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62890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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类型 常规
分级 大众 异性
标签 原创 第一人称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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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1-2-14 12:53
- 导读
- ⚠️阅读警告⚠️
*含有轻微ya’pian’zhan’zheng相关历/史影/射
*文章主旨是反对xi’du,所以会出现ya’pian等词汇
*文章内人名,地名,事件全部属于捏造,与现实一切都无关
*视角第一次尝试第一人称,文笔偏弱请见谅
这是发生在未知年代,“我”和杜栀子之间不算故事的故事。
——题记
“杜老爷没了。”
听到报信人带来的消息,我迟疑了几秒,然后把手里的书合上,重新塞回书立中间,对报信人说:“我知道了,你等下把我的东西带给杜夫人,算是以前他们照顾过我的一点子心意。”
报信人应了声好,我从桌角边摸出一个落灰的箱子,吹吹粘了蛛网的把手,拨开长久未动生锈的锁。
里面是一些泛黄的旧信和包了碎银子的方手帕,我小心地打开柔软的方帕,把一堆碎银子重新用钱袋包好,郑重地交到报信人手里,然后再给他一点赏钱。
“杜爷是他们家的顶梁柱,生前也待我不薄,这些心意烦请您务必带到,也麻烦您告诉杜夫人节哀顺变。”我叮嘱了几句后报信人点头答应,然后在我的目送中远去。
我捏撮着洁白的丝手帕,上面仿佛还留有淡淡的花香,边角的栀子花绣纹不管过了多久依旧坚挺地绽放,同时杜栀子的样子也在我的脑海里浮现。
杜栀子是杜老爷的长女,也是我曾经唯一的玩伴。因父母早逝,我就被父亲的友人杜老爷收养,杜老爷待我虽不如亲生父母,但是好歹给了一口饭吃,一张床睡,还允许我跟乡头住的周少爷一起读私塾。
大人总是有事要忙,我又不喜交际,所以杜栀子就成了我的朋友。记忆里她矮矮的,拦腰抱起她是很轻松的事情,她会扬起圆圆的笑脸,用清脆的声音喊我:“云哥哥。”
她还很聪明,我早早起床一直背到中午才能磕磕巴巴勉强记下的课文,杜栀子默读个五六遍就能记下,还能准确说出哪句话在第几页第几行。
这令人咂舌的学习能力令我汗颜,也让杜爷紧皱眉头。
这块栀子花绣样的方手帕就是她以前随身携带的,后来我出洋留学,她送了我这块方帕作为纪念。等我归国时,杜栀子早就远去他乡了。
窗外阳光明媚得令人睁不开眼睛,我拉下窗帘把自己与外面澈蓝的天和鸟啼声隔绝,起身收拾行李。
因为不太放心报信人,所以我打算推掉所有的工作,亲自回牙城一趟。毕竟——杜爷再怎么样算是我的半个父亲。
杜爷是牙城小有名气的大户人家,为人豪气喜好交友,所以周围的人尊称一声“杜爷”。本来他的身体健壮,但是在这复杂的乱世,谁都无法一身清白。
也不知怎的,杜爷突然喜欢上了……抽大烟。人们管那叫阿片或者鸦片,是高鼻深目的洋人带进来的,因为容易成瘾,所以一旦沾染就很难脱身。
我曾回过牙城,那时杜爷已经大烟成瘾。为了拿钱买烟,杜家家产被骗和被变卖得所剩无几。本来健康的人消瘦得跟枯木枝一样,杜爷却还是在低矮的屋檐下,被褥破烂的床上一脸沉醉地吸食他宝贝许久的烟杆。
憔悴得头发花白的杜夫人和我坐在门口,她咬着下唇,瞟了几眼屋内,皱纹密布的乌青眼角溢出几滴泪水。
“长云,不用给家里带钱了,”杜夫人摇摇头,若是以前她的双耳会戴上翡翠耳坠,随着轻盈的动作一摇一摆很是好看,可是现在只有模糊的洞痕。
杜夫人抹了几下眼角:“能用的钱都被老爷拿去买了那东西……无底洞啊。”
杜夫人说自从杜爷染了烟瘾,性格变得喜怒无常,如果许久不吸食或者不让他吸,他就会产生戒断反应,或者发怒把东西往人身上砸。就连他最宠爱的小儿子杜知书也没能幸免,脑子被砸傻了。
要知道在以前,极度重男轻女的杜老爷就算发现杜栀子偷学杜知书的课本也不会那么生气。
“那东西是害人的玩意儿,作孽啊。”杜夫人用衣袖裹住手捂住嘴哑哑地哭。她的肩膀每颤动一下,我的心就难过一分。
杜爷的身体越来越差,同时染上各种病痛,最后终于去了。
牙城的习俗是逝者在家停七天才下葬,所以我赶回去时刚好参加杜爷的葬礼。
杜家家产都没了,葬礼办得草率。坟坑旁不远处就是杜家现在的住宅,那房子是泥土和着不知道什么东西建起来的,一副歪斜站不稳的样子,像是从浅黄的土地里长出来的,灰色的天空落下几只羽毛油亮的渡鸦,它们站在线条曲折的屋顶,左右张望着头,像在等待什么。
杜爷头蒙着布,绳子系了几张寒酸的纸钱绑在头顶,他身上穿的衣服很旧,但也是唯一拿得出手的了。杜夫人用草席把人一卷,和我小心地把杜爷抬进坑里。
杜爷比我想象中轻许多,也对,他的手指都和干柴一样,看上去一扯就断。我的动作很轻,生怕草席把杜爷的身子颠碎。
说是葬礼,其实不过是把人一抬一埋算完事。来缅怀的也没有什么人,就只有瘦弱的杜夫人,痴呆的杜知书和一个不知道去哪里的我。
曾经和杜爷交好的朋友听说杜爷染了烟瘾把家产败光,都一拍而散,生怕被牵扯。到最后还是他犯烟瘾被牵累的杜夫人和小儿子帮他收了尸。
杜夫人用我送的碎银钱雇人挖了坑,买了陪葬的东西。家里还有没用完的大烟,有人让杜夫人拿这些大烟卖出去换钱,杜夫人都拒绝了。
杜夫人说:“这东西害了我家两个人,就算拿去泡酒也只会害命。”
害了两个人,一个是死去的杜爷,还有一个便是杜栀子了。
“小栀子去哪里了?”我问出了杜爷在世时一直不敢问的问题。
杜夫人又吸了吸鼻子,布满血丝的眼睛在泪水中泛起哀伤:“栀子卖去给怡城的秦老爷做四姨太太了。”
怡城的秦老爷是和洋人做生意的,年龄已有六七十,都能做杜栀子的爷爷。我几乎忘记了怎么呼吸,像是要溺毙在水里那般直泛恶心。
我提出想把杜夫人和知书接去我那里,虽然我现在也不富裕,但是总比让她们娘俩孤身在穷乡僻壤相依为命得好。杜夫人拒绝了:“我的眼睛还算清明,做做针线活也能糊口。书儿这样子也不能拖累你。而且……”
杜夫人回头看了一眼矮矮的坟堆,苦涩地笑道:“老爷喜欢家人陪在身边,不喜欢孤独。”
一生荣华衰败都不做数,只有家人陪伴到最后。
我明了,只能尊重杜夫人的想法。
杜家曾经家大业大,杜夫人到了中年任然能见到当年风韵,过去的她满头珠翠,容光焕发,一举一动无不展露出书香世家的小姐风范。谁又知道如今她变成如此苍老的村妇,归宿是这样破旧的房屋呢。
我改了返程的路线,打算经过怡城去看看嫁过去的杜栀子。
怡城比牙城繁华许多,就算是初出茅庐的年轻人也能混出一点成绩。街上的人熙熙攘攘,他们都麻木着脸不说话,路边不起眼的角落里躺倒了几个灰头土脸衣衫褴褛的乞丐,路的中间在人力车上坐着面容和裙装都无比精致的褐发洋人贵妇。
那贵妇衣着雪白,裙边连缀着珍珠和花朵,脸上的笑无比明艳,像一朵骄傲的百合。她就这样笑着,看着来来往往面无表情的人们,看到我时又对我笑,把我笑得一阵恶寒。
我又想起了杜栀子,她是世间不多得的清泉和白云。别的大小姐涂胭脂戴簪花,杜栀子会带我爬杜家大院中间的那棵橡子树扑蝉,有时候会捡橡子。别人家的女儿忙着学习女红伺候夫家讨好未来婆婆,杜栀子会跟我一起研究晦涩的古人,她往往能提出独到的见解,有时候我有读不懂的地方,她甚至能点拨我。
杜栀子就像她的名字那样,是在春季开满灌木洁白如雪的栀子花,记忆里她的笑仿佛栀子花朵独特的清香,时刻支持着孤身一人漂泊异国他乡的我。
我沿街打听怡城秦老爷的消息,有个知情的摊主见到穿着西装的我,摸了摸长满胡茬的下巴,挑起眉毛狐疑地问:“你打听秦老爷干什么?你是他什么人?”
我递去一张纸钱:“秦老爷前年收了个叫杜栀子的妾,我是那四姨太太娘家的兄弟。”
摊主接过纸钱,双手翻来翻去地看,脸上的笑意转瞬即逝,他神色复杂道:“这……您怕是来错了时候。”
“什么意思?”我感到一阵不安。
摊主叹了口气:“秦老爷抽大烟啊,没日没夜地抽,早就把一屋子妻妾卖喽!”
大娘性子烈,不堪秦老爷恶习早早自杀,二姨太太和三姨太太卖去隔壁麻城,四姨太太卖给了怡城的欢楼。
“欢楼啊,就是寻欢作乐花街柳巷地。”
摊主的声音在我耳边不断重复,我像个无根的鬼魂,飘往欢楼的方向。欢楼再往前一段路就是可以让我返程的港口码头。
我不敢东张西望,怕碰到——
“云哥哥?”
是让我熟悉的,害怕的,清脆如雀鸟的声音。
杜栀子。
我僵住身子,回头。
杜栀子正攥着鲜红的手绢,一脸惊愕地看着我。她变了许多,不像两年前那样充满稚气。她画了柳叶眉,嘴唇如含住朱砂般艳红,脸上涂着胭脂,头发盘成了妇人的发髻,身穿和她单薄身形完全不符的成熟衣服。
“小栀子?”半天,我才木讷地问。
杜栀子尴尬地点头,左右张望,不知道该怎么办。
我快步走过去,握住她的手。我能感觉她惊得绷直了身子,瞪大眼睛看我的脸,仿佛我是画中人成真。
“你怎么在这里?”
我想问她都经历了什么。
“这几天商客都来怡城做生意,老鸨妈妈让我们几个排不上名的自己来招揽客人,”
她却这么回答我。
见我不说话,她还补充几句:“怡城都是欢楼的人,所以我哪里也逃不出去。”
我咬了咬牙,拉着小栀子的手往欢楼走。到了门口那女主人见到我和杜栀子便笑得满面春风,也许是我穿着西装梳了头,打扮得像个富家子弟。
我从最后的盘缠里搜罗出一些银钱给了她,女老板对杜栀子说:“好好招待这位官爷,别怠慢了!”杜栀子熟练地挽着我,对女主人点头微笑。
杜栀子把我带到一间欧式风格装修的房间,门一关她便捂住脸,别过身子不再看我。我急忙按住她的手。
“小栀子,你这是干什么,”我劝慰她,“我来看你,所以你也看看我吧。”
“我还有什么脸见云哥哥。”她呜咽道,声音像雨滴打在房檐那样断断续续,“我只怕你嫌我。”
我哄了不知道多久,直到她擦干眼泪揉搓着泛红的眼皮,才答应跟我坐在桌子前好好说话。
秦老爷和杜爷一样染了烟瘾,不仅平时抽大烟,连熏香,做饭和泡酒都要用到大烟果子。还要带着秦府上下一起跳进这个无底洞,每天这种用量,就算秦家的家底再殷实也填补不上。
“我被卖过来不久,老板娘嫌我不会做生意……”杜栀子呆呆地看着窗外,“就让我也抽大烟,陪那些喜欢阿片的公子哥们,讨他们欢心。”
杜栀子的手指苍白,隐隐有和杜爷一样变得枯瘦的趋势,涂成红色的指甲和红唇红手帕一样刺痛了我的眼睛,她神情淡然,说自己的故事又毫无伤感,仿佛一个局外人。
这样的她像一只被装在华丽的玻璃大瓶里的金丝雀,我看得到她却触摸不到她,她和我记忆里的杜栀子是两个人,又是一个人。
“云哥哥,”她突然看着我,“你来我这里之前,去爹娘哪里看过了吗?他们可安好?弟弟怎么样了?”
我竟不知怎么回答,只能硬着头皮说:“杜嬢嬢和弟弟都好。”
杜栀子松了一口气,又问:“爹呢?他还抽烟吗?”
我低声说:“现在……以后不会抽大烟了。”
不知怎么的,我不敢把杜爷去世的实情告诉小栀子。杜栀子的眼睛和以前一样清澈,听到我说杜夫人安好的消息,那暗淡的眼神又燃起了希望,为此,我更不忍心告知实情。
“那就好,那就好。”小栀子哭着笑了。就像以前她贪玩蹭破膝盖我背她回家那样开心。
半天过去,小栀子对女老板说陪我去散散心,其实她想去码头送我。
“云哥哥,”小栀子把她的红手帕塞进我的手里,眯起红红的明亮的眼睛,对我笑着,“我会寄信回家,让爹来赎我,到时候我能去找你吗?”
我的心情无比酸涩,只能点头。然后把身上唯一值钱的怀表送给她。小栀子捧着残留我的体温的怀表,拇指摩挲着金属的外壳,脸上染了红晕。
“这是一个外国友人送我的,”我解释道,“应该挺值钱,如果你需要钱就可以当了它。”
小栀子猛地把怀表护在怀里,嘴巴一撅俏声道:“我才不呢!你第一次送我这样的东西,我要自己藏着!”
“云哥哥,等我爹把我赎回去,我就去找你!”临行前,她怕我不信就又说了一遍,“我一定去找你!然后和你一样去学校读书!”
那天雾很大,杜栀子的身影本来无比娇小。我的双手撑在船尾的栏杆上,岸上的人逐渐离我远去,小栀子的告别声被浓雾和水浪声遮盖。
船在雾与水交融的湿气中行驶,我重重跌在甲板上,不知道是不是湿气太重的原因我无法呼吸,我掐住自己的脖子开始号啕大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