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id.139979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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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同性(男)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原型 Hetalia:Axis Powers Alfred·F·Jones,Ivan , Bragingsky,America(Hetalia),Russia(Hetalia)
文集 APH冷战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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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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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0-7-16 15:35
- 导读
- 有年龄操作。
伊万·布拉金斯基长于孤儿院。记忆的源头可以追溯到四岁的某个傍晚,大约是下午五点半,天气阴沉,“预计往后的一周都将阴雨连绵”,修女的收音机说,话音刚落,天上飘下一滴雨,像一颗沉重的宝石,落在伊万·布拉金斯基的鼻端上。冰凉的湿衣洇进皮肤里,叩开年久失修的记忆宫门,一霎那间,过去种种回忆涌入脑海。他站在雨里,粗布衣紧紧裹在身体上,第一次有了活在这个世界上的实感。
“伊万是一个开窍很晚的小孩,但是他很聪明。”姐姐说。
孤儿院的名字叫玛丽亚,只有两个修女,领政府批发下来的薄薄的体恤金,每天的早餐是豆汁水,午餐是一块黑面包和清水煮土豆块。没有晚餐。向耶稣祈祷就够了。修女说,上帝不会饿死每一个虔诚的教徒。整个孤儿院里只有他们三个俄罗斯人。他,姐姐,和妹妹。他们的母亲当年无法忍受家暴,最终抛下孩子离家出走,父亲则是一个不折不扣的瘾君子,某一天,他用伏特加混合威士忌,在来了三根叶子之后,上街捅死了三个人,成功地害死了自己。
十岁时,他意识到自己拥有一种卓越的记忆能力,许多年后,他顺利进入医学院,才知道这种奇妙的病症在临床上被称作“超忆症”。
第一次意识到时,他惊惶不安,偷偷告诉姐姐。他的姐姐那年十五岁,身体已经开始发生变化,隐约呈现出独属于俄罗斯少女的曼妙曲线。这变化使伊万不安,仿佛一个猝然降临的魔鬼,随时谋备着在瓜熟蒂落之时夺去他的亲人。
“万尼亚也告诉别人了吗?”姐姐亲吻他孱弱的额头。
“没有。”
“千万不要告诉别人,”她担忧地说,“孤儿院里只收养未来的魔鬼。”
伊万·布拉金斯基从此紧闭上嘴巴,变成一个孤僻的、古怪的小孩。但尘沙掩不住宝石的光芒,他的聪颖很快在同龄人乃至整个孤儿院中脱颖而出。修女们形容他,“一个可怕的小怪物,流着杀人犯的血”,“别看他的眼睛,他会在背后指使魔鬼偷偷杀了你。”
同一年,伊万被其余的小孩欺负,关进了钟塔顶层的阁楼里。那里是一间屋梁矮小的图书馆,废弃已久,灰尘像天边的乌云一样厚重。他独自一人坐在窗沿,看《莎美乐》,一本薄薄的小册子,还有果戈里的《死魂灵》和普希金。
后来他翻到一本诗集,最古老的版本,其中有一半是花里胡哨的西班牙字体。伊万抱着它在腿上摊开,发现它的中间被挖空了,里面静静摆着一只手机,是最旧的那款,只能用来接打电话和发短信。这支手机不知道摆放了多久,还能不能使用,但奇迹发生了,伊万等待了十秒之后,它成功开机了。
伊万将它小心翼翼地取了出来,那页的诗被撕掉了,只剩最后一句,手指头轻轻拂过,仿佛一个冰凉的吻,落在那上面。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晚上九点,修女们安排孩子入寝,这才发现伊万·布拉金斯基已经消失了整整一天。被找到时,他的怀里还捧着那本诗集,在诗集心脏的位置里,躺着一支安静的手机。
一开始,伊万不打算使用它。他将它看作是伊甸园的果子,也许吃下去会发生好事,但更多的可能是招致魔鬼。魔鬼是什么?《福音》中说,魔鬼是一切正允事情的反对声。他是一个谨慎过度的小孩。
还是在同一年,伊万·布拉金斯基发现了孤儿院里的秘密。每当夜晚十点,他的姐姐都会被修女带走,不再是那套黑色的修女服,而是换上一套露出洁白的肩膀与大腿的薄纱裙。持续三个月后,他跟着姐姐悄悄下楼。教堂亮着四盏小小的烛灯,他在门缝里望见琉璃窗上的圣母玛利亚正流泪,姐姐的哀鸣像一只濒死前的小雌鹿。伊万掩上门,安静地躺回硬床板上。那一晚,他从床板的夹层里取出手机,盈白色光照亮他无声流泪的脸庞。
手机通讯录里只有一个号码。
“您好,我刚刚杀人了。”
他发完这条短信,泪忽然奇怪地止住了。时间冲刷过他的身体,倒流回四岁的那天傍晚,雨水从未降临到他的鼻端,他的心从未被叩开,宛如一块冷硬的石头,静静地缩回了心室里。
第二天,他从枕头底下摸出手机,惊诧地发现了一条新短信:“真的吗?求求你,请别吓唬我,你真的杀人了吗?”
伊万想了想,“没有。我骗你的。”
晚一些的时候,对方回复他,“那太好啦!”
自那晚后,伊万便时常能看见魔鬼,作为开启了魔盒的惩罚。这个秘密比记忆力更加危险,所以他谁都没有告诉。伊万没有什么机会能见到大人,所以魔鬼的形象也是一个小孩,大约十二岁大,穿着精神的双排扣小西装和一条黑色短裤。魔鬼有一头金色的头发,雪白的脖子,犄角只有他的巴掌大,尾巴约有一尺长,浅棕色,根部和长长的尾巴尖覆盖了一层柔软的棕色毛发。
只是有一点奇怪,魔鬼的脸总是模糊不清,像蒙了一层薄薄的水雾,叫人永远雾里看花,伊万说,“给我看看你的脸”,魔鬼就会说,“还没到时候呢!还没到时候呢!”一边耍赖一边打滚,尾巴将地板抽地啪啪作响。久而久之,他便失去了兴趣。
魔鬼神出鬼没,有一次,他出现在壁炉旁,四下无人,他便趴在伊万的膝盖上,金色的脑袋像一只毛绒绒的小狮子。魔鬼指出,“你已经把这本诗集看十二遍了。”伊万点了点头,“我已经能背得滚瓜烂熟。”
“别看啦,我们玩些游戏吧?”
“我不想。”
“我们难道不是朋友吗?”魔鬼撅起了嘴,他的嘴唇也许饱满红润。
伊万想了想,掏出手机,“我们现在是朋友吗?”
对方很快回复过来,“当然啦!从第一次见面起我们就是朋友了!”
魔鬼探头看着他的屏幕,尾巴酸溜溜地打转,“哼,不可靠的网络朋友。”
这是一桩神奇的事情。自那晚伊万痛苦万分地吐露真情后 他们居然通过短信变成了朋友。无话不谈的朋友。伊万了解到,对方大他四岁,是一个中产家庭的独生小孩,父母在一年前想要领养一个孩子,所以带着他去了玛丽亚孤儿院。那部手机便是那时候留下来的。
“我每个月都给那部手机充话费,没想到真的有用上的那天!”对方连珠炮似的发来短信,“太好啦!你就做我的新弟弟吧!”
伊万笑了笑,手指轻轻拂过屏幕,魔鬼看了看他的脸,又看了看屏幕,“我要吐了,”他刻薄地评价,“人类幼崽好恶心。”
三年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十三岁。头发像流动的银子,眼睛漂亮又剔透。生日的那晚,他被修女唤醒,换上了一身很精神的小西装,魔鬼躲在床板后面看着他,兴奋地说,“快去,快去”,但很快又露出惊惧的表情,恳求道,“别去,求你了!”
他还是跟着修女走了,黑暗中的楼梯像一条月光中的大道,无比清晰地铺开在眼前。伊万清醒又冷漠地预见了正等待他的场景。
教堂里站着一个男人,还有姐姐,他们的视线在空中相遇了。姐姐一下捂住了嘴,身体像一片风中的树叶般剧烈地颤栗起来。
“乖孩子,”修女轻轻推了推他的肩膀,“脱衣服吧。”
他麻木地脱下衣服,有条不紊,一件一件沿缝叠好,摆放在祈祷椅上。魔鬼站在他的身后,情绪终于稳定下来,既不兴奋也不惊惧,只是悲伤地摇了摇头,“亲爱的,太早了。你还年轻,灵魂还没有被纯粹的邪恶玷污……”
他走了过去,仰起纯洁的脸庞,在男人的背后,姐姐举起了那个最沉重的七衩大烛台,浑身痉挛,流着泪砸了下去。
伊万眨了眨眼,抹掉脸上的血渍,抬起头,魔鬼正坐在耶稣的神像上,轻轻哼着歌。
五年后,伊万·布拉金斯基十八岁,被一所知名医学院录取。他即将要离开孤儿院了,去往新的生活。五年前,一封事无巨细的举报信就被投进州议员的邮箱里。第二天,不知道谁通知了媒体,玛丽亚孤儿院的罪行被赤裸裸地披露了出来,新闻一出,举国震惊。议员们与政府临时整顿孤儿院,修女重新换了一批,伙食也大大改善,现在伊万每晚都能喝上一瓶牛奶,但他的姐姐已经永远回不来了。
孤儿院里原先的那些小魔鬼大多没有活过十五岁,不是害病死了,就是从钟塔的阁楼上失足摔死。伊万顺顺利利地变成这里最大的孩子,他聪明、有威望、笑起来好看,学习也很厉害,被新送来的一批孩子热烈地爱戴着。修女也打心眼里喜爱这样的年轻人,“谁会不爱他呢?”她们动情地说。
魔鬼出现的次数越来越少了,只有在夜深人静的时候,才会不知道从哪里忽然冒出来。伊万凝视着他。魔鬼也跟着长大了,现在大约是二十岁的模样,小西装换成了一件新潮的黑色风衣,他们都不会像小时候那样玩闹了,但魔鬼依然保持热情。
“你十八岁啦,”他掰着自己黑色的指甲,撅起嘴,“再过几年,灵魂就可以收割了,拜托,再多杀几个人吧!”
“瞧你说的,”伊万放下书,摊开在膝盖上,笑起来,“我从来没有杀过人,你难道不知道吗?”
“我知道!我知道!你就和我一样,是最无耻最卑鄙的那种人嘛!从不会自己动手,只会躲在背后教唆别人,哼哼,你太没劲了!”
“你可是魔鬼,我只是个人类。”伊万忍俊不禁。
五年过去,魔鬼依旧没有露出自己的脸,“我会变成你爱的人的脸,”他狡黠地说,“好让你心甘情愿交出自己的灵魂!你等着吧!”
伊万·布拉金斯基摇了摇头。行李已经收拾好,摆放在角落。火车是最早的一班,清晨七点,伊万得起个大早赶去火车站。录取大学在西海岸,温暖的南部地区,他早已向他的短信朋友打听好了。五年的时间里,他们从未有一刻不曾停止过联系。伊万在三年前就放弃了那部旧手机,将它重新放回诗集里。他买了一部新的,功能很多,可以视频聊天,还可以打语音电话,但他们从没有尝试过,依然像网络不发达的年代那样,只靠一来一回的短信互相交流。
他们现在真的称得上是彼此的“灵魂伴侣”了。伊万知道他的名字。他叫阿尔弗雷德·琼斯,今年二十二岁,即将从警校毕业,两个月前已经找好了一间警署,在里面做实习生,”什么都要干,你知道吗,我就是个打杂的”,他在短信里抱怨,发表情,语气可爱,伊万已经联想到了他气鼓鼓的脸。他爱吃甜的,爱一切垃圾食品和可乐,爱看电影,爱坐过山车但是恐高。他还有一个梦想,就是在过山车行驶到最高点时和恋人接吻,“我打赌,我的牙绝对会飞出来的!”他兴致勃勃地计划。
伊万说,“我觉得你的愿望一定会在一年之内实现。”
相比之下,伊万不常谈论起自己。阿尔弗雷德只知道他是俄罗斯人,父母早逝,有一个已经出嫁的很久不联系的姐姐,还有一个读高中的妹妹,家里不富裕,靠政府救济金生活。总之,是个很可怜的家伙。
“为什么不跟他说实话呢?”魔鬼躺在他的床上,双腿翘得高高的,像猫一样玩自己跳动的尾巴。
伊万轻哼一声。
“你怕他接受不了你的过去?还是你的身世?”魔鬼说,“你很了解他,不是吗?你知道他爱你,爱你的一切,告诉他吧,隐瞒可无法维持关系。他会爱你的,包括你人格里的暴力、冷酷、毫无悔意,可能还有杀人犯的基因……”
“我没法看书了,”伊万说,“请闭嘴。”
魔鬼愉快地笑起来,尾巴尖将床单抽出一条一条的深痕,“别赶我嘛,亲爱的,我现在有一个预感,你想听听吗?”
“什么?”
“未来很长的一段时间里,我大概都无法出现了,我感觉到了。你会想念我吗?当你的邪念无法控制,当你想要付诸一个肮脏的想法,却无法找我倾诉时?”
“好吧,我会想念你的,”伊万终于放下书,捏了捏鼻梁脊,“现在,请你离开吧,我要睡觉了。”
魔鬼离开了。伊万·布拉金斯基在第二天下午三点整抵达西海岸火车站,阿尔弗雷德就在站台口迎接他。他的短信朋友正如他想象里的那样,分毫不差,拥有一头金色的短发,湛蓝的双眼,雪白的脖子,脸上永远挂着甜蜜的微笑。
正如他预计的那样,他们一见钟情了。
这只是一场迟来的爱情。八年前,在阿尔弗雷德将手机偷偷放进诗集里时,爱情的种子便已悄然播下。如今到了终于可以收割的那一天了。
三个月后,伊万从宿舍里搬了出来,住进阿尔弗雷德的小出租屋里。他们开始同居了,零食、电影、垃圾食品、可乐和安全套永远都不缺货。伊万的心正逐渐被叩开,在一次比一次猛烈的撞击中,那包裹着心脏的石块终于悄然裂开一条缝隙,露出里面脆弱鲜红的血管。
他们去实现了阿尔弗雷德的心愿:在洛杉矶速度最快的一个过山车上接吻。行驶到最高点时,阿尔弗雷德的牙没有飞出来,但互相磕破了对方的嘴唇。当他们跌跌撞撞地从过山车上走下来后,半个游乐园的人都跑来欢呼尖叫。
半年后,阿尔弗雷德拿到了自己的毕业证,他是他们那一届射击课成绩最好的学生。当地的总署聘请了他,而伊万的课程也走上正轨。他主修法医,一开始总是从最简单的开始。当他第一次解剖鲜活的兔子时,手腕几乎控制不住地微微打颤,同组的女生误以为他在害怕,“这情有可原,伊万,我们第一次都会害怕,毕竟它是活生生的东西……”,她说。伊万微笑着点了点头,没有反驳。
他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过上了一种正常的生活。永远阴雨连绵的孤儿院似乎已经被远远甩在了身后,变成了一吹即散的飘渺回忆。他现在要忙着学习、论文,和阿尔弗雷德谈恋爱。魔鬼正如他自己所说的那样,已经很久没有出现了,最后一次还是一个礼拜前,那天他刚刚解剖完人生的第一只兔子,回到家后,近乎病态地一遍一遍洗手。魔鬼就忽然出现在镜子里。
“得了吧,亲爱的,”他讽刺道,“你又不讨厌血,别洗了,你的阿尔弗不会闻到的,我保证。”
“滚开。”
“噢——你不想念我吗?”
“你挡到我了。”
“噢,抱歉,”魔鬼从镜子里走出来,站在他的身后,涂了黑指甲的手轻轻搭在他的肩膀上,“为什么你不和你的同学说实话?你才不害怕,对不对?你兴奋得简直要死了,解剖是不是和做爱一样爽?瞧你亢奋地都拿不稳解剖刀。”
伊万抬起头,冰冷地盯着镜子,“你没必要说出来。”
魔鬼哈哈大笑,“这有什么可羞耻的?不!我只是想让你正视内心!你还能和你的小男友甜蜜多久?!我早说了,你不是正常人,你永远无法像正常人那样生活……”
伊万忍无可忍,一拳打碎了镜子。魔鬼再次消失了。
四年后,伊万·布拉金斯基二十二岁,来到了阿尔弗雷德初见与他见面的年龄。他以全优的成绩毕业,顺利进入他男朋友工作的那家警署就任法医。阿尔弗雷德·琼斯年轻有为,功勋在身,年纪轻轻便已上任副队长,最近他的主要任务是追缉毒贩,每天上演真实的枪战片,过得十分辛苦。
四年间,他们的感情一如初见般热烈,三个月热恋期的经典咒语在他们的身上失效了。伊万已经规划好了自己30岁以前的人生。在28岁时,他会向阿尔弗雷德求婚,他们要去全世界最高的过山车,在行驶到顶点时,他就会掏出钻戒。“你愿意嫁给我吗?”他会尽量保持冷静,回答他的会是一连串尖叫,阿尔弗雷德会说,他妈的当然。
礼拜三的上午,他把人生规划写进备忘录里。礼拜四下午,警署接到一个来自抢救室的电话,“抱歉,琼斯先生身中数枪,抢救无效,已于7月20日下午13:56分停止呼吸。非常抱歉,我们尽力了。”
因公殉职。这四个字会永远刻在阿尔弗雷德再也不会更新的履历表上。在二十二岁这一年,伊万·布拉金斯基永远失去了自己的爱人。
他回到家,没有打开灯。黑暗中的台阶像一条月光中的大道,笔直地通往他该去的地方。他没有感到失魂落魄,甚至可以说非常有条理。家里的一切都没有发生变化,阿尔弗雷德的气息还藏在枕头里。他和衣躺在床上,静静地闭上眼睛,床尾轻轻一震,被子凹陷下去,消失了四年的魔鬼又回来了。
“我知道你很悲伤,”出人意料的,魔鬼这次没有嘲笑他,“我知道这种感觉,这很不好受,我知道的。”
伊万意外地睁开眼,在月光下,那层永不消散的薄雾忽然从魔鬼的面庞上褪去了,一切镜花水月都浮出水面。他拥有金色的头发,湛蓝的双眼,雪白的脖子。阿尔弗雷德悲伤地甩着尾巴,眼睛里含着眼泪,望着他。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伊万裸露在外的心脏狠狠一颤,“到时候了吗?”
“是啊,是啊,到时候了,”魔鬼低喃着,“这就是我想给你看的。”
“这是你原本的脸吗?”
魔鬼甩甩尾巴,并不回答他。
伊万惨淡地笑了笑,“那么你现在要开始收割我的灵魂了吗?”
“不,不,别这么说,”魔鬼猛地睁大眼,爬了过来,就像他们习惯的那样,轻轻趴在他的胸口,“你知道我们的床头里有一把左轮,对吧?而我呢,又碰巧给你打听到了那几个毒贩的名字……”
“我不想,”伊万打断他,“我很累。”
“撒谎!”魔鬼锤了一下他的胸口,“我可以等你一段时间,亲爱的。你可是杀人犯的儿子,是我精心挑选的好苗子。你的姐姐,你,你的妹妹。你们的血管里都流着肮脏的血,你们每个人都逃不开这个诅咒……你是最像你父亲的那个了,来吧,伊万,别教我失望。”
“闭嘴……”
“噢,抱歉,我不该逼你太紧的,嗯——”魔鬼甜蜜地微笑起来,“你想看点书吗?或者我给你念一段诗?来吧,来吧!我给你念一段诗!好让你冷静冷静。”
他一跃而起,短暂地消失了一会儿,几秒钟后,手捧着一本古老泛黄的诗集出现。魔鬼翻开诗集,一部旧手机从里面滑落下来,沉重地砸到伊万的胸口上,令他的心脏陡然间无法抑制地抽痛起来。
“你瞧,你的男朋友多么浪漫,这首诗我也很喜欢,我甚至可以背出来,听着!
我是个绝望的人,是没有回声的话语。
丧失一切,又拥有一切。
最后的缆绳,我最后的祈祷为你咿呀而歌。”
伊万捂住胸口,忽然浑身痛苦地痉挛起来。心脏即将解体的剧痛将他抛在了濒死的面前,魔鬼的声音仍然回荡在他的耳边: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
伊万听见一声轰然巨响,心脏终于在剧痛中分崩离析。他松开了手,木然地垂在身侧。文字在冰凉的空气中猝然迸出,像一个又一个的吻,轻轻降落在他的双唇上。
许久,他忽然掩住面庞,无声地流泪起来。
三日后,围堵射杀琼斯副队长的三名毒贩纷纷离奇死亡。最后一名被扔在警局门口,一只手与两双脚的经脉俱被挑断。行凶者精准地将他活体解剖,流出的鲜血与肠液在警局门口拖行了整整五十米,并于一个小时后才痛苦地咽气。死状可怖,是全警局一生的噩梦。
那时候正是凌晨两点,伊万摘掉帽子,走进一条人迹罕至的小巷子里。夏天的夜晚安静,只有蝉鸣与空调滴水的声音。他靠着墙,缓缓滑坐下来,全身上下再没有一丝力气。天上的月亮敞亮,澄晃晃地照亮地上的水洼。在水洼的镜面里,伊万看见了自己沾满鲜血的脸,那张脸上毫无悔意。
魔鬼走到他的身边,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好啦,你该和我走了。”
伊万凝视着魔鬼,“去哪里?”
“地狱呀。”
“那是什么样的地方?”
魔鬼耸了耸肩,“就是再也不能爱的地方。”*
“……等等!”他忽然焦急起来,翻找起口袋,最后从大衣的内兜里翻出一部手机。是最旧的那款,只能用来接打电话和发短信。伊万将它开机,找到里面唯一的一个号码。在上千条不曾删除的短信里,他点进发件箱,颤抖着发出最后一条短信。魔鬼好奇地探过头,轻声念了出来:
“你好,我刚刚杀人了。是骗你的。”
Fin.
*“在我这贫瘠的土地上,你是最后的玫瑰。”出自聂鲁达诗歌《最后的玫瑰》
*“……就是不能爱的地方”一句出自陀氏《卡拉马佐夫兄弟》,原文为:“什么是地狱?”我认为,地狱就是‘再也不能爱’这样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