嚎。

“他说如果实现了你最强烈的愿望，药水就会失效。”Daleth将Sameth的话复述了一遍，又直截了当地询问，“Alef，你有什么愿望吗？”

Alef苦恼地坐在了Daleth手上。“我不知道……我们刚复活没多久，我甚至还没准备好接受这一切，更别提什么愿望了。”

“那……我们战死之前的愿望呢？有吗？”

Daleth看到Alef的脸色变了变，一种莫名的哀戚神色出现了一瞬间，又很快被隐藏了。
“我不想说，哥哥。”Alef回答。

Daleth察觉出弟弟的失落，于是就此打住闭口不提。无意间他瞥到了Alef翻动的那页绘本残卷，为了缓解气氛，半开玩笑地回答：“要不我们按照故事里的方法试试？说不定真的有效呢。”

“那种小孩子喜欢的东西你也信……等等……！你该不会真的想试试吧？”Alef慌乱地看着Daleth把他捧起，一直带到了自己的面前。那双心心念念的漂亮的琉璃色眼睛离他越来越近，他甚至能在波光潋滟的眼中看到自己的倒影。然后他感到自己的额头被一个温热的软软的东西贴了贴，发出“啾”的一声——Daleth吻了他。

一瞬间他感到天旋地转，在Daleth震惊的目光中他感到自己在长高，原本巨大的房屋和天花板都在急速缩小，直到周围的一切物品又回归了正常的大小。

“真的变回来了？”Daleth似乎还没来得及接受这突如其来的转变，喃喃道。Alef发现他们现在的距离出奇的近，他想和Daleth保持距离，却发现自己的腰正被对方箍着。尝试着推了推，推不动，揽着自己腰的手臂反而越收越紧。

“Alef，你的愿望该不会是……你该不会对我……”Daleth语无伦次地说。

他一定被吓着了，也是，谁能接受自己亲弟弟对自己有想法呢。Alef放弃了推拒，偏过头，不敢去看Daleth的表情。他什么也没有说，只是低垂着头极其轻微地点了点算作回应。他以一种被宣判死刑的心情等着Daleth推开他，等着他走出房间并重重地摔上门。

但是他的头被Daleth扣着下巴掰了回去，并且被强迫与他对视。Alef惊讶地睁大了眼，看到Daleth的表情如释重负，甚至称得上……惊喜？

“Alef，看着我。”Daleth开口道。他的声音很低，大提琴似地流淌，一时让Alef耳朵发烫。

“我很高兴，你没有必要难为情。”他认真地注视着Alef，“该难为情的是我。我对你感情，直到你离我而去时都不敢对你说出口。”

Daleth敢肯定他的表达欲没有哪一次比这一刻更旺盛，他想对Alef说很多话，他想说我们可以一起去霞谷雪山看日出日落，去塔顶看千鸟城的星星，去做上辈子没来得及完成的事，但他看着Alef的眼睛突然感到鼻头发酸，几百年前Alef浑身带血地倒在他面前时也是这个眼神，带着无限的眷恋与脆弱，不同的是那时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Alef的手无力垂落，这一次却好好地站在他的面前。

所以最后他只问了一句话：“我可以再吻你一次吗？”

Alef说，可以。然后他凑近Daleth主动献上这迟到了几百年的吻。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