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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帝诗】请把“神明缺乏生活常识”打在公屏上

作者 : 逃难中

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原神 温迪 , 钟离

标签 帝诗

文集 帝诗

1332 48 2023-3-7 23:31
导读
2.3版本预警:

鉴于这文的古早(写于1.1版本前,钟离人设不够完整),开始劝退:
本文OOC、过时、不合设定、严重相声化、文笔差,且不能很好表现出帝诗这个cb或cp的磕点
尤其是钟离,写得很怪,属于沙雕文里都不能算是帝诗文的那种

快跑——(声嘶力竭)
但……
如果你不在乎人设,只是想看一个沙雕的掉马文学,想听双神讲对口相声,快乐一下,那就看吧(草),因为这文真的很草(草)
01



风之神拥有聆听万物的能力。①

无论是高山上凌冽的风,低谷间涓涓流淌的溪流;是小动物尖锐的鸣叫,是血液从静脉里汹涌而出;还是君子坦荡荡,小人长凄凄——

这世上所发生的一切,微小如虫蝇,庞大如国事,尽在风神的耳畔回响,宛如透明的白日。

他靠着如此庞大的情报网,运筹于帷幄之中,决胜于千里之外。



02



风神知道这尘世间全部的恶意与善意。

相比于其他城市,于蒙德萌芽的恶意简直是少得可怜。

这让风的神明总是沾沾自喜,同时也有了摸鱼的理由——

“今天的蒙德也是犯罪率最低的城市,那就没有去纠正恶行的必要了吧?”

这么想着的吟游诗人,总是会去酒吧里第不知道多少次胡吃海喝。

然后借着酒劲儿,清醒又疯狂地讲些说不清真假的荒唐事。



但这次不同。

那恶意如同墙角里滋长的霉菌,起先不起眼,待风神注意到的时候,却又已经长成了一块不好被剔除的苔藓。

这让风神赶到的时候皱了皱眉。

他能够体会到被这样的恶意激发出的如此强烈的渴望。到了这个地步,他甚至可以赠送“神之眼”了。



“这是我的自由!”

风中传来恶人的讯息:

“蒙德是自由的城市,那么抢酒也是我的自由,你无权阻止!”



巴巴托斯化作温迪降临于尘世,感到麻烦似的撇了撇嘴。

这种打着自由的幌子招摇撞骗的论调,百年间他已经听厌了。

“你不是蒙德人吧?”他从人群中挤出来,打量着一身奇装异服的人,“蒙德人不会混淆自由的概念……看你这装束,是璃月人?”



那个肮脏的城市。

他的脑中蹦过这么一行字。



温迪一向认为,摩拉是世界上最愚蠢的发明。

因为这东西,有多少人见财起意,不择手段?有多少人倾家荡产,衣不蔽体?

而璃月里,全是为了这种物质勾心斗角绞的家伙。他们摒弃身为人最基本的道德和信仰,为了钱财不择手段。

这样的人从根上烂透了。



至于那位折腾出来摩拉的岩神摩拉克斯……

只是一想到他的名字,温迪的眉头便皱得都快能夹苍蝇了。



03



——这是发生在千年前的事。

那是蒙德初建,温妮莎尚未出生,神与凡人同行的时代。



爆发出强烈渴望的人是酒庄老板,这次事件的受害者。

他身形瘦弱,内心却在无声地说——“我想要变强,想要获得维护正义的力量”。

他的外貌让温迪怔神了片刻。

红发,赤瞳,是他那位好友的后代。

温迪心下正感慨着,酒庄的老板也看到了他。

他愣了愣,嘴唇无声动了动:“巴巴托斯……大人。”



温迪看他一眼,微笑起来。

是个聪明的小孩,他想。



一阵微风卷过,璃月人的钱包转眼间便到了温迪手上。

没人看得清温迪的动作,只有那颗翠绿色的“神之眼”明晃晃地引人注目——是他们惹不起的存在。

璃月人啧了一声,好汉不识眼前亏地……溜了。

“抢夺他人之物,就要做好被抢夺的觉悟。”温迪淡淡地说,把钱袋子扔给酒庄老板,“给你的赔偿。”

他眯着眼睛笑了:“不请我这个恩人去酒吧里喝一杯么?”



老板还是个青年人。

将酒吧的门关上后,空间里只剩下他与神明。他肉眼可见得有些激动,又有些语无伦次。

“真的是您。”他说,“我听祖父描述过您的外貌,‘那是个一看就很干净通透的少年’,如今一见,果然如此。”

“但是,”他又不太理解地询问,“在神明与凡人同行的时代,璃月的神明总与凡人走在一处,可风神却从未出现在我们身边……您为什么要这样做?”

某个老摸鱼人心虚地咳了一声。

他高深莫测道:”我有自己的考量。“

……他有个屁。

但年轻人显然被唬住了,肃然起敬地点了点头:“我理解。”



温迪有点内疚,默默移开了视线,

“来。”他从怀里掏出一个火红色的珠子,递给年轻人,弯起眼睛,“是你的欲望召唤了我,这是你应得的神之眼。”

年轻的老板受宠若惊。

他接了过去,又珍惜地戴在腰侧。

“我不知该怎么感谢您……”

“不用。”温迪仰头望天,忽然又转回来,笑着说,“真想感谢的话,就陪我喝几杯吧。”



酒过三巡。



“您应该去璃月看看的。”酒庄老板大着舌头说,“这城市太过自由了,这并非好事,自由本身就是一种祸源。至少应该建立律法……”

温迪不以为然。

他知道律法是个什么东西,甚至曾经亲“耳”目睹过许多城市的血腥变革。在他看来,那东西也只会带来战争与灾难。

他敷衍地诶黑几声,酒庄老板便自以为他听进去了,高兴得不知所云,脸上的红晕也更加鲜艳。



那是温迪在很长一段时间里做过的最让他后悔的决定。



多年以后,风神手执长弓,以神代射术将这位正义人逼上绝路。

他们沉默地对视,一时间竟不知道是可笑还是可悲。

“你做了太多错事,应该有被杀的觉悟。”风神低头看他,眼神近乎怜悯,“为什么?我不明白。你和你的祖先一样,是个一心维护正义的人,为什么会走上这条路?”



不再年轻的酒庄老板那正义的心跳声仍然在他耳边鼓鼓作响。这东西骗不了人,恶人的心跳声总是更加混乱荒诞。

“是的。”那人咳嗽几声,悲哀地低语,“我想要成为端平世道的那只手。”②

“但这世上的事并非非黑即白……杀了作恶多端的父亲,他的女儿为此跳河;惩戒了抢劫的罪人,他的弟弟却因此饿死。”

他疲惫又精神抖擞地看过来,眼中盛放着的光泽令神明也为之一怔。

“即便是你,风神大人,即便是你——也不能完全依靠主观的感情和经验来处理这些事。我们需要律法,需要白纸黑字的规定,而不是风神大人的一言堂——”

他坚定地说:“这自由需要束缚。”

”风神大人不愿现身人前,但是我想,”他微笑起来,被箭矢贯穿的胸口起伏慢慢小了下去,他在缓缓衰落,“像我这样的人的堕落,总是能够引起您的注意的,否则,您根本听不进去别人的话,不是吗?”

风神无法反驳,因为他的眼睛在无声地说:否则,多年前您就应该立下律法了。



“就算是……”最后,年轻人喃喃道,“还了那时您与我的恩情吧。”

他的手垂落下去。

……他死了。



风神在原地沉默了很久,每过一秒像是过去了一个世纪。

他将沾血的神之眼包起来,装进贴身的口袋里,时刻警醒自己的失职。

而他也终于放下了因为“犯罪率”而可笑的地域歧视,决定去拜访那悠久的、散发着浓重金钱味道的国土。



那时的他并未意识到,用自己的血肉浇筑了摩拉的人,身上却是最没有铜臭味儿的一个。



04



“老板娘,这串幸运红绳多少钱?”温迪笑吟吟地问。

“不贵,也就三十摩拉吧。”老板大方地说,“看在你这么俊秀的份上,只收你二十!”

“真的吗?”温迪一边付钱一边笑着说,“你可真好。”

在老板略有躲闪的视线下,他将红绳挂在手腕上,嚼着糖葫芦悄然离去。



耳畔的风声传送来凡人的窃窃私语:

“那小孩真蠢!红绳顶多也就一摩拉的原料费,被吹得神乎其神罢了,哪有什么好运。”

“什么叫看你俊秀只收二十,他一直只收二十好吧!”

“外来的游客嘛,当然要狠狠宰一笔了。”



温迪摸了摸手腕上的红绳,唇边扬起的笑意依旧。

如果能达到目的,他并不介意让人占一些小便宜。事实上,在能够聆听人的心声的神明眼中看来,他大部分时间都只是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罢了。

毕竟,揣着明白装糊涂,永远强过揣着糊涂装明白。



他的这些举动也是别有目的的。他正在努力扮演一个愚蠢又富有的小少爷,因为有一群人贩子盯上了他。

少年纤细的手腕洁白无痕,衬得那一抹红色越发出尘入艳。

反正温迪喜欢这种的——嗐,lsp了。



听交谈内容,这群人贩子似乎是专门打劫好看的小男孩的,如果是外来的人,便更加无所顾忌。

嘶。温迪心想,有点变态。

他无法理解这群人的欲望——或者说,这世上大部分凡俗的欲望他都无法理解。身为神明,他不愁吃喝,不惧冷暖,更无死亡阻挡在他的面前。

神明无欲无求,顶多是有些馋蒲公英酒罢了。



总之,他打算给那位岩王爷清理一下门户,同时也是为了吸引另外一个暗中观察这些人贩子的人上钩。



而那个人——

温迪听不见他的心声。

一切声音都在那岩石般的沉静中被吸收了似的,沉静下来,这让温迪的世界也随之变得安静,像是被温柔的岩壁包裹。

对他来讲,聆听万物是一种福泽,也何尝不是一桩负担。



听不见心声,在温迪感到一丝不安的同时,又不由得好奇起来。



那会是什么人?

仙人?七星?

抑或是……岩王爷本人?



温迪没去细想。

他只顾着垂头往前走,打算和那个声音绝缘体来一次“偶遇”。

很巧的是,从脚步声看来,那个人也在打着同样的算盘。

真有趣。是出于什么目的,又是出于什么念头呢?



拐角处,在两人的精心策划下,非常狗血又烂俗的一幕发生了——



少年被急匆匆跑出来的男人撞到在地,手中的物品洒了出来。



这可真是最三流的说书/诗文也不敢写的桥段。

……一手策划了这个桥段的两人几乎是同时想到。



男人连声道歉,帮着少年把东西收好,同时不着痕迹地往其中加了什么。

少年天衣无缝地微笑着,抬头道谢,视线与对方汇聚在一起。



过于明亮无暇的松石与千古间沉静无声的石珀相对。

二人俱是一怔。



少年鲜活的模样就这么倒映在岩王帝君的瞳仁里,而风神耳边拂过不动如山的古旧之风与沉淀了千年的细微岩石颗粒。



两人掩饰般的飞速低语:

“对不起。”

“没关系。”



然后分道扬镳。

就好像这只是每天的匆忙生活中最不起眼的巧合。



温迪侧耳,敏锐的从风的轨迹中感受到,那人在离开他视野范围的前一刻,似乎回头看了他一眼。

他笑着叹了口气,从怀里摸出一张护身符,喃喃自语:“居然是个好人。”



温迪正打算再往人流量少的地方走几步,以方便那群人贩子行事。

忽然间,风将话语送入他的耳中——

“钟离,你也对男色有兴趣吗?”



温迪脚下打了个趔趄。

他震惊地抬头——他顶多觉得自己会被拐去当黑劳动力,并没有想到自己对于人贩子的价值在于情【和谐】色行业。

璃月……真是个变态的地方!



“……。”

另一人并没有回答,温迪感觉风的流速变得有一点点生气。



“哈哈哈,不开玩笑了。那小孩儿是从蒙德来的吟游诗人,你不去听听他的歌吗?我听过,非常赞,真的不去听听吗?”

温迪竖起耳朵。

便听见那位给他留下不错印象的男人冷淡地开口:

“蒙德?”

一声不屑的嗤笑,随后是近乎讥讽的语气:“随时随地会破灭的理想国,早晚会被外来的暴力践踏的自由……以及一个不管事的懒惰成性的神明,简直糟糕透顶。”

他总结:“那里的诗歌,不过是凡尘里的泥泞,我一个摩拉都不愿意付。”



“……”

听墙角的风神要气炸了。



05



口嗨是要负责的。



于是造了口孽的钟离在自己的必经之路上“偶遇”了吟游诗人。

彼时,温迪正在放声歌唱。他使出了自己的浑身解数,选了最好的曲子,将一丝神力渗入其中,歌唱自由,歌唱希望……不是为了什么崇高的目的,只是想打钟离的脸。



那具有穿透力的声音可以通过大脑直达灵魂,令人为之战栗。

于是岩王爷脚下的路生生拐了弯,他在吟游诗人面前驻足。



……那是何等空灵、何等潇洒的旋律。



区区凡人的歌喉罢了。

钟离不屑地心想。

等过去了这股新鲜劲儿,他肯定会不耐烦的。



一分钟过去,钟离还站在原地。

两分钟过去,钟离站在原地,甚至往前挪了挪。

三分钟过去,钟离……钟离已经挤到最前排,并开始发自内心地鼓掌叫好了。



一曲毕,温迪停止演奏,满意地看了钟离一眼。

他依旧听不清对方的心声,不知道他对于自己的歌持怎样的态度,是批判抑或赞赏。

但风神有足够的信心——他的歌若是不好听,那岩神的契约也没有任何约束力了。③



“看官,”温迪营业性质地微笑,“这么好的曲子,你们说值几摩拉?”



“我出一摩拉!”有人哈哈笑着,往温迪的罐子里扔钱。

“两摩拉!再来一曲!”



温迪扬起脸,颇为洋洋自得——他的歌,一摩拉还是值的!



但钱币落入罐子的叮咚脆响声中,独独没有来自那位他特别中意的看官的声音。

温迪抬头一瞧,发现钟离见他不唱,已经背着手离开了。

温迪不太高兴,他挎着个批脸。



老白嫖了。

说到做到,真的一摩拉也没给。



06



钟离从万民堂里出来。

他抹去唇角的油腥——吃了这顿饭后他依旧分文不付,在老板诚惶诚恐的目光里缓步走出——从小巷里往玉京台拐去。

走了不到一半,他抬起头,看见绿色的吟游诗人正在聚众演奏。

换了条街道也换了一首新歌,依然是抓耳动听的旋律。



岩王爷嘴里说着不,身体还是很诚实地停了下来,面不改色白嫖完全曲,然后继续赶路。

他拐过下一个路口,眼皮不由得一跳——吟游诗人仿佛无处不在似的,又出现了。



钟离的脑子里飞速转过许多种猜测。这种接二连三的相遇,不能被解释为巧合,只能说是有心人的故意为之。而敢打岩神的主意的家伙,不管怀抱什么目的,对璃月都是有害的。

想到这里,钟离抬起眼皮,以审视敌人的态度认真地打量起对方。

除了那双漂亮到让他失神的眼眸之外,这人的脸也宛如什么名贵的宝物一般,一颦一笑如诗如画,是喜欢小男孩的人会为之癫狂的长相。

他的视线不由自主被对方手腕上那抹过于艳丽的红色吸引过去,然后又收回来,叹息地摇了摇头。



——在璃月人眼里,“漂亮”不过是一种可以被用来交易的商品,值得被“抢夺”罢了。

因此钟离对那张脸没有什么过多的想法,或者说,他直接把“美色”等价换成了摩拉。

温迪的脸在他看来,宛如一个写着二十万摩拉的钱袋子。



……老直男了。



钟离等吟游诗人把歌唱完了,人也散光了,这才慢悠悠地走上去。



温迪正在收拾东西。

听见脚步声,他抬起头来,立刻换上一张笑脸:“看官,赏个一摩拉?”



摩拉没有。

反倒是一把无锋的枪,飞速而无声地抵了上他的脖子。



温迪一顿,从善如流地举起双手。

他若无其事地抬起头,唇角依旧带着笑意:“看官,我没见过用这个付钱的。”

但钟离老油条了,怎会被这种把戏转移话题。

“你为什么跟着我?”他低声喝问,握剑的手不动如山。



见温迪不答话,钟离略微释放了一点压力。

那是从魔神大战中厮杀出来的气息,带着亘古的血腥味儿,一般人很少能承受得住,一吓一个准。

他本来以为会在那张脸上看到苍白又惊惶的表情,但他没想到温迪只是晃了一下身子,又眨了眨眼睛,笑着问:“你是仙人吗?”



钟离皱眉。

不知为何,这个怎么看都是凡人的家伙让他感受到了一点威胁。

他的手下意识地用力,红缨枪向前刺入。

一抹温热的红色顺着雪白的脖颈流下来,勾勒出凄厉却艳极的弧线。

“我在问你话。”钟离低头看着他,眼中没有温度,“你是谁?为什么要跟着我。”



温迪垂下眸子,掩住一瞬间千转百回的心思。

“因为我听到了你的话。”他谎话张口就来,声音中有恰到好处的委屈,“你说蒙德的诗文一摩拉不值。所以……”

剩下的话他没再说,任由对方自己脑补。

反正多说多错。



钟离顿了一下。

这个解释在他听来是合理的。至于吟游诗人是如何从那么远的距离听到他的谈话,他将之归咎于音乐人敏感的耳力。

他收回剑,略有尴尬地解释:“冒犯了,是我的错。我对蒙德没有任何偏见,任何文化成果都值得被尊重。”



……他大概以为温迪只听见了最后一句,没听见他对蒙德和风神的诋毁。



温迪心里“呵”了一声。

老双标人了。



“那,”他面色如常地伸手,“你听了三首歌了,至少给我一摩拉吧?”



钟离沉默。

片刻后,他有点惊讶地问;“需要付钱吗?”



“……”

寂静了片刻后,两人大眼瞪小眼。



“仙人先生——!”温迪难以置信地说,看他的眼神里多了一点微妙的嫌弃,“我不知道仙人是怎么生活的,也许要把自己关在大山里,成千上百年的修炼。但是,仙人先生,哪怕你刚从大山里出来,也请有点常识。这世界上除了阳光、风与自由,没有什么是免费的——就连水也可以卖钱!”



“……”

不仅没有关在大山里千百年,而且还掌握着提瓦特经济命脉的男人被训得哑口无言。



“我知道了。”钟离矜持地点了下头,以掩饰自己的尴尬。

他掏了一下兜:“一摩拉是吗,我知道了……”



钟离将布料翻出来,又翻回去。

面上露出货真价实的疑惑。



温迪稍微理解了一下那个疑惑的含义——“我钱呢?”

……就好像他兜里备着白嫖的摩拉是天经地义的事情一样。



“仙人先生,”温迪耐着性子说,“摩拉这种东西呢,你不去工作,是没有的,它是不可能凭空被变出来的——”



钟离抬手比了个手势:“稍等。”

温迪的话戛然而止。

他看着钟离背过身去,深吸了一口气,似乎很用力地不知道在干什么。

再度转回来的时候,钟离的手心里躺着一个金光闪闪的钱币。



温迪:“……”

还真能变出来啊。

刚刚这家伙的动作……他是去生孩子了吗。



温迪伸出手,正打算接过那一摩拉,眼睛忽然眯起。



风在颤动,它传来了危险的讯号。

风神的手指轻轻摆动,指挥千风。风刃破空而行,将心怀不轨之人一口气钉在了墙上。



“小心点。”习惯性保护凡人——哪怕对方是个仙人——的风神将比他高出半个头看着也能比他打的钟离护在身后,召唤出一把通体湛蓝的弓,搭上第二支箭,“那群人贩子盯了我很久了。”

钟离意外地挑了挑眉:“你知道?”



温迪也挑了挑眉。



箭矢的尖端转了个向,在钟离无波无澜的目光里指向对方的眉心。

“能说出这句话,就表明你也早知道了吧?”吟游诗人笑容依旧,看不出半点敌意,“请阐述你的立场,仙人先生,你是帮凶,亦或是见义勇为?”



这几乎是上一幕的翻版——除了被质问者和质问者掉了个个儿。



都不是。

岩神脑壳疼地想,他这是在执行公务。

“后者。”他有些不情愿地说。



于是箭矢又转开了,射倒了一个扑上来的人贩子。

“我觉得也是,”温迪说,熟练地射出一箭。

他似乎轻易地就能相信别人,钟离想,这样的美好品质在尔虞我诈的璃月并不多见。



少年忽然回转过头来。“仙人先生,你的力量不是用来正面作战的吧?”

平A一下1w多的契约之神有很多小问号:“……你为什么会这样认为?”

“因为到现在也不见你使用什么力量。”温迪闲散地道,随手一指,“我们可是被包围了,你再怎么藏技也该出手了。”



钟离扫了一眼。

人数确实多,但也不过是一群没有神之眼的乌合之众罢了。



“你害怕吗?”钟离抬眼看了看这群人贩子,心想若是他害怕,他可以勉为其难出手清理一下。

温迪奇怪地看他一眼:“我可是有神之眼,仙人先生,而你没有——起码我没看见。”



“是的。但根据元素的法则,风元素比起正面进攻,更擅长为其他人进行辅助,扩散其他元素造成的伤害。”钟离有理有据地说,“我认为,比起我,这里更应该害怕的人是你——”

下一秒钟,他看见身形纤细的吟游诗人扬起唇角,笑眯眯地说了句“别想投胎哦”,便射箭释放出【风神之诗】。

在巨大的风眼之中,人贩子们宛如一群弱小可怜又无助的鸽子,伤害数字不要钱似的飞速往外蹦,青字与白字混杂成一片。

这群人被生生刮晕了,落在地上变成一地的掉落物。



钟离目瞪口呆。

这强度就离谱。

这是……加了多少风伤,点了多少命座?



“哼哼~”

满载而归的风色诗人用一个很帅气的姿势收了弓——在钟离看来,这所谓帅气的姿势是“花里胡哨”——朝他眨眨眼:“怎么样?”



钟离想,以普遍理性来看,温迪的表情有点像是一个考了满分回来等待家长夸奖的孩子。

于是他配合地鼓了鼓掌。



对方看起来并不领情。

“你是什么不懂人心的木头吗?”温迪撇撇嘴,无奈地说,“你这时候就不能说点‘好强,好帅,好厉害’之类的话吗”



钟离配合地说:“好强,好帅,好厉害。”

他的表情依然平静如水,没有半分波动,使这句话比起夸赞更像是嘲讽。



温迪一噎,一脸“拿你没办法”地道:“算了,我也不期待什么了——作为回报,你和我说说这群人贩子的事吧。你不是也早就注意到他们了吗?”



钟离终于给了他点回应。

“可以,我们找个吃饭的地方。”一摩拉也拿不出的人说,“我请。”



最后两个字掷地有声,不带一点犹豫。

说得好像他有钱似的。



依然是万民堂附近。

钟离把温迪领到了一家富丽堂皇、侍者在门口排成两排、每个人都西装革履、看着很有排场的饭店——

……的旁边一个小摊上。

桌子上满是油渍,七八张马扎摆在一起,张口间吸入的是夜晚的凉气,能让来这儿吃热饭的食客闹好一阵子肚子。



温迪面无表情地看着这个路边摊,脸上显示出了一点很隐晦的嫌弃。

但钟离这种石头一样的人是察觉不到的,他拉了马扎坐下,熟练地点了几个菜——他看起来经常光顾这里。

还拍拍桌子,招呼道:“你坐。”



吟游诗人沉默半晌,终于忍不住,长长地“啧”了一声。



“怎么了?”钟离正在拆筷子,闻言抬头瞄他一眼。

“没怎么。我只是觉得,以你的气度,你会带我去更好的地方吃饭。”比如旁边那家饭店,温迪心想,“为什么要来这里?”



钟离有些奇怪地回答:“因为不用预约。怎么,你想等三个月再兑现这顿饭吗?我倒是不介意。”

温迪没话说了。

他愤愤地想,璃月那些要提前三个月预约的饭店就离谱。



吟游诗人坐下来,不太熟练地拆开了筷子,稍微琢磨了一会儿,便能够勉强使用了。

这让蹲在一边悄悄观察着准备随时上去帮忙的钟离有些失望。



茶端上来了。是质朴的大碗茶,在夏日里飘散着沁人心肺的凉意。

温迪把小辫子撩至耳侧,单手端起茶碗小口啜饮。

这个动作让他看起来有一些女性化,却不显得娘气,充满了一种说不出的柔和的美。

他眉尖微蹙——虽然味道苦涩,却也不是不能习惯。



钟离看他一眼。

大约是十次里终于有一次成功读出了对方的脸色,他抬手招来跑堂:“把茶撤了,上酒。你们这儿最好的酒是什么?”



“是女儿红,”跑堂的一听,眼睛都亮了,“我们掌柜家的女儿跟人私奔了,这酒就没送出去,到现在正好十八年——懂行的都知道,这是女儿红最好喝的时节!”

温迪眼前一亮。

这东西一听就不便宜,他试探着看向今晚掏钱的人:“我可以点吗?”

……被那双亮晶晶又带着一丝恳求的目光注视着,正常人都很难说出拒绝的话来。

于是钟离大手一挥:“我全要了。”



分明是豪情万丈的话,被他说得却像是“早饭吃了包子”一样平淡。



等跑堂退下后,温迪抬眼问钟离:“你怎么知道我好酒?”

钟离言简意赅:“蒙德人都好酒。”

温迪“哦”了一声,低下头继续玩筷子。他常年弹琴的双手十分灵活,很快就将那筷子给……掰断了。



“欸嘿。”吟游诗人把断裂的木筷放在桌子上,不好意思地咧嘴一笑。

钟离叹了口气,没苛责什么,让正巧把女儿红端上来的跑堂去换了一双,回过头就看见温迪飞速放下酒杯,一副故作矜持的模样。



他看着对方脸上的红印子,迟疑了一下,问:“你刚刚用脸蹭酒壶了?”

温迪感到了一阵窒息。这人是真的不会做人。他干巴巴地说:“……看破不要说破,谢谢。”



在钟离面前,吟游诗人没和往常一样放浪。坐得端正,表情严肃。

他像个高级美食家那样优雅地拔掉木塞,闻着里面飘散出的清冽酒香,流露出满意的神色。



但有人却不解风情。

契约之神……不,打假之神,简单地扫了一眼,便皱起眉:“这只是普通的米酒。”



跑堂的冷汗都下来了。



他正想打哈哈糊弄过去,却没想到那位把“我是个憨憨冤大头快来宰我”写在脸上的吟游诗人只是很平静地将“女儿红”倒入小杯中,说了一句:“我知道啊。”

跑堂的一愣。



“不仅如此,”聆听万物的风神懒洋洋地说,“我也知道店主并没有什么私奔的女儿,我还知道,你和每一个点名要女儿红的人都这么说,故事也是编好的。”

他在跑堂几乎要撑不住的笑容里转过头去,轻轻举高了手中的杯子,像是在致意:“但是你的故事很好,那么真假便无所谓了,在我看来,有故事的酒便是名品。”④



跑堂脸上的肥肉颤了颤,好不容易才挤出一个笑容:“那……老爷慢用,小的告退了。”



钟离看着跑堂的背影,眉头微蹙。

“诈骗是极其恶劣的行为,这违背了契约精神。”他不是很满意地说,“你有权处罚他,索要赔偿,但为什么不?——那故事就算是用来下酒也是劣质的。”



温迪瞧了他一眼,忽然笑了起来。

“所以说你是个不懂人心的木头啊。”他托腮遥望窗外,眼底晕开一片柔和的光,“又不是杀人放火,你我也不缺这点买酒的摩拉,那么何必点破?就当是做慈善不好吗?他或许会有一天遭到惩罚的,但不是现在,不是在这里,也不是被我。”

他摇晃着酒杯,在逆光里浅浅地笑:"而我,一个心情好的客人,愿意成全他这点小小的心思,权当是神明在他劳碌的一天里降下的馈赠。”



钟离的眉头皱得更深了。他不赞同地说:“这就是蒙德的‘自由’吗?这根本就是‘放纵’……”

“不。”温迪打断他,“这是温柔。”



风吹起他的长发。

这阵在钟离看来不合时宜的风,在温迪眼底却是救命的——或者说,是跟随他的心意而动的——风将他的发丝拨乱,藏住了他略有不好意思的表情。

……刚刚那句话,说的时候没注意,等回过神来后,有点像是王婆卖瓜自卖自夸。



钟离盯了他半晌,眼神颇具有压迫力,却在风止住的瞬间收了回来。

他最终妥协了,没去把跑堂的叫回来,沉默地给温迪斟酒——一碗普通的、不值得岩王爷经手的米酒。



温迪眉开眼笑地伸手要去拿,酒杯却又被收回去了。

他迷茫地眨着眼,眼巴巴地看着对方:“仙人先生……?”



“你多大了?”钟离说。

他实际上在心惊肉跳。就在刚刚,他险些做了一个非常屑的成年人行为——他居然主动给一个小孩子点了酒!不仅点了,还亲自为他斟上了!

鬼使神差的,就好像那家伙手里不端着酒就缺了点什么东西似的。



“三……”温迪张口就想说三千,末了又生生改口,“三岁。”

钟离无语地看着他:“……”



“行吧。”他难得跟着开了回玩笑,“三岁的温小迪没权利喝酒,还给我。”

“我成年了。”温迪飞快地说,“我一般喝不醉的,所以钟小离赶紧把酒满上。”



钟离狐疑地打量着他的娃娃脸:“真的?你怎么证明?”

“这样,你拿出这里最容易醉人的酒,让我来喝。”温迪又开始打骗酒钱的小算盘,“我喝完之后算九九乘法表加走直线,行吧?”

他满怀期待地看着对方。



但契约之神到底是打假之神,巴巴托斯的这点忽悠在岩王帝君面前完全不够看的。



“这是悖论。”钟离精准地指出,“在你证明自己之前,你不得喝酒,而你证明自己却必须喝酒。你在用这种手段从我这里骗酒喝。”

“……欸嘿。起码能喝是真的啦。”

温迪翘起唇角:“至于我的年龄,你应该能感觉出来……对吧?”



这倒是真的。

凡人的年龄差异在神明看来是非常明显的——不谙世事的少女,老谋深算的中年人,佛系养生的老人……这些在活了千年之久的神明眼中大多可以划入“不谙世事的少女”的范畴中。

这种人多半有一些非常可笑的想法,比如抱怨岩神为何不开疆扩土——你行你上啊——再比如,他们想要不花钱就能把五星角色领回家。

这不是白日做梦吗?



而温迪一开口,钟离就满意了——老现实人了,说得都是当下最要紧的问题。

吃喝拉撒睡,以及活着。

但温迪又是个幻想元素很多的人,诗文,酒水,歌唱,演奏,无一不极具浪漫与幻想的气息。



这么复杂的灵魂,岩神在心里估摸了一下,觉得大约有个五百来岁吧。

这并不奇怪,提瓦特大陆上长寿的生物有的是,他们这儿还有一只起死回生的僵尸呢。

而如果非用一个词来形容温迪这个人……不是潇洒,也不是自由。

那个词,大约是被凡俗束缚的钟离所向往的“自在”。



……那是一种精神上至臻的境界。⑤



“你少喝点。”

钟离最后妥协了。他看着娃娃脸少年大口喝酒,觉得身为成年人的良心有点痛。

而最后也并没有出现他想象中因为把牛皮吹破了而喝得软绵绵醉醺醺的小团子,反倒是……好家伙,多出来七八个空空如也的大酒碗,而那位未成年人已经大摇大摆地开始和别人划拳了,吆五喝六声不绝于耳。

温迪似乎非常习惯酒馆里的氛围,在这里如鱼得水,看不出半点外城人的感觉。



风神喝完了嘴边的这一小杯,在钟离复杂的目光里终于想起正事。

“那群人贩子……”他打了个酒嗝,忽而笑了,“不,我感兴趣的不是人贩子,而是你。”



吟游诗人撑在桌子上,略微靠近,带着一点蒲公英的气息几乎要扑到钟离脸上。

那双猫似的瞳孔,闪烁着着好奇的幽幽绿光:“我很好奇。我盯着他们是因为我是受害者,需要反将一军——那么你呢,你为什么要盯着他们?若是见义勇为,早些动手岂不是更好?”



“……”

这问题一上来就切到了一些关键的地方。

钟离避开他的视线,有选择性地说:“因为时下璃月男风正盛,达官贵族间流传着亵玩年龄不大的男孩的不良传统。他们中有人愿意为此一掷千金,因此才会存在专门以此为目标的人贩子。你是外来人,在这里无父无母无依无靠,确实值得被下手,而我跟在你身后,想要以此为诱饵,将之一网打尽。”



他说完,抬起眼皮,看了温迪一眼。

这家伙一点也没有身为诱饵的自觉。一般人听到自己被当作诱饵,第一反应多半是后怕或者愤怒,可温迪很平静地接受了这个事实,飞快地继续说:“那么,是怎样的身份驱使你做这件事的?抑或只是名誉,或者做好事的自我满足感?”

钟离沉默下来,避开他的视线,没有回答。

温迪了然:“不方便说是吧?没事,我自己猜。”



……不知为何,钟离忽然觉得,直接告知他身份也比让他“自己猜”靠谱。

他忍住这点冲动,问:“那你呢,你又为什么来璃月?”

他的视线落回温迪身上:“你不是个普通的吟游诗人吧?是四风守护之一?”



离真相很近。

但温迪怎么可能乖乖承认。

他大大方方点头,将风元素聚龙在掌心,高喝道:“觐见吧,凡人!在你面前的正是蒙德城的北风守护——”⑥



远在蒙德的安德留斯打了个喷嚏,骂骂咧咧:“巴巴托斯那混账怎么回事。”



钟离对这种一听就知道不是真的的话感到十二分的无奈:“……你好好说话。”

温迪撇撇嘴,十分谦逊地道:“好吧,我身上没什么特殊的地方,也就是唱歌是全提瓦特最厉害的一个吧。”⑦

“至于目的,”他举起酒杯,透明的酒液倒映出他深不可测的眼睛,“我想见岩神。你们这儿……是叫岩王爷吧?”

钟离“嗯”了一声。

“我想……”温迪的瞳孔变得有些涣散,他想起了那位死去的“正义人”,“请教一下你们这里的律法。”



钟离沉默良久,在温迪看来,他的脸色有些怪异。

“怎么了?”吟游诗人大惑不解,”我说的东西有什么不对的地方吗?“



钟离一忍再忍,仍旧忍不住出言讽刺:“有什么用呢?你学习了律法,回去就能跟蒙德人推广?他们千百年不受约束,难道就会听从你的谏言?”

温迪挑了挑眉,带了一点探究地看着他:“你这人真怪。我什么时候说是为了蒙德?我自己学着好玩而已。”



钟离一噎。

他想了想,随口编道:“是这样的,岩神曾下过神谕:如果不想自取灭亡,蒙德迟早要派人来璃月取经。是以,你刚刚一问,我便下意识这样以为。”

……也不算瞎话。

他刚刚把这话说了一遍,那么这就是神谕。



温迪垂下眼帘。

心眼子多如马蜂窝的风神心里一瞬间生出无数荒诞的想法——甚至短暂地怀疑了一下那位死谏的烈士是岩神派来的卧底。

这位岩神仿佛能洞穿未来,精准到让他有点不太舒服。

“好吧。”温迪叹了口气,“我确实是来璃月取经的。但我还是要说……”



风神出言不逊:“岩王爷就是个搬砖的,他懂个锤子契约。”⑧



……搬、砖、的。

钟离听见了自己牙齿磨来磨去的声音。

他面无表情地起身,拿过大衣穿在身上:“饭钱我结了,酒钱让他自己结吧。”



温迪一呆。

他在蒙德见过对着诋毁巴巴托斯的愚人众大发雷霆的修女,也见过为了维护风神与璃月人打得头破血流的一般蒙德群众。

但是像钟离这样如此含蓄地表达愤怒的人,他还是头一次见。



温迪小跑着追上去,不可思议地道:“你们璃月人都这么玻璃心的?说一句都不行?”

玻璃心的岩王爷只留给了他一个后脑勺。



温迪无法。

他向来具有能屈能伸的美好品质……俗称不要脸,飞速道:“岩王爷宽宏大量,想必是不会在意我这小小刁民的口舌之祸的……好吧,对不起,我以后不说了,你别生气。”

钟离总算回头看了他一眼。

小孩儿蔫头耷脑的,看着有在认真反省。

“……店家,麻烦把酒也记在我的账上。”他吩咐。



死鱼一样趴在桌子上的温迪又活过来了,扑过去抱住他的手臂:“你真好。”



店家很不好,店家的手微微颤抖。

她小心地问:“您……还是记账?“

“是的。”钟离漫不经心地扫了她一眼,无形中透露出来的神威让对方腿软了一瞬,“你在质疑我没有支付能力?”

“不是,”小店员战战兢兢,鼓足勇气后说,“可是您已经欠了将近十万摩拉了!我们的店快要开不下去了……”



那个数字让温迪猛地扭过头。

他目瞪口呆。

十万摩拉……那可是十万摩拉耶!换成2000一杯的苹果酒,能喝多少?……算不过来!



钟离缓缓皱起眉。

“十万摩拉……乍一听也没什么。”他慢吞吞地说,“但以普遍常理来看,似乎还蛮多的。”

温迪:“……”

啊这。



店员尬笑着:“那,您能不能再以常理思考一下,十万摩拉的欠款会让我们的店遇到怎样的麻烦?”

“资金链崩盘。”契约之神不假思索地回答,“随之而来的是破产、倒闭、资产结算……建议你们仔细管理资金,不要制造这么大的亏损缺口。”

店员的笑脸快要绷不住了,她猛地一拍桌子:“您以为这缺口是拜谁所赐!”

钟离毫无自觉地看着她:“谁?有人恶意竞争吗?如果这样,你们可以上报给七星,让他们进行处理。”

店员:“……”



在那位漂亮小姐姐被堵住的当口里,温迪瞟了钟离一眼,说出了拯救世界的话:“是你。”

钟离缓慢地理解了一会儿这句话,露出惊讶的表情。

……就好像他完全没想到似的。



温迪叹了口气。就钟离这样,他也不指望对方什么了:“我记得你没有带钱吧?”



钟离再次蹙起眉。

“确实,”他说,“但以普遍常理来看……”

温迪头疼:“你可闭嘴吧!”



他朝店员小姐鞠了一躬,露出一个海王的、中央空调的笑容:“抱歉,我家里这位脑子可能有点问题。钱的事我会想办法还上的,请您不要担心。”

店员小姐几乎要热泪盈眶。

看看!什么叫做真正的靠谱!



……如果她知道回答她的人是蒙德那位摸鱼时间以千年计算的风神,她大约就不会高兴得怎么早了。



出了门后,钟离有些讪讪地跟在温迪身后。

这位不通人心的老古板并不知道自己做了什么错事,在他看来,这璃月城里没有他不能用的东西,也没有他还不上的钱。

或者说,他压根就不觉得自己需要还钱。



“你……”温迪打量着他,一言难尽地道,“没钱就不要装大款。”

浑身上下都是钱的钟离深吸一口气:“其实我——”

“好了不用说了。”温迪阻止了他,凉飕飕地说,“我知道,某些人看起来西装革履的,背地里其实是个下岗工人对吧?”

下岗工人钟离有些憋屈地闭上了嘴。



温迪想了想,问:“你有赚钱的路子吗?”

钟离略微沉思。

“有是有。”他说,“我可以用我的血,也可以用我的肉。”



为了避免通货膨胀,在提瓦特大陆上流通的摩拉是有一定数额限制的。只有遭到损坏和摧毁的时候,摩拉克斯才会再度进行补充。

……或者,碰到现在这种他囊中羞涩的情况的时候。



温迪悚然。

这是……卖血的意思吗?!

接着又有些同情。

“太惨了。”他踮起脚来,摸了摸钟离的头——这大约是摸惯了信徒的头的毛病,又或者是身为一个“摸头杀”的中央空调的毛病,感慨道,“璃月,真是个很难存活的地方。”

“也不能这么说,”钟离皱起眉,“以普遍理性来看……”

“三年不开张,开张吃三年。”温迪打断他,“卖一个肾可以获得生活二十年的资金,我懂。”



“……”

岩神无言以对。



“那你还有什么手艺吗?”温迪继续问,“炼金,锻造,还是制药?”

钟离想了想:“造钱算吗?”



温迪肃然起敬。

“造假币可是违法的。”他四处看了看,鬼鬼祟祟地小声道,“但是我支持你,兄弟。苟富贵,勿相忘。”



钟离:“……”

神特么苟富贵勿相忘。

他就知道,蒙德城里都是这些小手段一套套的不入流的货色,啧。



但也许是面前的人那副小模样很可爱,钟离居然不觉得这样做有什么不对,反而还心胸包容地看着他,心想这次就原谅他一回吧。

……在岩神未曾意识到的时候,他已经快要被风神忽悠着带进沟里去了。



温迪又开始纠结。

他来回走了好几步,最终抓了抓头发,犹豫地说:“算了,这样还是不太好,我们不要做这么危险的事了。我倒没什么,你是璃月人,会被你们的岩王爷惩罚的。”

钟离的关注点完全不对:“为什么你觉得你没事?”

温迪理所当然地说:“因为风神会眷顾我啊。”

他拍了拍腰间的神之眼,表示自己受到了风神的眷顾。



那实际上只是个透亮的玻璃珠子,里面装了一点温迪自己的力量,也就是风神的神力。

不过足够骗过并未仔细观察的岩之神了。



“是吗?”岩神不置可否地说,“我……我是说岩神,他若是真的想降罪于你,十个巴巴托斯也阻拦不住。毕竟,就普遍理性而言,风神的神力是最弱的一个。”

风神本人表示很不爽。

他表达不爽的方式是张开手放在耳边,大声道:“你说什么?我听不见——”

于是钟离又一字不漏地重复了一遍。

温迪:“我还是没听见——”

钟离再重复。



这样经历了十个回合,每次钟离都十分耐心,为了让温迪能够理解,他还刻意加了许多……不必要且十分刺哒人的解释。

“风神不肯戴冠。他有他自己的理念,我无权置喙些什么。”钟离认真地说,“但这导致他的神力逐渐式微,就算你不愿意承认,他也无力从强权手中保护蒙德。蒙德的子民只能寄希望于自己。”

神力逐渐式微的风神本人:”……“



最后,钟离有些担忧地问:“你是否听力出现了某些障碍?就普遍理性而言,我重复到第三遍的时候你就应该听清了。你可以去不卜庐抓药,无需讳疾忌医。”



温迪彻底放弃,好笑又好气地看着他。

“作为一个蒙德人,我能不知道这些吗?”被普通人指指点点了一顿的风神语重心长,“你到底有没有明白我的意思?我只是不想听你说风神的坏话,不是真的让你再说一遍。”



钟离:“……”

钟离:“哦。”

不懂人心的老古板摸摸鼻子。



等这阵尴尬劲儿过去,两人才想起来一个问题。



温迪挑眉:“你一个璃月人怎么知道这么多风神的事?”

钟离蹙眉:“你一个普通人怎么会知道神明的事?”



他们同时开口,又同时闭嘴。

心里冒出来同样的句子:啊这,危。



“我……”钟离不自在地扭头,“博问强记罢了。”



温迪眯起眼睛。

“看来大家都是有秘密的人。”他天衣无缝地笑,钟离看不出他是否知道了什么,“彼此体谅一下,都不过问了,行吗?”

钟离颔首,目光若有若无地落在他腰侧的神之眼上。



契约之神……打假之神的直觉告诉他,这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但那确实是神之眼,上面散发着风神的气息,再加上温迪有操纵风元素的力量。如果那神之眼是个假货,那么……



岩神悚然。

他随即偏过头,试图把这个想法扔出脑海之外。

应该不会吧。

应该不会这么离谱吧——

……风神应该不会是这种吊儿郎当的家伙吧。



07



“说起来,你这么博学多识,”

半路上,温迪想起来什么似的,期待地看着钟离:“知不知道有什么能让人既不努力又能获取力量的方法?”



钟离的嘴角抽了抽。

这个问题……怎么说呢,不愧是你。



“……也不是没有。”他努力回想了一下,从犄角旮旯里扫出一点不经常用到的知识,“在契约之神的地盘上,‘亲吻'同样具有契约的效力。除了提升实力外,这也是一种惩罚不忠的手段。”

有趣。温迪一挑眉,好奇道:“如果你脚踏三条船,会什么样的惩罚?”

“……可能是有几天不走运吧,买方便面没有调味料什么的。”钟离有些尴尬地说。

温迪没说话,但眼里明明白白写着“就这?”



钟离叹了口气。

“所以,”他随意地问,“你想吻我吗?”

他的视线扫过少年薄红的唇:“我不介意。”

不想温迪相当激烈地抗议道:“我介意!”

这让岩神当场呆滞三秒:“……我没想到这点。”



从没有人拒绝过他的亲吻。毕竟,谁不想要神明的祝福?

……哦对,他现在这个身体还是个凡人。



钟离咳嗽一声,解释一句:“我没有那方面的意思。”

“我知道。”温迪努努嘴,“但这听起来不像是什么正经方法。”

“……”钟离委婉地说,“正经方法都是需要努力的,天道酬勤。”

“……有道理。”



“那算啦。”温迪指了指灯火通明的街道,笑着说,“我们现在也算是朋友了吧?”

钟离闷闷地“嗯”了一声。

“能不能带我逛一逛璃月?我还没好好逛过这里。”温迪说,眼中透露出几分孩童般的雀跃。



“……”

岩神大人沉默了一会儿:“我记得,你从最开始,是想要找岩神学习律法的。”

温迪眨眨眼睛:“找岩神和游玩不冲突呀。”

钟离指正:“后来,你又打算帮我参谋还钱的问题。”

温迪又眨眨眼:“还钱和游玩不冲突呀。”



“……”

“做什么都和玩不冲突,是吗?”

“哎,你怎么知道我要说什么。”

“……”



最后,钟离还是带了这个奇特的吟游诗人出来走了一圈,算是报答对方出手处理了人贩子的恩情——尽管那条街道被狂风吹得乱七八糟的,后续事项还得七星和千岩军来处理。



天色渐晚。

黄昏之刻,逢魔之时。比起夜晚,脏东西们更喜欢在这个时候出来活动。

温迪竖起耳朵。

风送来许多躁动不安的东西的声音,而其中最为强大的一股正朝这边飞来。

照样的,温迪只能听见一点微小的心声,这说明对方起码是仙人级别的对手。



钟离似乎也察觉到了。他站定在原地,转头道:“今天就到这里,我的同伴来找我了。”

“嗯——”温迪眯起眼睛,说,“那位是【夜叉】吧,传说中见到他只有死路一条的【三眼五显仙人】——”



风声止住。

一个人无声无息地从屋檐上落了下来,刀光剑影明明灭灭。

他抬起头,蓝色的发尾落到一旁,露出琥珀的眼。

“哇。”温迪配合地喊了一声,“好帅。”



【三眼五显仙人】走到钟离旁边,似乎是察觉到了什么,他顿了顿,然后开口:“钟离?"

钟离微不可察地颔首。

名为魈的仙人顿时心领神会。

——岩王帝君在这位凡人面前,用的是凡人的身份。



“你叫钟离是吗?”温迪弯起眼睛,装得好似他头一次知道似的,“我叫温迪,估计你已经知道这个名字了,但流程还是要走一下的——钟离先生,很高兴认识你。”

接着,他意有所指地说:“钟离,归终之【终】,归离之【离】,两位在魔神大战中陨落的神明……你的名字听起来就像是在纪念什么一样。”



听到这句话,魈和钟离同时眯起眼。

“……你想多了。”最后钟离开口,打破了这片平静,“我叫这个,只是因为钟离之名有帝王的含义。”

“是吗?”温迪歪歪头,也不反驳什么。

他换了个话题:“那么钟先生,你觉得我与仙人相比,孰强?”

钟离慢了半拍:“……没有可比性。”

他不明白温迪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吟游诗人的脑回路一跳一跳的,谁也理解不了。



“我是说,像什么【三眼五显仙人】这样的名字,听上去很帅气不是吗?”温迪比比划划,一脸的“给我也整一个”的兴致勃勃,“我如果有仙人的实力,是不是也可以获得这样的称号?”

钟离按着额角:“……岩神会平等对待任何人。”



一直不开口的魈忽然斜眼看了过来。

“我给你取一个。”他的声音如同他的外貌一般冷淡,“【芜湖起飞真君】……如何?”



温迪一下子愣了,讪讪地问:“‘芜湖’……是什么啊?”

“我也想问,”魈冷眼看着他,“‘欸嘿’是什么?”



温迪:“……”



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

欸嘿人者人恒欸嘿之。



08



两个神拉拉扯扯半天,最后道了别。



屑风神前脚刚走,后脚就找了个不算远的地方听墙角。



“那个人非常可疑。”风里送来魈的声音,“他有颠倒是非黑白的能力,你已经在不知不觉中被他绕进去了。”

钟离毫无所觉:“是吗?”

“……”魈叹了口气。

他捏捏鼻子,口气有点不耐烦:“无论如何,我们都该避免与凡人接触。毕竟,人神殊途——等他垂垂老矣,我们仍青春永驻。你应该比谁都明白,亲眼看着好友步向死亡却无能为力的感觉。”



听墙角的那位不能更赞同地点了点头。



钟离那边久久没有回音。

最后,他的声音响起,像是一种妥协:“……他是个很好的朋友,我很久没见到那样有趣的凡人了。”



听到这里,温迪想,好的,完球。

就钟离那个绝对遵守契约的性子,看来他以后都不会再见他了。



尽管温迪察觉出了钟离姓名的含义,但当时他并没有联想到岩神这么离谱的答案——一位足够长寿的仙人也许与那两位神明并肩作战过,这并不奇怪。



果然,一连三四天过去,温迪连钟离的衣角都没摸到。

但这不妨碍风神把自己的神力浪费在找出钟离这件小事上——他轻而易举地摸到了钟离的宅邸,并用伪造的通行证骗开了门,大摇大摆地走了进去,神情闲适得仿佛进了自己家一样。



钟离听到门响,有些诧异地回过头。

他正在换衣服,毫无防备,因为谁也不会想道居然有登徒子敢撬他的窗子,简直是吃了熊心豹子胆。

那个时代的衣服有着仙气凛然的宽大衣摆,此时落在他脊背两侧,勾勒出一副神仙般的画卷。漂亮的腰线一路向下,最后收进棕色的腰带里。



胆大包天的登徒子毫不避讳,大大方方欣赏了钟离的酮体,同时还若无其事地笑着说:“晚上好。”

钟离伸手扯掉床幔,简单裹了一下,却没想到床幔太过厚重,把他整个人堆了起来。

他从层层叠叠的布料间探出一个头,仍然努力撑着岩王爷的威严,冷声道:“你怎么进来的?”



温迪用了点克制力才忍着没笑出声来。

“你的侍从并不如你一样有着辨别真假的好眼色,钟离,随便伪造的通行证都能骗过他们。”他说,“放心,我不是来纠缠你的——我是来给你送礼物的。”

钟离毫不犹豫地道:“不收。”



温迪挑眉。

他的声音里有股浑然天成的诱惑:“真的?那可是很好的东西,而且是你绝对没有的东西喔。你不打算看看再做决定吗?”



钟离用力按了下额角。

他被魈提醒过了,和这个人谈话的时候你会不知不觉按照他的步调来走,不知什么时候就落入了他的陷阱,被吃得骨头都不剩。

……谁知道那干净清澈的外表下包藏着怎样的祸心。



所以他只是说:“你走吧。”



温迪没走。

不仅没走,还操纵着风力,将一个小瓶子递到了他的面前。

……这波强买强卖可真是太草了。



钟离原本回过了头,不欲多看。

但他忽然感受到了什么,震惊地抬头。

那阵风恰巧在此时失去了力量,小瓶子随重力坠落,钟离连忙伸手接住了它——实在是里面的东西太过贵重,他必须谨慎。

“这是……”钟离仔细瞧了瞧,“风神的气息。”



——彼时,对于七神来说,风神还蒙着一层朦胧的、模糊不清的神秘面纱。

为了使蒙德无人再登王座,巴巴托斯自诞生起便选择了永久的沉眠,导致见过他真面目的魔神少之又少。

钟离至今不知道巴巴托斯的长相、性格以及有关他的一切。而风神的气息——先不说作为带有神性的物品本身的价值,单就能够提供有关风神的信息这一条来看,对钟离来说已经是无价之宝了。



钟离十动然拒:“这太珍贵了,我不能要。”

“是吗?”温迪用风托起小瓶在指尖上转着玩,看得钟离眼皮直跳——这么稀有的东西一副马上就要被打碎了的样子!

吟游诗人忽然靠近,温热的鼻息打在钟离脸上,翡翠般的瞳孔里流露出狡黠的笑意:“那难道是我看错了吗?你的眼神告诉我你很想要这个东西。”⑨



“……”

钟离表现出了明显的动摇。

温迪笑了,将小瓶随手一抛:“拿去吧,用它去找岩神换个神之眼或者别的什么。”



钟离没有拒绝。

他打开小瓶,感受了一下里面的气息——自在、潇洒、轻松自如,有一点小小的顽皮,以及如同春风拂面般满溢的温柔。

那温柔对着他的子民,对着世间万物,对着一切的一切,甚至对着开启他的钟离……数量多到几乎能让人溺死其中。



他合上瓶子,松了口气。

这样看来,起码巴巴托斯不是他需要防备的敌人。



钟离握着瓶子,沉思了一会儿。

他从柜子里翻了翻,找出了一个灰叽叽的布子,递给温迪,有些别扭地说:“回礼。”

温迪茫然:“……啊?”

“这是传说中岩王爷用过的抹布……咳,我是说帕子。”钟离尴尬地改口,他一时半会找不出更合适的东西了,“上面留有岩神的气息,或许能帮助你找到他。”

温迪看了一眼那个抹布……帕子,麻木地说:“行叭,谢了。”



他有点嫌弃地接过来,捂住口鼻,用小拇指拎着它。钟离说的没错,上面确实有岩神的气息,但他总觉得岩神在哪这种事直接问钟离会更快。



钟离大概是觉得这东西确实拿不出手,又扭过头开始翻东西。

“如果还是抹布……好吧,手帕,”温迪赶忙道,“我不要了,谢谢。”



一张黄色的符箓递到了他的手心里。

温迪微微睁大眼睛,感受着上面静静流淌的岩元素波动。

“这是什么?”



“百无禁忌符箓。”钟离说,不知第多少回地叹了口气,“上面写着它的姓名,我希望你至少识字。有了它,你可以在仙人的宅邸来去自如,当然,除了我这里。遇到危机的时候撕碎它,仙人……”他想了想,改口道,“我会去亲自救你。”

说完这些,往生堂的老板又恢复了霸道总裁范儿,冷冷地说:“但除此之外,你不要多想!”



“行。”温迪表现出了恰如其分的惊喜,“那我告退了,仙人先生。”

他笑眼弯弯:”这样一来,我们就两清了。“



大门在他的背后关上。

门外,吟游诗人化作一把飘渺的羽毛,消失在不知名的地方。



钟离又愣神了片刻。

大拇指的指腹抚上温迪送给他的小瓶——一个凡人送给他的有关神的礼品。

除了风神的气息之外,上面还残留着一丝塞西莉亚花的花香。



钟离记得这朵花。

蒙德的特产,永远只长在飓风与孤高之地的圣洁的白花,寓意是浪子的真情。

他也记得,这朵花一直别在那个吟游诗人的头上,与他那身衣服无比的契合。



……他大概会记一辈子了。



09



巴巴托斯干正事的效率低到离谱。



自与钟离一别后,时间已经过去了一个月。

在这一个月里,温迪……温迪摸透了璃月的小吃、特产、矿区、名胜,结交了大批的酒肉朋友,混得很开——虽然连岩神的大腿毛都没摸到一根。

甚至连一月一度的降神仪式他也没去围观,而是在万民堂里大口喝酒,过了一会儿才一拍脑袋,心想坏了,然后又无所谓地想,那就等下个季度吧,反正岩神又不会跑。



……对此,向风神死谏的烈士的在天之灵表示很干。



熟悉的脚步声传来,又是那股岩石般沉静的、吸收了所有声音的质感。

温迪略有惊讶地抬起头,脸颊被酒熏得微红:“……钟先生?”



他不太确定地盯着眼前的男人。

黑发,琥珀瞳仁,紧绷的唇角,老古板的气质,和前几天他见过的那位一模一样。

再加上对方能够吸收声音。他没遇见过除了钟离之外的彻底听不见心声的人。



但就是有些……温迪皱起眉,有些说不上来的、他觉得微妙的违和感。



钟离看他一眼,开门见山地道:"岩神想见你。"

“咦?”温迪一愣,“这么突然,为什么?”

“你到了就知道了。”钟离惜字如金,“跟我来。”



“哦,好。”温迪茫然地点了点头,“你等我一下,我先结账——”

他掏了掏兜,将摩拉攥在手心里,然后把兜翻过来,展示空空如也的内部:“我没带钱。”



对方不疑有他,熟练地掏出钱包说:“我付。”

温迪不吝赞美:“钟老板大气。”



在昏暗的灯光里,风神轻轻眯起眼睛。

有问题。

别的不说——钟离怎么可能带钱包?



……远在往生堂的钟离本人打了个喷嚏。



温迪跟着“钟离”走向愈发偏僻的、一看就是用来干坏事的地方。

他心里琢磨,如果对方不主动撕破脸皮的话,也许还可以勉强和平共处下去。

毕竟他从来不是主动起争端的性子。



但风向发生了改变。

温迪的眼神几乎是瞬间便锋利起来。

他召唤出竖琴,拨动琴弦,风力携带着巨大的推力将对方猛地推了出去,狠狠砸在墙上,掀起沉重的灰尘。



“钟离”咳嗽着,站了起来:“你在做什么?”

“你不是他。”温迪冷冷的说,瞳孔几乎要眯成一条竖线,“你是谁?”

“钟离”沉默了半晌,面色古怪地扭曲。

“果然,”他说,“那位大人猜对了,你能聆听世间万物,留不得。”



温迪心里一惊。

难怪他无法听见对方的心跳声——有人借助某种手段隔绝了他与声音的联系。

能够做到这件事的,他能想到的只有——

“你是愚人众。”他说,“世界上最大的恶意的集合体。”



……愚人众会批量生产所谓的“邪眼”。

人类的智慧是无穷的。当他们得知神明会赐予凡人“神之眼”后,便思考出了一种“刷”神之眼的办法——

那就是挑选神智未开的孩童,向他们释放永无止境的恶意,刺激出他们“活下去”或是“摆脱痛苦”的欲望。

一千个被这样对待的小孩子里总有一位会获得神之眼,他会踩着成千上万的尸体以胜利者的姿态站出来,获得无与伦比的力量。

就温迪所知,“愚人众”的执行官们大多是从这样的程序中脱颖而出的。以现今的目光来看,无论是性格随和如“公子”,抑或是变态痴狂如“博士”,他们的背后都是尸山血海。⑩



但纸里包不住火,那样的手段终究还是被众神发现了。

神明震怒,将通过这样渠道获取的“神之眼”被贬低为“邪眼”。

这便是温迪所知的“邪眼”的由来。



“最大恶意的……集合体?哈哈哈哈。”

那人古怪地笑了几声,撕下伪装,更多的“噪点”在温迪的世界中出现——他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愚人众布下的天罗地网。

“你知道我们在和什么对抗吗,巴巴托斯?”那人大声质问。



温迪皱了皱眉。

“不要让我也直呼你们女皇的姓名,否则请留点礼貌。”他冷冷地说,“如你们所说,我知道世间发生的一切。正因如此,你们的恶意才更加剧烈——你们居然可笑地自以为是正确的。”

那人继续冷笑:“那什么才是正确的?你如此信任钟离,可曾告诉过他你的身份?”

温迪沉默了一瞬,在对方刚刚挑起来的唇角里笑了:“早晚的事而已。”



放下狠话的风神,本质上只是个战斗力约为零点五鹅的菜鸡。

但他的攻击大多以精神手段为主。他将愚人众的目的、过往、伤心事一件件抛出来,刺激他们最痛的点,用最伤人的口吻轻描淡写地说些不怎么友好的话。

他知道他们的姓名,他评判他们的善恶,他了解他们的一生。



很快,一些心理承受能力差的人就熬不住,落荒而逃,精神濒临崩溃。



“你们为什么会如此忌惮我的能力呢?”温迪含着笑问,“不做亏心事,不怕鬼敲门。如此急忙地过来除掉我这个‘证据’,想必阁下是做了很多亏心事吧。”

狂风刮起。

“我无法听取神明的声音,所以不知道你们的女皇对你们说了什么——但是不要以为,神明是如此轻易就能被你们打倒的存在。”



然并卵。

我们一向知道,风神放狠话是很可以的,哪怕被掏心了都能嘴炮那么几句。

但他打起实战是很不可以的。

于是,弱鸡巴巴托斯很快就被打倒了。



温迪仰头望天,对自己恶迹斑斑的一生没有感到丝毫悔恨,甚至自豪得很。

“来打个赌吧。”他扭头望着靠近他的愚人众,笑道。

“我赌我不会死。”



他捏碎了手里的符箓。



——天官赐福,百无禁忌。



就在代表死亡的剑即将刺入神明心脏的瞬间,岩石从天而降,横扫千秋。

温迪仿佛对此早有预料似的。他从地上爬起来,用带着笑意的口吻说:“你来得太晚啦。”



10



钟离从岩石上跳下来,不由分说地抓住他的手。

那一瞬间,两人都是一愣。



温迪是被岩王爷手里厚厚的茧子给刮的,疼得他皱了下眉,而钟离同样惊异于对方手里的茧子。

……不是弹琴弹出来的,厚重得就好像经历了什么漫长的战争一般。



见温迪一直盯着他,意识到自己没有带神之眼也用出了岩元素的岩神飞速解释:“其实有件事我一直瞒着你。”

“巧了。”温迪笑起来,“我也有一件。”



“……我其实是摩拉克斯。”钟离飞速说完。

温迪用了大约零点几秒的时间消化完这个事实,然后煞有介事地点了点头。

“巧了,”他说,“我也一样。”



钟离愣了一下,转过头来。

“你一样什么?你也叫摩拉克斯?”他有点呆滞地问。

“没有,”温迪摇头,“我的真名是巴巴托斯。虽然都有‘斯’,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对吧?”



“哦。”钟离又把头转回去了,反应平淡到让温迪有些失望。

片刻后,岩神猛地扭过头,脸上露出有一点呆傻的震惊表情:“你说你是谁?!”



这表情可真少见。真好玩,温迪心想。



他静默了一瞬,随后微笑起来。

绿色拂去,转瞬间换上了一身洁白的神装。翅膀在他的背后缓缓张开,风中刮起细小的气流。

“我是风神巴巴托斯,”他说,声音像是在咏唱,“即自由、游戏与诗文之神——初次见面,摩拉克斯。”

风神矜持而优雅地飘荡在空中,向大地的君主点头致意:“恕我失礼,我没有准备伴手礼。周围还有一群杂鱼,作为初次见面地场合而言,确实太不周到了。”



“不算。”钟离忽然没头没脑地说。

温迪眯起眼睛。“不算什么?”他问。



“我说这不算‘初遇’。”钟离一枪挑开一个冲上来的敌人,回过头道,“‘初遇’是属于‘钟离’和‘温迪’的,不算上我们。”



说完这话,钟离以为自己会收获一只感动的巴巴托斯。

但那位风神只是撑起下巴盯了他一会儿,随即笑了,带着一点嘲讽的意味:“看不出来啊,你还有处男情节。什么初遇、初吻、初夜、初次交往,都是只有小姑娘才在意的东西,想不到你个大老爷们也这么在意。”

钟离噎了一下,转头继续闷声戳戳戳了。



风神之前大杀四方,现在大约是有了清怪工具人,便放手不管了。

他翘着腿坐在一边,看戏看得心安理得。

温迪做过的最大贡献大约就是拿出竖琴弹了几首曲子。施加了神力的歌果然不一样,一下子便让摩拉克斯感觉自己疲惫全消。

但即便是这样——

岩神面无表情地说:“你不能用几首曲子来遮掩你不上战场的过错,巴巴托斯。”



11



“那么,就用风来扩散岩吧。”

温迪从高空中跳下来,懒懒地提议。



“什么都能与之发生反应的元素与什么都绝缘的元素,碰撞在一起会迸发出什么样的火花,你不觉得有趣吗?或许普通的风和岩不行,但风神和岩神可以。”他笑着问,“不来试试吗,摩拉克斯?”



那是相当具有诱惑力的提议。

钟离迟疑了一下,点了点头。



于是尘嚣的龙卷风卷起,带起了漫天的沙尘。

细小的尘埃颗粒在高速移动间爆发出巨大的动能,像是天空中下起一场刀子的细雨,而从这场杀戮盛宴里活下来的人数是……零。



“你也不留个活口问问。”

神明收起翅膀,从天上降下来,语气像是在抱怨。



钟离知道他没那个意思,但还是忍不住回了一句:“是你刮的风。而且你不是什么声音都听得见吗?早就知道那群家伙的底细了吧。”

“抱歉。”风神毫无诚意地说。



他收起翅膀,在地上璃月人一片近乎痴呆的目光里笑了笑:“我此行前来璃月是为了找一个答案,而现在我找到了,摩拉克斯。”



”……“

钟离有点抓狂。

他知道温迪想找什么,无非就是之前提到过的”律法“。他是与温迪断交了一个多月不假,但他时不时能听到有关这位格外显眼的吟游诗人的传闻。

他可太清楚了——这一个多月来,吟游诗人什么都干过,就是没干过正事!

这家伙能找到什么鬼答案?



但温迪看起来非常自信。

“我曾经以为被神明统治的世界是不自由的,不快乐的,就像从前的蒙德。”风神俯视着他,“但璃月让我对这个看法有所改观,这里很不错。”

他张开双手,比划了一下璃月的范围,笑盈盈地道:“美酒,诗文,说书……这里什么都有。人民安居乐业,怡然自乐,我看见了被契约约束下另一种可能性的自由,这是健康的自由,而不是无序的、混乱的自由,我想这很好。”



岩神面无表情地看着他:“我应该说谢谢夸奖吗?”

“该说谢谢的是我,因为我打算抄一下你这里的政治体系,七星,是叫这个名字吧?”温迪摸了摸下巴,“那我回去整个……”

“骑士团。”钟离脱口而出。



温迪愣了一下。“好名字,挺适合的。”他笑着说,“嗯——我想想……就叫西风骑士团好了。嘛,说到底也只是把决定的权力交给人民,蒙德依然是无神的国土。”

他说着,低头看了一眼钟离。

“不过,你老人家管得太宽了。”风神狡黠地笑,“你猜我从七星那边听到了什么?”



“……”岩神有种不好的预感。

玉衡七星在他面前从来是毕恭毕敬,口中连连称善。伟大的岩王帝君未曾想过,七星里居然有小姑娘敢于背着他说他的坏话。

这让他有一点受伤。



大约是岩神的表情太过局促,温迪摆摆手,宽慰道:“不用那么紧张,她们没有不喜欢你。只是……”

他说到这里,还是忍不住笑:“她们是嫌你一个月叨叨一次太罗嗦啦,像个担心儿女没有毛裤穿的老妈子。我认为,你可以适当减少一些插手人间事的频率。”



那个诡异的形容让岩神呆了一下,随即陷入沉思。

“确实。”钟离喃喃,“我这个月的告示是‘同上月’。让民众大张旗鼓举办仪式就为了说这三个字,确实有点劳民伤财。”



“谢了。”这位老父亲向风神道谢,语气是他自己没有察觉到的无奈和宠溺,“那群小丫头是不会和我说这些的,她们只会说岩王帝君说得好,岩王帝君说得妙,岩王帝君……”

风神听着,起了一身鸡皮疙瘩。

他连忙打断对方:“行了知道你女儿很乖了,别炫了别炫了。”



钟离:“……?”什么女儿?



“这个消息,权当是我从璃月取经的谢礼。”

风神说,背后的翅膀重新张开。

“再会了,岩石的神明——谢谢你这一个月的招待,我很开心。”



他消失了。

一朵盛开的塞西莉亚花从空中飘荡下来,正巧落在了钟离的手里。



再会。

钟离咀嚼着这个字眼,他相信这个日子就在不久的将来。



END



附送一个小剧场:



正经版本:



岩神:契约是一切交易的根本。

七星:善。

岩神:愚人众形迹可疑,你们多加小心。

七星:善。

岩神:所以我们要把愚人众打爆!这是高贵的契约精神!

七星(肃然起敬):善!



不正经版本



岩神:白丝是好文明。

七星:善。

岩神:不穿衣服是好文明。

七星:善。

岩神:所以巴巴托斯就该不穿衣服只穿白丝。

七星(起身鼓掌):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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