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一）

离敖丙在军事新闻上吃哪吒的瓜结果却吃到自己头上，已经过了大半个月了。
A26星球四季温度的适宜，夏天并不炎热，即便人人短裤T恤，阳光却也不毒辣。这段时间龙宫军部闲得半死，有不少人纷纷浑水摸鱼，请了老长的年假，去其他星系旅游。除了身居要职的，外表似堡垒的龙宫军部中，其实人都少了大半。
敖丙不便离岗，平时没事之余，他还经常往军校跑，算半个军校教官。他脾气好，长得好看，身手又好，在带过一次小班之后，就火速成了学生中最希望再次见到的教官，一来一去，就成了常驻。
今天他暂时结束了一小学期的教官工作，重新回到龙宫军部，立刻被办公室堆满的礼物吓到了。
仔细一想，这才记起来今天是他的生日，这一办公室的礼物，估计都是同僚送的。这之中花花绿绿的礼品盒堆了一桌子，一大早送过来的鲜花也有十几束，都是向日葵百合紫罗兰满天星之类的，完美避开了玫瑰，看上去只是单纯祝他生日快乐。
——正式年满二十九岁的敖丙只能自行动手，抱起那些鲜花，与其他女同事一并分了，装饰了龙宫军部内所有的花瓶，居然还有剩余。
等到敖丙好不容易收拾完了那些鲜花，只留了那些亲笔书写的祝福贺卡，打算打理一下桌上的礼品盒时，苏妲己忽然抱着一大束玫瑰，目不斜视地穿过来来往往的走廊，细高跟轻扣大理石地板，路过了不少人，径直来到敖丙的独立办公室，经过红外线扫描后进入。
“敖丙，这是别人送给你的花。”那束玫瑰实在是太大了，目测总共有九十九朵，一水的蓝色，叫做蔚蓝，苏妲己被玫瑰挡着，根本看不见敖丙的神色，估摸着人在哪儿，直接往他怀里一塞，“重死我了，就刚才送过来的。不过老实说，现在谁追求人还送花啊？”
敖丙还来不及说话，就被浓郁的花香填满了身上的每一个毛孔。蔚蓝的价格高昂，看那娇艳欲滴的花朵之间还沾着水，花瓣的颜色从外层至花蕊由深蓝变浅紫罗兰，敖丙可能长那么大都没收到过那么多玫瑰，一时有点蒙：“……这是给我的？”
苏妲己也不跟他客气，直接在他的座位上坐下了，神色一下子八卦了起来：“当然是给你的。敖少将，难得啊，居然有人给你送玫瑰，这好像是第一次吧——虽然我觉得这个年代了，还送玫瑰，有点俗套，不过心意到了，花束里面还有个额外‘惊喜’呢。”
“惊喜？”
敖丙小心翼翼把那捧玫瑰放下，果然看到花束里夹带的一张烫金贺卡，和一个用水蓝色礼品纸包起来的小礼盒，还用深蓝色缎带绑了起来，打了个标准的蝴蝶结。
他打开贺卡，发现贺卡里只写了“生日快乐”四个字，还是打印出来的，并不是手写，再拆了那个疑似里面包了个首饰盒的礼品盒外包装——里面果然是个首饰盒。
光荣成为第一个被敖丙拆开的礼物，并没有辜负他的期望，酒红色天鹅绒质的首饰盒打开后，里面躺着一条被人工精心打磨，再经过后期处理的海螺项链。左旋海螺的外壳上保留了天然的花色，最上面穿着一根银色的白金细链，被敖丙取出来掉落进从外头斜着打进来窗户的阳光下闪烁着奇妙的光。
苏妲己是个自来熟，在敖丙拆礼物时，从放在一边，开口敞着的速溶咖啡盒里顺走了一条黑咖啡，单方面将其认定为替他代收玫瑰还送到办公室的酬劳。见敖丙取出了一条海螺项链，八卦心起，凑过去想套话：“敖少将，这可是左旋海螺啊，算是个稀有品种。大概意思你应该心里清楚吧，就不需要我明说了——这是谁送的？”
敖丙将项链捏在手心里，快速翻了一下那个首饰盒，将里面的那层软垫掀开，看到最下面夹着一张小卡片。那张卡片大咧咧敞着，也没折叠，写字的那面朝着正上方，敖丙一掀开软垫就能看到——“来自L07星球”。
于是他不动声色地将软垫放回原位，关上了首饰盒，整理好面部表情，对已经凑上来想要套话的苏妲己说道：“这上面没署名啊。”
苏妲己与他对视了三秒，这位精明的军医明显看出了什么，可能女性在感情方面拥有无与伦比的直觉，她挺直了自己的腰板，用唇语问了一句：“是那位？”
敖丙面露无辜，将空了的首饰盒放在了一旁，当着她的面将海螺项链戴到了脖颈上，那枚精致的左旋海螺是一件上好的艺术品，蜷在敖丙的胸前与他的肤色十分相配。他把海螺塞进了衣襟里，只露出一根细细的银色白金链子，这般举动，恰恰正是给了苏妲己同样无声的回答。
恍然大悟的苏妲己当然不会把“恍然大悟”表现在脸上，于是点了点头，心知肚明却又表面装傻，转身又顺走了两条速溶咖啡，离开前还不忘对敖丙晃了晃手里的咖啡，说了句：“封口费和报酬，多谢了。”
敖丙目送苏妲己远去，细高跟落在大理石地板上的声音渐远，确认人已经走了，他重新拿起那个首饰盒，把藏在最下面的卡片取了出来。
反复来回看了十来遍后，敖少将悲惨发现自己连个贴身的钱包都没有，根本没有地方来贴身收纳，只能随手塞进了衬衣的胸前口袋里。
蔚蓝星球可能是26星系最安逸的星球，龙宫军部在没事的时候大家都过着朝九晚五的上班族生活，除了固定24小时必须有人值守，但必要时刻通讯工具必须能随时联系上人，龙宫军部的业务还真的不怎么繁忙，很多人都忙着发展星球上的海洋旅游业。
不过军衔是货真价实的，由军部统一批准后，向联盟提交申请，再由联盟经过层层的审核，最终才能确定是否提拔。
敖丙定时下班，带走了自己随时处于待命状态的通讯工具，只开启了紧急联系模式，把其他功能全部关闭后，谢绝了同僚邀请他晚上一起去聚餐的好意，开着自己的机甲车回了家。
白天时，敖丙只拆了一份礼物，其他礼物都被他挪到了机甲车上，全部打包带回家再打算一件件拆，唯一没有被瓜分走的那束蔚蓝之海，享受了副驾驶的待遇。在敖丙回到自己的小型别墅后，又被插进了一个花瓶里，花瓶中加入了敖丙顺路买的植物营养液，可以保证这束玫瑰继续鲜艳上一个月。

距离敖丙的生日过去了十天，来自遥远彼方A26星球的信息一条都没有，哪吒忐忑不安，局促极了，成天都在想这件事。还好这段时间陈塘军部还算太平，不然让他开机甲上天，估计导弹都能发错轨迹。
不过就算哪吒不说，全陈塘军部都知道哪吒为什么这段时间魂不守舍了。一时之间什么传闻都有。有的说联盟价值千万的大长腿终于有人要前去追随了；有的说就哪吒那个德行，看谁都一个样子，绝对不可能先看上敖丙的脸，肯定是因为对方能打；还有的说，他们已经秘密谈恋爱就等着结婚了，看哪吒那魂不守舍的样子，可能是谈婚论嫁那环出了什么问题。
——而事实上八字都没一撇的哪吒联系都没联系过对方，只卡着时间送了两份生日礼物过去。
他与敖丙的生日相同，那天自己倒是凑合过了一天，一整天都抓着自己的个人终端，想要发点什么消息过去，却拿起放下反复了几百次，还是没能鼓起勇气。
那个左旋海螺，是哪吒这段时间牺牲了自己所有的休息时间，在L07星球的海边找的，他寻了半个月，才找了那么小的一个。左旋海螺的数量稀少，人工合成陈列在礼品店里的倒是有一大把，他觉得这样不好，愣是给他在沙滩上找着了那么一小个，也就比拇指大了一圈，拿去请专人打磨，做成了吊坠的模样。
白金链子是在首饰店现成买的，连带着首饰盒也是。
哪吒把二次加工过的海螺串到了白金链子上，又在首饰盒的最下层留了张卡片，故意高深莫测地写了一句“来自L07星球”——送出去之后就直接后悔了。
那张小卡片仿佛承载着他尚未做过的少年青春梦，满是怦然和心动，被层层打包加固后，送上了运输向A26星球的运输星舰，等到三日之后，他的心意就会落到喜欢的人手上，期颐着心上人在拆开看见时露出的惊喜目光。
除此之外，他还联系了A26星球在龙宫军部附近最好的花店，订了一大束蔚蓝，要求准时在7月26日送到龙宫军部。
可惜殷素知向他浇了一盆冰水——A26星球素来有“蔚蓝星球”之称，80%占地面积的海洋证明了贝壳海螺之类的小玩意是批量盛产的，供大于求，他送一个左旋海螺项链，实在太没什么过于闪亮的特点。
而且，都什么年代了，追人还送花？
一开始哪吒还反驳这起码是自己找的，礼轻情意重，殷素知冷笑一声，反问一句：人家知道这是你自己找来的吗？
凡事不能一味往好处想，当然也不能一味往坏处想——可却要想好最坏的打算，不得不说，人类社交这方面还真的是个复杂的东西，感情就更复杂了，像哪吒这种才情窦初开的纯情小鬼怎么知道这些道理？他最多也就是个直肠子，直接又随便。
难听点叫四肢发达头脑简单。
果不其然，哪吒送出去的东西石沉大海，敖丙那边没有任何的回应。
可在十天之后，每天都把心脏顶在脑袋上的哪吒却收到了两份礼物。
由于这两份礼物的包装过于简洁，半点装饰都没有，闻着好像也没闻到什么香味，一点也不像从前哪吒收到的那些礼物似的花里胡哨，居然吸引了众多人的注意力。他们顺势偷懒，围到哪吒这边起哄，想看看到底是谁送的。
雷震子正好从茶水间顺了一杯冰奶茶回来，占据了最佳的位置，盯着哪吒办公桌上那两个礼物：“你拆开看看呗——我跟你打个赌怎么样？”
“什么赌？”哪吒一点也不想拆礼物，随口一问。
他觉得也就那样，难不成还是从A26星球送过来的不成？怎么可能！
“按照我的第六感，我觉得应该是从A26星球送过来的。”雷震子神神秘秘凑到哪吒身旁，“就赌一顿饭怎么样？”
哪吒眼皮都懒得掀：“一顿饭没什么诱惑力啊。”
“三顿，怎么样？”
“我拒绝。”
“再加十瓶我的私藏朗姆酒。如果你输了，这十瓶朗姆酒你不用给我；如果你赢了，算我倒贴，行么——不然我替您拆呗？”
雷震子私藏的十瓶朗姆酒实在太具有诱惑力，哪吒终于掀了一下眼皮，痛快地答应了。
他一把薅过一旁的礼物，三下五除二地拆了外包装，从灰黑色的盒子里，拿出了……
……两个手套式的沙袋。
这是个什么奇特又别致礼物？
哪吒：“……”
雷震子惊得一口奶茶咽进了气管里，咳了个半死：“……谁会送沙袋啊！！”
哪吒看了看盒子的内部，没摸到夹层，也没有机关，一张纸条也没有，于是面如死灰地拆开了第二件礼物。
这次的礼品盒要比装那个沙袋的要小一圈，哪吒拆掉了外包装闻到了一股若有若无的香味——就像阳光下海洋的气味。
里面的盒子是个浅蓝色的盒子，他打开一看，发现里面居然有三样东西，被拉菲草填充物塞满了防震。
第一件应该是一瓶香水，圆柱形的瓶身，没什么过多的装饰；第二件是一个货真价实，比哪吒送出去的那个左旋海螺大好几倍的左旋海螺；第三件是一个正方形的玻璃瓶，里面放满了折叠好的纸星星，居然还混进去了好几个袖珍机甲模型。
雷震子倒抽了一口冷气，总觉得自己猜得八九不离十，不顾自己刚才还被奶茶呛了，抓着哪吒的肩膀使劲摇晃起来：“哪吒！快！看看是谁送的！这事关重大啊！！”
一直在外面围观的一排人看到了个大概，都纷纷发出了小小的惊呼，雷震子连忙上前把门给锁了，又启动了房间内的屏蔽装置，把所有看八卦的人挡在了外面。
哪吒略微有点走神，他觉得自己整个人好像都飘了起来，仿佛就算这份礼物里没有任何署名的卡片，他都能猜到到底是谁送过来的。
茫然了好一会儿后，哪吒从那个盒子底部找到了一张贺卡，上面似乎还残留着亲笔书写贺卡的人的信息素味，若有若无的雪松气息穿透了海洋清醒的香气，直冲进了哪吒的嗅觉神经，醍醐灌顶似的冲上他的脑门。
哪吒觉得自己好像有点对敖丙上头了。
打开贺卡后，如行云流水般的字迹跳跃进了哪吒的视线中。

“迟到的生日礼物——来自A26星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