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56158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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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01
这个世界上有精灵存在。
这个事实,陈澈直到来祈原上大学之后才知道。
Kapok是祈原大学附近的一家咖啡屋。陈澈初来乍到,正物色一个地方做兼职补贴家用的时候,他的师兄就给他介绍了一个这样的地方。
Kapok坐落于一条步行街的街角,占地不大,但装潢精致,价格公道,因此成了不少年轻人减压放松的好去处。
这一天没有下雪。
陈澈推开Kapok的门时,夕阳才将将要西下。一个女人正在吧台后磨咖啡,听见响动便抬眼看去。
“今天这么早呀?”女人温和笑道。
“芯姐好。下午的课少,就提前过来。”陈澈局促地微微低头。
谷芯儿是位标致的美人,眉似柳叶,一对杏眼含情脉脉,嘴角永远保留着一股笑意。她总是呆在吧台后,耐心倾听每一位客人诉说自己的不幸与委屈。
陈澈去里屋换上制服,再出来的时候,一位五官端正、鬓角分明的男生果然已经坐在一个固定的角落里了。
陈澈只在第一次与这个男生见面的时候和他说上过一次话,知道他的名字叫宁安乐,和他一样是祈原大学的学生;陈澈倒是听校学生会的同学提起过他是体育部的副部长,似乎在学生会里很受欢迎。
据谷芯儿说,他也是Kapok的雇员,但宁安乐平时也不怎么来店里。哪怕来了,也都是在那个角落里点上一杯热牛奶坐上那么一小会儿,或是替谷芯儿试喝她的新作品,与普通客人无异。
唯一让陈澈感到有些奇怪的地方是,宁安乐的目光总是一个不落地扫过店里的每一位客人,偶尔又会漫不经心地看着窗外失神。
不过陈澈的好奇心并不重,他对自己这位同事的工作不感兴趣,也没有向谷芯儿追问的念头。
晚间的一个时段,店里的客人总会多起来。陈澈忙了好一阵,才得空休息一会儿;谷芯儿则始终被几位坐在吧台的客人缠着,东一句西一句地闲谈。
送走几位常客后,宁安乐与谷芯儿闲谈打趣了几句,便匆匆离开了。离开前,宁安乐只说他该开始“工作”了,谷芯儿则似乎是意味深长地回了一句“当心些”。
陈澈倒也不在乎他们在打什么哑谜,反正只要Kapok的老板不要拖欠他的工资就行。
店里的打烊时间通常在晚上十点,陈澈打扫完卫生,再从店里走回学校,差不多能正好赶上校舍的门禁时间。
“呼……”
毕竟是深冬季节,夜里还是冷得紧。陈澈攥紧围巾,双腿冻得有些发抖。
为了赶上门禁时间,陈澈经常会抄近路,穿过一条因为正在翻修补路而变得坑坑洼洼、无人问津的巷子。从这里走,可以节省大约五分钟的时间。
但这条路也有个缺点,就是路灯被拆了个七七八八,因此相当昏暗,深夜路过的时候,还是会有些骇人。
陈澈踩在遍地的瓦砾上。四周一片寂静,只有他的脚底在嘎吱作响。
他不经意抬头望了一眼前面唯一的一盏路灯,上面正站着一只乌鸦,它的眼睛在昏暗的夜里尤其显眼,似乎正直勾勾地盯着自己。
陈澈本没有多想,只顾继续向前走。
但让他没料到的是,那只乌鸦突然凄厉刺耳地叫了一声,便直直朝他扑了过来。
陈澈吓了一跳,本能抬手想挡,不料却被它的爪子死死钳住手臂——
怪异的是,这只乌鸦的身体一下子极速涨大,短短几秒的时间里,竟变化得和一个成年人类一样高,体型又壮,并且不断地拉扯着陈澈,似乎是铁了心要将他抓起来一样。
原本就阴风阵阵的巷子,又碰上这只怪鸟,陈澈的心突然间一下子就提到了嗓子眼。
“你……你究竟是什么东西啊?放开我!”
这是什么新品种的鸟类啊?
在他被这只怪鸟拉扯得双脚离开地面的一刹那,他的脑子都宕机了。他会被带去哪里?会被吃掉吗?这只鸟看起来一点都不像在和他玩闹。
就在这时,陈澈听见“咻”的一声划过头顶,接着,伴随着这只怪鸟痛苦的呻吟,他被丢了下来,摔在地上。
陈澈慌里慌张地坐起来,怔怔地瞪着还在扑腾翅膀的怪鸟。
一个轻快的声音在陈澈的背后响起。
“欲用暴力手段强行带走人类,我合理怀疑您存在不良意图。建议您不要做无谓的抵抗,直接跟我走,这样比较省事。”
陈澈诧异地回过头。
一个戴着半脸面具的人搀住陈澈的手臂,将他从地上拉起来。
“躲在我身后。”那人对陈澈低语道。
陈澈不知所措地点点头。
怪鸟也落回地面,徐徐收起翅膀。
然后,它逐渐化为一个中年男人的模样。
“又是‘事务所’?”男人的语气显然不怎么友好。“明明我们才是同类,为什么你们总是站在他们那边?”
“我只做自己该做的事。”面具人回答。
“嘁。”中年男人低低骂了一句,“真是多管闲事。”
说罢,中年男人双手一抬,周身便幻化出数十根羽毛,直直朝着面具人和陈澈射来。
面具人则一手护住身后的陈澈,另一只手不知从哪抽出一柄短剑,干净利落地将羽毛悉数弹开。
羽毛掉落在地面上,“哐”的一声,与瓦砾相撞。
陈澈瞪大了眼睛,不可置信地盯着那些简直像金属一样的羽毛。
而更让陈澈没想到的是,面具人趁着中年男人发愣的空档,一个箭步冲上去,竟精准掐住对方的脖子,将他摁倒在地。
“我说了。你直接跟我走的话,会省事很多。”
中年男人的脖子被掐着,说不出半个完整的字,只能痛苦地呻吟着。
面具人不慌不忙地用闲着的那只手伸进口袋里,似乎是掏出了一张符纸一样的东西,贴到了中年男人的额头上。
陈澈小心翼翼地走近面具人,看到那张符纸很快渗进中年男人的皮肤里,消失不见了;而中年男人也逐渐停止了挣扎,昏睡过去。
“他怎么了?”陈澈犹豫地扯了扯面具人的袖子。
“没事,只是昏过去了。你还好吗?”
“嗯……没事,”陈澈吞吞吐吐,“这就是安乐先生的工作吗?”
面具人听了陈澈的话,动作有了一瞬的停顿。
半晌,他扶了扶面具,微微一笑。
“都说了,叫我安乐就可以。”
是陈澈所熟悉的,温柔且令人心安的声线。
“居然被你认出来了……为了执行任务,我还特地用了变声器呢……”宁安乐摸出手机,埋头不知道给什么人发了条短信。
陈澈还没能很好的消化刚刚那么短的时间里所发生的一切,只是呆愣地站在那里,注视着宁安乐将地上的人五花大绑起来。
“你还回学校吗?已经过门禁时间了喔。”宁安乐拍了拍身上的灰,扭头问陈澈。
“咦!?”陈澈一看手表,这才回过神来,都这个时间了,宿舍已经进不去了。
“要么你先去我那吧,我就住在Kapok楼上。”
宁安乐的笑容像冬日的暖阳。
许多地方拥有各自的神话传说。
这些神话传说大都是虚构出来的,但是所谓的天神,却也是真实存在的。
而精灵族的始祖,是大天神之女七稻。
七稻罕见地生而具有特殊的能力。在她16岁成人礼那年,她遵循历代先辈的传统,离开神界,寻找一片新的土地作为历练之地。
这片土地就是被七稻选中的地方。
据说原本七稻只是在寻找目的地的途中路过这里,想借道休息一阵。但这个几乎像是一个富饶的大森林的地方,在七稻踏入的那一刻,似乎就在牵引着她、包容着她;更不可思议的是,七稻发现周围的一草一木,都在和她与生俱来的那股力量产生共鸣。
从那一刻开始,这里就成了七稻的“归宿”。
而精灵族,便是七稻的杰作,是七稻留给这片土地的礼物。
其实七稻在来到这里之前,一直对自己这份与众不同的力量感到迷惑与担忧,她不知道这份力量究竟意味着什么,甚至因为自己的“特殊”而感到过恐惧。
但来到这里后,她突然觉得,她其实并不“特殊”。她正是为了这片土地而存在的。
从前畏惧面对这份力量的七稻,第一次给这份力量起了名字,叫灵息。
这片土地上的一草一木,都具有灵息;应该说,正是因为具有灵息,这里的生灵才能发展得如此欣欣向荣。
而七稻,正是能自如操控灵息的人。
七稻将这些生灵的灵息重新加以构架整合,于是,这些生灵从躯壳中,诞生出崭新的灵魂。
这就是精灵族。
宁安乐将茶杯递给陈澈,耐心地等着陈澈消化这个故事。
“那么……世人所说的灵魂,其实就是灵息?”
陈澈捧着茶杯,眉头微皱。
“不完全一样。灵魂消逝了,生命也会跟着消逝的;但是也存在不具有灵息的生命,”宁安乐答道,“比如说,人类。”
“咦?”
“据精灵族的文献记载,人类其实就是灵息退化的精灵族。”
陈澈瞪大了眼睛。
“是这样吗……”
“不过,具体是什么样的,现在也没人知道了,”宁安乐淡淡一笑:“对于现在的精灵族来说,灵息确实是和灵魂一样重要的东西。”
“唔……那,刚才那个男人为什么要抓我呢?”
宁安乐放下烧水壶,眼底暗了暗。
“你也知道,人有好有坏。精灵族也一样。不具有灵息的人类在生理上是相当脆弱的,因此,有些精灵族为了一己私欲,会去袭击人类——你不用这么惊讶,有些精灵族甚至会去袭击比自己弱小的同类,抢夺对方的灵息。”
陈澈怔怔地看着宁安乐;他明明说着这么沉重的话,却用着一副云淡风轻的语气……
“你刚才说,灵息对于精灵族来说相当于灵魂,那么灵息被夺走的话——”
“会死。”宁安乐回答。
“……”
两人都不说话了。
一阵短暂的沉默后,宁安乐开口:
“正因如此,才有了现在的‘事务所’,用来保护需要保护的生命。”
陈澈嘬了一小口茶,点了点头,咕哝了一句“还真是很离奇呢……”
宁安乐饶有兴趣地看着陈澈:“话说回来我倒觉得,你比精灵族还离奇。”
“嗯?”
“一般人在遇到像刚才一样的事之后,一段时间里应该很无法接受我的说法吧?可是你却接受得理所当然……”宁安乐歪头,“心也太大了吧。”
陈澈摇了摇头:“如果不接受,又能怎么样呢……”
“而且,其实这个事实也没那么糟糕啦,我也知道了有像你一样在默默保护我们的人,这是一件很美好的事呀。”
陈澈平静地如此说道。
宁安乐欲言又止,盯着陈澈看了好一会儿。
他接触过不少被精灵族袭击过、或是因为别的原因而知道精灵族存在的人类,他们之中的大部分人在一开始就对精灵族表现出激烈的敌对和恐惧情绪,不愿接受现实、对“异类”恶言相向……宁安乐早已习惯了那样的目光。
而陈澈却十分轻易地接受了一切。
宁安乐干笑两声,“可不怎么美好。对人类来说,精灵族许是怪物呢。”
陈澈抬眼:“可是,无论如何‘事务所’都救了我呀。哪怕你是怪物,那也是好怪物。”
“噗——”
宁安乐一口茶从嘴里喷了出来。
真是个奇怪的人!讲出来的话也让人哭笑不得——“好怪物”,那是什么啊。
但宁安乐也不知道为什么,陈澈的话让他心里的某一根弦被拨弄了一下。
怪不得呢……
接过陈澈递来的纸巾,宁安乐清理了身上的茶水。
“阿澈,谢谢你。”
“嗯?该说谢谢的是我才对呀,谢谢你救了我。”陈澈笑起来的时候,眉眼弯弯的。
宁安乐不说话,只是望着陈澈的侧脸。
这时候的陈澈还不知道,今天所经历的、所了解的一切意味着什么。但终有一天回过头来,他会感谢现在的一切。
宁安乐也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