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速公路播报声一直在响。

干涩的杂音嘈杂凄厉，朱元璋觉得这就像婴儿的哭声，他焦急地扭过头。妻子满脸苍白，神色虚弱，扶着额头的手有些颤抖，仿佛要说出什么，她系着安全带的肚子也隆起了一些。

马氏说她晕车，但她的话被婴儿无休止的啼哭声掩盖。朱元璋束手无策，路况播报声嗡嗡不停，他无法说出一句完整的话。播报声说：“在四百年处的聚居地，距今约有一公里。”

朱元璋轻抚妻子的黑发。马氏显得虚弱，拖着病态的身躯仰望寥落星光点点，高速行驶的风声终于在漫不经心的驾驶下呼啸而过，掩埋了夜晚中哭泣的婴儿。朱元璋恍然大悟，说：“原来是晕车啊...我总觉得，你又要生了。”

妻子灿烂地笑了起来，捂着肚子却无法说出一句话。朱元璋也跟着傻笑，放下方向盘，松开油门，这辆老旧的桑塔纳被暴风般的台风冲刷着飞驰而过，超越了其性能的极限，穿过狭窄的甬道，高速公路延伸无尽，一眼望不到它神秘的尽头。

尽头究竟是什么样子？夜已深，他的疲惫终于达到了极限。朱元璋睁大眼睛，想从午夜注视到黎明，他设想着那个距离一公里聚居地的破晓，朗日从四百年前的地方缓缓升起到现在。然而，公鸡的啼声无法引来第一缕阳光。

琴瑟和鸣，情欲融入狂暴的嘶吼呼啸中，在黑夜中散布诱人的气息，他食髓知味。朱元璋再次温柔地抚摸着妻子的黑发，自怨自艾。

“我一直在泥浆中挣扎...无法脱身，不断地努力，却无法摆脱它！..却还幻想将这污浊之物转为清净。”他沮丧地说。

山河已经远去，黑暗的午夜却仍未消退。妻子说我们现在都是一片漆黑。

高速公路的白线也被遮掩，朱元璋想，连正确的路线都不知道了。尽头究竟是什么样子？他依然希望能用自己的双眼——那双尚未失去生机的眼睛，完成这段自驾之旅。

群雄争霸，十三次北伐，励精图治惩治奸臣贼子，拼了命地催动朝堂运转，上油更换零件，轮胎破了就修车窗碎了就补，用不死就往死里用，凡事都需掌握于金字塔顶尖的皇帝与普通人无异的手里。所以，朱元璋思索着。我已经忍受了各种苦难，难道还会被疲劳所困扰吗.......！

妻子捂着肚子陷入无边无际的沉眠，她脱胎换骨，皮肉融化留下骨架，胎盘里的胎儿凄厉又沙哑又癫狂又躁动不安跌进崩溃地嚎叫嘶鸣。哪来的孩子？为什么会有孩子？！朱元璋一个激灵起身，摸摸身旁冰冷的床铺，向来不喜婴儿啼哭的他竟觉得那胎儿叫得人撕心裂肺肝肠寸断，就像公鸡的鸣叫。腕表的指针指向凌晨凄清了无人烟的四点，错乱的记忆被高速公路隐去的白线分成三个道，七百年以前的明朝两公里后的共和国和高速公路上随处可见的应急车道。自大西洋生成的台风将卑贱的蓬草高高抛起，在高空打旋，迷糊地好像醉酒，严重违反交通规则，旋即被重重拍落，死于朱元璋卧室的窗上，雷声大雨点小，结果无人在意。他开窗去看，只见遥远的天际线露出森森的白，黄，红。

敲门声响起，熟悉到令人无比怀念无法割舍的声音从黑色的门缝后传来。起床了，昨天标儿说过要看日出呢。有人这么说，朱元璋于是顺其自然地脱口而出：嗳，知道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