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我回来了！”热情有活力的女声从门口传来，接着敏捷的钻进厨房，扑到了正在做饭的波提欧背上。“爸我好饿！好香啊，我们今天吃什么？”

“跟你说过我做饭时别扑上来，受伤了怎么办你个小兔崽子。”波提欧抬手拍在了女儿的额头上，没去看她吃痛的表情，吩咐她将餐具拿到餐桌上准备开饭。

他们家没有什么食不言的规矩，波提欧往嘴里扒了口米饭，耳边是女儿叽叽喳喳的说话声，他享受着女儿的分享欲，一部分的思绪却抽离了饭桌旁，回到了二十年前他刚捡到这个小女孩时的冬天。

当时距离拉帝奥振作起来又过了好一阵子，拉帝奥从研究所毕业，并留在母校成为了一名专任教授，而波提欧也从师父那独立出来，开了一家自己的修车厂。

那天很冷，漆黑的夜空零零散散的飘落雪花，在路灯的光晕下像是有星星在下，不过波提欧没有去欣赏这样的美景，他只是出门来丢垃圾的，这样下雪的冷天，大多数人只会选择在温暖的室内欣赏雪景。路灯之下有个被阖上的纸箱，是谁没品德的乱扔垃圾吗？反正自己也是要去丢垃圾，波提欧倒是不介意热心的顺手帮忙丢一下。

波提欧走到纸箱旁，发现这个纸箱并没有被阖严实，从细缝间，波提欧看到了类似毛毯的布，直觉不好，波提欧打开了这个纸箱，就像你偶尔会在路边看到「请带我回家」的弃犬，波提欧也遇到了，只是他遇到的，是一个被人遗弃在雪地里的婴儿。

小婴儿已经被冻的失去血色，寒冷已经冻的她哭不出来了，但她仍在努力的呼吸，或许遗弃她的人将她放在路灯之下已是最后的良心，波提欧慌张的脱下自己身上的外套包裹住婴儿，用自己的体温为小宝宝取暖。

“别死、别死、别死！”以及顾不得垃圾了，波提欧抱着小婴儿便跑了两步，接着又停了下来，他该怎么办？抱着婴儿没办法骑车，他也没有汽车，医院太远了，他不可能用跑着过去，维里塔斯、对！

于是在凌晨十二点，波提欧只穿着一件单衣，慌张的敲响了拉帝奥的家门，他敲的很大力很急促，唯恐拉帝奥已经睡了过去，不过还好，拉帝奥穿着睡衣将门打开，头上没有他总是带着的月桂发饰，看起来是正准备睡觉。

“维里塔斯快，送我去医院！”

紧张与寒冷使得波提欧的脸色惨白，拉帝奥连忙将他拉近屋内，看着他拉开怀里的包袱，露出小婴儿的脸，不必波提欧解释什么，拉帝奥随手拿了件外套，又给波提欧拿了一件，两个人上了车，火急火燎的冲向医院急诊。

急诊的护士看见波提欧怀里的婴儿，很快便接手抱过去抢救了，波提欧紧张的看着护士的背影，拳头紧握着，手都不知道往哪摆。“别紧张，会没事的。”拉帝奥拍了拍波提欧的肩膀，往他手里塞了一瓶刚从贩卖机买的热饮，将人拉到一旁的座椅上坐下。

“所以这孩子是哪来的？”

“我刚刚捡到的，被人仍在路灯下面，都冻的不哭了，不知道在那呆了多久。”从以前就是这样的，波提欧热爱生活、热心肠、有爱心，在他们同居的三年，他们的租屋处曾有段时间不只他与拉帝奥两个人，波提欧在雨天的下水沟里捞出了一只猫，一直在叫，浑身毛头湿透了，还不停发抖，波提欧将他捡回家，与拉帝奥两个人一起照顾了一阵子。

两个人都负责任又认真，小猫似乎真的一天天变好，会在他们回家时跑到家门口喵喵叫，在波提欧给他放饭时蹭波提欧的裤腿，在拉帝奥靠在沙发上读书时跳到他身上，踩两下后在他的胸口躺下。

那毫无疑问是非常美好的一段日子，但很可惜的是三个月后，小猫就因为突发的先天神经异常，离开了那个温暖的家，拉帝奥第一时间发现异常后将小猫送去了兽医院，两人掏钱请医师一定救下他们可爱的小奶牛，医生却只是摇摇头，告诉他们这种先天疾病很难治，能不能好只能看奇迹。

当时波提欧就站在小猫的笼子外，看着小猫插管维持生命，一直小声与小猫说话，告诉小猫一定要努力的活下去，就与现在一样，失温的婴儿被送入保温箱，针头插在她瘦小的身上，波提欧站在保温箱旁，小声的道：“宝宝你要活下去，加油，虽然现在外面还在下雪，但是等冬天离开，春天就来了，到时候会有很美的花开，我带你去看，所以你要加油活下去。”

“你们谁是孩子的父亲？”护士询问着站在一旁的拉帝奥，才知道这两人都不是孩子的亲属，孩子是被人遗弃的，便打电话报了警，一名警察赶到现场，对波提欧与拉帝奥都做了相关的询问与笔录，又匆匆离开了。

拉帝奥去医院柜台付了钱，天已经快亮了，小婴儿暂时不会有生命危险，他拉着波提欧将人塞进车里，他们需要睡觉。

两人回了拉帝奥家，拉帝奥没送波提欧回去，他怕对方因为放心不下又自己跑回去医院，拉帝奥家里有给波提欧准备的客房，波提欧住一晚(或者该说一早上)也是熟门熟路。

这之后的事情不必细说，婴儿被送到孤儿院，又被放心不下的波提欧领养，正式成为他的养女，他家就在修车厂上面，工作之余照顾宝宝也方便，他会将宝宝放在他的休息室，把门大开，这样方便他随时留意宝宝的情况。

一转眼都二十年了，小宝宝也长成亭亭玉立的大姑娘，还考上了拉帝奥的母校，拉帝奥便是她的教授。

“爸？你有在听我说话吗？”女儿放下碗筷，不太开心的询问。波提欧思绪回拢，应了两声表示自己确实有在听，又道：“我晚点要出门，给你做了三明治跟炖肉放冰箱了，要出去吃的话饭钱在柜子上，要是都不想就去找你维里塔斯叔叔吃饭。”

“你又要出门跑车吗？”骑重机漫无目的的跑是波提欧的兴趣之一，女儿也习惯了她潇洒的爸每十天半个月就会消失一两天，只道那你自己注意安全。

吃饱后波提欧又休整了一下，在晚饭前跨上了他心爱的红黑色重机扬长而去，家里一下空荡荡了起来，女儿上午才与朋友出去过，此时不想再吃外头的饭，却也不想自己一个人孤伶伶在家吃饭，干脆提着波提欧做的菜，按响了拉帝奥家的门铃。

“维里塔斯叔叔我来找你吃饭啦！”女儿举了举自己手里的锅，拉帝奥不用问就知道波提欧又出门了，侧身让女孩进门，女孩将锅子放到桌上，锅盖被拉帝奥打开，“红酒炖牛肉啊，你想配白饭还是烤面包？”同居时波提欧就会自己做饭，有了女儿后厨艺更是精进了不只一点，女儿很爱吃他做的饭，还问过他怎么没想过当个厨师，被波提欧以“你以为谁都有那个口福吃我做的饭？”给反驳了。

“面包，我想吃香蒜法棍。”女儿坐在餐桌旁晃着腿，等待着拉帝奥热好他们两人的晚餐，随着瓦斯炉的加热，红酒炖牛肉的香味逐渐在空气中弥漫开来，法棍切片后在上头抹上一颗拉帝奥自制的橄榄油油封烤大蒜，再送入烤箱烤的金黄酥脆，还有均衡营养的烟熏鲑鱼生菜沙拉，考虑到女孩已经成年，拉帝奥允许她喝一杯低酒精的白葡萄酒作为餐酒。

餐后按照惯例，拉帝奥给女孩进行课业上的补习，要不怎么说是父女呢，不管是波提欧还是女孩都离不开拉帝奥的小灶。

女孩低头算着数学，拉帝奥拿着一杯热美式，一片安静之中，女孩突然开口提问：“维里塔斯叔叔你喜欢我爸爸吗？”

拉帝奥拿着咖啡的手一顿，沉默了两秒才开口：“当然喜欢，他……”他是我一生的挚友这句话还没说出口，拉帝奥就被女孩接下来的话打断：“那你会跟我爸爸结婚吗？我都大学了，您也不必跟我爸偷偷谈恋爱了，反正之后我会住校，你跟爸爸吃完晚餐后可以留下来过夜了？”

简直就是语不惊人死不休，拉帝奥被这一吓差点被自己的咖啡呛到，咳了两声才将咖啡杯放在桌上：“谁告诉你我跟你父亲在谈恋爱了？波提欧与我是近乎家人的挚友，并不是你说的那种关系。”

他们确实没有谈，只不过是拉帝奥持续了二十年的暗恋罢了，从他发现自己的爱意那一天起，便将这份感情藏在了友情之下，他确信波提欧也爱他，不过并不是作为恋人的爱，所以他并不打算将这份爱意诉诸于口，要是波提欧一辈子不开窍，那他也早已做好了将其带入坟墓的心理准备。

“但叔叔你很爱我爸爸不是吗？我已经不是小女孩了，我能看得出来的。”在题目上写下解答，女孩放下了笔趴在了题本之上，睁着一双大眼睛盯着拉帝奥看。

又是沉默，良久，拉帝奥才重新拿起他的咖啡杯：“现在这样就很好了，我没有想过要去改变我与波提欧的关系，你也别跟他乱说话。”拉帝奥轻啜了一口咖啡，又开口：“还有你刚刚的公式代错了。”

“啊？？”女孩刚刚自信写下的解答，就这么被拉帝奥一句话给击破了。

其实类似的话女孩在这之前也问过波提欧的。

“爸，维里塔斯叔叔对你说话毒舌的时候，你怎么都不生气啊？你脾气那么暴躁。”

“小兔崽子怎么说话的？”得益于成长环境，在波提欧工作时女儿经常给她打下手，尽管没办法自己完整的修理什么，但对于判断基本问题以及解决方案她都是知道的，此时父女俩都穿着工装，一同鼓捣着客人送来的摩托。

虽然被这样说，但波提欧也没生气，只是继续转手里的螺丝，“你维里塔斯叔叔那么照顾你，你还在背后这样说他，他真是白疼你了。况且他平时也不是那么对我说话的啊，他从以前就是个乖宝宝，不说脏话的，他要是没点骂人的手段我才担心他呢。”

女儿还有点不甘心，便追问道：“那你就没有被维里塔斯叔叔怼到怀疑人生的时候吗？就是被骂狠的时候？”

不知道这个问题哪里戳到波提欧笑点，他居然大声笑了几下：“那没有，再说了，你维里塔斯叔叔那么爱我，什么时候真对我说过重话了？”

女儿被波提欧的话震惊了一下，原来自家老爸是知道维里塔斯叔叔很爱他的吗？所以维里塔斯叔叔有机会……不对啊，如果老爸一直都知道，却都没有回应维里塔斯叔叔的话，那不就是吊着人家，她都不知道自家老爸原来还是个渣男，“爸你……你跟叔叔……我都不知道。”其实她知道，但为了拉帝奥女孩决定先装傻。

而她爸爸大概是真傻，只道：“你不知道什么？”

“我都不知道你跟维里塔斯叔叔是这种关系。”

“什……？！臭ㄚ头别胡说！我跟你维里塔斯叔叔是二十几年的好兄弟了！你少乱想些乱七八糟的！”反应过来的波提欧连忙解释，连说话声都大了不少，女儿被喊的耳朵一疼，连忙单手捂住了面向她爸的那只耳朵，又听到波提欧说道：“你也别拿这些话跟你维里塔斯叔叔开玩笑我告诉你，你叔叔正经着呢！”

女孩收回对她爸是渣男的猜疑，他只是个迟钝的笨蛋罢了，可怜的维里塔斯叔叔，爱上一根木头。

回想至此，修改着计算过程的女孩忍不住在心中感叹，你看他们连反应都一模一样，想都都是让她不要给对方乱说，世间哪有这样巧的事？他俩分明有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