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恒在做梦。

他清晰而明确地认知到这个事实——他现在没有身体，只是浮在一片雾气中央，俯瞰着一张纱幔层叠的四柱床。

那张床他说不上熟悉，但也说不上陌生，他转生后初次苏醒，便是在幽囚狱那张相同的床上醒来。

睁眼便是纱幔，被子是丝绸的，床垫很软，比他之后住的公司宿舍的床铺还要软上几倍，更别说和他在资料室的地铺比较了。丹恒虽然浮在空中，却横竖动不了，于是他带着点怀念地看着这床——他离开仙舟后便常常思考，也许自己的上一世比他想象中还要权高位重。

思虑间，雾气翻涌，床铺凹陷，凝出一清晰一模糊的两个人影，较清晰的是一位外貌相当霁月清风的持明，显然饮了酒，青白的龙角根部泛着红，眼神迷离，眼角晕出一点媚态，双臂勾着另一位雾气朦胧的人影，作势往那床铺上倒——逃亡数百年来丹恒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清澈愚蠢的龙蛋，甚至瓦尔特都会称赞他一句知识渊博，又怎么会看不懂这是房事的前兆？

丹恒常常受困于梦魇，倒是第一次成为前世记忆的旁观者。持明轮回而生，前世与后世自不可以一人论之，更别说观赏一出由“自己”出演的一场活春宫。

他一边是羞，一边是恼，因为他清楚听到那模糊的人影开口唤那持明为“饮月”，他自认自己已然不是那位龙尊，却解释不了自己与那人如出一辙，即便转世轮回也洗不去的龙身，于是难免在这场春宫中入戏。

丹恒恍惚间瞧见那饮月君双眸亮得惊人，越过时空望向自己的所在。

他在看我。

丹恒不无惊慌地想。

他为什么要看我？

下一秒他头晕目眩，一瞬间如同有了实体，睁眼一瞧，那雾气缠绕而成的人脸正埋在自己胸口，明明没有嘴，胸口却传来被噬咬吮舔的诡异快感。丹恒大骇，挣扎着想要反抗，手臂却环着那脑袋往自己胸口压，于是调笑声自不知何处升起，告知一个悲哀的事实。

你逃不掉，这是你的过去，喜欢吗？

快感如潮似水，在被这模糊不清的人形进入时到达顶峰，于是丹恒崩溃地听见这具身体张嘴叫出媚意横生的调子——该死的，为什么我和他的声音没有太大区别！！

“喜欢吗？”

饮月的声音从耳畔炸响，丹恒瞪大双眼，看着那模糊的人形逐渐清晰，那人抬头，望着他，表情无辜。

是——

“丹恒！！”

黑发的青年猛地坐起，一脑袋撞在另一人的额头上，于是那心理年龄不到个位数的灰毛脑袋哀嚎一声，捂着脑袋倒进他怀里，吓得还没从梦境余韵中缓过神来的冷面小青龙差点一巴掌把人扇开。

“别别别！是我啊丹恒！！！”

这回丹恒清醒了，他定睛一瞧，穹的额头被自己撞红了一块，有些过意不去，但又恼他不知保持社交距离，思来想去还是先起床冲澡洗漱，于是将那灰毛脑袋推开些，叹了口气便想起身。

谁知他先前被梦魇住，冷汗出了一身，腿脚也不甚酸软。起身时一个踉跄把开拓者吓得不轻，以为万能的丹恒老师生了什么病，怎么说都非要寸步不离地跟着他不可。

“……我真的没事。”

丹恒无奈，伸出两指帮对方揉揉被自己磕红的额头，打定主意决不能让这人跟着自己进浴室。

“不行，我会担心。”

穹相当认真地望着他，但下一句话却让丹恒觉得适才升起的几分感动都喂了狗。

“除非你让我跟你一起洗澡。”

于是丹恒额头青筋直冒，伸手拎住这个从不让自己省心的靠谱神经病，不顾对方的撒泼打滚，把人拎到了资料室外，用一个少见的微笑把人看得愣住，之后“砰”一声将门摔上，甚至“咔哒”一声落了锁。

“……啊。”

“……啊。”

穹微微转头，和被摔门声吸引的三月七面面相觑。

而门很快又开了，这回丹恒已然打理好了自己，薄唇抿成一条线，迈着步子往自己没睡过几回的卧室走。

路过穹的时候，他兀地停住，将人往自己这边拉，极小声道：

“你可以来。”

一双青眸亮得惊人，一如梦中那人尽可夫的龙尊。

只余三月七目瞪口呆，手里举着相机，默默按下快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