恬静的睡颜。
金发少年的睡颜，近在眼前。

达达利亚动了动了手指，指尖处立时传来了柔软的触感，随即发现自己的手臂还环绕在少年身上，他干脆放弃了其他动作，收紧手臂将少年完全圈入怀中。


令人安心的气息。

“唔……达达利亚……”金色的发顶在怀中不安地蹭动，少年揉了揉眼睛，神色自然地抬头看向自己。
达达利亚一直静静注视着空，于是在空抬起头后两人就直接来了个对视。

这个对视并没有持续太长时间。
先认输的是空。他看着近在眼前的漂亮眼睛，忍不忍不住学起匠人擦拭宝石那般的动作摸了摸达达利亚翘起的睫毛。
摸完还乐呵呵地笑了起来，伸出手指戳了几下达达利亚的脸，才又不管不顾地钻进了他怀里，带着刚睡醒的鼻音模模糊糊地嘟囔着要再睡一会。于是刚凝聚起光芒的眼眸又被它的主人闭了起来。

刚刚醒来的烦躁不安不知不觉就在少年的举动下消散而去，达达利亚这才露出了一个与往日相差不多的笑容。

多一点任性的动作没什么不好的。
至少达达利亚是这样想的。

细碎的阳光透过窗帘洒在两人身上。
今天并不是休息日，已经到了不得不动身的时间。但达达利亚仍然决定满足空的算不上是请求的请求……至少此刻，他想待在少年身旁。

于是执行官大人第一次任性地抛下了自己的任务与职责，只为了陪恋人多睡一会儿这一令众人感到不可思议的理由。


当然，就连事件主角的本人，空也很难想象达达利亚只是因为自己一句话就撇下了愚人众的工作而在这里陪他赖床。

能偷懒的时间总是很短暂。
时值正午，就算委托不要紧，空从刚刚刚开始就一直鸣叫个不停的肚子也不能任由他在床上躺尸了。他穿好衣服，手忙脚乱地套上靴子，两条腿来回倒腾的动作活像是被地板烫到的同时，余光里瞥到穿戴整齐地坐在床上却丝毫没有意思离开的执行官大人。

“达达利亚，你今天不去工作吗？”

“你希望我去吗？”
“诶？！啊、啊哈哈……我可没这么说……”以为达达利亚会直接回答是或不是的空被这么一反问，顿时尴尬地挠了挠脸颊。

说起来，从早上开始，他就总感觉达达利亚和平时有点不太一样。

是因为中途突然惊醒过一次吗？
空想起两人躺在床上时达达利亚突然搭在自己身上的手臂。本来昨晚只是借宿在达达利亚暂居的旅店，他俩自然而然就睡在了一张床上。

两个男人，睡一张床也没什么不对的。
睡觉会乱伸胳膊也没什么不对的，毕竟每个人的睡姿都不一样，也许达达利亚就是睡觉特别不安分的那种人呢。

达达利亚的手臂却将他箍得很紧，紧到他感觉呼吸困难，才大声叫了派蒙，让她也过来帮忙掰开这家伙的手。可惜这并没有什么用，派蒙仍旧在睡梦中，不曾理会他的呼救。

可即使空大声叫派蒙的名字，达达利亚也没有丝毫反应，睡得再怎样沉，在这么吵闹的声音下总该醒了吧？

空怀着一丝期待看向达达利亚。相反，那双手臂还在收紧，空直接就被按进了他的怀抱。

再怎么说这也有点不正常了吧！
空好一通挣扎，累得不想动弹才暂时放弃了自救的想法，却在安静下来时发现头顶传来的达达利亚的呼吸很急促。

眉毛用力地蜷曲着，额头满是冷汗，脸色苍白。

这是，在做噩梦吗……？
还以为像他这样向来恣意潇洒的人，连噩梦找上门来的机会都不会有。

空想起自己无数次失去妹妹的噩梦，向面前这个展露出脆弱的男人投向了一丝同情的目光。他鬼使神差地伸出手摸了摸达达利亚的眉毛，从眉头到眉尾，那双眉竟也就这样舒展开来。空屏住的呼吸这才随之通畅起来。

不知道他在做什么梦呢？
看起来……很痛苦的样子。

空正漫无边际地想着，就被突然的大声喘息拉回了现实。

达达利亚带着他坐了起来，他刚为不再被手臂大力禁锢而感到庆幸，随之而来的却是被达达利亚重重推了出去。

空勉强用力勾着床的边缘才没有直接从床上摔下去，他废力地抬起头，不解地看向达达利亚，就看到达达利亚正一刻不停地盯着他，那双波澜不惊的蓝色眼睛里满是惊疑不定。

良久，达达利亚才垂眸看向自己的双手。
或许是他也对自己刚才的所做所为感到不可置信吧……

空坐起身来，嘴唇张开又闭上。他找不到什么安慰的话，对于做了噩梦的人来说，几乎没有什么安慰是有效的。

这一点他是最清楚的。
所以他只是看着达达利亚。


剧烈的喘息逐渐平息，达达利亚的情绪似乎稳定了下来，“抱歉，空——”，他像是觉得自己的话有什么不妥，刚刚开口便突兀地停了下来，在不知有何意义的停顿之后继续说道，“我是说……伙伴…我只是……”

“你只是做了噩梦，没关系的。”
空无奈地笑了笑，决定原谅他。

毕竟他自己做了噩梦醒来后也经常做出一些连自己也想象不到的事。

更何况，达达利亚的表情看起来像是要哭了。
通常这个时候应该给他一个拥抱吧。

他们已经一起旅行了这么长时间，即使不是时时刻刻都在一起，他也应该给他一个拥抱。

可惜执行官大人的恢复能力超乎常人，还没等他有所动作，达达利亚就又回到了平常的模样。


于是他转而启用刚刚想出备用方案。
“那今天我请你吃饭吧！本来就是借宿，再让你出钱吃饭，即使是我也会感到不好意思的。”

一旁的派蒙闻言紧张兮兮地凑过来，将手挡在嘴旁生怕达达利亚听到似的，小声向空确认，“喂！旅行者，我们的钱真的够吗。”

空瞥了这个不靠谱的伙伴一眼，明明刚刚自己向她求助的时候雷打不动，现在只是说要请客就敏感地飞过来了。他决定要好好给她一个惩罚。

空没安好心地勾起嘴角，学着派蒙的样子也用手挡住嘴，凑到派蒙耳边，用只有他们俩能听见的声音说道，“是啊，而且是只有我和达达利亚两·个·人哦。”

“什么——！！！”
一声惊天巨响，派蒙难以置信地大叫出声，伸出的手指一会儿指指她临时叛变的伙伴，一会儿指指对此一无所知的愚人众执行官，结结巴巴地说不出个所以然。

“你、你……你们怎么可以这样对派蒙！”随即为了渲染自己的情绪愤恨地跺了跺脚，“不去就不去！派蒙一个人也能吃到好吃的！”

小精灵甩了甩披风，只留给空一个背影就从开着的窗户飞走了。

空还犹嫌不够地在背后补了一句，
“记得好好反省——！”


空气再次安静下来，空这才转身看向达达利亚，“我们走吧？”“好。”

空和达达利亚一起走在街上，略显窘迫。
事实上，他还没想好要带达达利亚吃些什么。
往常达达利亚请客时总会带他去琉璃亭、新月轩这样高级的餐厅，想必这样豪华精致的饭食他也早已吃惯了。

他记得达达利亚喜欢钓鱼，不如就去钓鱼吧，将用钓上来的鱼进行一番烹饪，偶尔回归质朴应该也算一桩新鲜事吧？

空将想法跟达达利亚说明后，果然没有遭到反对，两人准备好器具后就动身前往距离最近的湖泊。

“达达利亚？”空伸出手在达达利亚面前晃了晃，企图引起他的注意。

他们已经到了目的地，可达达利亚就站在湖边，再没有接下来的动作。空已经很饿了，再不抓紧行动的话肚子又要叫个不停，他可不想再尴尬一次了。

达达利亚眨了眨眼，却没有将眼神从前方移开，那双如海般湛蓝的眼眸从没有一刻像现在这样，像极了一潭死水。

“可以跟我说说吗？”
大概还没有从噩梦中缓过神来吧。
空坐在草地上，拿出鱼竿将线抛出，随即拍了拍身旁的地方，示意让达达利亚也坐下来。

他以前是这样脆弱的人吗？
空的脑中逐渐浮现出疑问。

还未得出结论，空听见身旁的草地上传来一阵窸窣，达达利亚坐了下来，却岔开了一些距离。
不过也没关系，只要能钓到鱼，坐哪里都不是问题。

达达利亚的嘴唇张张合合，最终也只是一阵沉默。
他的噩梦，无法向他人言说。




“达达利亚，你今天不去工作吗？”
少年笑盈盈地望着自己，金发在正午的阳光下熠熠生辉，无比鲜活。

“你希望我去吗？”
达达利亚用惯常的笑容做了答复。

“既然不用工作，就留在这陪我吧。”
空抱住达达利亚的腰，柔软的发丝蹭在他胸口，微微的痒意不仅在胸口，也在心上。
名为“幸福”的调味剂混杂着言语洒下，达达利亚只是停顿片刻，就冲眼前人露出了掺杂了真心的笑容，“好。”

就算只品尝一口，
终归也能在心中留下些什么吧。

他抱紧怀中的少年，低下头亲上他的嘴角。
少年几乎没什么抵触，达达利亚将舌头伸入其中，两人的舌尖互相交缠追逐。

“达达利亚……”少年小声喘着气，叫着他的名字，声音里混杂着情欲。

达达利亚对此再熟悉不过了。
他熟练地为少年褪去刚刚穿上的衣物，靴子、披风、围巾、上衣、腰带、裤子、内裤，少年变得赤裸。

赤裸的少年陷在床里，就像他的心陷入陷阱。
或许是少年陷入了他的陷阱，又或是他陷入了少年的。

达达利亚不再多想，俯身吻在少年的颈侧，留下鲜红的烙印，正如品质极佳的苹果表皮的颜色。

两人十指相扣，早已无比契合的身体很快适应了彼此。

汗水，呻吟，然后攀上令人头晕目眩的顶峰。
咬开的苹果汁水四溢，倾泻出腻人的密。

达达利亚看见身下，金色长发如瀑般散开，成为房间中唯一一抹亮色，令人无法移开视线。少年红润的嘴唇一张一合，接连的爱意吐露而出。

美丽的蝴蝶一旦落入网中，很快就会死去吧。

少年仍张合着的嘴中喷涌出鲜血。
周围的景象急速变化，不再是小小的房间，初遇时的玉京台、对峙时的黄金屋、携手时的秘境……
无数场景一一转变，最终归于虚无。

洁白的身体迅速枯竭，干瘪下去的血肉中露出森森白骨，最终也都化作灰烬。

就在刚刚还和少年交握的手中，只留下灰烬。
曾经对少年的警示好像只起到了反作用。

正如空所说，达达利亚的眼睛像一潭死水。
这双被他称赞过眼睛无法再自如地显露情绪，只有比以往更甚的疲累蕴含其中。

“伙伴，好奇心可是会害死猫的。”
达达利亚终于将脸转向空，露出了一副对这张脸来说过于严肃的表情。

他早已吃下禁果，无法再回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