河北讨厌别人说他性子直。

他想,他若有个千折百转、九曲回肠的性子该多好。都说心思缜密的人叫人猜不透,充满了神秘感,也充满了新鲜感。他呢?别人评价河北,嗯,这个人挺老实,然后,然后就没了下文儿。

性子直并不是什么过错,老实也不算什么缺点,但它俩碰到一块儿,却总让人联想到懦弱。比如那次,北京从法国回来,津津乐道着在法国的见闻。他说,法国人每天下午都去喝杯咖啡,边喝边聊天儿,多么惬意,多么风雅!北京的大拇指,为什么总是竖给外国的月亮?河北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北京精神的第一条就是爱国。然而他只在心里给自己深刻的见解点了个赞,继续温和而沉默地倾听。

他饶有兴味的从北京那里知道了咖啡的诸多好处,他也会学着北京,入手一台咖啡机吗?当然不了。在河北眼中,咖啡的主要功能是解渴,这一点上,它甚至比不上白开水。

这样的观点,只有面对河北自家的孩子时他才敢敞开了说。换做别人家的孩子,他们一定会认为,有穷又土的河北更土了。

穷,意味着安贫乐道,容易满足,也就容易幸福；土,意味着古风犹存,古道热忱。这样想着,河北又感到快乐,人言日子平淡如水,我言人生有味是清欢。

日子可以平淡,性格不能没特点啊,早有人坐不住了。话说去年,几个省搭伙去他家串门儿,河北亲自下厨招待他们。上个菜,鱼香肉丝,四川说,这不是我家的菜吗?再来一个,锅包肉,东三省说,这是跟我们学的。来个高档的,葱烧海参,山东说,地地道道的鲁菜。来个甜点,驴打滚儿,天津说,小爷抬头不见低头见。最后,大家问河北,怎么不做你家的特色菜呢?这一下可把他问懵了,他愣了一会儿,一拍后脑勺,什么特不特色的,好吃就行呗!听他这么说,大家也就不介意了。幸好幸好,河北暗喜,若是他们一时兴起,让我说说我家有什么特色菜,怕我一时半会儿还想不出来呢。


性格特点这玩意儿,河北并不是没有。那什么“东北虎,西北狼,河北人,小绵羊”的谬论大可不必出来献眼。论明君嘛,河北有燕昭王、赵武灵王、刘备刘皇叔、大宋开国皇帝赵匡胤；论武将嘛,河北有廉颇、张飞、赵云赵子龙、闻鸡起舞的那个祖逖；论文臣嘛,河北有蔺相如、魏征、中兴名臣张之洞；论思想境界,荀子和董仲舒哪个容小阙?谈文学吧,贾岛、高适、纪晓岚笑了；现在时兴谈自然科学,郦道元、郭守敬分量够不够?那,医学你来一个,扁鹊,怎么样?总管太监,不信这个你也有!对不起,魏忠贤、李莲英,一下还有俩。

和这些人打交道,你说河北有没有性格?有,太有了!那现在这些性格去哪儿啦?

要怪,就怪河北生的地方不好。所谓“两京锁匙无双地,万里长城第一关”,河北身居险要,自古为兵家必争之地。几经战乱,汉人南迁,一治一乱中便磨平了棱角。那些本来的特色,随着一次次的民族融合,别人的变成了他的,他的已了然不见。

直性子,不是不给人面子；老实,也不是木讷。河北爱开玩笑,这一点鲜为人知。河北总以为他是一位风趣大师,不用小品般夸张的姿态,平常生活中,便能惹人开心。这风趣混然天成,随时随地,借题发挥。经历过苦难的河北,天生有幽默细胞。

河北的样子?也许这根本不构成一个问题,河北突然想。所谓要变革梨子,最好亲口尝一尝；要知道河北的样子,简单,先结交个河北朋友!河北心里笑自己傻气,我纠结来纠结去,还能一时换了秉性不成?套用一句俗话,你爱或者不爱我,爱就在那里不来不去。你爱或者不爱河北,河北就是这个样子!倒是河北朋友难找,东来西往的,可要瞧好喽。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