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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 : 云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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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原型 fate/grand order 藤丸立香 , , 奥伯龙
标签 fgo , 咕哒奥伯 , 咕奥
状态 已完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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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3-11-7 06:15
- 导读
- 非常阴湿的校园生活
字数1w8,有番///wai
三四月份,樱花开了,是很美的时节。
白色的云被吹得膨胀,像橡胶层厚薄不一的气球,因为浮力漂在湛蓝湛蓝的天上,一点点远去、变换。
风总是带着一种绯色的香气,因为是从樱花间隙里吹拂过来的,下过雨后路面有小的水洼,花瓣就落在一个个分散的水面上,像落在被打碎的棱镜上。
总之因为这些水洼是微小的,当旁人从附近跑过时就会颤动,薄粉落在这种易碎的、易逝的小小水域里,不过几分钟就会沉底。
春季的美给人一种羸弱易逝的感觉,就好像穿襟而过的风一样,就像开了两周就谢的花一样,如果能长久地留下来、如果能长久地留下来……
藤丸立香突然想起了什么。
是高一时的一次放学,应该也是在三四月份,因为樱花开了。
花也不要开得那么多吧,都要看不清路了,最近风也很大,落樱比柳絮还要纷繁,周围都是一片朦胧的雾粉色。
总之在抱怨着不时钻入鼻腔的香味和因为飘零堆叠在一起呈现腐烂色泽的落花时,藤丸立香不小心撞上了别人。
“哎呀!”“抱歉、我……”
我没仔细看路。现在也没仔细看着,因为面前有好漂亮的人。
他蹲在地上将书包放在头顶挡雨。
“没关系!是藤丸立香同学对吗?你也要去办公室对吧,我们可以打一把伞吗?毕竟我没有带伞嘛,拜托你啦~”银发雪肤的美少年向他请求道。
当然没有拒绝的理由啦。他确实是去办公室的路上,这节课的老师点了两个同学去办公室搬教具,一个是他,一个就是这位叫奥伯龙的同学。正好一会儿搬东西的话可能会腾不出手打伞,两个人一起的话可以一个人打伞一个人搬东西,这样都不会淋湿。
老师可能是出于这样的考量才让两个人去拿教具——怎么可能,开玩笑的啦。
来搬教具的人是他们俩只是因为他们都是不会拒绝的好说话的人罢了。
于是他把伞向奥伯龙那边倾斜,看到后者开心地站起来,比他高一小截,钻到他的雨伞底下。一瞬间立香闻到一种香气,有别于樱花的,是他身上的香气。可能是在领口、手腕这种地方喷了香水,好精致啊。
是因为是那位人气王奥伯龙同学吗?
明明才刚入学不久,奥伯龙相貌与品学兼优的名声像夏季野草一样在年级里蔓延开来,妖精王广为人知。
你知道的吧?莎士比亚那部仲夏夜之梦。高中有着大大小小的兴趣社团,其中不乏话剧部,奥伯龙在这部剧的演出中扮演与他同名的妖精王,俘获了无数少女的芳心。对于新生来说如果刚开学就能崭露头角,在班级竞选和学生会竞选中都能占据优势,不出所料的奥伯龙成为了新一届的学生会长,每天都很繁忙。
为什么扯到了这些呢......因为他很吃得开嘛,据说是他那个社团的花销很大,因此需要他每天和各种人交涉以求资金周转,所以老师和同学都很爱找他帮忙,把繁杂的事务推脱给他。
至于立香么?他是一个勤恳努力又好说话的老实人,总是很热心地帮助别人,因此找他做事也不会遭到拒绝。用好理解的话来说就像那种少年漫里的主角,总是为能够真正帮助别人而努力着,总觉得自己有某种义务向他人伸出援手。总之两个人以这样的方式有了交集,在老师和同学一次次的可以说是有点过分的推脱事务中相识。那个时候的藤丸立香还没有感觉到这所学校的异样,或者说是同学间的异样,奥伯龙平静无瑕的美丽面容下总有一种憎恶的情绪在里面,是他后来才认识到的人生之灰。
如果你还在就好了。
春啊,请不要向我道别,请永久地停驻在常青不败的枝头。所以这篇故事是藤丸立香的青涩回忆,是从呕吐物般腐臭肮脏的青春中打捞出的一点樱色,也是奥伯龙 伏提庚的故事。对于人类来说反复咀嚼最肮脏的记忆是过于残酷的事情,但是对于藤丸立香来说,那是他最重要的回忆。
因为对他来说最重要的人就困在那团腐臭物里,除了那里,他再也找不见他。
01 夏末无法驱散的热
第三次和奥伯龙一起把老师随手塞过来的资料送去办公室,去办公室以后又被别的老师拜托去搬器材,路过班上几个叫不出名字的同学被拜托去自动售货机捎带一瓶饮料。
“麻烦啦,大好人同学~”
“藤丸同学看起来很忙诶,你们还要叫人家捎带。”
“说是这么说,你不也拜托人家了吗?哦对、对,原来你是叫藤丸立香啊,多谢啦~”
真是的,为什么连饮料都要麻烦别人买啊?明明连我的名字都叫不上来。立香在心里抱怨道:学校里自动售货机不是走两步路就有一台吗?两个人走着走着,决心要远离乌泱泱的人群,夏末的太阳依旧晒得发烫,便尽量往走廊的阴凉处走。
旁边的奥伯龙仰起头喝藤丸给他买的蜜瓜汽水,脖颈的线条优美流畅,光从他身侧打过来,显得那一处皮肤白皙透亮。海蓝色的眼珠看向的是远方,话却是对着立香在说的:“你这样勤恳老实的人最好不要暴露自己的本性哦,因为他们都是一群蛀虫。”
他的声音温和好听,吐露的话语却很刻薄,和他笑着的表情很是违和。
“哈?奥伯龙为什么要这么说,明明大家都给予了你很多帮助,虽然事情确实多了一些,但奥伯龙的秋之森不就是凭借这个才能运转下去的吗。”
“你说得对,但是我和他们是交易哦。如果不通过努力作为交换的条件,就要被收取无力承担的代价......你获得了什么吗?毕竟你没有索求任何回报,好名声可能算是吧,哎呀大家都知道‘新生里有个热心的人叫藤丸立香’。但仔细想想,这能被归类为好处吗?因为立香的到来我的肩上变得轻飘飘的了哦?哈哈,你这不是被狠狠地压榨了吗?”
奥伯龙在说到“轻飘飘”这个词的时候用指尖扬了一下他那身复古衬衫上缀着的花边,看起来确实很轻盈。现在他两手空空,立香像手持重物的侍从一样随国王游幸花园。
看着奥伯龙飞扬的神色,藤丸立香耸了耸肩:“虽说确实是吧,但是奥伯龙你不是变得轻松了吗?你应该感到高兴的吧。之前看到被呼来喝去的奥伯龙心里很不是滋味......”
糟糕,不该说出口的。这不就暴露了他一直在观察奥伯龙的事情吗?不过观察和想要接近奥伯龙的人很多,他只是其中一个,他只是在台下注视着这名华丽舞者的观众之一罢了,虽然目光不合适地聚焦在幕后部分。
奥伯龙的脸冷了下来,说出了不符合长期以来经营形象的一个词:“蠢货。”
风声也静下来,明明在嘈杂的校园里,却静得只能听见呼吸。藤丸立香跟在突然显露出不耐的王身后,只要走得慢一些,那纤瘦的背影很快就会消失不见。汗从藤丸立香的额头渗出来,并不方便挪动的器材走两步就会歪斜,需要他抬腿将其顶回怀里,分明的棱角也咯得他生疼,手臂和胸膛之间还夹着一罐饮料。他像一个走钢丝的小丑,在地面上两步一歪斜地走着。
原本只是出于习惯和想让奥伯龙轻松一些的目的做出的选择,在对方那段刻薄的话语落音后,出于善意的帮助在心中变了性质。
“总有一天你会发现你做的事情都是自我感动。”
奥伯龙向他这样劝告道,似乎是在说这所学校里的人不值得别人为他们付出。
因为当时的藤丸立香只是高中生,所拥有的人生经历也不过才十几年,并未设想到后来发生的恶性事件。认为只要是在学校里,大家的想法和目的就很单纯,奥伯龙的话是把同学身上的小小惰性无限放大,学生本质是单纯且普通的。
但正是因为单纯,才会孕育出一种未经雕琢的恶意——一种未加约束最为原始的恶意。在学生本身缺乏自制力和学校教育体系本身缺乏道德约束的情况下,一种丑陋得令成人发笑的“恶”诞生了。不过,这部分是后话。
02 我的青春它如诗如歌
“真美啊......”
在台上的王子阖眸谢幕后,台下爆发出雷鸣般的掌声,这种场景不止一次在学校供学生表演的活动中心上演。自从奥伯龙入学并成为秋之森表演部的部长后,这个原本走向凋敝、濒临解散的社团取得了超高的人气,并且每场演出的服化道肉眼可见的变得精致奢华。
一方面是奥伯龙自己制作道具的水平很高,另一方面是奥伯龙为人处世十分圆滑,通过人际交往筹措到了不少活动资金,当然方式也有借贷......所以半学期过去“妖精王”就变成了“借钱王”,但同学们依旧很热衷于去观看奥伯龙的演出,一边抱怨“借钱王到底什么时候还钱啊”一边又沉浸于演出带来的精神愉悦。在枯燥单调乏味的校园生活里,突然多了一种从弱势同学身上取乐以外的娱乐方式,那一段时间对秋之森家伙们的取笑好像都减少了。以前他们在说的都是:“好土啊......为什么会有那样的家伙在学校里,感觉光是看着就能闻到臭味了。”
“秋之森是什么土得要死的名字,光看到那种幼儿园简笔画一样的海报就没人想去看这种过家家性质的表演啦~”
“这是什么独行侠避难所吗?”“话剧社的虫子会不会是有表演型人格的精神病啊?”
其实大可不必对学生社团活动性质的表演做出如此恶劣的诋毁,只是这个社团的组成人员大部分都是在班上被孤立的存在。社团起码能够给这些人提供一个交友、交流的地方,虽然活动地经常被抢占,但一群人在一起总比以前孤零零的在班上,一遇到组队活动所有人都从身边散开要好得多。有了一个团体以后好像说话和反抗都比之前更坚定些,才终于让那些位于班级金字塔尖的人不悦地蹙起眉头。
这个学校内不管是教育资源还是人际资源都有很强的竞争性,外貌出众、学习能力强或者本身家庭条件优越的人自然就位于金字塔的塔尖,奥伯龙虽然条件拮据但起码占了前两者,因此突然来到秋之森,就像庇护他们的“王”一样。以往秋之森的门口只能看见别人对方的垃圾,现在却摆满了鲜花。秋之森的“小虫”们只是默默感激奥伯龙的到来,奥伯龙与他们却没有过多交流,只是每次活动时间都会准时出席,并提供需要的东西。
当那个皮肤黝黑脸上有很多斑点的怯生生的女孩穿上树装站上舞台角落扮演背景时,藤丸立香听见旁边的窃窃私语:“哈?看起来好恶心啊,那个像虫子一样穿着树壳玩偶的人,为什么要让他们社团的人参与啊,只有奥伯龙一个人不就可以了?整场演出都被毁掉了。”
你看吧,那些暂时息声了的东西从未消失过。
这所学校里有藤丸立香之前未曾发觉的潜在金字塔,校内管理松散而资源几乎只倾斜给优等生和学生会干部,所以出现了学生间的三六九等。
藤丸立香由于性格和好人缘目前还是“上等生”,虽然经常被麻烦去做各种各样的事情,但学生间的私下聚会和一些重要活动从来不会让他缺席。而且和风评好的学生交际,能够扩大人脉圈子,从而获得额外好处,这一点在奥伯龙身上体现得格外明显。
奥伯龙就是借此在开学半个月内当上了新任学生会长,还把秋之森表演社团从解散边缘拉了回来。
虽说在明面上学生之间没有什么区别啦……但是别在奥伯龙制服胸口的胸针真的很精致,奥伯龙本人的领带似乎也比其他人材质更高级,整个人看起来也更为光鲜。见过奥伯龙的人绝大多数都会喜欢他,他俨然是这所学校的校园明星,某一天奥伯龙在评价藤丸立香的时候对他说:“如果按在别人眼里的闪光程度来评分的话,立香应该有八分吧?”
“哇,意料之外的高评价,那奥伯龙你呢?”
银发雪肤的少年用指尖俏皮地点了点嘴唇:“我当然是十二分啦。”
所以奥伯龙无疑是校园内畸形竞争的受益者,至少站在他的立场上,似乎没有理由在刚上任之初就贬低自己的支持者们。毕竟不受欢迎的人只是少数,在相同校园地位的学生之间,很难拥有底层视角,有的人甚至可能都没发觉这里还有“那样”一群人存在。
把同学当成奴隶驱使,或者以看虫子的眼光对待,这种事无论如何都说不上光彩,所以不会被搬到明面上来。
新一届的学生通常在入学初就出现几个视觉焦点,这样的人很容易形成第一梯队,也就是站在塔尖的人。其他普通的同学会努力与他们交际,拓展人际圈子,为自己争取到人脉和声望,从而实现晋升。这些都不是明确写在校规里的,但是却成为约定俗成,所有人不自觉地遵守这一规则,老师和校长很少对校内的事情表态,这是校内资源分配极不平衡的产物。
俗话说激烈的竞争能培养更杰出的人才,只要有那一两个出类拔萃的人物,其他的枝杈枯死也没什么关系……
本来这个社会上就不需要那么多只会挤压就业空间的弱者啦,早点在校园里就被抛弃掉就好了,把资源全部留给精英吧。
“所以你明白这所学校的精神内核了吗?”
“哈?”
藤丸立香睁着单纯的钴蓝色眼睛看着奥伯龙。“你难道是突然搬过来的?你完全不做调查吗……”
一开始为立香反应感到疑惑的奥伯龙瞬间想到了合理的解释。
“真是可怜可悲啊,”奥伯龙突然笑了起来,用那好听的声音吐露出蔷薇花刺般的话语,“好好享受校园生活吧,老好人同学。”
因为没有能登上舞台而不被恶意攻击的女演员,为了保护社员,奥伯龙只能提着繁复的舞裙,扮演妖精王奥伯龙的王妃缇坦妮娅。
藤丸立香坐在台下,和其他内向胆怯的社员看着他们在舞台上独舞的“王”,他是那样烨烨生辉,仿佛日光从不存在的穹顶倾泻下来照到他的身上。
他会找到自己的缇坦妮娅吗?
谁也不知道。
03 秋天的风声是枯萎
“不要再打他了!”藤丸立香推搡开围作一圈的人群,从里面拉出像虫子一样蜷缩的人,站到那位被打得鼻青脸肿的人前面。
“喂,藤丸,这个人可是偷了东西的哦?你难道要帮着小偷吗?”
明明不是在中世纪,藤丸立香却觉得在注视着一场女巫审判,人群密不透风、黑压压的一片,只有头顶留有缺口,阳光就从那里照下来,衬得这些人的面容更阴森可怖。藤丸立香抓着那人的手腕,皱着眉认真问他:“告诉我,你偷了东西吗?”
“没、啊!”他发出一声惨叫,某人剜来刀子一般的目光让他改变了说法,“是我偷的、是我偷的!我偷了东西。”
“您,”他甚至用上了敬称,“您不值得为我这样做,我确实偷了东西,请大家送我去警卫室吧。”
“咔哒——”
有什么东西断了,像一滴墨滴进无边的黑色里,发出那种又冷又轻的声音。
像虫子一样的人在地上扭动着,失去了作为人的尊严,以一种可悲而绝望的丑陋姿态存活。
藤丸立香开始生气了,他用力抓住“虫子”的手腕,用他那双在这所学校里显得过于清澈和正直的怒视着他,同时也是怒视着周围的所有人,一字一顿地问:“你偷了什么东西?”
“是、是这个......”“虫子”开始费力地翻找起来,似乎从身上找不出一样像样的东西来。
离“虫子”最近的人揪住了他的衣领,沉着嗓子提示:“是钱包,钱包对吧,你偷了我的钱包。”
“对、对!我偷了您的钱包,现在还给您!还给您!”
一个破破烂烂夹着家人照片的钱包被翻出来,交到揪着“虫子”衣领的学生手上,周围哄堂大笑,有人在说:“你怎么会有这么破烂的东西。”
于是那个人皱着眉头拎起钱包,极为勉强地把它放进自己的口袋,还用纸巾来回擦拭自己的手指,像做出了多大的牺牲一样。
那个钱包里还夹着这个穷得叮当响的“虫子”的家人照片呢,即便是这种东西他们也要抢走,然后再给他扣上一个小偷的罪名,让他去接受处分。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这样。”藤丸立香想不明白。
为什么对方不选择反抗,为什么会这么懦弱和恐惧,做些什么总比被迫承认这些强加而来的罪要好啊。
藤丸立香把钱包从那个人的衣袋里夺回来,把照片扔到他的脸上,说:“不是说这是你的钱包吗?难道你长这个样子吗?还是说你也穷得三百日元都要专门放进这么破的钱包里吗?”
“虫子”扑通一声坐在地上,神情呆滞,连之前那种细小的声音都不再发出了。
和藤丸立香对峙的人露出憎恶的神情,思量再三还是将钱包扔了回去,其他人也觉得一场课间娱乐被无趣的人破坏,翻了翻白眼后兴致缺缺地散开。
“藤丸同学,我本来以为你是很有趣的人,现在看来你和他们似乎也没什么区别。”
之前对自己很友好的女同学这样说道。
可能在她自己看来自己还算好心,给了藤丸立香勉强的劝告,算报答之前对方帮助自己跑腿的事情。
“虫子”捂着伤口站起身,穿好之前在挨打时被人扯散的衣服,他用那种虚弱又空洞的声音问藤丸立香:“藤丸同学为什么要帮我?”
“你为什么会问这种问题?为什么不反抗?!”藤丸的声音有些大,甚至吓到了他自己。
他听见“虫子”疑惑地诶了一声,像真的听到了什么让他无法理解的事情一样:“因为大家都是在玩游戏、都是在演戏嘛。他们在演打人的人,那我就是被打的人嘛。说不定等他们玩腻了,我就不会被打了哦。”
藤丸立香看着他身上的伤口和淤青,只觉得不可理喻。那种幻想一般可笑的话在他耳边萦绕,让他觉得耳朵都烂掉了。
他扯了扯被汗湿的校服,让风灌进后背,不想多做停留地迈开了步子,突然在斜前方看到一抹银发,旋即对上一双冰冷的蓝眸。
奥伯龙抱着双臂姿态傲慢地靠在对面教学楼的墙壁上。
他一直在这里,他目睹了全过程,身为学生会长却什么也不做,难道他只会选择保护秋之森社团的人吗?
为什么?到底为什么?
藤丸立香心中的疑问要透过那双任何人都不敢直视的眼睛向奥伯龙直击而去。
矜骄的王者弯起眼眸,向他露出春风般和暖的笑容。
仿佛刚才发生的一切只是一夜之梦。
04 死亡螺旋
果然经过那次的事件,藤丸立香被大家孤立了。
有时候是在水杯里发现自己被剪碎的照片,有时候是喝汤发现被加了致死量的盐,立香在感叹他们行为幼稚的同时也认识到,自己也变成了所谓的“虫子”。
这种行为就好像在说:“我们之前那么捧高你,没想到你毫不领情,既然那么想帮助‘虫子’,就成为他们当中的一员吧。”
不过事情发展成这样只是早晚的事,就算那天他没有出手,按照奥伯龙的说法,他最后也会被大家抛弃。
因为藤丸立香最初被大家仰视的原因仅仅是:“没想到这里居然真的有一心帮助别人不为自己着想的傻瓜诶,太好笑了,假的吧?好有趣好有趣,这样的人要好好观察他,好好研究一下......总能找到破绽的。”
这里的人精神匮乏和自私到好笑的地步,所以只要有和他们完全不同的生物出现,就会像虫子一样蜂拥而上。打量个不停。从别人身上获取精神愉悦是他们最热衷的事情了,平常欺凌同学也是这个原因。
扭在一起的肢体很好笑,鼻青脸肿的样子也很好笑,痛哭流涕的样子更是像马戏团小丑一样让人看到就要笑得停不下来了。啊啊......好有趣,好有趣,要是能有源源不断的乐趣就好了,至于谁来当被欺凌的人?哎呀丑角总要有人来扮演的嘛,新生快点来到这个校园吧——来到我们被冠以青春和美好之名的校园。
所以不管拜托什么样的事情,只要在自己能力范围之内,藤丸立香就愿意伸出援手。时间一久其他人就会发现这样的立香和仆人也没什么区别,能像奴隶一样被驱使,既然享受腻了观察老好人带来的乐趣,就让他变得和“那些人”一样吧。
这个时候就到了地狱了。
“不属于这里的人却误入这样肮脏的地方,到底是说你比较可悲还是这个地方比较幸运呢?”
没有抛弃藤丸立香的奥伯龙这样说道。
宵禁时分穿着睡衣的奥伯龙拉着穿着睡衣的藤丸立香,在空无一人的活动楼穿梭。
“反正你已经被大家排挤了,遵不遵守校规都无所谓吧,反正总有人会找各种理由给你记过的,不过幸好我是学生会长嘛,可以篡改一下。”
“奥伯龙不怕和我在一起影响到自己苦心经营的人际关系吗?”
“哈哈,”开朗的王子笑得直不起腰来,让立香觉得很夸张,他拍了拍立香的肩膀,“有秋之森的那些家伙在前,加你一个不多不少啦。而且这所学校里的人绝大多数都很喜欢我。”
“虽然让我感觉很恶心就是了。”
这是奥伯龙、或者说那个光鲜的学生会长该说的话吗?
藤丸立香这样想道,没有说出口。
然后他跟在奥伯龙的身后,发现周围的环境越来越诡异,甚至散发着腥臭的湿腐气息,藤丸立香想叫住奥伯龙,发现对方不知道从哪里掏出来一根细长的铁条,公然撬动贴着封条的锁。
“刺啦”一声,铁门被重重推开,像硬生生扯下一条人腿一样发出令人牙根发麻的声音,陈旧的血迹出现在藤丸立香面前,像生物被划烂的肚皮,露出腐烂的内脏。
“这是什么?”立香惊恐地问奥伯龙,“不要进去!”
以这个屋子里传出的气息来说这里肯定有尸体,不对,甚至有可能都不是尸体,一堆一堆的肉块放在角落里散出臭味,像枉死者的哀嚎。
“你知道吗?”
奥伯龙那双海蓝色的漂亮眼珠很亮。
“这所学校里最受人推崇的学生就是我了吧,嗯......你知道像这样的学生甚至可以干什么吗?”
洁白的鞋跟就这样跨入了脏污之中。
“我甚至可以杀人哦。”
细微的虫子翅膀振动般的风声传来,汗水从下颌滴落的同时藤丸立香收缩的瞳孔也定在那里。
“开玩笑的啦——”不合时宜的俏皮玩笑被奥伯龙说出了口,“怎么样?刚才有被吓到吗?”
这一点儿也不好笑。本来就觉得奥伯龙是在开玩笑的藤丸立香还是瞪了奥伯龙一眼。然后学生会长打着哈哈开始解释这里的一切:“本来还想说犯罪现场已经准备好了,打算让立香死一下配合的!但是看到立香那么生气,还是算了!”
“为什么要带我来这里?这里到底发生了什么?你为什么又会知道这里有这种东西?”几乎要因为臭味呕吐出来的藤丸立香连连发出质问,他一刻也不想在这停留,尸山血海般和恨意和哀怨垒砌在这里向他袭来,他仿佛听见有声音在说:“你为什么要来到这里......救救我、快离开,好恨啊......我要杀了你、帮我杀了他们——
你是无罪的。”
“嗯......总的来说如你所见,这里就是没有被清理的杀人现场,或者说被刻意保留下来但是禁止人踏入的现场。”
“在某一个平凡的日子,在每天都会发生的霸凌中的某一场,一群人不慎杀死了一个人......当然也不排除故意杀人的可能性,总之结果是这里的学生犯下了杀人的罪行,闯下了大祸。”
“这群智力低下的巨婴低能儿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的罪过,也不知道如何处理尸体,初来乍到、怜悯他们还是孩子的老师帮他们处理了尸体,尽全力补偿了被害者家属,在确保外界没办法进入现场的情况下保留了血迹,以此来警告学生们不要再犯,如果再发生这样的事件所有的证据都会被移交给警察。
但是学生们还是再次杀了人,因为杀人有快感,这里的学生不少都满足符合所谓的连环杀人犯三元素。而且这里没有任何娱乐方式,也没有通信手段,在底层无法被听到声音的绝望的学生们只能以这种相互侵蚀的方式获得精神上的快感,于是为了防止老师将证据移交给警察他们把老师也给杀了。但是因为没有人再帮他们处理尸体,尸体就被堆放在这里一直腐烂,散发着臭不可闻的气味。
只有那个老师着手处理过恶性事件,其他人大有独善其身的意思在......所以这种事不加管制,后来也就泛滥了。
不过后来他们变聪明了一些,知道把尸体扔进后面的湖里,不过也只是朴素的处理方法,完全是仗着这里与世隔绝才这样做嘛!所以这里只是一个象征着学生们的愚蠢的初始抛尸地点,真正的抛尸地是那个湖,不光学生会用,老师也会用哦。有时候老师侵犯了学生,后者挣扎着死掉以后也会被扔进这里,这个湖就是一个垃圾桶,讨厌的人都会在这里消失!都扔进这里就好了。”
风依旧在吹,那种堆积了几年甚至可能是十几年的尸臭味一起涌来,灌进藤丸立香的鼻腔,让他想把整个腹腔都用手掏出来。
奥伯龙一只手捏着鼻子,另一只手递给藤丸立香纸巾,说着:“很恶心对吧,你是被抛弃来这里的吗?真是可怜啊,要被迫和这些涌动的蛆虫待在一起,抱歉让你受了这么多折磨,一切都会结束的。”
这里是一所全封闭式管理的学校,被冠以青春和美好之名的培养人才的学校。
事实上没有人能听到这里的声音,也没有人在乎,整个学校基本处于无序管理之下,老师上完课就会离开学校,甚至有意识地避免与学生有私下接触。可能是因为一开始倾力投资并建造的资本家去世并且无人接管吧,后继者只是随意地打理。所有人像是教育实验的试验品,看在这样的无序和自主的野草中能生长出怎样的花儿。反正在这里发生的一切都不会被透露给外界,在外面的时候会拥有和在里面截然不同的人生嘛。
也就是说——只有在这里能体验到不用承担后果的犯罪乐趣哦?
没有任何通信手段和娱乐方式的囚牢,传不出一点声音的真空压缩袋,这所学校里的学生不管是谁都像蛊虫一样压抑,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生物。
做什么样的事情能被看到啊?想要被听到,不要淹没我的声音,要窒息而死了......
好痛苦、不要漠视我......
操纵着提线的人终将会将一切引向一个结局。
这结局也许是毁灭,也许是解脱。
05 诗的名字
那就是在奥伯龙最后一场演出上发生的恐怖一幕。
恐怖一幕?哦,抱歉,我还没展开来说呢。
总的来说就是奥伯龙那场讽刺意味极强的演出,把被隐藏在活动室顶楼和沉尸湖里的一切以话剧的形式表演了出来,刚开始学生们还饶有兴致地观赏、并由衷地赞美,随着时间的推移会场内的气氛凝重下来,藤丸立香看见有几个学生的脸色变得很糟糕,咬紧了牙关,像是要站起来和奥伯龙对峙。
“你到底在干什么?你是什么意思?!”
即便蠢钝如他们也能看懂奥伯龙明明白白刺来的恶意,他们蜂拥上去将奥伯龙推倒在地,砸毁了舞台布置,摘掉他的王冠和披风,把那身华丽的伪装撕碎。
被扒得只剩校服的奥伯龙大笑出声,从衣服里拿出一部手机,展示了一下上面的通话记录。
手机?这是会出现在这里的东西吗?这里不是有屏蔽信号的装置吗,怎么做到与外界取得联系的?明明从入校开始每天都会有严格的审查,就算是学生会长也不能幸免,在校的学生会干部对待通信设备的搜查也很审慎,毕竟这种东西一旦出现,就有可能毁掉他们的人生啊......
还是说已经毁掉了呢?
“为什么会惊讶呢各位?离了你们当中任何一位我都办不成这样的事情呢,不过我本来就比你们聪明一点,不如说是低等生物和高等生物的区别吧......”
奥伯龙咧开了嘴角,但是眼底毫无笑意:“大家为了我许诺的空头支票真的很努力,连重要的身份信息都愿意透露给我,所以我用大家的身份去借了高利贷,包括刚才被你们毁掉的这身衣服都是借贷来的。这么多天过去了应该已经利滚利滚利滚利到了无法支付的程度吧,真好笑!真好笑!”
拳头就快要落下来,藤丸立香从未想过那个一尘不染的“妖精王”会落到和秋之森的“虫子”、和他一样的境地,他想上前阻止,想尽全力阻止一切。不是阻止周围的那些人,而是阻止奥伯龙,他总觉得如果不做些什么,奥伯龙就会向无尽的深渊坠毁、崩落。
果然......事情还是发生了。
他看到匕首的寒光,是用来做道具的短刃,被奥伯龙轻巧地捏在手上,不论何时他说话还是做事都给人一种举重若轻的自如感:“这把刀可是真刀哦?再过来我就杀了你们。”
因为刀后撤了一段距离的人愤怒地向奥伯龙质问:“到底为什么?明明你也,你挪用资金、盗窃还有借贷的事情我们这里都有证据,你为什么要背叛我们?”
“哈?”奥伯龙的眉尾挑起一个锋利的弧度,“拜托,挪用公款这种事情和杀人罪比起来简直是九牛一毛吧?不过不和你们纠缠了,我们去下一个地方吧。”
奥伯龙很快从这群人中脱身,踩着那双扮演王子时才会穿的高跟皮鞋迅速地跨上楼梯,身后的人追赶却始终跟不上速度,直到对方在顶楼停下来。
这时是白天,封死的窗口被彻底打开了,风和阳光一起灌进来,气息又热又令人作呕,奥伯龙就站在那一滩污秽的遗迹里,站在那个窗口前停下来。
“呕——”
周围传来此起彼伏的呕吐声,奥伯龙的声音变得很刺耳:“为什么要吐啊?对于自己的杰作都会觉得恶心吗?啊?”
“这里到底是什么?为什么要带我们来这——呕——”
为首的学生真的吐了出来,呕吐物和已经干涸的血迹混在一起更让人恶心,那人的眼中真的有疑惑与不甘,通红着双眼瞪向奥伯龙,像在洞穴中被天敌猎杀了父母的幼兽。
“这是被你们拥护的人犯的罪,我不确定你有没有参与,不过毕竟有致幻药物的存在,可能做过后就暂时失忆了吧。不过没有关系,我打算毁掉你们所有人的人生,我已经报警了,不会放过任何一个,你们和那些关在监狱里的罪犯一样,都值得一个绞刑。”
到底是......什么样的少年少女才能犯下那种罪恶呢?
可能是吸食了药物,可能是在不会被道德与法律约束的孤岛中,单纯地以虐杀取乐。
只要碎尸方便处理尸体就可以了吧?为什么要在活着的时候把人的肢体一块块撕扯下来,挖掉眼睛、割掉舌头,把内脏剖出,堆成血淋淋的花环。为什么要以他人的血祭来换取自己的青春,千年未在世人面前降临的邪神啊,请你救赎我、给予我活下去的勇气,我将为你献上这世界上最美的头颅、和永远流着泪的眼睛。
奥伯龙抽出之前表演用的那把刀,对准自己的喉咙割了下去,血成花成雨得大片铺洒开来,像罗马万神殿穹顶降下来的玫瑰花瓣一样飞溅到了围着他的那群人身上。
他捂住血流不止的伤口,保持最后的体面,拼尽全力从身后那个窗口跳下,沉入那片被丢弃了无数尸体、掩盖着这所学院腥臭腐烂的脓毒之湖。
这就是演出的最后一幕,奥伯龙人生最后的结局,他高傲地说着:“让我们来演完终幕怎么样,你们所有人杀了我,这够有趣吧?犯下前科的你们会不会直接被认定为犯罪嫌疑人呢?反正不会找到尸体的吧?除非把湖水抽干的话——”
奥伯龙自刎,从窗子上头也不回地跳了下去,让自己冰冷的尸体沉入湖底,只是眨眼的功夫他就从面前消失了,除了刀划破皮肤时喷涌出的血液,什么也没有留下。
奥伯龙真的就这样死了。
被人群排挤在外甚至都没能走到中心的藤丸立香跌坐在地,空洞而绝望地看着同样混乱的其他人。
虽然他们或多或少都有罪,但并非每个人都犯下了杀人的罪行,对待这样的栽赃他们感到恐慌。
血是热的,溅到他的衣领上,和之前体育课奥伯龙不慎摔倒擦伤时留下的血迹一样,破碎玫瑰花瓣般的边缘,像失去磷粉暗淡无光的蝶翼。
他不明白奥伯龙为什么会突然选择自杀,不明白为什么会以这种方式报复所有人,他从一开始就是误入这所学校的学生,是奥伯龙口中可怜的“被抛弃者”,是一个早已被决定了角色的观众。
观众?对了——在今天的事情发生以前,奥伯龙很认真地把他叫出来说:“不好意思,可以请你不要来看我的下一场演出吗?”
“奥伯龙不希望我出现在那里吗?”
“虽然这么说一定会让你伤心,但是我不愿意做一些对我而言无益的伪装,所以为了防止你觉得我是在口是心非,我非常认真、郑重地告诉你——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面前了,请你不要再出现在我的人生里了。”
然后奥伯龙的人生就戛然而止了。
不近人情的王、乖戾的王、善妒的王。冬之王子、春之歌者、故事的演绎者。
请你——请你不要向我道别,请你不要以这样仓促又悲惨的方式孤独地坠向死亡。
在用尸体、仇恨、诅咒、恶意堆砌而成的校园里,奥伯龙其本身也是一个谎言。
年少的阴谋家欺骗了所有人,包括爱自己的与恨自己的,即便爱己之人常伴身侧,恨己之人屈指可数,奥伯龙也依旧选择让他人和自己一同坠毁。
奥伯龙的心中没有爱,他是和这所学校里的人一样被迫造出的弗兰肯斯坦的怪物,他和他们一样可悲,他的心是一片空洞,只有对这个世界的憎恶和愤怒罢了。
我还能再听到你的故事吗?
06 他的故事
奥伯龙没有死,因为他杀过人所以对伤口造成致死的程度有所把握,割下一道浅口以后使用了血包,血也是从自己身体里抽出来的。
他没有留致命伤主要是因为不想让自己的尸体被这群人围观和侮辱,光那种目光在他身上停留就够恶心了,他要留力气让尸体掉进湖里。
对,他真正打算赴死的地方是那片湖。
其实如果报警有用的话这所学校的乱象也不会持续那么久了......所以他在外面犯了足够严重的罪,严重到要让警方动用一切力量来找到他的藏身地点,经济犯罪他还是很擅长的,顺便故意留下了杀人罪的马脚,虽然对方是自愿的嘛......
只要掉进那片湖里,他们肯定会为了搜寻他的尸体去那片一直以来没曝光在世人眼前的湖,然后就会发现数不清的尸体。那罪恶之湖啊......脓毒之湖、诅咒之域,是多少孩子的埋骨地,淹没着那些怀揣美好愿景却仓皇死去的学生。
如果没有那些花儿、那些被注射进身体里的药物的话,他们应该能享受美好的校园时光毕业后步入大学吧?不过还是选择别的学校比较好。
意识、在下沉,伤口泡在水里很疼,从脖颈处溢出的血液绕成艳丽的红丝,像要捧出一颗最美的头颅来。
他睁着堇青石般的眼睛看着头顶的天空。
真美啊......那样蓝,那样夺目,他都不太有机会纯粹地欣赏周围的事物,所有的东西入眼都会让他无比恶心。他的心中没有爱唯有憎恶,憎恶是支撑他活下去的理由,一旦憎恶的东西都消失了,他也就要走向毁灭了。
好美......
像即将消逝的春樱一样落入他心底的美,随着他生命终止在他虹膜上一淌而过的天色,让奥伯龙突然不想去死了,他用尽力气从湖水里狼狈地爬出来,在周遭环绕的浓绿色树荫的遮掩下逃走了。
某种意义上他也是很纯粹的人,因为恶心而想毁灭一切,因为天色很美在要终结自己生命的时刻突然对这个丑陋的世界有了留恋。
这就是阴暗、复杂、扭曲、想要倾诉一切又对过往决口不谈、纯粹的奥伯龙本身。
他从那片吞噬了一切罪恶的湖里逃了出去,也彻底地在这座学院死亡。
07 奔赴死亡的夜晚
奥伯龙其实有过父亲,啊......大概吧?
因为人生理学上肯定会有父母的嘛,不然孩子就没办法诞生了对吧?所以不负责任的父亲抛妻弃子后奥伯龙也被母亲抛弃了,从九岁开始独自生活,依靠这个年纪的孩子稍有的谋生能力居然活了下来......虽然还是一幅皮包骨头的消瘦样子,平时吃的不太好,所以后来怎么养也养不出肉来。
没有本金的话很难获得利润,但是奥伯龙发现用骗术可以在无本金的情况下获得很多钱,虽然翻车过不少回啦。在吃了毒打、辱骂、当非法童工的苦后总算是活下来了,为什么他不去孤儿院呢?哈,那种地方虽然可以白吃白住,但是和地狱没有什么区别,虽然大人们也很蠢,但和大人交涉比孩子轻松,同龄人总是蠢得让他难以忍受。
而且进孤儿院的话就被束缚住手脚了,他就不能做想做的事情。
现在的生活尽管辛苦,但还算自由吧。
春天一年年过去,他一时兴起养的花开了,那样细弱花茎撑起来的蓬勃的生命力极为清丽,让他不可思议之余觉得有些恶心,但这种情感并非讨厌。
从那样的土壤里长出的花是贫弱的,那样细瘦的茎叶供养相比之下过大的花苞,像是弱者拼尽全力绽放出的奇迹。就好像一个残障人士付出比常人多十倍二十倍的努力取得了辉煌的成就,那种奇迹令人忍不住倾情赞美的时候又混杂着悲惨,他是耗尽了全身的气力才能够与正常人肩并肩的,如果没有这份残缺他会有更灿烂的人生。
奥伯龙从不以悲惨为美,如果可以它希望这株花能以健康的姿态绽放。
他把花放到阳光最好的窗台。
没多久就是秋天了。啊......秋天,到了很难积攒热量的季节。深秋的时候不管吃多少出门身上都会发冷,他身上又没多少肉,冬天的衣服也不够厚,很容易感冒。
为了生计而担忧的奥伯龙蹙起眉头。
再想办法找个兼职吧。
日复一日地重复着这样生活的奥伯龙很快到了上高中的年纪,尽管每天活得这样无聊又没有希望,比任何人都要厌世的人比任何人都要努力地生活,这是发生在他身上的事情。
很独特吧?奥伯龙其人像一滩泥泞的死水中熠熠生辉的堇青色宝石,尽管他自己都未曾发现。他展着洒满亮闪闪磷粉的蝶翅在死水里前行,在他人眼里活成了无比积极的实干家模样,他这样的生活在持续到入学前一年终于破碎。
遗弃了他的父亲突然联系到了他:“你是我的儿子是吧?虽然我忘了你的名字,但是应该没有错,你到我这里来吧。”
啊......在抛妻弃子以后那个人居然混成了资本家啊,拥有一家企业掌握着绝对的话事权。
绝对吗?毕竟那个老头子都快死了,权力早在不知不觉的情况下被转移给其他职位高的人了。他躺在床上动都动不了,连拔掉自己气管的力气都没有,虚弱和老态龙钟成了那个样子,甚至都失去了放弃生命的自由。
那个人在后来有了很多孩子,孩子们都觊觎他的遗产,但他要把所有财产捐赠出去,因而孩子们在想办法获得父亲的家产之前绝对不能让他死去。只要吊着命就可以了,至于有没有清醒的意识,无所谓啦。
奥伯龙居高临下地看着病床上宛如死尸的男人。
皱巴巴的皮肤,浑浊的眼睛,稀疏的头发,一直在颤抖合不拢口水都会淌出来的嘴,就算拥有了数不尽的财富也还是沦落到这幅凄惨的样子。啊这就是将死之人的样子吗?和尸体的区别就是能呼吸吧?奥伯龙光看着就觉得要吐出来了,为这抛妻弃子的男人感到恶心,为这连去死的自由都没有的男人而感到悲哀。
“只要你杀了我......我会留一笔财产给你......”
苍老枯槁的手指第一次指向了十几年没见过面的儿子。
奥伯龙心中顿时有种无从宣泄的愤怒。
为什么?为什么要用到他的时候立马就找到了,而在这十几年里把他像垃圾一样丢掉,让他自生自灭?什么啊?哈、明明对他的境况一清二楚吧,对他像虫子一样在底层挣扎的事情了如指掌,所以才会把杀人这种事情交给他来做。
什么样的父亲、什么样的父亲才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十几年不闻不问,找回来的目的仅仅是为了让对方杀掉自己。
奥伯龙在他眼里是一只虫子吗?还是一只任人处置生死的牲畜呢?
不过他还是照做了,悄无声息地。
因为老头子给的酬劳十分丰厚,但他又确实缺钱,他把老人的死伪装成了自然死亡然后拿着钱从医院里消失,在一年后进入了高中生活。
也是因为这件事,让奥伯龙在发现这所校园的本质以后,觉得学校里的人和他一样,是被狂妄科学家不顾他们意愿创造出来的弗兰肯斯坦的怪物,扭曲的造物。
想要被了解、想要被听到。扭曲的恨意(爱意)在蛊虫构成的尸山血海中一瞬间倾泻出来,向那个纯粹无暇到刺眼的人影飞去。坠落吧坠落吧,不论是光也好暗也好,如火山岩浆般倾巢而出的、浓烈而炙热的恨意,从镂空的穹顶倾泻下来,宛如末日审判时炙热的光。
这注定是悲剧的人生,就这样落幕吧、落幕吧。
08 在花雾中
那是事件解决的三年后,藤丸立香作为唯一被认定无罪的学生受到了保护,办理了转校手续,顺利地读完高中最后步入了大学。
他期待已久的樱色青春迟来于新的校园,被过去的日子锻炼出来的审慎态度引起了新同学的不解,在解释过后对方说:“啊,你真是很不容易呢。不过幸好来到这里了,大家都是很好的人,不会那样对你的。”
澄澈如洗的碧蓝天色那样美......像宝石一样。樱花被吹到天上,铺天盖地地降下来,稀释了风的面积,让人不知道是在刮风还是在下绯红雨。
他背着包走在镶嵌有一个个水洼的道路中,水坑犹如棱镜倒映着天色。在被春色簇拥中,被和暖的风包裹着,被清淡的香气环绕,一切那么美又那么好,却让他突然想起来,是不是缺少了什么。
几年前在一片朦胧的粉雾海中撞到的人不在了。
“啊,抱歉!那个......我可以和你打一把伞吗?”
那个人这样说着,只记得语气,神态和当时的穿衣打扮都不太记得了,但是知道那一幕特别美,彻底地印刻在了藤丸立香的心底,蓝宝石般的眼睛只看一眼就无法忘却。
太漂亮(瑰丽)了。
他的樱色青春也许并非迟来,而是早早出现就倏忽而逝了。
在恍神片刻后思绪又回到路上,中午放学的时候会有很多学生聚集在这条回宿舍的道上,因而能听见很多逸闻。
声音非常熟悉的女生们正兴致勃勃地谈论着市区新开的某家店的店员,说着:“啊啊啊好漂亮啊,简直就是王子大人,虽然总是端着高傲和不屑的表情,但怎么看都很完美,暗黑系帅哥真是太赞了!”
“加藤同学,你们在聊什么?”藤丸立香不自觉地凑了上去,让他自己都很意外。
“诶?”被称作加藤的女生投来玩味的目光,“原来藤丸同学也是喜欢帅哥的类型吗?”
“啊没有啦......只是好奇、好奇。”他不好意思地挠挠脑袋。
“是最近很火的那个咖啡店的员工啦,网上都能搜到的,他的名字叫伏提庚,喏、手机拿来,我搜给你看——”
藤丸立香听话地把手机交给了对方,屏幕在加藤操作一番后跳出了几张照片,上面的人是毫无疑问的帅哥,黑色及肩发、时常蹙起表达不耐的眉头和工作时认真的态度、有时略带忧伤的表情,明明是充满攻击性的美貌但不会让人心生厌恶,反而会在正常工作的时候给人一种:“意外的很有礼貌的感觉”。
“老板就是吃准了他这种类型从事服务业带来的反差感很吸引人,才会拿他做招牌的吧?不得不说是成功的营销手段啊。”加藤对此赞叹连连,表达了自己的看法。藤丸立香看着照片上的人有些出神,被加藤晃了回来。
“不会是光看照片就爱上对方了吧?”
“好像啊......”
虽说类型和给人的感觉完全不同,但因为他接触过奥伯龙的本质,他无可避免地将奥伯龙和这个伏提庚联系起来。他匆忙道谢并告别,将手机收回口袋里就飞奔回家搜索和伏提庚有关的消息。
好像啊......虽说外国人在日本人看来长得都很像,就读那所高中期间的记忆也因为太过痛苦,出于自我保护被他封存,但他能够确定这个黑色短发的人就是之前在所有人面前自刎、只身坠入湖底的奥伯龙。
毕竟警察根本没有找到尸体嘛,反而找到许多具被浸泡得不成形,手脚都不知所踪的残躯。那片湖太宽广埋葬着太多亡魂了,但只要没有尸体,他就有理由相信奥伯龙还活着。
对方能够以自身为祭品拉着整个学院坠入地狱,他就相信奥伯龙能从中全身而退、不留痕迹地假死求生。
即便自认识他以来他身上的自毁气息就要将他吞噬。
但是连奥伯龙自己都不知道的事情为藤丸立香所察,那就是前者是一个非常纯粹的人。
只要纯粹,就可能会因为一个奇迹般的念头、一点突然发生的好事而改变道路。
09 春啊,请不要向我告别
“欢迎光临......”
擦着杯子的人气店员在听见开门声后习惯性欢迎,在看清来人后愣了一秒,不动声色地切换到营业模式:“你好,想喝点什么。”
手指修长漂亮,点了点纸质菜单,松懈和慵懒的态度让人难忘,却不会让客人觉得自己被怠慢。
藤丸立香那双坚定的蓝眼睛直直盯着伏提庚看:“一杯焦糖拿铁就可以了。”
他情绪有些激动地抓上了伏提庚的袖子:“奥伯龙,是你吗?”
“哈?那是什么?”黑色及肩发的美人像是听见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这位客人,松手,虽然现在不是高峰期但是过一会儿会有别的客人来哦?你这样不方便我工作。”
“对不起。”然后没有松手的意思,藤丸立香只是不那么用力地抓着,紧抿着下唇像在忍耐着什么。
伏提庚看着他苍白、像是要流汗的脸色说建议道:“你是不太舒服吗,这附近有个诊所,我可以晚点做等你处理完了再过来取。顺带一提,在这么抓下去会被我定性为性骚扰哦?”
“啊啊我没有那个意思,对不起!我没有不舒服,咖啡现在就做给我吧。”
藤丸立香看到对方已经黑下来的脸色,连忙松开了手,领好号码单就坐到旁边等候。
奥伯龙转过身操作各种机器,只留给藤丸立香一个动作利落的背影。
搞什么啊?那样鲁莽地抓上来,即便过了这么长时间也毫无长进,如果是正常人被这样对待早就应该骂出口了吧?他是不是对藤丸立香太客气了。
没错那位伏提庚就是奥伯龙,倒不如说伏提庚才是他的本名,奥伯龙才是捏造出来的伪身份。在逃出湖沼后用老头子支付的钱打通了关系,舍弃了原本的身份,干干净净地开启了第二人生,什么抛妻弃子的老爹犯罪行为丛生的学院都去死吧和他没有任何关系了。反正他已经尽自己所能让一切消失了。
只不过,只不过,那里有一个污点。
那是污点吗?明明是在黑暗之中格外罕见的光亮,就那样闪烁在奥伯龙黑暗的内心,难以被抹除。
真碍眼啊。
迎来了第二人生决定离开这个城市的奥伯龙抚摸自己脖颈上的伤口,伸手拢住从窗外照进来的凌晨的日光,将身子转向一边闷头就睡。
所以明明应该死生不复相见的人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面前啊?还是说最近果然太张扬了。
该死的梅林,可恶的梅林......
奥伯龙使用机器的声音有些大以至于吓到了其他顾客,他只好扯开嘴角向周围人道歉,然后继续手头的工作。
啧......一直在看着我吧?从那个时候开始就一直是这样,从来不会收敛自己的目光,只要对对方感兴趣就会一直看着,有一种让人难以忍受的耿直。
那么既然难以忍受,为什么奥伯龙还会向对方伸出援手呢?
嘛,可能是不忍看到纯白无垢之人坠向黑暗吧。
22:00
咖啡店该关门了,藤丸立香一直坐在那里老老实实地看书。不知道为什么奥伯龙觉得藤丸立香现在变得有些沉默,该说是变文静沉着了吗?那应该是好的变化吧,但总觉得他应该更活泼一些。
呼、行吧。是肯定了我就是奥伯龙才赖在这不肯走吗?让这家伙改变想法果然是一件很难的事情呢。
在和虹色长发的店长用几乎是吵架般的语气交涉完一切后奥伯龙走了出来,走到藤丸立香面前说:“要打烊了,你是不是有话要和我说,你要走哪边?”
——————
夜间的气温较冷,可能正是为了衬托这份冷,天上挂的星星都孤零零的。
路上没有什么人,奥伯龙和藤丸立香的影子被拉扯得瘦长,突然藤丸立香打了一个喷嚏,瑟缩了手臂,像是着凉了。
“你还是学生吧?为什么到现在都不回家,你的家人不会责怪你吗?”
吸了吸鼻子的藤丸立香语气很软,但是话却很冒犯:“呃......伏、伏提庚?你不也一样吗?明明也应该在上学却上班上到晚上十点才回家,如果我是你的家人我一定会狠狠地说教你。”
哈?
奥伯龙的脸上浮现出青筋。
为什么这人显得和我很熟的样子?
不过奥伯龙本来就是没打算装才和他一起出来的。
于是他站在原地不动,往前走了一段距离发现周围没人了的藤丸立香停下来,驻足回头看奥伯龙。
在奥伯龙开口的一瞬间一阵风吹来把他的黑发吹散,那种凌厉的气息忽然变得易碎:
“我已经和店长辞职了,很快就会离开这个地方,虽然这次是我的疏忽,但希望你以后不要再来打扰我了,这是最后一次了。”
“哈?果然是你,奥伯龙,你这个大骗子!”愤怒又委屈的藤丸立香走上去想抓住对方的领子,被奥伯龙轻松地躲开。对方伸出手将他和自己隔开一段距离,冷冷地说:“如果你再出现在我面前,我就会杀了你。”
“毕竟我明明已经开始第二人生了,对于知道我过去很可能会毁掉我的生活的人,我当然是想办法让对方闭嘴最好啦?目睹了那一幕的你最清楚我会干什么事情吧?不甘心吗?不可置信吗?还是感觉自己被背叛了?不会是和‘最好的朋友悄无声息地消失,躲着自己在另一个地方生活’类似的想法吧?我从一开始就没打算跟你玩无聊的朋友游戏嘛,不要把自己看得太重要了藤丸——”
已经无法忍受了......
没有等到对方说完,藤丸立香就抓住他的肩膀将话堵了回去。
牙齿重重地咬在奥伯龙的嘴唇上,让他吃痛得想要揍人,在被撞得头晕目眩终于缓过来要推开对方后,面上淌过一点微凉的液体。
下雨了吗?
不、是眼泪啊。
从那双比蓝宝石还要闪耀。永远坚定地注视着他、比任何事物都要纯粹的眼睛中流淌了出来。藤丸立香的眼睛总是会说话的,那种面向他的感情只要和他对视,就会向倾巢而出的蜂一样疯狂向他涌去。
(心底)被啄出一个空洞了。
奥伯龙呆滞地站在原地,任藤丸立香撬开他的齿关,和他柔软的唇舌纠缠。藤丸立香在把他的嘴唇磕出血以后又小心翼翼地亲吻着,像对待世界上他最珍爱的事物,手掌一点点覆上他的后脑,呼吸比风声还要轻。
最后他把消瘦的奥伯龙抱在怀里。
像试探般颤抖着声音说:“请不要向我告别。”
“请不要离开我的身边。”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