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阳光透满窗帘，喻文州终于心不甘情不愿地从床上爬起来，为了防止他一觉睡到天荒地老，王杰希把家里的窗帘全换成了不遮光的。他草草洗漱完走出房间，就看到餐桌上贴着便条：“面包在烤箱里，牛奶温在锅上。”

        是王杰希式不动声色的体贴。

        有时候喻文州觉得挺奇怪，他和王杰希的生活习惯差别很大，堪称南辕北辙，但他们在一起那么多年，除了单方面的赌气之外几乎很少冷战或者吵架。

        比如说起床，王杰希每天雷打不动六点起床遛弯顺便买个菜回家，而喻文州周末时常睡到十点下楼喝茶早午饭一并解决。刚住到一起的时候王杰希试图把喻文州拽起床，喻文州要么蔫蔫地挂在他手臂上，要么一把抱住不让人拉走，折腾几次无果以后王杰希也不得不选择妥协，每天早上给喻文州留早餐——睡懒觉可以，但早餐必须得吃，不然胃病犯了还是回头找他哼哼。

         

        喻文州很给面子，老老实实吃好早餐回书房干活。这两天要把学生成绩上传到系统，他虽说喜欢睡懒觉，在工作的时候却从不含糊，规划得井井有条。这点又和王杰希不同，王杰希有责任心的时候是一等一的好老师，任性起来除了学术压根看不上这些教务琐事，喻文州说不好这人登分了没有。按往常经验看，大抵是没有的。

        “我回来了，文州？”

        门敲响三下，喻文州应了一声，王杰希才开门进来。有一次喻文州写报告过于专注没听到王杰希回来，结果被王杰希在阳台打电话的声音吓一跳，以为家里进贼了差点报警。从此之后王杰希进书房必先敲门，免得喻教授又一惊一乍的。

        进门后王杰希自觉和喻文州保持距离，果不出意料，喻文州开始洁癖发作赶他去洗澡。这就是南方人和北方人的差距，北方气候干爽洗澡没那么勤快，南方人一到夏天恨不得出门回家就洗澡才好。王杰希就笑：“我现在洗了等一下还得煮饭，一身油烟味，岂不是白洗了？”

        “行吧。”不会做饭的喻教授勉为其难地容忍王教授的行为。“你成绩传了吗？”

        “没，不想搞。”

        喻文州无奈：“王小朋友，小孩子是不能有拖延症的。”

        “不然就会变成拖鞋（孩）？”

        “噗，你什么时候也会玩这种方言谐音梗了？”

        “近朱者赤。”

        “王教授敢不敢把后半句也说了？”

        “不敢。”王杰希笑了笑，“我家喻教授一点也不黑。”

        “回答正确，姑且放过你。”喻文州撑着下巴看他，“等会吃什么？”

        “菠萝咕噜肉和蒜蓉菜心，配虫草花鸡汤。家里没有海底椰了，明天再买点。”

        “那不如买椰子打边炉，边吃边喝汤。”

        “也行。等会帮我尝尝，上次你说味道不正，这次应该好点了。”

         

        喻文州不会做饭，但嘴一等一的挑。像吃鱼，一口能分辨出水箱鱼、塘鱼、河鱼、水库鱼、江鱼还是山水鱼，他就喜欢什么都不放清蒸吃个原汁原味，最多能忍受出锅浇一点葱姜酱油，然而他又怕腥味和泥味，不爱挑刺，蒸老了也不吃，硬生生将王杰希六分厨艺逼到九分。

        他也知道自己理亏，跑到厨房帮忙打下手，但刀工不太好被王杰希赶出去，只让他干烫碗抬菜的活——王教授又被他同化了，餐具用之前都要用开水滚一下。不过最后王杰希还是怕他出差喻文州因不会用刀饿死，给他配齐了削皮切丝擦蓉一套的懒人工具。

        王杰希将五花肉片得薄薄的，下宽油捞出来再复炸，炸的香脆金黄。再熬一锅浓厚的番茄酱，然后葱切段，青红椒切丝，蒜切蓉下锅爆香，再调糖醋汁，和番茄酱一起浇在肉上滋滋地响，最后下菠萝块拌炒，炸肉与菠萝轻轻碰撞，发出一点酥皮碰裂的脆声。

        喻文州扒在厨房门上看着他笑：“这料配的，煮拖鞋都香。”

        王杰希觑他。“你要煮我？”

        喻文州果断翻了个白眼：“对号入座可还行。”

         

        王杰希汤喝得不多，他最近有点上火喝不了太补的。

        因为“热气”，王杰希有幸见识到老广人民为了清热祛湿创造出来的奇奇怪怪的汤料，不说清补凉和癍痧，单是这几天喻文州搞鼓出来一煲苦斋婆、一碗夏枯草、一杯鱼腥草就够他受的了。有时候他都怀疑是不是什么时候得罪了喻文州，毕竟金银花夏桑菊百合绿豆哪一个不是又清热又好喝，何苦要给他喝这些。

        这补，当喻文州再次从冰箱下层掏出奇奇怪怪的中草药，并说“今天我们煲芦根水”的时候，王杰希下意识扭头就走。

        “哎别走啊。”喻文州连忙拉住他，“芦根煮甘蔗水不苦的。”

        “真的？”王杰希表示怀疑，“上次你骗我干吃龟苓膏的时候也是这么说的。”

        “真的真的，我再给你放点马蹄。”

        喻文州笑眯眯的，“明天给你煮雪梨银耳糖水。”

        “不准放川贝。”

        王杰希立马跳起，上上次喉咙不舒服喻文州自告奋勇熬梨汤，反手给他做成雪梨炖川贝，吃到川贝的时候苦得他眼泪掉下来。

        喻文州哈哈大笑。

         

        洗完碗喻文州陪王杰希出门散步，其实他很不爱傍晚出门，总觉得天气不好，工作调动到北方留在荣耀大学工作之后更觉如此。不过散步的时候容易聊天，也适合增进感情，喻文州便随王杰希去了。

        北方晚上不常看到星星，但月亮很圆，很近，也没什么云去遮挡月亮的光辉。喻文州常常走着走着就拉着王杰希的手停下来看，王杰希也看，虽然不知道喻文州看什么，但不妨碍他为爱人照一张相。

        因为喻文州喜欢看月，更喜欢喝着茶看月，王杰希便购下一小个院子，划出一片做成茶室，摆上茶桌，藏起一柜子好茶叶，到月圆的时候，两个人透过落地玻璃就着月光对饮一盏茶，说些絮絮叨叨的家长里短心里话。他们不聊学术，也不聊理念的纷争，只是平平淡淡的扯着旁的事，在到点休息的时候交换一个带茶香的晚安吻，拥抱着互道一句晚安，日子就这么一月复一月一年复一年地流淌许多年。

        喻文州总觉得王杰希是这一轮明月，永远神秘，永远敞亮，一直吸引着他的目光。

        王杰希也觉得喻文州像那一捧月光，看不透，接不近，却偏偏主动撒落在他手上。

        他与他都心动于月光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