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艾尔海森做完睡前祷告的功课，拿起福音书与烛台回房间休息，却在路过布道台的时候发现大堂窗边有一个纤细的人影。

艾尔海森警惕地停下脚步。这个世界魔物与精灵共生，魔法与秘术并存。虽然按理来说不会有魔物闯进教堂，但是神父也并不介意用铜制烛台让某些不太长眼的家伙脑袋开花。

窗边是一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清秀金发青年，鸽血似的红瞳在月光下似乎有火彩折射，他倚在窗边欣赏教堂的大幅彩色玻璃拼画和基督受难雕像，以一种单纯鉴赏的态度。

他看起来就像是个来教堂观光的人类学生，如果没有那不太得体的衣着和身后细细长长的桃心尾巴的话。

艾尔海森曾是一名驱魔师，根本不用怀疑，面前的家伙是个魅魔。

“晚上好。”魅魔说道，他语调上扬且带着善意，“今天的月光很漂亮。”

他很有礼貌，带着一种不属于他的种族的拘谨……和愚蠢。

艾尔海森立刻明白青年的清瘦与拘谨是怎么回事，他是第一次出来觅食的魅魔，不大明白社会规则，也不懂如何讨一位男性的欢心，却被教堂明亮艳丽的彩色大花玻璃吸引，误打误撞地闯进来。

“你来错地方了。”神父垂下眼睛，假装自己没有看见魅魔胸前大片瓷白的皮肤，并为他指明填塞口腹之欲的路，“往前三公里左转的农场旁有一个小巷，那里全是流莺，你能找到你想要的。”

魅魔点头，轻声道谢：“谢谢你。”

“不必。”艾尔海森拿着书走向自己的卧室，淡淡道，“尽快离开这里，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2.

第二天早上，艾尔海森发现了昏倒在教堂长凳上的魅魔。

魅魔侧头坐在长凳上，一开始神父以为他睡着了，正想要将他摇醒驱逐出去，没有料到轻轻一碰，魅魔便往一侧直直倒下去。艾尔海森眼疾手快抓住了他的衣角，把他扶正躺下来。

不知是什么原因，他没有去那条全是流莺的小巷，明明那里离此地并不远，艾尔海森有些疑惑。一个终日饱食的老饕拒绝一场盛宴还能理解，但是一个饿了许久的家伙不愿意进食就令人费解了。

大家都爱说艾尔海森神父是个常年在纷争之外、虔诚侍奉神主的人。他布道，却不爱倾听，教堂的告解室已经荒废了许久。艾尔海森淡漠、理智，理智到不愿意代替神来宽恕。

然而就是艾尔海森这种人，在看见魅魔因为虚弱，金色纤长的眼睫微不可察地颤了颤的时候。他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决定把魅魔抱回卧室。

卡维到了轻得有些硌人的地步，唯有脸蛋和屁股还有些丰腴的软肉，仍然向外界暗示着魅魔的资本——但是再继续饿下去估计连这唯二有肉的地方也没有了。

艾尔海森给魅魔喂了点水，《驱魔守则》里写过魅魔的自我恢复能力很强，艾尔海森静静等他苏醒。

“你醒了。”艾尔海森翻了一页书，“名字。”

魅魔喉结动了动，发出一声含混的叹气：“卡维。”

卡维慢慢爬起来，疑惑且缓慢地打量四周，发现自己被带到了神父的卧室。

艾尔海森终于抬起眼睛看了他一眼：“醒了就可以离开了，我说过，这里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卡维沉默了一会儿：“谢谢你。”

又是这幅拘谨又笨蛋的样子，还悄悄抬眼打量神父的神色，如同什么刚刚被人捡回家的小活物。

艾尔海森被看得心烦意乱，于是合上书，走到卡维面前：“如果你是真情实感想要说谢谢的话，现在马上，立刻离开，我不希望再看见你晕在长椅上。”

“外，外面有驱魔师。”卡维磕磕绊绊地，“我没什么力气，走不了多远……”

确实看起来走不了多远，这只魅魔看起来已经成年很久，自从成年之后就没进食过的魅魔会随着时间慢慢虚弱下去，只是艾尔海森没有料到他已经虚弱到走不到三公里外。

“我曾经也是驱魔师。”艾尔海森面无表情。

卡维明显被吓了一吓，一面摇头一面连连往后退，连那条黑色的桃心尾巴都吓得蜷起来：“我，我不伤人的，我甚至，甚至……”

甚至是只大龄童贞魅魔。卡维咬了咬嘴唇，自觉没好意思把这种话说出口。

“那么，你不进食的理由是？”艾尔海森问道。

卡维支支吾吾了会儿，说明了缘由——他有四分之一的人类血统，这很不可思议，但是事情确确实实发生了。他的混血母亲能吃人类的食物，但是卡维不行，他那稀释再稀释的人类血统在奇怪的地方发挥了作用。

他有人类一样的感知，懂得共情和羞耻，他游离在人类社会之外体验人的爱与美，于是更能体会爱与美的可贵。年少时期的卡维尚且把这认为是一种馈赠，是他区别于沦陷在欢愉里的同类的独特，成年后的卡维却越发觉得艰难，这种独特迟早会要了他的命。

“简单来说就是，你不愿意？”艾尔海森反问。

卡维点头，又期期艾艾地：“但是驱魔师不这么觉得，他们追了我一路，我只能先在这里躲一下……驱魔师不来教堂。不对，你也是驱魔师……”

艾尔海森没说话。

卡维更紧张了，他的手悄悄游移到窗边，企图打开窗户，如果艾尔海森向他撒什么药水，他就跳窗逃跑。

所幸艾尔海森只是站起来，然后他转身出门：“你先在这里休息一下，今天有礼拜，我还有事。”


3.

卡维被艾尔海森收留在教堂里。

如何喂一只很有些感情洁癖的魅魔，这个议题谁听了都要发笑。以人类的标准，魅魔是最无耻最不要脸的种族，他们在床上喊叫的声音能把猫咪招得闹春。以魅魔的标准那就更离谱了，谁吃饭的时候非要先与米粒两情相悦？

两人相处了几天，艾尔海森试了些方法，以此希望卡维最少能活下去。

“不要负担太重，人类为了补充营养也会喝牛乳。”艾尔海森把一小碟白色的液体放在卡维面前，“只是为了生存而已。”

卡维浅粉而湿润的嘴唇紧紧闭着，明显十分抗拒。卡维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乖乖捏着鼻子把那一碟液体往嘴倒，舌尖才接触一点，卡维立刻扔掉那碟液体并开始干呕。

“不行吗？”艾尔海森蹲下来抚摸卡维的背，让他好好顺气。

卡维艰难地把嘴里的酸水吐掉，摇摇头。

“看起来只有人类的才行。”艾尔海森掏出手帕把卡维的嘴角擦拭干净，低低地感叹，“生存还是毁灭。”

卡维摇摇晃晃地站起来，细细地叹了口气：“确实是个好问题。”

此后两人都没再提起进食的事情，但是卡维就在教堂住了下来。

和一只游离在社会之外的魅魔相处并不容易，更正，和一只游离在社会之外还要时不时发表他浅薄无知见解的魅魔更不容易。卡维走不了太远，最多只能在教堂里晃荡，但是他对周围的一切表现出过度的热忱，比四五岁招猫逗狗的孩子还要聒噪上几倍。

“有时候我会认为你并不是因为羞耻找不到食物。”艾尔海森刻薄地说，“你真的学不会如何讨一个男性的欢心，我想你只是单纯的没人要。”

没心没肺的魅魔听不出神父的阴阳怪气，他心怀感激地用夸张的语气回答艾尔海森：“就算我没人要，被猎魔人追杀，您也会收留我的！您真是我见过最善良的人类！”

艾尔海森别过脸，他扶额叹气，没来由的觉得自己更生气了。

卡维偶尔会在礼拜日坐在长椅最后一排听艾尔海森布道，虽然大部分时间都是听着听着就忍不住睡过去。

卡维那张脸太晃眼了，即便艾尔海森给他换了更得体保守的衣物，看起来只是一个顶漂亮的人类，也还是有人不住回头看他。

有男人同他搭话，卡维懵懵懂懂地应和，有男人揽住他的腰，卡维不自在地躲了一下，但是没有用力挣扎，直到他浑浑噩噩地被男人拉住手要走出教堂——

“去哪儿？”艾尔海森站在去路上。

其实不用说都知道去哪儿，人类的原罪实在不需神父多言，于是艾尔海森静静地开口：“他是被送来教堂治病的……传染病。”

吓得男人松开了手。

“可是我没有传……”卡维困惑地顶嘴，他的症状顶多算厌食症，结果被拉住手腕扯到艾尔海森身后。

等礼拜结束，风评被害的卡维——虽然一只魅魔谈什么风评被害，垂着脑袋和艾尔海森回到卧室。

“下次礼拜你不要出现了，我会把你锁起来，等到礼拜结束再放出来。”艾尔海森低声恐吓，“你再这样相信陌生人，小心猎魔人混进来把你抓走。”

卡维被那郑重其事的恐吓唬住了，他点点头，接受了这不平等的保护。

魅魔被反锁在他的卧室里，在百无聊赖地玩着他的金色头发等自己回来，这种认知让艾尔海森心中涌起一股诡异的畅快。

我一定是疯了。神父如此想到。

可是魅魔越来越虚弱了，他陷入睡眠和昏迷的时间越来越多，好像一切都在往不可挽回的方向进展。

并不是没有方法，艾尔海森皱眉。做神父的这段日子艾尔海森清心寡欲，欲望是神与理智的敌人，理性告诉他不需要为一只魅魔做到如此地步。

卡维迷迷糊糊之间感受到有人接近他，用沾着体液的手指蹭上他的嘴唇，卡维用舌尖舔了舔，尝出味道后张嘴含住了那人的手指。

毕竟是天性渴求欢愉的生物，艾尔海森皱眉看着卡维无意识地含住他的手指，啧啧舔出粘腻的水声响动，压迫着口腔想让手指往喉咙深处送。艾尔海森倏忽抽出手指，面色不虞。

卡维不耐地张了张嘴，艾尔海森能清晰地看见湿润温暖的口腔里白色粘稠的体液粘着他的上颚拉出细丝。

魅魔醒了。

他眨眨眼，然后下意识做了一个下咽的动作，卡维忽然明白过来，他抬头震惊地盯着神父。
艾尔海森深深吸气又吐出来，他把卡维往自己怀里带了带，他用脸贴住卡维的头，低声问道：“好点了吗？再睡会儿吧。”

4.

然而卡维藏在教堂的消息还是走漏了。

“我这里没有魅魔。”艾尔海森打开门，一脸悉听尊便的样子，“你们可以随便搜。”

“别紧张，小海瑟姆。”艾尔海森的前同事们笑嘻嘻地，“别人不知道你，我们还不了解你吗？我敬佩来骚扰你的魅魔的勇气，如果他愿意被你揍得脑震荡的话。”

“如果有，我会把他绑来给你们。”艾尔海森静静地，“听说能卖不少钱。”

“那么有人说你这里还住着一个男人是怎么回事？我们也只是担心，来看看或许能帮个忙。也许是化了形的地精或者别的什么……”

“要我把他喊出来吗？只是一个被父母塞来我这儿治病的废物。”艾尔海森不动神色地说谎，他左手其实握着一把短剑，手心全是津津汗液，如果他的前同事们有不对的反应，起码他能自保到卡维离开， “一开始是厌食症，后来发现是传染病……看也没什么，要是被传染了我不负责赔治病的钱。”

不等同事们反应，艾尔海森转头：“卡维。”

卡维在教堂二楼遥遥地喊：“喊我干什么！你先忙吧红菜汤要糊了！”

同事们对视了一眼，听起来不像是以人类体液为食的魅魔。

艾尔海森暗暗松了一口气，幸好昨天和卡维对好了词。

“所以，还有事吗？”

“这就要赶我们走了？怎么感觉你做神父之后更不近人情了。”同伴们嘻嘻哈哈的，“你不会要抱着你的十字架和大蒜过一辈子吧。”

“少了漂亮妞儿人生得少多少趣味啊，你说是吧，艾尔海森神父。”另一个同事勾着艾尔海森的肩，“哎呀，可惜了你这身好肌肉，当年你在酒馆接委托的时候，多少姑娘盯着你看。”

艾尔海森没接话。

“没意思，你比老头还古板。”同事轻轻锤了一下艾尔海森肩头，“下次再来看你。”

等艾尔海森招呼完那群猎魔人，卡维探出脑袋，确认猎魔人彻底离开之后，上前想要看一看艾尔海森有没有受伤：“你还好吧？我看你……唔！”

艾尔海森上前咬住卡维的嘴唇，卡维没有推开他，但是不属于自己的舌头滑过他上颚的时候，卡维觉得自己麻了半边身子。魅魔的天性难以抵御这些愉悦的欢乐，艾尔海森正在布下这些欢愉的陷阱。

“恶心吗？”

卡维舔了舔嘴唇，疑惑地摇摇头，似乎没有，唯有一点酥麻的感觉擦过口腔内侧。真是奇怪，他刚刚成年，独自去觅食的时候，那种被恶心到近乎发抖的感觉不见了。

卡维的脑袋被亲吻烧得晕乎乎的，仿佛大脑也被温热的舌头舔舐过，被搅得不能好好思考。

卡维被诱哄着跪坐在艾尔海森两腿之间，那种无法言说的恶心感消失之后，魅魔的天性居然占了上风，卡维天赋异禀或者无师自通塌下腰来。更奇怪的是，他不再是感到虚弱，而是感到了……饥饿？

卡维咽了口唾沫，抬头看向艾尔海森，这副馋嘴的模样被神父看在眼里，卡维听到头顶传来一声含混带笑的鼻音，他被神父摸了摸脑袋。

卡维终于开始他人生第一次进食。

神父忽然掐住魅魔的下颌，逼迫他抬起头，卡维茫然地抬眼，用一种不明白为什么艾尔海森要打扰他进食的疑惑神情盯着神父，盯了一会儿觉得没意思，就自顾自伸出一小截舌头去舔嘴边的腺液。

艾尔海森松开他，卡维立刻呛咳了几声，不知不觉间腰塌得更低，折出更下流的弧度。

艾尔海森垂眼看着跪坐在自己两腿之间的魅魔，他依旧在为进食做出努力，青涩且贪婪，美丽且天真。除去卡维这样的混血，多数魅魔没有廉耻一说，他们天性放荡，更遑论为猎物守贞。但是没关系，神父很有耐心地圈禁了魅魔，让他从猎手变成向神父献出身体换取食物的祭品。

魅魔得到了他想要的恩赐，神父却低头注视着卡维。卡维仰头向艾尔海森展示他的口腔，他全部都吞咽下去了。卡维知道何为羞耻，所以笨蛋却狡猾的魅魔以此希冀得到更多的奖赏。

彼此都知道欲望在膨胀。

“我还能留下来吗？”卡维试探着问。

“你要留多久？”艾尔海森哑着嗓子，头一次宽和地询问他。

“随便多久，很久都行，只要你能喂我！……唔！”卡维比划着，却被艾尔海森重新亲了上去。



FIN.