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新、看着我啦。”

新搀着半个人都挂到自己身上的、踩着高跟鞋晃晃悠悠小礼服裙摆也一颤一颤的、整个人都摇摇晃晃的葵。现在把自己灌醉成小醉鬼的人脸上浮着怎么看都危险而令人浮想联翩的潮红，从里到外从身到心都像是煮熟的醉虾，柔软滚烫而带着酒气。

她们从初中时就交好的朋友在23岁的这年夏天决定要结婚，今晚算是单身晚会，再过一周就是正式婚礼。葵作为当时女孩子们的焦点被灌了不少，等及新发现的时候葵已经是笑容兴奋而面颊醺红的状态了。她简直像是被灌了整整一座香槟塔，这样想着的新发现葵居然还摇晃着手里的酒杯——里面盛着小半杯清亮的酒液，浅桃红的酒色映着她漫上绯红的耳尖。葵像是受到什么小小惊吓那样打了个短促的醉嗝，桌上摆着整整齐齐一溜空了的酒杯。她捏一捏高脚酒杯的细玻璃柄就又要把那一点翻滚着气泡的液体啜下去，刚刚送到唇边就被新拦下来急急地咽进自己的嘴里。新娘子就连酒都选了最甜的香槟，甘甜像是幸福的舞女那样在舌尖上起舞。互相的爱慕终成正果就是这样的吧——这样想着的新悄悄垂了垂眼睫去看坐在椅子上的葵，葵乖乖巧巧像只鸽子那样安静坐着，手指勾着裙面的布料，水蓝色的指甲在水蓝色衣褶中映出一点暖黄灯光的光斑。她缓慢地、柔软地眨着她清澈水波一样潋滟的眸子，耳垂上缀着的葡萄样挂饰闪闪发光。那是今年葵生日时新送的礼物，不同色泽的绿宝石珠一粒一粒串起来，一层层的嫩绿黄绿蜜金色。

新放下那支酒杯去拾葵那一双手。葵视线随着她动，撅了撅嘴像是抱怨她抢了那最后一口香槟。等新把她从椅子上拉起来的时候她就晃晃悠悠地栽进新怀里，靠在她肩膀上说新我们回去好不好啊，我想回去了。新一只手牵着她一只手扶着她后背安抚性地拍了拍，嗯，那我们就回去。

她到底喝了多少啊。新想起那一排空了的酒杯，整整齐齐像是放在玩具盒里的小锡兵。小醉鬼晃晃悠悠挂在她身上嘟嘟囔囔，今天晚上有烟花大会不知道赶不赶得及啊、这样说着就趔趄了一下。新连忙扶稳她，葵却像是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一样冲着她笑了，眼里照着新和透着星星的晚上。

新感觉好气又好笑，但葵又一副什么也不知道的样子看着她，面颊泛红如同夏日里夜晚的熏风。新叹口气把人摁在路边还空着的长椅上，蹲下身去解葵鞋子上的纽子。旁边的长椅上尽是一起来看烟花的年轻情侣，女孩穿着浴衣盘起头发簪着各样的发饰，看着身边的男孩眼睛闪闪发亮。新把那一双高跟鞋从葵脚上拿下来，吁了口气。

小锡兵啊。她站起来，把鬓发撩到耳后，看坐在长椅上眼睛闪闪发亮的葵。独腿锡兵被投入火中的时候小小舞女也纵身飞入，大概也算是相互爱慕有了些许结果吧。葵晃了晃脚，纤细而白净像是扑扇双翅的白鸽。她伸手从新手上接过鞋子站了起来，弯弯眼睛一笑，谢谢新。

连着河边大路的小巷子密密麻麻。她们拐进其中一条去，人声一下子就消去许多，外面那条街同河川仿佛是另一个世界似的只剩一点灯光小心翼翼透进来照在沥青的路面上。葵拉着新的手，和拎着的鞋一起摇摇晃晃哼着什么歌。新仔细一听居然是鲤鱼旗，嗤地一声笑了。葵也没在在意，哼着哼着就拽了拽新的手，新，后天是七夕呀。新要不要去河边啊？没等新回答她就晃着新，新一定会去的嘛，每年新都和我一起去呀。新今年买了新浴衣我可是知道的。新由着她去，没一会葵又开始指着星星念念有词。天蝎座天鹅座天鹰座，新看着葵水蓝色的指尖划来划去，上次去天文馆夜拽着我说了好久我都记得。然后她挪挪手指去指那边一颗有点黯淡的小星星，你看呀新，那是北极星——

一朵烟花打上夜空。嘭地一声就绽开了，明亮的蓝色，星星藏进夜幕里不见了，葵没说完的尾音也融进那一声爆响。巷子外面的街上远远的欢呼声传过来，她们浸在没有灯光的巷子里，蓝色的烟花投下来星子一样的光落在她们脸上，映在葵眼帘上也映在新眼帘上。新转头去看葵，看她微微张着的嘴唇醉成艳红的眼角同夜风拂在她脸上的碎发。她伸手去拂落那些鬓发，发现葵涂了唇釉的嘴唇泛着浅浅的光，仿佛夏日祭里吃过苹果糖之后沾着糖浆那样。小时候她们一同去夏日祭就是这样，千寻买回来苹果糖优花买回来棉花糖，四个孩子轮流着吃，葵唇瓣上沾着糖浆新下巴上粘着长丝。葵看新那副样子就笑了，弯一弯眉毛把那一绺糖丝捻下来。

后来是什么时候呢，千寻和优花比她们再早走一点，她们就两个人一起吃一根苹果糖一根棉花糖。葵咬下去第一口被酸甜的味道激得眯一眯眼睛，然后转头过来，唇上沾着糖浆眼睛亮亮地问她，新要不要也咬一口啊。新看着在灯笼昏暗的光线里笑着的葵，微微俯下身去小心地把嘴唇覆在葵刚刚咬过的地方。太鼓声一下一下地响起来了，咚咚咚咚不绝于耳。新听见鼓声，却只觉得心脏在胸腔里鼓动的声音早已经溢满耳廓。咚咚咚咚。她刚才看见葵唇上点着的那一点亮光，突然就想知道那会是什么味道——糖浆是甜的苹果糖是甜的，那葵的嘴唇是什么味道？樱桃那样吗？草莓那样吗？还是苹果那样羊羹那样？她由着自己胡思乱想，仗着昏暗的灯笼光线给自己壮胆。咬开的苹果糖红的壳子白的芯子，像是大木盆里游着的金鱼白的身子红的尾巴。

她们又去捞金鱼，没一会葵手腕上就多了个装着金鱼的透明袋子。然后去射击摊，新抱着葵打下来的布偶看她再去付钱。刚才那一口苹果糖是什么味道啊，她想着，不由自主伸出手去碰了碰嘴唇。

那个时候要是能吻她就好了。新这样想着。现在能吻她就好了。她低头去看葵和她牵着的手，水蓝色的指甲，无名指上点着橘黄色的圆点。其实她们总是牵着手的，往往一起走的时候葵就贴上来抱着她的胳膊，一会儿手指就纠缠上来。新轻轻捏着那只手柔软的指腹出神，没一会却发现葵在发抖。她连忙去看，发现葵眼睛里蓄了一汪的泪。葵转头来看新，眼睛一眨落下好长一条水痕。新连忙去随身的小包里翻手帕，刚要给葵擦眼泪葵却伸手去捏新的耳垂。她今天也戴了葵送的耳饰，樱花样的耳坠，只有右耳。

其实本来是说好一起去打耳洞的。但新在打完一边之后说什么也不肯再打另一边，“好痛啊。”她这样对葵说，可怜兮兮地扎着一边小金针。葵也不要去打好不好，太痛了。她嘟嘟囔囔，在被碰到的时候发出像是小猫被踩到爪子的声音，还每天换药痛得不行。等新耳洞长好了葵就送了她单边的耳坠，看着在新耳朵上咬着的小猫咪羡慕得不得了。新看明白了葵那点没说明的小想法，生日的时候送了她一对鲤鱼旗耳夹。从那以后葵的小盒子里耳夹就慢慢多了起来——什么样的都有。

新的耳朵是出人意料的柔软，耳垂捏起来尤其让人有满足感。葵从很小的时候发现这点后就很中意新的耳朵，每每给她编头发就要捏一捏。而现在她们站在没人经过的巷子里，维持着这么一个有些奇怪的姿势。葵像是真的只想像往常捏捏新耳垂那样，但淌下来的眼泪又显得格外奇怪。

哎，你说、你说啊。

葵似乎不知道面前的人是谁，像在向最好的朋友倾诉烦恼那样往前倾倾身子。你说，如果现在和我一起的是新有多好啊。如果新能和我一起去看烟花有多好啊。

为什么是新啊？新其实没想要这样问，但不由自主就这样说了。葵摇摇头，小醉鬼答非所问地说，你说新要是喜欢我该有多好啊。你说，你说呀。你说要是新也喜欢我该有多好啊。

嘭。又是几颗烟花在夜空中绽开，落下闪闪的光来。新惊讶地睁大眼睛，她没醉呀——她没醉吧？浅桃色的香槟在此刻绽出泡沫来，喷泉一样涌出，小小舞者飞进壁炉里拥抱独腿锡兵时，锡兵看到的是不是也是这样的光景？

葵嘟嘟囔囔，眼泪啪嗒啪嗒地淌，委屈极了的样子抽了抽鼻子。她用空着的那只手握了握往新身上打，你说新、新她呀、会不会有喜欢的人了？

“新啊、新她啊、有时候会突然很幸福地笑啊。她有喜欢的人了吗？”

葵红着眼角，像极了她们还在上幼稚园时葵丢了帽子时的惊慌失措。她的眼泪不断地涌出来，顺着脸颊滴答滴答滴在裙子上脚背上。“她有喜欢的人了吧？那个人、不是我吧？新不喜欢我的话、我要怎么办啊……！”

新想起来那次她叠在葵咬过的地方咬下去的那一牙苹果糖。她下了什么决心一样咽了一下，伸手握住葵那只打在她胸口上的虚虚的拳头，把她往这边轻轻一扯。

“葵。”

葵抬起头来。新把头垂下去，鬓边一点碎发滑落浮在夏夜的熏风里。她看着葵眼里那一点水光，轻轻地问她，葵现在知道我是谁吗？

葵眨了眨眼，愣了一下。辨认了一下那样，她伸出食指来，抽抽搭搭打了个哭嗝，

“新。……坏心眼卯月新。”

新笑了，“嗯。是我。”

然后她揽过葵的腰间，向着葵唇上那一点水光吻了上去。

是软的。像是葵的腰一样、指腹一样的柔软。当啷一声葵手里的鞋子砸在地上，她也伸出手去，手指颤抖着抚过她的胳膊，最后如同溺水的人抓住水里浮着的稻草那样紧紧环住她肩膀，悄悄地垫起脚来。

嘭。烟花又打上夜空，红的黄的蓝的绿的。巷子外面有灯光有河川有人群而这里有卯月新和皋月葵。她们在这片只有烟花看得到的小巷里接吻，舌尖点着舌尖，摸索着熟悉彼此的齿列。口腔里是香槟甜美的气味是互相爱慕终成正果的甘香，漫天的烟花是爱情的光焰炽烈明媚而滚烫。一如那句古老童话所写的，“她的唇甜如蜜，她的气息香如乳。”

新在葵的舌头上找到些甘甜的味道，像是酒又像是苹果。她松开怀抱去看小醉鬼，葵红着眼角眼泪汪汪却笑得稀里哗啦。葵用囔囔的鼻音笑着说新有蛀牙，新作势要去捏她鼻尖葵却一弯腰去捡鞋子。她直起腰来一手拎一只鞋，脚后跟上缀着的蝴蝶结飘着，沾了点土在上面。葵瘪一瘪嘴，这是新送我的鞋子呀。新又把它弄脏了，新说怎么办？

新又低下头去吻她。在吻里她贴着她嘴唇说，给葵再买一双新的。

七夕那天她们换了浴衣，葵突然说家里还有些线香烟花要新等等。于是她们就一起蹲在院子里看那一点火光噼啪噼啪地烧着，新的先燃尽了就看着葵手里那根慢慢地烧着。她眼角的余光看到葵圆滚滚的踩在木屐里的脚趾，再歪头去看葵，葵也就转头来看她。新就笑了，正好这时葵那根也燃到尽头。于是新把葵拉起来，趁她重心不稳时去含她上唇。

最近好像挺喜欢从新角度来写新葵？这篇也是新眼里的葵www

写这个耳夹是因为我买了这样的（笑 挺好看的，不过我的是塑料珠啦

在官方蒸朋出来之前我自己做了设定，葵是狙击手。我其实觉得女子力打游戏大概都会选暴力输出角色（笑），顺带一说夜是炮手。所以说葵其实是打遍射击摊的人（？）

那句童话是王尔德的《夜莺与玫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