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欢桃核终堪恨，里许元来别有人。



“配这套妆如何？”请来的喜娘为薰儿点上一套喜妆，镜中绝世的容颜更是美得让人心旌摇曳，“肯定能把新郎迷得神魂颠倒。”
薰儿闻言，脸上飞起红霞，正要说话，却没忍住低头轻笑起来。
“哎哟。”喜娘捧住自己的心口，笑道，“是谁让我们新娘子害羞得这样美，我都心动啦。”
“就知道打趣我。”薰儿的脸更红了，佯装嗔怒，却被眼角眉梢的喜悦冲了个干净，只剩下写满情意的羞涩。
“满意不满意？还是再试试别的？喜娘这儿还有好几种，定让新郎官挪不开眼睛……”
“小姐。”凌影在屋外敲了敲房门，“萧炎来找您了。”
“萧炎哥哥来了？”薰儿霍然起身，眼前一亮，她之前也很美，现在却更美，美得生动鲜活。
她像一只出笼的鸟儿，身姿飘摇轻盈，满心只想要落到爱的人身边去。
她看见那道身影，便心无旁骛地飞进他的怀中。
萧炎扶住了扑过来的薰儿，略略后退了半步，轻轻摸了摸她的头顶：“薰儿。”
“萧炎哥哥怎么来了？”薰儿挽住萧炎的手，笑嘻嘻地问道。
萧炎一时没说话，似乎在犹豫怎么开口。
“薰儿。”萧炎深吸口气，露出一个歉意的神情。“我想推迟婚礼，可以吗？”
薰儿的喜悦之情此刻尽数熄灭了，无数的冰凌在她的心中翻搅，她隐隐约约意识到了一件事。
上次去成衣阁，萧炎丢下她和彩鳞，单独去找阁主的时候，她就感觉有一点不好的预兆。
薰儿忍不住收紧了手。
“推迟？萧炎哥哥，你想推到什么时候？”
“……”萧炎沉默片刻，犹豫地说，“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
其实已经无需再听。她想。
她本该问问理由。
她看着萧炎的神情，还是放弃了这个打算。
别问。她这样告诉自己。不要问。
不是愚蠢，不是体贴。
只是……薰儿想，只是她还没做好准备。
“萧炎哥哥若是想，不如先去问问彩鳞，薰儿总不会让萧炎哥哥为难的。”
直到走，萧炎也没发现她还画着喜妆。




洞房花烛夜，金榜题名时。
宾客已经离去，萧炎看着早已经回房盖上盖头坐在床边等待他的新娘。
花烛哔啵燃烧着，快要燃尽，而他还没能拿起桌上的秤杆。
萧炎只是站在桌边。
“夫君……”薰儿出声唤他，萧炎站着沉默了太久，久到她不得不说话。
萧炎没有回应。
一阵难堪的沉默之后，还是薰儿开了口：“萧炎哥哥……”
“对不起。”萧炎说。
“萧炎哥哥在说什么话。”薰儿干笑一声，“为什么不拿秤杆呢？”
“我拿不起来。”萧炎道。“我也不能拿起来。”
他们都是聪明人，话已经说尽了。
薰儿其实没想到今晚还能看见萧炎，她把萧炎的不情不愿看得分明。
她本以为用婚姻绑住他，只要再等等，萧炎就会回心转意。
但萧炎今晚来了，并不是想来和她洞房花烛。
而是来和她摊牌。
其实也不是没有一点预感。
当她听见萧炎对她说想要婚礼延期的时候，她就知道，她恐怕真的等不到。
她身为古族的天之骄女，很少真的为写什么不顾一切，即使是爱着萧炎，也从未真的想过要与古族断舍。
她知道如何最大化的利用一切，为自己想要的铺路，如何走到自己想要的东西面前。
然而——
然而——
事到如今，她握不住那一颗真心。
萧炎无话能说，说什么都只是徒增薰儿的伤痛，他转身就要走。
“别走。”薰儿起身走来握住萧炎的手，艳红的盖头因此滑落，几乎能算是低声哀求，“萧炎哥哥，让薰儿最后赌一赌。”
事到如今，她要舍身投火了。
像是一口苦水灌进，萧炎实在说不出话，他怎么忍心拒绝？他怎么能够拒绝？他怎么配拒绝？
……而且，他也有私心。
她要试试，他也该试试。
萧炎回身抱住薰儿，手抚过如玉的脖颈，手指插进绸缎般细软的黑发里。
他低下头，踌躇片刻，最终吻在了薰儿的唇角。
这是薰儿，他竭尽全力去追逐，最终握在手里的明星。
这是他的新娘，大红的喜服，金线绣的花纹，需得举案齐眉，白头偕老。
手下的肌肤细腻柔滑，像是上好的玉，没有哪个男人能心如止水，萧炎也是。可他又不合时宜地想起那个梦，和他摸到的那段腰，柔劲的感觉与现在手下的触感天差地别，竟让现下有些索然无味起来，难以投入。
好像他摸的不是他的新娘，是且只是一块温玉。
气氛暧昧火热，她几乎全脱光了，萧炎的衣服脱了一半，她伸手去解萧炎的裤腰的时候，萧炎抖了一下，做了个后退的动作，却因为交缠在一起的肢体，而没能得逞。
她清晰的发现，萧炎根本没怎么硬。
没有哪个男人面对心爱的女人会硬不起来的。
气氛刹那间就冷了下来，变得无比尴尬。
她当然知道萧炎不是身体上不行，彩鳞能和他有个女儿，就能说明很多问题。
她不是什么放荡的女人，她只是想赌一把。
她不甘心，哪有那么容易甘心？
这么多年、这么多年，萧炎爱护她，喜欢她，看见她就喜悦的神情从不作假。
她对萧炎一片真心，即使不在身边，多年的思念和等待，亦是不作假。
本是两情相悦，本该天作之合……怎么会走到这种地步？
为什么呢？
到底是哪里出了差错？
薰儿咬了咬嘴唇，伸手打算继续脱掉萧炎的裤子，萧炎沉默而温和地抓住了薰儿的手。
萧炎是个男人，只要挑逗得好他当然也会硬，但萧炎也清楚，薰儿想要的不仅仅只是一个能满足她的男人，她想要的是她的丈夫。
一个与她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的丈夫。
但现在看来，他恐怕确实做不到。
两个人都没说话，已经没办法再继续下去，萧炎从她身上退开，抖开叠得整整齐齐的被子，给薰儿盖在身上。
“……”萧炎如坐针毡地坐在床沿上，想穿起上衣，看见它喜庆的颜色，又放下了，他犹豫再三，只是说，“抱歉…薰儿。”
薰儿没说话，她说不出来话。
她觉得自己很委屈，也是第一次这样感觉。
泪水从不属于她，但这一刻，如此赤裸的被拒绝，多年的深情像刀嵌在她的胸膛里，她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
“是谁？”薰儿哽咽着，她抬手揉搓着自己的脖子，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平静，“别说是美杜莎，我知道你不爱她。”
“我……”萧炎痛苦地说，他想伸手去为薰儿拭去眼泪，又惊觉自己恐怕没有那个资格，“我还不知道……我不知道，薰儿。”
他还不能确定，他还没看清楚，那究竟是一时兴起，是见猎心喜，还是真心相付。
那份感情像是突然崩塌的雪山，呼啸着掩埋了他，没有躲避的余地，太快太猛，让他看不清，却不能心甘情愿地撒开手。
极度的渴求和不甘让他底情不自禁，说了错话，做了错事，却不肯悔悟。
明明一个月前，他还因为这段婚姻满心欢喜，那份喜悦如今尽数褪了味，当初有多浓烈，现在就泛起加倍的苦楚。
房间里很安静，只能听见薰儿偶尔的抽气声。
“萧炎哥哥，最后再拥抱我一下吧。”薰儿慢慢地凑到萧炎身边，声音有种湿润的沙哑。
萧炎于是伸出手，把薰儿抱在怀里，肌肤相亲，像是抱住了一朵落雨的云，以前他看薰儿一眼便心驰荡漾，何时像现在，抱在怀中只觉苦痛难当。
这怀中的何曾是他的新娘，而是他无可逃避的罪孽。
薰儿攥紧了指尖，嘴角动了动，咬着牙，声音有些颤抖地说：“如果萧炎哥哥真的爱，薰儿不介意萧炎哥哥再娶一个。”
她是这样地爱着萧炎，甘愿一退再退。
她还试图做最后的挽留。
萧炎却沉默了，松开了抱着薰儿的手，站起来退了半步，像是被人结结实实打了一记老拳。
不是可不可以，而是他没想过。
即使他不甘于这段婚姻，渴求于药老，却也从未想过这件事。
他从没想过把药老娶来当他的第三位妻子。
他想到药老同今日一般与他的这两位妻子一起过门，就觉得不能接受，厌恶的感觉在他的心中盘旋，感觉要吐了。
药老不该是这样。
他不该同薰儿和彩鳞站在一起，无人能并分他的地位与辉光。
从天地鸿蒙绵延今日，天上只有一轮明月。
萧炎为这个想法感到无所适从，让他感到对薰儿加倍的愧疚。
他当初到底是为什么，会想让薰儿同彩鳞一起过门？
他茫然地走了几步，穿起被他脱下的喜服，就准备往外走，却好像又想起了什么，停在了门口。
萧炎站在门口，回头看她，薰儿意识到，萧炎说这句话的时候并没有摸鼻子：“我真的很抱歉。薰儿，这段婚姻你来决定吧。”
他忘了关上门，薰儿就那样看着萧炎头也不回地消失在夜色中。
她知道这就是最后了。
月色刚刚洒进房间，她断断续续落起雨来。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