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放下行囊,脱下沉重的盔甲,倒好茶,叶达刚从行囊里掏出手帐本,一只埋伏已久的手就立刻夺走了它。
“不行哦,”古•拉哈•提亚一本正经地摇摇头,一个后空翻就抱着本子跳到了房间的另一头,“叶达今天已经很累了,不能再工作了。”
叶达盯着欢快摆荡的猫尾巴看了半天,抬起眼睛,苦着脸,把目光集中在轻快弹动了几下的猫耳朵上:“你要干嘛?”
古•拉哈•提亚从刘海下面偷瞄了一眼,确认暗黑骑士还站在原地一动不动,立刻就把手帐本塞进了身后橱柜的抽屉里,义正辞严地挡在了橱柜前:“我们不是才说好,至少到明天之前都要好好休息,不再考虑任务或者工作的吗?”
叶达揉了揉隐隐作痛的额头,做了个深呼吸。积存多日的疲惫劈头盖脸地浸透身心,让她不得不承认现在确实需要一个彻底的放松和休息了。
从博兹雅匆匆撤退回到甘戈斯后,她和白沙恩、马尔夏克等人连水都没顾得上喝,就急着向突然赶来的布瓦基问明达尔马斯卡和纳夏的战况。两场远方的胜利、瓦厉斯皇帝遭到暗杀给帝国内部带来的混乱以及第四军团在博兹雅已再无帝国后援的情报,稍稍平复了众人因为“苍鹰归巢作战”失败而沮丧痛苦的心情。再加上正在集结赶来的达尔马斯卡援军,笼罩在起义军头顶上的失败阴云很快就被新的作战计划和会议赶到了一边。
只是出现在博兹雅的斗神“天佑女王”已经完全超出了布瓦基的理解范围,试着向联络员解释了两三次之后,叶达最终决定自己跑一趟多玛飞地,向飞燕以及东方联盟的其他指挥官们说明博兹雅南方战线的情况。交换情报的会议持续了将近一整天,除了更详细地了解了收复那尔比纳城塞和兵站港口的情况之外,达尔马斯卡指挥官也带来了另一个超出了他们预期的消息:他们在那尔比纳城塞夺回作战中解救了另外一名艾欧泽亚人,对方在得知了其他战场的情况后,请求他们只要能够联系上拂晓血盟的成员——最好是“解放者”本人——就立刻通知对方到黄金港的乌尔达哈商会见面。
不敢耽搁,叶达立刻拉上古·拉哈·提亚匆匆赶到黄金港。等在东阿尔迪纳德商会会客室里的,是伤势未愈的里奥尔和他手中已经彻底损毁的通讯珠。听完里奥尔对帝国首都和行省的情况报告,再把大概的情况通报到桑克瑞德那里,顺便再安慰好里奥尔让他安心养伤……等到一切结束,他们拖着一身疲惫来到码头时,返回海都的最后一班船也在一个小时前刚刚离港。
虽然说立即用以太之光传送网返回丧灵钟也不是不行,但一来传送费实在是贵得令人发指,二来叶达已经神思恍惚到了上黄昏桥都能一脚踏空整个人滚下台阶。古•拉哈•提亚终于少有地强硬了一回,坚持要她立刻放下所有工作和任务,在黄金港休息一天再说。
叶达定定神,抿着嘴,瞥了一眼窗外依然明媚的午后阳光,底气不足地抗议道:“但是,现在时间还很早,我也睡不着啊……”
“所——以——啦——”鲜红的猫尾巴摆来摆去,古•拉哈•提亚变戏法一样从身后掏出了两套衣服,得意洋洋地展开,“去逛祭典吧!”
突如其来的转折完全超出了大脑的运算能力。叶达看看古·拉哈·提亚快要咧到耳根的笑容,又看看印着红色蝴蝶的白色浴衣,愣了半天才接过来:“你——什么时候……?”
“当然就是我们在乐座街上,路过大天屋的时候啊。那个揽客的店员好热情,给我们讲了好多祭典的事情。我还问你要不要一起去看看祭典的衣服,你摇头,然后我又问你要不要我帮你挑,你点头了,所以我就擅自帮你挑了一套……”古•拉哈•提亚说着说着,面纹和眉毛渐渐在鼻梁上打了个结,“该不会——你根本都不记得自己是怎么从码头走到这里的吧?”
一贯对身边情况保持着高度警觉的精灵迟疑了几秒钟,老老实实承认了这一事实。
别说从码头走到望海楼的全程了,从走出乌尔达哈商会馆的那一刻起,她的脑海里就一直在反复回荡着里奥尔的声音、飞燕的声音、弗兰的声音、布瓦基的声音、白沙恩的声音……不同的说话声毫无顺序,杂乱无章地在她脑海中播放着。除了声音,还有阿拉木特攻城战前后的各种情景也在完全不受控制地反复闪现。尤其是斯塔尼克眼中青光闪动,毫不犹豫地挥剑斩杀一直跟在他身后的起义军战士的那一幕,几乎像是一条无法摆脱的毒蛇,来回啮咬着她的心。
有几次,她脑海中浮现的画面是她比斗神天佑女王的行动更快一步,抢在那些不祥的青绿色光芒发出之前就为他们挡住了来自斗神的精炼之力。又有几次,浮现的画面是她明明早已醒来,却又莫名其妙地动弹不得,只能眼睁睁看着米希亚召唤出斗神,在弹指间完成了对新生女王之刃们的精炼……
摆动的手指把她重新拽回现实:“喂,喂,你没事吧?”
叶达眨眨眼,涣散的视线重新聚拢回到古·拉哈·提亚忧心忡忡的脸上,随即又马上移到了地上:“唔……没,没事,抱歉……”
“不是要怪你啦,”古·拉哈·提亚放下手中的浴衣,踮起脚,小心地挑开黏在叶达眼睛前面的一缕碎发,“只是看你说着说着突然就没声音了,有点担心——唔!”
悬在头顶的,最后一根紧紧绷着的提线也被轻柔的手指拂去了。叶达双腿一软,沿着爱人抬起的胳膊,沉沉地落进他的怀中,顺便堵住了他还没说完的话。她把脸整个儿地埋进柔软的围巾里,紧紧抱住猫魅的肩膀。一直深藏在心底最深处的,复杂得没有任何一个单词能够概括的情绪一股脑地涌了上来,变成无法控制的眼泪、呜咽和颤抖。她唯一能做的事情只有越来越紧地抱住古·拉哈·提亚,像是台风中的小船紧拉住船锚一般。
被她箍住的肩膀倒是松开了,片刻前还有些僵硬的胳膊圈住她,温暖的手掌轻轻拍着她后背,让送入耳中的低语变得更加让人放松:“好了,好了,没事了喔……没事了……”
泄洪闸被彻底打开了,淤积的情绪和眼泪一同奔涌而出。回应她的是从头顶到后背,缓慢而轻柔的抚摸:“没事了……这里只有我们哦,可以放心哭了。有我陪着你,不要紧的……”
与过去相比,从博兹雅积蓄而来的情绪不过只是一团夏日午后的积雨云。疾风骤雨之后,便是雨过天晴。叶达稍稍直起身,拿手帕擦干净脸上的泪痕,亲了亲猫魅的脸颊:“谢谢,有你在真好。”
古·拉哈·提亚的脸立刻就沿着脖颈红进了衣领里,他他抓了抓后脑勺,目光立刻挪到了落在地上的彩色折页上:“那……我们本来就在一条船上嘛——要喝茶吗?”
叶达舔了舔有些干裂的嘴唇,点点头:”好啊。“趁着古·拉哈·提亚转身去倒茶,她拾起落在地上的折页,才发现那是随祭典浴衣附赠的穿着图解说明。和望海楼提供的普通浴衣相比,祭典浴衣要华丽繁复得多,穿着上也有更多不容易注意到的小细节。她偷偷用手指捻了捻红色长裙的布料,是从来没尝试过的触感,倒是在她心里激起了一丝跃跃欲试地好奇。
接过古·拉哈· 提亚递过来的茶水,叶达瞥了一眼猫魅藏在刘海后面转来转去的小眼神和微微张开又闭上的嘴角,笑着一口气喝空了茶杯,点点头:“那,去换衣服吧。”
原本几乎整个儿贴在了头发上的鲜红猫耳朵和耷拉的长尾巴立刻支棱了起来:“好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