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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跟我聊到雨季、闪电泡芙以及一首诗

作者 :

分级 大众 无倾向

原型 假面骑士圣刃 斯特利乌斯 , 神山飞羽真

标签 羽乌 , 飛スト

文集 羽乌

191 3 2021-9-30 18:07
神山书屋的门被打开而掀起清脆的一阵风铃声时,神山飞羽真并没有抬头。他正咬着笔杆文思泉涌,无论发生了什么事也非得先写完这部分不可——因此,他没能第一时间看见携杂着一身雨汽与外头的冷空气进到书屋里的客人的脸,而这个故事便从这里开始。
距离已经完结的那个故事落下帷幕已有六年左右,自他交还火炎剑烈火之后,神山飞羽真的工作也仅仅剩下写作一件。这六年来,他始终保持着每年一本的频率出版着自己的作品;哪怕已经跨过三十岁的大关,这样的模式也始终如一,从未变更过。
神山飞羽真的新书已经写了有一阵子,现在算是终于功成圆满、写到结尾了。一本好书或看头或看尾,但结局和开头总是同等重要。他得写出个好结局才行:为了让这个故事更加精彩,当然也更是为了不辜负读者。
很难说当时神山飞羽真究竟有没有注意到有人从外面冒着雨进来。只是当这位不速之客已经凑近、细细打量起遭飞羽真折磨着的那张稿纸,甚至还开口搭话的时候,神山飞羽真再怎么注意不到,也没办法装作将其忽视了。
“哎呀。您是在写小说吗?”
隔着门户自外传进的是厚重而失真的淅沥声。雨仍旧延绵不绝地自苍穹倾下,一时半会也不露出丝毫要停的意思。
“!……!?……”也许是因为那时候的神山飞羽真正全情写作,全然没有察觉到有人靠近自己,又也许是因为没想到来人会张口向他搭话——无论如何,神山飞羽真被着实吓了一跳。这段也恰好落成,神山飞羽真放下笔,轻轻吸气。“是啊。我是个小说家。”
这时候他才想起抬头去看客人的脸。那毋庸置疑还只是个少年——不会超出十六七岁。少年略显单薄瘦弱的躯体斜靠在桌前,两只眼睛低垂着一字一句地倒读飞羽真的稿子。黑眼珠跟随着文字又换行,头发沾湿了雨水黏在脸侧。
被隔绝于神山书店以外的雨仍旁若无人地自顾自下着,雨水敲击地面又积攒起水洼,落到屋顶上溅起又破碎。无数细碎的声音重叠作混,哪怕此时无人开口说话,也绝不能称其为沉默。
飞羽真看着这孩子,不自觉发怔几秒。他只是觉得这男孩似乎说不出地面熟,声音也好像是曾在哪里听过一样。他开口打算说点什么,男孩却已经读完,两双眼睛正对上视线。
男孩也并未偏离目光,略有玩味地笑道:“您写的……应该会是个好故事呢。”
他像是有点高深莫测地,却又想甩脱干系以证无辜一样眯起眼微笑。
而那个笑容如同被堂皇塞在记忆某个角落不甚隐蔽的地方的杂物、某天突兀地横亘在走廊上一样,不言自明地昭示自己的存在,提醒着某样往事曾发生过。神山飞羽真于是想起了自己曾在哪里见过这个孩子。
那个笑容和已经死去的——毋宁说是早已死去的——斯特利乌斯别无二致。
当面对这种情况时,大概很难有人不被吓到——倒不如说,本来就没人能料想到这种情况的发生。神山飞羽真小小地抽了口气,嘶着声小心翼翼地开口。
“……啊、谢谢。嗯……你知不知道…我是谁?”
男孩像是感到好笑一般回答。“这么说,我应该认识您?”
神山飞羽真干瘪瘪笑了两声,又摇摇头。“啊……哈哈,不是,大概是我认错人了。对了,你的名字是?”
男孩摸摸下巴。雨仍然不觉枯燥地坚持不懈着持续着自天空坠落向大地这一重复而单调的行为,隔过一堵墙壁轻柔地传来的雨声恰如鼓点,不断如此回环往复。
他说:“我叫斯特利乌斯。”
神山飞羽真并不清楚他当时面上是怎样的表情,但从自称为斯特利乌斯的孩子略带疑惑与嫌弃的眼神也能料想他当时的表情管理做得有多么地不到位。
“这样啊,斯特利乌斯……”神山飞羽真声音虚虚,像试图尽力麻痹自我。谁来教他怎么把一个孩子和曾经妄图毁灭世界的恶魔画上等号?——尽管也许这孩子只是看起来无辜,许久之前他已经吃过斯特利乌斯一招了。“嗯……你的学校……你的家人呢?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斯特利乌斯——或至少是自称斯特利乌斯的孩子叹了口气,像是感到遗憾一般又开口。“事实上,我也不知道,大概那只是些有没有都无关紧要的小事吧。您不必再问我什么了,我知道的除了自己的名字和必须要做的事以外再无其他,我与您会偶然遇见也只是因为我想要在这里躲雨而已,等到雨停我就会离开,您不必管那么多。”
“或者说,您不希望我在这里躲雨吗?”男孩又反问,却没表现出一丝打算离开的念头来。
也许应该说,神山飞羽真并未意料到他会得到这个答案——倒不如说,无论这个自称为斯特利乌斯的男孩给出他怎样的答案,他都会感到意外吧。于是有些愕然地,他站起身子凑到斯特利乌斯面前,开口询问:“那你的目的……嗯,你要做的事是什么?”
男孩说:“写一首关于爱的诗,而我正在取材。”
飞羽真思索了一会,想了想措辞又开口:“……这样啊。除此之外,你真的什么都不记得了吗?一点都不记得了吗?”
斯特利乌斯直视着他,像是飞羽真居然搞不懂一个再理所当然不过的问题。“当然,我并没有欺骗您的必要。您似乎认识我,对我相当提防。但要是我知道的话,我是绝不会迈入这里的。难道不是吗?”
神山飞羽真后退一步。他开口:“……抱歉,忘记我刚刚问的问题吧。但是…就算待会雨停,你也没别的地方去吧?既然你要四处漂泊的话……不如就在我的书店帮我做些杂工吧。这样的话也比你在外风餐露宿要好得多吧?”
“在书店里,我当然没办法取材。”斯特利乌斯转过身向他解释,“而且爱是这样一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尽管我当然是能够描写它的,我却还不明白一点——那就是,爱到底是什么。”
飞羽真拉住他的手。“没关系的!我可以教给你,而这就当做是你的工资……还有你的食宿费,怎么样?”
斯特利乌斯微微抽搐着嘴角,悄默声把手抽了出来。但他还是很有礼貌地点头:“这样对于我而言也更方便些。如果您愿意的话,我会很感激的。”
“那我们约好了,我一定会告诉你爱到底是什么的!”
大概是斯特利乌斯这副外表太有迷惑力,飞羽真的潜意识里总会把面前的斯特利乌斯当成孩子。他用对待所有他所见过的十七岁高中生的千篇一律方式笑着问:“要吃闪电泡芙吗?”
斯特利乌斯沉默。他无声而带点困惑地睁大了眼,像神山飞羽真这一句再简单不过的疑问句就要耗费他全部精力去思考、像神山飞羽真所说出口的是这个世界上最难以理解的究极难题。
过了一会,他还是开口:“……要。”
雨仍旧不绝,落雨如沙漏里流下的细沙般无可阻挡地砸在地面上。
这便是神山飞羽真与斯特利乌斯的、不若称作初遇的重逢。
自从这孩子到了神山书屋,雨似乎就没停过。阴缠湿绵的雨季淅淅沥沥地滴着雨点,像轻柔舒缓的暗声的鼓点。飞羽真答应斯特利乌斯教他爱为何物,于是他们开始学习。斯特利乌斯最后只知道飞羽真姓神山,于是只喊他神山先生,有时候也喊他老师。
而后他们便如此相处。
斯特利乌斯一首又一首地写诗,仿佛上好了发条的手表般从未停歇。他读神山书屋里的所有书、盯着所有有字的东西看,连闪电泡芙的包装纸也不会放过。
“斯特利乌斯,你的灵感是从……从这些地方来的吗?”神山飞羽真——现年三十一岁,身为十七岁的斯特利乌斯的临时监护人,如是有些无话可说地看着把自己泡在书海里的男孩,开口问。
“难道不应该先参考一下他人是怎么写爱的吗?”斯特利乌斯头也不抬,“我知道神山先生您有时候也会模仿自己喜欢的作家写作的,比如太宰治。不是吗?”
神山飞羽真一时无话。他最为推崇的作家……的确是太宰先生,一点都没错。甚至连当时得知须藤芽依预备出儿童向新刊,他都试图说服她在其中加上太宰先生的专用板块。
“诶、不过你是什么时候发现的?”
斯特利乌斯用笔尖指指他。“您写那篇习作的时候,我一直在边上看着。”
神山飞羽真:“……”
飞羽真讪讪笑了两声。“这…这样啊。那……你现在有什么头绪了吗?”
斯特利乌斯露出微笑。“没有,但不用太着急。毕竟老师您是答应好了要帮我的,对吧?”
斯特利乌斯表情像神山飞羽真表现得正中他下怀,似笑又非笑地眯着眼望他,像只狐狸。
神山飞羽真也笑,只是笑得干巴巴。“对……”
毕竟他们约好了。
于是隔天飞羽真便抱了一大摞复印纸来。
“虽然读书是好事,但那样空泛地读的话,效率恐怕不会很高。我找了些别人写爱和情的诗。”神山飞羽真隆重宣布,“那我们就先读别人的诗吧。”
“我爱你,与你无关,
思念熬不到天明;
所以我选择睡去,
在梦中再一次与你相见……”
“《我爱你,与你无关》。卡森喀策茨的诗我已经都读过了。”斯特利乌斯打断。
“那我们换一首……”飞羽真擦擦汗。“戴安娜,狩猎女神又是皎皎明月,
看到我沉睡在山顶,
便缓缓飘入我的怀中,
那燃烧的夜晚啊,有黄金和爱情——”
斯特利乌斯再次打断。“这首是《恩底弥翁在拉特莫斯山上》吧?老师,你有准备更新颖一点的吗?——或者至少是我不知道的?”
飞羽真又沉默了一会。然后他终于再次开口。
“让你的爱情化为吻,
朝我的眼和嘴唇倾洒。
我的脸苍白而冰冷,
我的心跳得多急切;
哦,快把它压在你心上……”
“它终将在那儿碎裂。雪莱的《印度小夜曲》。”斯特利乌斯评价,“…至少我大概可以承认您的语调很动人,老师。”
于是在飞羽真的苦心准备之下,关于爱这件小事斯特利乌斯什么也没有学到,而雨也仍旧柔缓得让人有些烦躁地下个不停。
后来日子又如是过去几天。也谅神山飞羽真大作家名气太旺,隔三两天便有一众粉丝拿着他的书来书店找他签名。神山飞羽真从不拒绝任何人,他为他们能因见到自己高兴而高兴、为他们能被自己写下的故事感动而感动。
神山老师的书迷们拥簇着神山飞羽真,旁边一个冷冷清清的高中生霸占着书店一隅,叼着笔帽写两笔停三笔。
有时斯特利乌斯在神山飞羽真送离他那些可贵的客人们时会突然起身,仍微笑着递过一张以漂亮的花体字写着诗的稿纸。“就当做是赠品收下吧。”
大概没人会讨厌一个有礼貌且文采斐然的人,有幸得到这份馈赠的人也都乐于接受下来。他们小心翼翼将它叠个四叠,放进手提包——或者是书包——里,将那张单薄的纸与神山飞羽真亲笔写上自己的名字的厚重的一本书并排放好,千万当心着被雨淋湿后接连道谢着离开。
“斯特利乌斯,为什么要把你的诗送给他们呢?”记得某次神山飞羽真是这样问过的,“而且还说是‘赠品’什么的……”
“因为那些诗是失败作。”斯特利乌斯回答得轻描淡写,“我也没有把它们留在我身边的理由,送给他们不是两全其美?哪怕是失败作,既然出自我手,也不会差的。”
他转转眼珠。“而且在内心里,说不定我其实是把老师的书当做赠品呢。”
“原、原来是这样……”而回忆中的这段对话则以飞羽真哭笑不得地抽抽嘴角而告终。
“老师。”斯特利乌斯站在神山飞羽真身后。彼时书屋主人刚刚目送着他的读者们远去。
“嗯?怎么了?”
“他们——您的读者,为什么会想要您的签名?”说不清斯特利乌斯到底是确实地不解着,还是只是为了让突兀冷清下来变得空荡的书屋添点生气。
“为什么呢?……大概是因为,他们爱着我所写的书吧。”飞羽真仍望着人影消失的方向,不自觉带上点笑意回答。
“那…他们爱您吗?”当斯特利乌斯将爱说出口,那词语在他口中像个生涩拗口又难以启齿的古语词汇。
飞羽真像是因斯特利乌斯这问题感到好笑一样回过头。他望进斯特利乌斯玻璃珠一样并不装着什么的黑眼球,语气里又带点和小孩子说话时的怜笑。“不,当然不是的。”
“他们爱书。”

18:03:28
时间流逝。像是连书屋里空气都变得潮湿、叫人觉得快要发霉一样,这梅雨季节仍旧不肯持续个三两天地放日头出来晒晒。神山书屋一大一小两位文豪犹如两朵蘑菇,一个缩居一隅,另一个蜷在自己桌前,仿佛镜像般面对着身前的白纸,犹豫踌躇着半天才落下一笔。这时候他们不多交谈,除了每天惯例的“早安”、“晚安”、“我开动了”和“谢谢款待”。该说他们是有默契的,知道张口可能扰乱对方的思绪;又或者只是因为他们各自都太着迷于创作,也无需再开口说些什么了。
非要说有一点是两人都心照不宣的认知的话——那就是,大抵什么时候这两人就算真的发霉,对于他们自身而言也不会显得多意外。
当富加宫贤人推开门,看见两朵蘑菇——分别是他的挚友,以及一个小号版的本该早就死去的米吉多——像木偶一样生涩地转动着脖子将头转向他时,他差点以为这里是什么恐怖片拍摄现场。
三人在沉默中对视十秒,富加宫贤人默默拔出黄雷剑雷鸣,神山飞羽真默默冲向富加宫贤人,斯特利乌斯默默又写下一行诗。
若不是飞羽真一阵生拦硬挡,很难说贤人会不会直接黄雷拔刀一剑劈了斯特利乌斯。反倒是混乱事件漩涡中心的斯特利乌斯本人却似乎对此毫不在意,自富加宫贤人进到书屋来,除去最开始分给了他一个略带探究的眼神,自那之后便再没将注意力从自己的诗上分散出去。他从翻飞的或写着五六行短诗或写着几十行长诗的稿纸里抽出一张还全未被染上过墨色的来,又龙飞凤舞写下一首。
贤人喘气,又不抱希望地试了一次推开飞羽真——且最终无果——后才终于问。“飞羽真……这孩子到底是谁?”
神山飞羽真无奈摇头:“……是斯特利乌斯,但也不是。”
听见他们谈论声音的斯特利乌斯从三两沓叠得高耸如积木塔的稿纸里短暂而不甚明显地半抬起头,却又像是为了不被注意到般马上又将头低下去,而笔尖摩擦稿纸的声音便也再次响起。
“飞羽真……这样真的好吗?将……敌人,就这样放在身边……”
“现在恐怕说不准到底是他对我的威胁更大,还是我对他的威胁更大呢。无论如何,他现在都只是个孩子而已。放心吧,贤人。谢谢你担心我。”
神山飞羽真一如既往露出笑容:不如说,那是个能让所有人都感到安心与满意的笑容。
富加宫贤人并未逗留太久。他为神山飞羽真和斯特利乌斯留下一盒闪电泡芙后便匆匆告辞,留下飞羽真和斯特利乌斯两人对视。
神山飞羽真回身坐回自己的位置,却听见斯特利乌斯出声唤他。
“神山先生。”斯特利乌斯轻轻出声。
“嗯?怎么了?”
“爱着某样东西、爱着某个人是什么感觉?”
斯特利乌斯的眼睛只是盯着神山飞羽真的。像是要从飞羽真的眼里看出些什么来,斯特利乌斯一步又一步靠近他。
像蛇缓慢却优雅地逐步靠近它的猎物以宣告其死亡,斯特利乌斯凑到神山飞羽真面前。
斯特利乌斯如同高下立判的裁行者,居高临下地俯视神山飞羽真。他仍是微笑着,——并不急于那么快速地弄清自己所想要的答案——一如既往地像只狡猾的狐狸,尾巴在身后一下一下地左右微晃。
仿佛为了让神山飞羽真不再能逃开他的目光一样地,斯特利乌斯伸手捧住他的脸。斯特利乌斯探究般低下身子,发鬓落在神山飞羽真身上。
靠得实在有些太近了,彼此的鼻息都交融在一起,如同交换体温般亲近,简直是如同旖旎的情事了。神山飞羽真在斯特利乌斯身上闻见墨水味,有些晃神地想斯特利乌斯能不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
“如果您爱上我——那是什么感觉?”
或许有片刻他们都以为彼此就要交换一个吻,可他们最后还是没有。神山飞羽真伸出一只手,而最后他们的距离便止步于此。
“爱……爱当然也可以是很多样子的。”不太自持的成年人咳嗽两声,像是要对什么加以掩饰般转头望着自己手制的微缩模型。“爱可以是写给心上人的情诗,可以是一同出游时拍下来的一张照片……”
神山飞羽真把手伸向那盒闪电泡芙。
“当然啦,对于有些人来说……爱也可以是闪电泡芙。”飞羽真笑起来,像雨季久不见的阳光。
他把闪电泡芙凑到斯特利乌斯嘴边。斯特利乌斯皱起眉毛,一副气恼又无奈的样子。
但他最后还是张口叼住了闪电泡芙。
斯特利乌斯比起刚来的时候似乎稍微变了些。
这是神山飞羽真的第一直感。但若是要飞羽真挑明斯特利乌斯到底哪里有了什么变化,他倒是也说不清。
神山飞羽真只是觉得,似乎斯特利乌斯似乎不再花那么多时间埋在笔上,而是望着外面淅沥不停的雨。
飞羽真问他。“怎么了吗?一副像是有心事的表情。如果在忧虑的是可以告诉我的事,我想帮你稍微分担一点。”
斯特利乌斯沉默了一下,像在思考如何回答:“我的诗还差最后一小节。我要写出最好的结尾。”
飞羽真笑起来,摸摸斯特利乌斯的头又调侃他。“你真是精益求精啊。”
斯特利乌斯倒是也不恼,淡淡回敬。“难道不是您说的最大的敌人就是自己吗?所以我要做到我能力范畴内的最佳,而既然那是我的诗,就绝不会——也绝不能差。”
神山飞羽真看他那副一如往常的自傲样子,不觉安心半分地露出个更柔和的笑。“是这样啊。”
自然,神山飞羽真是读过他的诗的。有时神山飞羽真能看见斯特利乌斯的诗就摆在随处可见——倒不如说甚至有些显眼的地方,不知到底是斯特利乌斯故意为之,还是一切都只是纯属巧合。但无论如何,神山飞羽真也无法否认他的确读过其中几首。
若非要他加以形容、加以评判,他也只能说:那的确是斯特利乌斯的诗。
斯特利乌斯是会这样写诗的。
他到底在说哪个斯特利乌斯?神山飞羽真怎么看待斯特利乌斯?
大概没有答案。也许他仍然无法将十七岁的有体温的斯特利乌斯与跨越两千年岁月的变温动物般的斯特利乌斯联系在一起,又也许事实上他在内心深处比谁都清楚:斯特利乌斯就是斯特利乌斯,他从未变过,无论哪一个都是斯特利乌斯。
雨逐渐大了。神山飞羽真听见雨打落叶的声响,想着自己似乎还一次也没有称呼那孩子为斯特利乌斯。
神山飞羽真自己写稿子的时候,偶而斯特利乌斯也会凑过来盯着,像是这个斯特利乌斯初次到来神山书屋那时候一样。然而斯特利乌斯却也并不只是白白看着,他先是扫过那些句子,而后还要提出自己的意见:譬如他认为哪里怎么改更好,他认为用什么词汇更恰当。
“好听地说,老师还有进步的空间。”而这被一统作为斯特利乌斯这番有些犀利的点评的结语。
神山飞羽真苦笑。“你帮了我这么多,感觉被你叫老师都不好意思了,倒是我喊你老师才合适吧。”
斯特利乌斯露出笑容。他微微低下点头又凑近飞羽真,好叫他们的视线平齐。
斯特利乌斯的那缕长发落在飞羽真的稿纸上。而他便又开口:“哪里的事呢,老师。”
时间如此过去,三个月的雨季也快要过去。本来这里是在日本,如此的梅雨天气便算不上不寻常,神山飞羽真也就并未多加在意。只是雨季从斯特利乌斯到访时开始,就像是自称为斯特利乌斯的那孩子到来的时候,雨季也被他一同带进了这里一般。雨季结束时会发生什么呢?神山飞羽真望向斯特利乌斯的方向,却看见斯特利乌斯也正注视着他。
斯特利乌斯的诗终于写完,神山飞羽真的新书也大功告成。接下来离飞羽真的新书出版就只差一步:把原稿送去编辑社。
“不过,你为什么现在才写完那首诗?如果是你的话,应该能更快吧?”
大概原本也只是顺口一提,神山飞羽真望向斯特利乌斯的方向,男孩只留个背影给他,像是在为那首诗做最后的题款。
他看见斯特利乌斯放下笔。“因为我不满意最初的版本,就又重新写了一遍。”
神山飞羽真点点头,又想起斯特利乌斯没在看着自己,便又开口。“…真是有毅力。”
事到如今,神山飞羽真依旧不能分辨自己内心到底认为斯特利乌斯是不是六年前死去的那个。分明他们是相像的,可这一个又没有原本那个斯特利乌斯的任何记忆。若说记忆使人成型,那么现在的斯特利乌斯到底是谁呢?他又是怎么看待被更广泛地认知为斯特利乌斯的那人的呢?在现如今的神山飞羽真的内心里,到底是否有一个等号横亘于两个斯特利乌斯之间?飞羽真叹气,问:“回来的时候给你带点闪电泡芙吧?”
斯特利乌斯仍旧没回头。他说,“请便。”
在飞羽真打算离开的前一秒,斯特利乌斯又叫住他。“我的诗放在桌子上了,老师。等您回来不妨看看——如果您想看的话。”
神山飞羽真在回来的路上买了泡芙。他撑着伞在雨中无一人的街道里行走,脚步也不自觉变得轻快了些——就连神山飞羽真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地,简直像是他迫切地想要回到书店,想要读那首诗,想见到那个孩子。这个斯特利乌斯是安全的、可控的,是能够理解他的。
如果更年长的那个斯特利乌斯没有陷入绝望,他们——斯特利乌斯和神山飞羽真,是不是也会像现在这样?
当神山飞羽真回到神山书屋时,他没有看到任何人的踪迹。没有客人,斯特利乌斯也不在。乱糟糟的稿纸被收拾好,早些时候被斯特利乌斯拿出来看的书也放回了原位。
一如昭示着某样已有预感的事件终于发生般,雨声也渐渐歇了;像病危的病人渐弱的心跳声,像垂死的老人呼吸缓缓归于平静。
神山飞羽真去读了那首诗。斯特利乌斯描绘爱的诗。
现在神山飞羽真才觉得荒谬,他何以如此之久都未能发现这玩笑?他为何没有早些联想到?将斯特利乌斯与爱并肩排放,简直再黑色幽默不过。
他将注意力放回诗句本身。那首诗里没有一个爱字,斯特利乌斯却觉得这是他所能描绘的最高的爱。无关风花雪月,只有无休绝的雨、几本书和两个人。在那里,某人曾经给这个忘记了爱是什么的孩子念了情诗。
神山飞羽真读到了结尾。那个孩子反复修改无数次才写出的最后一节,和这首诗却没什么关系。
“而这就是我所能讲述的全部;
也是所能书写的全部。
当我们谈论爱,说这些便足矣;
而我却苦恼着,
要将这首诗献给谁。
提笔思索再三
最终,我想我会将它献给
我所描绘的故事中的
我的英雄。”
神山飞羽真读完最后一行,才发觉有什么透过未被合拢的门隙照进了眼底。书屋主人眯了眯眼,抬头朝外看去。雨季已经结束,外面的大地一片阳光灿烂,照在还未全蒸发的雨洼上,反射着赤金般温柔又耀眼的光。一切又变得明媚轻快,而那片笼在这方土地之上的、乌泱厚实的积雨云也已不见了。
那天是神山飞羽真最后一次见到斯特利乌斯。他自己吃完了泡芙,第一次觉得闪电巧克力泡芙实在是甜得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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