久住丢了他的好狗，脑袋磕桥上也不忘看一眼他失魂落魄的家犬。那聪明的狗看一眼他就知道什么意思，耷拉下来耳朵再也没吭声。久住爬回船舱里，血在发丛里脸颊上开花。天昏地暗，他眼睛里存蓄起血丝，青筋在额头上暴起，之后使起恶人落网的沉默。伊吹蓝跟他一起被带回警局，涉共犯判几年刑。他还有个叔叔，听说前一阵子凶杀也被抓进来，退休前还是警察。志摩一未查了伊吹蓝的档案，也在奥多摩辗转做了几年的警察，现在狼狈得回了老家做囚犯。伊吹蓝出狱那天志摩一未去看他，应该说特地来看他，总觉得是忘不了那种落魄眼神。

伊吹蓝还记着他，志摩一未觉得如果他是伊吹也会记得哪个同行把他逮进监狱来。那天有点细雨，伊吹蓝穿着染了血的衣服有点局促，志摩递给他一套新的。小狗挺感动，志摩一未陪他洗干净毛顺道吃过晚餐。从决定去跟伊吹见面到现在对志摩一未来说是严重出格行为，从来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是他的风格。伊吹蓝几块牛排下肚尾巴快摇出花来，前提是有尾巴的话一定是这样摇。志摩一未问他以后该怎么办，得有份工作。伊吹蓝点点头，慎重起来抽出餐巾纸把嘴巴擦干净。他掰着手指头，餐馆，钟点工，酒吧。他还盘算着回家要怎么收拾，都快三年了家里肯定一团糟；但是以后他也只用养活他一个人相对来说轻松不少。伊吹蓝酒量还不错，也没什么乱七八糟的话，一言以蔽之是条阳光乖狗狗。志摩一未想了几天也没想明白他怎么想去跟久住做事，索性打直球一竿子敲他狗脑门上。好端端警察下了岗也不至于跟人去贩毒，伊吹搓了搓后脑勺，说他救了我嘛，圈圈糖我没碰他也没让我去卖过，我只负责做狗勾保镖。

志摩一未没忍住骂他，像猫把胡须都气得根根直竖。他把有明显情绪波动的原因归咎于伊吹蓝自来熟，忘了他自己先找的伊吹蓝，好像蛮不讲理很喜欢把可怜巴巴的落水狗勾骂一顿。伊吹蓝倒是不计较志摩怎么讲他，他牵牵志摩的手喊他志摩摩，恶心得志摩一未鸡皮疙瘩掉在碗里。伊吹蓝说警察好同志帮人帮到底，我收拾几年未动的屋子好麻烦，今晚请你一起住，饭钱以后还。他还捧着志摩的手在他手机里留电话号，备注小蓝。志摩一未把他推搡开，无奈说今晚值班没空。伊吹蓝晃晃软软的狗耳朵：嗯嗯，没关系，可以随时找我。



久住这一案他跟志摩一未是老熟人，REC监控里他就觉得这位卷毛小警察眼熟。伊吹蓝跟久住跑腿，久住无处不在的私密监控里志摩一未跟4机搜成员都是常客。他把眼镜摘下来眯眼看，觉得志摩一未嘴角上面那颗痣顶漂亮。是叫志摩一未吧，一未，也是个漂亮的好名字。

他猜志摩一未没放弃这个机会，锁住他脖颈的时候还是被怀里又凶又狠的猫吓了一跳。志摩一未在低吼的时候喉结震动，他眼睛一直红红的，眯起来的时候震慑很强。快艇甲板上风力很足，志摩一未的刘海掀起来露出漂亮完整的一张面孔，他偏头的时候又因为角度原因刘海帖服在额上。伊吹怀里有把手枪，是久住给他的，他连掏也不想掏出来，他明知道要跟志摩一未纠缠。那时候他抵着志摩的额头，镜框深深硌进颊肉摆出一副凶相。伊吹蓝做恶人就是典型的恶人相，笑起来又纯良。志摩一未想久住怎么就捡了一条好狗，搜查队也需要。

他跟伊吹蓝没分出什么胜负，久住没得跑的时候伊吹蓝及时停了手。伊吹愣了一会，没人管他，记得戴手铐的时候也给他一份领着老老实实拷回去。志摩一未脸上有血，嘴唇有点苍白，衣服刮擦撕破揉皱，好像阴晴不定的八月。他先看着那条狼狈的家犬丢了看家的工作，然后低头把脸慢慢擦干净，总觉得很惦念刚才脖颈上他手臂内侧的温度。


休假那天他确实去了伊吹蓝家里，到的时候伊吹蓝还没回来。他先打了电话，然后靠着小公寓摇摇欲坠生了铁锈的栏杆上等小狗回家，期间时不时打开手机看一眼伊吹蓝的通讯录界面。小蓝、小蓝。好澄澈的名字，嘴唇上下一碰就能念出来，嘴里温热的气流也是小蓝的一部分，像含住润开喉咙的苏打水一样。

但是他看到伊吹蓝苦着脸，楼梯口瞧见他就飞跑过来。志摩一未担心他踩空踩滑，走几步去接他揽进怀里。他有点看不得小狗皱着脸，拿拇指搓了一下伊吹蓝眼尾，克制住想收回去的手臂。呼吸太贴近，心跳也如擂鼓，恰巧不想让伊吹蓝见着他这时候还有心思怀春。有点耷拉的眉梢和红红的狗勾眼，刘海乱糟糟蓬松得恰到好处，青涩得像刚大学毕业生，嘴唇抿了下颤着说什么。第一遍他没听清，从伊吹蓝背上把他沉甸甸的背包卸下，上调语气“嗯”地疑问一句。

伊吹蓝说，酒馆老板卷钱跑路了，之前还狠狠捞了一笔让员工半点工资也没拿到还被追了债。钱包瘪瘪，肚子也瘪瘪，小狗伤心地窝成一团尾巴也没精打采地拖着。水电费和基本饱腹食物来源都犯愁，勤勤恳恳换竹篮打水一场空。伊吹蓝小声小声地念，短短地叹气。他拿眼睛眨啊眨，说志摩摩，我其实可以好好做家务，请让我帮你怎么样。

志摩一未没忍住，他想说好就怕你不来，溜到口边变成，勉强好吧，让小狗的眼睛不开心地眨了眨。


伊吹蓝的衣服叠了一摞，他把上层塞乱的衬衫长裤和领带分类好，难免动作还有点笨。重在细致，瞪大狗勾眼睛褶皱压平，一丝不苟的程度。他跪在地板上裤脚被拉上去一截，露出来细脚腕。伊吹蓝长得很匀称很标致，该有肉的地方很有肉，该分明的地方也是分明。志摩一未跟他在船顶痛痛快快打过一架，搂抱他腰往地板上摔的时候准准摸到过他肋骨，当时又着急又匆忙还是觉得那块瘦得惊人，下摸是小腹，柔软上也有点偏硬的程度诸如此类。他总是莫名其妙注意到这些有的没的信息，关于伊吹蓝有很多：毕竟他从看见伊吹蓝跟在久住旁边就开始注意到这条漂亮的家犬。

好，至少刚放出来的流浪狗勾现在空窗期，身体和心灵都无人交付。志摩一未不着边际天马行空地想，也目不转睛地看。他有点想笑家务工作有点勉强伊吹蓝，他能协助来警署也好，为什么没早点碰见他。他托着下巴顶了顶腮，不耐烦地拧起眉头，把刚放好一摞衬衫回过头的伊吹蓝吓一怔，委屈巴巴地撇了下嘴。

志摩一未只好说，刚在想别的。

伊吹蓝：…志摩摩。

然后脑门挨了一下摸，补了一句做得挺好，手掌盖着发旋挺温柔，和奖赏狗勾一样的手法。


在志摩要去工作的那一天里他俩心照不宣地从下午留言。志摩一未交代清楚他几点下班，伊吹蓝传送一张晚餐食材的照片，然后看同一轮太阳下沉。伊吹蓝把围裙摘掉，晃着双长腿在网页上浏览招聘信息。下午斜斜冷冷的日光一照，他就莫名地想起来志摩一未，三年前见他最后一眼就是那些薄薄的日光把志摩包裹上。志摩一未收拾好对讲机挂上耳麦，深呼吸然后把小蓝暂时抛在脑后，手机从和伊吹蓝留言界面上关闭。偶尔伊吹蓝走路接志摩一未下班，志摩一未有种狗勾来公司的感觉，连忙摸摸脑袋带回家。

根据志摩一未工作结束的时间伊吹蓝把他独一份的晚餐准备完毕，时间不多也不少，碗盘都发热，入口有很幸福的温度。最近他做这项工作越来越娴熟，托着腮摇头晃脑坐一边看志摩一未吃饭，有一搭没一搭地聊天。这种生活持续到伊吹蓝重新找到工作，开心地把眉头掀上去，志摩一未说过他皱眉很像扁扁的八哥犬。

伊吹蓝又住了一段时间，有时候下班回家比志摩一未晚得多。志摩一未有时候会等他回家帮他温晚餐，有时候倒沙发上就睡着。伊吹蓝觉得不好意思，挠着后脑勺，说等我第一月工资结了，就不总来麻烦小志摩。

伊吹蓝：工资晚点发吧。
志摩一未：工资不要结了。

伊吹蓝把信封取到，沉沉盛了他一月早出晚归。他把信封放进怀里，蹲在路灯旁边和志摩一未通电话。他的影子拉得很长，嗡鸣声离得很远，呼吸也听得见。伊吹蓝长吸口气。

伊吹蓝：来我家里住嘛，小志摩。我请客！
志摩一未：眼泪从嘴里流出来了哈。

伊吹蓝兴高采烈，眼睛里闪星星。志摩一未也跟着他乐，遗憾于没办法把到家当做精神慰藉，到家里又傻了眼。家具蒙了尘，捏住鼻子清扫了半个钟头才敢把东西往桌上搁，这倒是都没扫兴。啤酒罐装饮料轮番，半醉不醉趴倒，喝了水饱谁也不想再去准备晚餐。手掌交叠、指尖交缠，亲密地传送略高的体温，微醺是好借口。伊吹蓝从桌面上摸到易拉罐铁环，摸摸索索找到志摩一未左手的无名指把拉环从指尖往下推。志摩的手好漂亮，朦胧地这样想，低下头也细密地亲。温润的触感，他的嘴唇压得稍微有点变形，酒气纹上去，指腹轻轻刮擦铁质拉环，含情脉脉地许诺一样。志摩一未没收手，心跳如擂鼓。

志摩摩。伊吹蓝说，尾音僵僵地沾点酒气。他说，喜欢别人该怎么办，唉，就是那种想kiss的喜欢，好烦恼。

志摩一未顿了会，用指甲推着拉环一点点蹭出来，漫不经心地点头敷衍过去。伊吹蓝摁他手腕，冲他一挑眉，嘴唇凑近志摩一未的碰了一下。



隔天会议室外九重世人拽着志摩一未的衣袖拉他到角落，眉头搅在一起问他怎么跟伊吹蓝老在一起。志摩心里一乍，想小九确实眼尖。志摩一未开始扯谎，他说伊吹蓝情绪不太稳定，上面传达意思让我暗里平定一下，别跟其他人说。九重世人似懂非懂点头，想警视厅什么时候出台了这种安抚政策。志摩一未表情太坚定，于是他疑问没说出口，也信了这样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