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星星球历公元43567年，以机械智者发表第一篇关于甄别人类第二性征的学术论文为界限，世界正式进入“ABO时代”。旧有的规则和秩序被完全打乱得支离破碎，新的规则在人们的努力下一点一点重新建构。然而新生血肉从旧伤里长出的过程无比痛苦，在此期间社会犯罪率、死亡率一度疯狂上升，出生率降至星球历史最低，男人和女人的矛盾被无限拉大，星球上出现大规模罢工停产，示威游行。星球的经济差点因此停滞——肉眼可见的，星星球正在经历一场巨大的浩劫。



这些都在接下来的故事里发生，却与这个故事无关——我们的故事发生在一所还算不错的市高中。刚刚升学的高一新生们正在关心一场导致军训暂时停止的大雨。


其实今天只是军训的第一天。大雨逼得学生们只能呆在军训基地的大宿舍里，刚刚才分好床位的大家还不熟悉，但是也和自己隔壁床位的伙伴交谈起来，一时间宿舍里充满了或低或高的交谈声。


花心的床位在上铺，和一个卷发带点雀斑，有些胖胖的小个子并在一块。小个子还在整理内务，花心只好刷刷手机，看看新闻，但是他实在对满屏“又一男人怀孕！”类似的新闻提不起兴趣，所以他尝试同他的新朋友打招呼：“你好，我叫花心。你叫什么名字？”


小个子从衣服里抬头回答他：“你好，我是粗心。”


他们一同聊了些有的没的，谈了谈暑假的生活和对未来的期待云云，不是很投缘但不至于尴尬。最后天空终于舍得放晴，教官在楼下吹哨子，两个少年换好迷彩服后立刻跑下楼去。因为身高的缘故两人相距很远，几天的训练中也没能讲上几句话，花心更是因为形象和身高被选去光荣的星旗队。累了一天的两人晚上也不夜聊，两人间的对话只有在临睡前互道一句晚安。


粗心睡觉不打呼不磨牙不抢被子不乱滚，虽然两人间还不常常讲话，花心对他的好感度还是悄悄往上涨，更越发觉得粗心坦率和可爱，这可不是无凭无据就看出来的空话。在结营的前几天晚上教官们终于肯放学生们一个小假。大家突然拥有了一个空闲的夜晚，于是便各干各事，各聊各天。花心的军装也在这天发下来，他打算去厕所试试这套衣服是否合身。


花心换好衣服走出厕所，发现粗心在他的跟前愣愣地看着他。他上前去在粗心眼前打个响指，“嗨嗨嗨，看傻眼了啊。主角这身帅气吗？”



“……很帅气。这身衣服很适合你。”粗心说得真诚，笑容开得像春天的小花，看得花心心花怒放。像花心这个年纪的青年既不屑于得到老师的夸奖，也不会为小孩子的崇拜而自豪，他们渴望同龄人的认可，就像现在这样。



花心像熟络已久的好友似的揽住粗心的肩膀，说：“那——是当然！毕竟是我这样的帅哥！”


“刚刚下面来消息说，班主任组织大家开班会，大家都下去了。”粗心被他的重量压得够呛，忙托住禁锢自己的手臂减轻压力，“你快换了这身衣服和我下去吧，等会弄脏了就不好了。”



“行，你等一等我。”花心放开粗心，没一会就换好衣服拉着粗心向操场跑。



全班同学在操场上围成一个大圆坐下，彼此间能碰到对方的膝盖。被选去星旗队的缘故，这些面孔对花心来说还是有点陌生。他和粗心随意插个空坐下，此时夜色已经透过云层翻涌上来，只看得清一两颗小小的星星——黑夜说明天也有一个好天气。



他们的班主任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和同学们很有话题。这次的班会被老师变成一场游戏——后一个自我介绍的人必须说出前面全部人的名字，如果说不上来或说错了会有相应的无伤大雅的惩罚。然而总是万事开头难，即使有这样的规则也还是没有人当领头羊。花心环顾一周，最终还是帅气地举起了手。


“大家好，我是花心。花是花朵的花，心是心脏的心。”


一旁的粗心忍不住悄悄鼓掌，女孩们也看着这位金发的帅哥窃窃私语。在花心之后，粗心也匆匆忙忙站起来，匆匆忙忙介绍自己，然后匆匆忙忙再次融入圈子里。



“啊对了，第一个同学叫花心。花是花心的花，心是花心的心。”粗心又匆匆忙忙地补充道。



全班人都被这个匆匆忙忙的男孩逗笑了，花心更是笑出了眼泪。日后他会知道粗心只是纯粹记不住名字才跟在他后面介绍自己，但现在他只是用手抹掉眼角的泪珠，想着眼前这人可真有意思。



第一个学期，他们的关系就止步于此了。身高相距太大导致座位永远分不到一起，不在同一个宿舍所以也很难一块上下学和吃饭，花心确实在学期正式开始时惋惜过，但他的生活也逐渐被新知识和新朋友包围，只是哪次月考又听到粗心拿了理科第一名的消息，再感叹一句人不可貌相罢了。


可惜花心不会预知未来，所以他不知道将要迎来一场小小的离别，也不知道他会和眼前的人有那么多那么多的故事，现在就只是和大家一起笑着、谈论着，一眨眼就度过了这个晚上。


到了快要熄灯的时间，花心整理好内务坐在床上刷手机，边刷边提防随时来检查的教官。突然，他闻到了一股香味。轻飘飘的香气，好像带了小勾子一样来抓他。硬要说具体气味倒像是果实和泥土混合的味道，这水泥构造的基地里怎么会有这种气味呢？



花心不是对气味非常敏感的人，平日里闻到泥土或果实味也不会有特别的感觉，当下深深地吸上一口气，却舒服到骨头都酥软了。他伸个懒腰后整个人向下倒去，被雪地一样的被褥和枕头软软地接住，最后，这股懒洋洋的劲头没处去，化成一声喟叹溜了出来。粗心被旧床发出的吱呀声和花心本人的叹气声吓了一跳，他停下手里的事问花心：“怎么了？”



“嗯，你有没有闻到一股水果味，虽然还有一点泥土的腥味，但是好好闻，闻了就好困好舒服……”花心睁开眼睛回答说。



“我没有闻到。”粗心仰起头四处嗅嗅，他的洗头水和沐浴露都不是水果味的，说不定是谁的沐浴露实在太好闻了？


“总之也不是我身上的味，真好闻啊……”花心说，“啊，你的脖子后面被蚊子咬了一个包。我这里有风油精，你要吗？”


“是吗？我没有觉得痒哎，这里的蚊子真好啊。”粗心难为情地摸摸自己的脖子，勉强感觉到那个小鼓包的存在。他接过花心递来的风油精，这蹭蹭那蹭蹭却怎么也不得要领。


“蚊子好的话根本就不会咬你了。”花心笑着说，“好了，别浪费我的风油精了。我帮你涂吧。”



那个因为围着一圈粉红而过于明显的鼓包不偏不倚正好在脖子正中间，脊椎突出骨头的上方一点位置，小小的也难怪粗心摸不着。于是花心沾上一点风油精帮粗心涂开，期间还听到了粗心的嘶嘶的抽气声。


“是什么感觉？”

“热热的，涂上去有点疼。”



“疼就对了。疼，就是有用。”花心学着家里的长辈那样说，“涂好了。”



于是水果和泥土消失了。收到粗心道谢后，花心重新缩回被子里，指尖的风油精味充满了整个被窝，他给自己留了一个小洞来交换空气，后来涌进来的空气再也没有水果的味道。久到宿舍的大灯也熄灭，全部的光芒、气味和声响统统消失不见，花心的意识也逐渐同化为一片黑暗了。





02



在往后的日子里花心认识了更多更多的人，一些顺利变成兄弟，一些还只是朋友；加入了自己钟爱的音乐剧社团，认识了几个厉害的前辈；班里捞了个班委当了一阵，在学期末拿到了优秀班干部的表彰——第一个学期就此平安度过，花心在寒假开头怅然若失。下个学期马上要分文理科，原本结识不久的朋友们立刻要分开，虽然嘴上说着会常联系，可是谁心里都清楚，这一次的“再见”可能是“再也不见”了。



不对！倒也不必说成是生离死别的样子！花心决定要好好开心地度过这个假期，再说了，不可能所有兄弟都不和他一个班……


吗？

所以说不要乱立flag。选择继续学习理科的花心在寒假半途得到了下个学期的分班表，怎么找怎么找也没见着一个原先好朋友的名字，分到同班的普通同学倒是有好几个，当然怎么可能比得上他的“原班人马 ”呢。


然而当他快步走进新课室却看见一头格外亲切的卷毛——即使那张脸蛋在他主人的臂弯里埋得严严实实，花心还是凭借那头蓬松的深褐色卷发认出了他。


“粗心！你也在这个班？我怎么没在名单上看到你？真是太好了，我还以为……”花心兴冲冲地拉开他前面的椅子。而粗心才揉着眼睛抬头，脸上带着一条长长的红睡痕，声音里融着浓浓的睡意，“你是？啊……你是花心。”



此刻的阳光最温和，鸟儿趁机归巢，学生也陆陆续续回到校园。阳光斜斜地射下来，温暖到让人想回家。不过花心和粗心应该没有这个想法，他们交谈甚欢。在得知对方和自己同一个宿舍后，亲密而快乐的生活似乎已经在向他们招手了。



而后的日常也确实像花心所想的同样——虽然座位依然是一个天涯，一个海角，但是两人正在以光的速度快速靠近。当然，粗心之外，善于交际的花心的人际关系也像深入地底的树根一样四散开来，他和同宿舍的开心玩的很来，和班长甜心也还不错，能和班里的男孩们一块搭着肩去打球，也能帮女生们提重物上高楼。



不过花心的生活倒也不是一帆风顺的。最近临近校园艺术节的原因，社团里计划了表演一小段音乐剧，大家就这部音乐剧进行了一番讨论，有了结果但是没有做到每个人都满意。负责人打算先进行准备，遇到了问题再来解决。而花心在这段音乐剧中虽不充当主演却也有不小的戏份，先不论组内的氛围问题，光是他自己的表演问题就累得他够呛。


“啊，好累。”



结束一次排练后花心慢悠悠地回到已经没有人的宿舍，手上还提着一份凉掉的晚饭。他囫囵地吞下两口后完全失去了吃晚饭的兴趣。



于是花心放下饭盒来到浴室。哗啦啦的水声响起，一同响起的还有花心的歌声。他们的浴室小的正好，花心闭上眼睛，底下就是万万千千个假想的观众。他的歌声像是酝酿而成的暴雨渐渐盖过水花声，虽然自己浑然不知，却深深地吸引了某个因为忘记时间而更晚回来的人。



等他哼着歌走出浴室，正好迎面撞上跟着他的节奏小幅度摇晃的粗心。



“你怎么在这里？”花心尴尬地问道。他的脸颊发烫，耳朵像是火炉里的煤炭一样又热又红。而粗心看起来也从容不到哪里去。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我刚刚才回来。因为你唱得很好听，所以不想打扰你。”粗心小声地说，又不放心似的补上一句，“你唱的是《唱诗班的故事》里牧羊人的那首歌吗？你唱得真的很好听。”



花心的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他又问道：“你知道这首歌？你平常也会看音乐剧吗？”



“我偶尔会看，但是了解的并不多……”



“这次艺术节，我应该会上台表演这个。”花心说。他让粗心把要洗的衣服一起端进来，两人一起站在洗漱台旁一边洗洗刷刷一边胡乱聊天。花心还提到他的梦想是做一个音乐剧演员，不仅在国内，还要在国际的舞台上大放光彩。就这样——慢慢悠悠地洗着衣服，将自己所有的期待和不快一股脑说出来，然后被好好地赞扬或担心着——一下子让他觉得放松了许多。



粗心进浴室洗澡了，花心还留在外面洗最后一件衣服。他们的宿舍在一个顶好的位置，从阳台望出去能将大半个学校尽收眼底，因为处在高层，所以时不时会有风轻轻地吹过。花心慢慢地吐出一口气，眯着眼看向远处，那里有一座学校报时用的大钟。



“完蛋了！粗心快洗！还有10分钟要晚自习了！”



幸好两人跑得快，到达教室时大概还有3分钟的时间。两人一踏进教室，原本聚集在某处的人群突然四散开来，一些同学欲盖弥彰似地悄悄看过来，被花心看在眼底。



这群人在干什么呢？鬼鬼祟祟的，没什么好事的样子。晚自习课间中，花心随手问了一个和自己比较熟的同学。那人告诉他一个惊人的消息：粗心是宅博士收养的孩子。



“你看，最开学的时候粗心的名字根本就没在我们班的名单里，说是宅博士后来才把他搞过来的。”


宅博士是他们极受尊重的班主任。虽然学历已经到了博士的程度，可是不知道为什么一意孤行回到这个小地方教书，有人说是因为他实在太喜欢本地电视台里某个主持。因为这个理由显得人有一些好笑，所以老师们称他为宅博士来调侃，结果被学生听去这个小昵称，这个称呼也就传开了。



“虽然宅博士人很好，但是粗心总是会有一些小特权的吧。还有，你要小心被粗心看到不该被看到的东西，然后被报告上去哦。”



花心攥紧了兜里的手机，却对这番话感到莫名的怒火。他似乎已经预见了以后的粗心被当成间谍莫名疏远的未来。就算粗心真的是宅博士收养的孩子，他也不是会打小报告的那类人，如果因为这些随便的说法就遭受冷落，那粗心该有多难过啊。



总之在这之后，花心和同样看不惯这件事的开心有意无意地带着粗心，拉着他参与班级活动。粗心也没有迟钝到完全不清楚花心和开心的心意，算是为了感谢花心，他在艺术节的晚上为花心带来了一个小小的惊喜。



台下是真实的黑压压的人群，花心躲在舞台的幕布后，手心都是攥出的汗。他在享受这一刻，可是也觉得这一刻能吞噬他。所以花心深深地呼气又吸气，吸气又呼气，恍惚间以为自己站上了浪花组成的王座，脚底便是海底的深渊。



当他忐忑不安地站上舞台，他却看到——来自班级的方向，一块印有他的帅照的还算大型的纸板被高高举起，纸板上点缀了一些五彩的小灯，纸板上的图片似乎也被洒了闪粉而显得闪闪发光。



好傻啊，好尴尬——虽然这样想着，同时却被浪花托到了结实的陆地上。



花心的音乐剧表演几乎排在最后，因此当他将戏服送回负责人手里再返回班级时大家已经统统回到班里了。此时距离下课回宿舍还有一段时间，老师也不在班级，一些同学大声谈论着刚刚的所见所想，一些女生和同伴说着话转过来悄悄地看他，只有粗心安静地坐在座位上，隔壁画着自己的纸板还在闪着细光。



等下了课，花心推掉和兄弟们宵夜的邀请，假说自己要回去卸妆。接着他走到粗心的桌子旁，努力不去在意倚靠一旁的纸板，对他说：“粗心，一块回宿舍啊？”




03



【……更多情况科学家们正在研究。但是可以预见的是，星星球即将迎来巨大的变化……】



科学界对新时代的划定给人的印象过于模糊不清，对于大多数人来说，新时代的边界在收到体检报告的那一天。薄薄的一张纸，直接强硬地规定了往后的人生。花心疑惑不解，此时他还不太明白白纸上的“Alpha”代表了什么。


“视频的内容大家都理解了吗？不理解的话我来再解释一下。”宅博士关掉视频问道。



收到稀稀拉拉的回答后，宅博士疲倦地捏了捏眉头，继续自言自语似的说道：“因为年轻人的新陈代谢比较快，所以你们会早一些发生变化……哎，怎么能是你们先呢？”



这个变化如此突然，如此荒诞不经，就像是谁在晚上经历的噩梦。花心虽然不太理解，却也能隐约看到巨变的轮廓。法律、人伦先不提，光是整个星球的厕所都得大变模样吧？



除此之外的一大推问题，比如：旧有的性别模式还存在吗？男性Omega怎么生孩子？女性Alpha怎么让人生孩子呢？等等，再杰出的科学家团队恐怕也不能一下子回答完毕。花心摸了摸自己的后颈，视频说大概在这块地方会长出一块能散发信息素的性腺，而这些信息素能吸引Omega，无论是女性还是……男性。


真的有可能因为信息素的吸引而喜欢上一个同性吗？花心无法想象，也许自己以后还是会找一个女性恋人。


“同学们，最后我再强调一句，不要跟任何人透露你的体检结果。如果大家有任何问题请立刻来办公室找我。大家明白了吗？”



宅博士叮嘱完最后下课铃立刻响了起来。今天花心和粗心约好了一块去社团看排练。然而在走去社团的路上，粗心的状态实在不太对劲，无精打采的像一朵枯萎的花。明明中午还和大家一块说说笑笑，现在是怎么了？



“你怎么了？”花心忍不住问道，“有什么不开心的可以和我说说。”



“不不，我没事我没事。”粗心回答他，“我应该没事的……”



“你什么都可以和我说，我永远都会回应你。”花心轻轻地打断他，仍然配合粗心的步伐慢慢地和他并肩走。“如果你不想和我说，也可以直接和我说不用。”


他们亲密地相处也不过几个月的时间，花心还不够说自己十分了解粗心。但是现在的粗心就没差大声呼救，花心没办法放心。如果只是单纯心情不愉快，那花心有大把方式哄粗心高兴；如果有人为因素，那就好好地说清楚；真的没办法就去找老师。



“不要害怕。”花心眨眨眼睛补充道，“我们都是你这边的。”



“不，也不至于要找老师。”粗心把脚边的小石子踢得远远的，好像连同忧愁也一并滚开。接着他下定决心一样从兜里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展开递到花心面前。意识到这张纸是粗心的体检报告后，花心惊讶地瞪大了眼睛，一时间竟没有什么反应。



体验报告又被揉成一团塞回兜里。他的头垂得更低了些，像被风压弯的野草。卷毛把他的表情和想法隐藏得很好，只有声音一如既往的温和。



“我会来月经吗？我真的可以怀孕吗？我会为了一个Alpha生下几个小孩吗？即使我以前是男孩，但是以后我是一名女孩，是这个意思吗？”


花心一时语塞。貌似平静的粗心让花心感到深深的无力。当然他无法完全感受粗心所体会的汹涌波涛，但他只是站在岸上观望，就已经被迷茫的水花淹没了。



“对不起，我不知道……”于是他嘟囔着说，声音几乎要听不见，“我的性别是Alpha。我不知道未来会怎样，也没有想到思考男性Omega或女性Alpha的心情……”


你没必要道歉，粗心想说。他自以为没人发现，飞快抹掉了挂在眼角的眼泪，结果抬起头来眼角还是红红的，还反倒安慰花心：“没事，我就是有一点被吓到了。世界上还有很多人在经历这些，我没必要害怕。”



“等一下！那别去看我排练了，你现在想做什么？想吃饭、打篮球还是想去操场上走走？”花心说，想了想还补充道：“不要和我说去看排练。那边我直接跟社长请假，他也带了手机来着。”



两人就“到底要去做什么”这个问题小小地讨论了一番，最终决定一块到操场旁的那条绿荫小道上散步，而且那里有好几张长椅。此时正值春季，正是植物疯狂生长的时候，小路两旁的树木高大且枝繁叶茂，几乎把天空完全遮蔽。幸好树身间有很大空隙，从这块空白间可以看到操场上的人群，也可以看到夕阳慢悠悠地往下落。



花心拿出一副蓝牙耳机，一只自己戴上，一只塞给粗心。走完了这段路就折回来找一张长椅坐，什么都想，想未来，想等会要吃什么菜才好，或者什么也不想，就呆呆地看着夕阳和人群。除了与隔壁人共享一首歌，其余的世界都和自己无关。





然而世界还在往前走，每一天都在发生翻天覆地的改变。男性Omega和女性Aipha逐渐成为人们口中的“异类”、“人妖”，无法理解的裂痕开始在人与人之间出现。为了维护人们的日常生活，政府迅速出台了一些政策，有些被人们称赞，有些被人唾骂。总之，星球在踉踉跄跄地前进。



因为多是年轻人发生变化，这些政策大多都要落实到学校里。而政策的内容又是由科研进度决定的，所以每一个星期学校里总会有一点不同。他们又大换了一次宿舍，导致花心和粗心现在分别住在不同的宿舍楼。特殊性别的学生被要求戴上颈环来抑制信息素的发散，从此新性别就不再是嘴巴能守护的秘密，而是放在阳光下供大家观赏的理由。



年级里还有某些不怀好意的人甚至闻出别人的性别，然后肆意在年级里传播，男性Alpha和女性Omega变得更受欢迎，相对地，男性Omega和女性Alpha就不那么好运了。



普通高中里尚是如此，不知道别的高中甚至成人社会未来会怎么样。有一次被花心看到粗心垂头丧气地走进教室。所以他大步流星地走出去，正好看到几个高年级的闻名于校的混混站在连接两栋教学楼的桥上冲这边笑。



他妈的，这群烂人。花心拉开自己的纽扣，漏出自己黑色的颈环对着那边比了个中指，趁他们冲过来前又缩回班级。



粗心坐在自己的位置上看书，他把领子拉得高高的，只能看见一小圈脖子上的粉色。花心猜他没有发现自己的小动作。对啦，他怎么可能知道呢？花心还通过小渠道拿到了粗心的宿舍名单，幸亏自己以前班的好兄弟小心和粗心在同一宿舍——拜托小心照顾粗心这件事他也不会注意到的。



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总之就很在意他。花心暂时把这归功于对兄弟的保护，还不承认AO间确实有莫名的吸引。



他本来还想直接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是又架不住走到粗心的桌子前，盯着人家头顶上的小发旋。



“怎么了？”粗心抬起头问。



花心磨磨蹭蹭拿出一个小礼盒放到粗心面前，对他说：“我就是突然看到觉得很适合你才买的，不是特意要买。你喜欢吗？”



里面是两条青绿色的颈环，一条摸起来丝绸一样滑，一条表面有舒服的小绒毛。这小物件是花心花了不少零花钱特意买回来的，并且这个颜色过于轻挑并不适合粗心，只是和校服衣领颜色相近，仅此而已



两个小谎言，不知道能不能让你好受一点，花心在心里默默补上一句话。





04



就花心的日常生活而言，Alpha的新身份完全没有一点体现。他的生活跟所谓的“Beta”似乎并没有什么两样。相对平安地度过了一个暑假，没有激进的社会团体来殴打他，他也没有陷入无缘无故的暴躁之中。


出于安全考虑这个假期没人敢约出来玩，花心再见粗心又是开学之后，他看起来瘦了很多，但是脸色不错，似乎也没有被Omega的身份影响到多少。



真是太好了，花心悄悄看着他的侧脸想。此时高中迎来了新一年的运动会，今天是年级里的健美操大赛，二十来个班的表演全部要在一个下午完成，不能说无聊，但是也只是在自己班表演时沸腾一下就算了。



他们几个兄弟坐在靠后面的一排，方便浑水摸鱼玩玩手机，所以当前排传来骚动时，他们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花心转过头撞撞开心的手臂，问道：“前面发生了什么啊？”



“粗心的侧脸好看吗？开心很无语似地看着花心，“每次我抬头都看到你在看他。”



花心燥红了脸，气急败坏地小声回他：“我哪有，我刚刚就是在……”



开心做了一个“打住”的手势，然后笑嘻嘻地指了指认真看比赛的粗心，说：“我刚刚在玩手机，你不如去问问粗心。虽然你一直在看他，但是又不知道他看比赛很认真，你在发什么呆呢？”



花心听了直接打了开心一拳。两人小小地闹了一阵，花心才转过头来拉拉粗心的衣服，问他刚刚前面在闹什么。





这个班的表演将近尾声，队员们的姿势定格在最后一幕，粗心点了点一个高挑的身着白色短裙的身影，对花心解释道：“你看到了那个排在后面的穿白色裙子的人吗？脖子上还带了个粉色项圈的人？”



因为距离着实有些远了，花心眯着眼睛看了好一会儿才隐约知道粗心所指的人，这个人怎么了吗？



“他是个男生，但是是个Omega。”粗心补充说，“平时大家都觉得他糖分有点高，这次居然就直接穿了裙子。”



“知道得好清楚！明明平常除了知识什么也记不住……”



“我也是刚刚听到前面的人在聊的八卦，”粗心反倒不好意思地挠脸，接着看着台上鞠躬的高挑身影低声问，“……男性Omega可以穿裙子吗？”



高山一样的困惑似乎还存在粗心心里，只是粗心把它隐藏得很好，偶尔才能在看似无所谓的皮囊下窥见它的一角。距离拿到体检那日过了许久，花心不能说对新时代没有自己的理解，可是他不知道这是不是正确的，不知道这到底能不能帮助粗心。直到下个班的同学上了场，花心才慎重地回答粗心：“谁都可以穿，我也可以穿。”



“你也可以穿？”粗心惊讶地问。



“不不，我不是那个意思，我没有穿裙子的癖好，只是说我可以穿。”花心连忙解释说，“你不觉得吗？性别只是告诉你生理上能做什么，但是实际生活中，男人女人能做的事不是一样多吗？”



“女人可以修水管，男人可以当护士。我们想做什么事都不是由性别来决定的，之前我们是这样，之后也一直会是啊。”



“运动会开幕式上需要几个男生来穿裙子，甜心让我找几个自愿的男生，花心可以的，对吧？花心可以的话，那再算上开心一个行吗？”粗心突然打他个措手不及，紧接着又放出一记重击，“……我大概也会去穿。”



花心瞳孔地震，不仅是为了自己和一块被拖下水的开心，还有粗心本人。他看起来有些困扰，花心只好应允下来，然后转过头和开心说了说这件事。至少开心看起来很期待地答应了，这是整个过程中最好的事。




在健美操比赛结束以后，花心去找甜心了解情况。他们的甜心班长是一个女性Alpha，在接到体检结果那天起她似乎一下子就适应良好，不对自己的身份怀疑，也没有什么迷茫。甜心告诉花心她确实有让粗心帮忙找人，但是没有强硬地让他也参与进来。



“既然这样的话，那我们的人就齐了，那我这就去安排一下我们班的队伍！”甜心看起来就要等不及了。



“等一下等一下，让粗心去参与不太好吧。他的情况有点特殊……”花心说。



甜心停了下来，她看着花心若有所思，“哦，我知道你的这种情况。你不觉得你已经过界了吗？”



“什么？”花心二丈摸不着头脑，“什么过界？”



“是关于粗心的事，之前也稍微听开心讲过，你是不是太操心粗心了？”甜心坐下来表情严肃，脖子上显眼的深色颈环更显她的英气，“宅博士之前给我介绍过一个心理医生，你知道粗心也在接受心理治疗吗？”



花心倒是不清楚这个，他愣愣地看着甜心，没有接下她的话头。



“粗心正在向好的方向发展，虽然你看他似乎还有一些迷茫，但是他已经在自救了，”甜心诚恳地说，“你要做的就是把他当成一个普通人，而不是什么易碎的花瓶。”




普通人？花心如何对待普通人？但是粗心对他来说怎么可能是普通人呢？花心尝试按照甜心的提示像普通朋友一样看待粗心，他甚至尝试邀请粗心跟他们一块去打球。出乎他的意料，粗心竟然答应了。在这之前，花心一直以为粗心对打球没什么兴趣。



事实证明他错了。粗心做得不错，虽然个子还不太行，但是跳起来比大家都要高。人在球场上一改平常慢悠悠的风格，整个人像个小太阳似的闪闪发光。



“谢谢你邀请我，我其实一直都很想尝试和大家一起打球。”在回宿舍的路上，粗心对花心道谢说。



没、没关系。花心怪不好意思，刚要开口却被开心抢先了。开心一把揽住粗心揉乱他的头发，大大咧咧道：“行啊粗心，没想到你居然是天赋型选手。以后和别班的篮球比赛我们可不用虚了！”



年级里常常有篮球比赛，虽然作为一个男孩子较多的理科班却没办法凑齐一个球队。作为队长的开心为此可苦恼了好久。



粗心被带得一个趔趄，差点摔到地上。当他好不容易抬起头，他听到开心的笑声，也看到花心也在不远处对他笑。




后来体育节如期举行。几个被迫害的男生穿上裙子走在开幕式的队伍里，在他们的周围有穿西装的男孩女孩，也有和他们一样穿裙子的普通女孩。据甜心所说，这次他们队伍的主题是“各式各样的人们”，意在呼吁人们正视自己的性别，接受自己。



他们的队伍获得了不错的反响，算是给运动会开了个好头。紧接着开幕式后就是第一项男子200米比赛，粗心在临比赛前才想起自己报了名。于是只好胡乱脱掉裙子递给花心，自己再匆匆忙忙做好热身准备，去检录处检录。



花心看着那个慌乱的身影，才真正感受到甜心那番话的真正含义——粗心正在变得更好。



最后花心不愿意错过粗心冲线的瞬间，就抱着粗心的裙子陪跑了一段，然后直接站到终点处等粗心冲过。



等他看到粗心出现在他的视野里，花心被结结实实吓了一跳。粗心跑得飞快，远远抛下第二名一大截！他冲线的时候整个世界好像沸腾起来一样，班级基地的方向爆发出巨大的欢呼声！花心也开心地迎上去，想要接住向他跑来的粗心。这时，班里的一些同学先他一步将粗心团团围住。



“粗心，你跑的好快！前几名一定没跑了！”



“班里的第一块奖牌！好快！”



粗心哪里有被这样围住过，他傻笑着回应大家。在人群的空隙间，粗心看见抱着裙子的花心，于是就大力地冲他挥手，做出了这样的口型：“我、做、到、了！！！”



粗心一直都是不肯认输的人啊。这真是太好了。




激烈的运动会在汗水、欢笑和惊呼声中终于落下帷幕。粗心回想起这几天仍然激动得热血沸腾，光是他自己一人就为班里挣了两块奖牌！难道还有比这更厉害的事情吗？



运动会周可把他累坏了。粗心像是证明了什么一样重重叹了一口气。是的，新身份没有改变他什么。不过就算改变了又能怎么样，他仍然是那个叫做“粗心”的男孩。



回到他和宅博士的家中，粗心累到没换衣服就躺在自己的床上。这个时候很容易就开始回忆人生，粗心也是如此，他的一生比起别人过于波折，虽然他自己不愿意和人说，但是心中的情绪是不会骗他的。



自己的床头柜下面有一个小秘密，艺术节时为了花心制作的纸板就锁在里面。这个纸板其实不是他的主意，那时他还不太懂得如何与人相处。这是班里的朋友们一块提出的想法，而这些朋友，可以说是花心为他带来的。



粗心突然很想把那块纸板拿出来看看，确实他也这么做了。因为锁在柜子里，所以没有多少灰尘，只是上面的灯已经打不开了而已。



花心的大脸就印在上面，是眉眼弯弯的一副可爱的样子。粗心看着这幅照片，心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不过他没想多久，就陷入甜美的睡眠之中了。



05


星期五下午是比周末还要快乐的时光，大家怀着对周末的期待，晚自习也不用紧赶慢赶写完作业。所以这天下午放了学，大家都愿意空出一点时间，可以去参加社团活动，或者呆在班里悄悄放一部电影。


花心本来约好和伙伴们一块打球，途中被同社团的同学叫去帮了会忙，再回到球场上粗心却不见了。


“粗心说自己不舒服，先回宿舍缓缓。”开心边瞄准篮球框边说。


“没有带着他去医务室吗？”花心遇上粗心又开始瞎着急。开心看了直摇头，拍拍他的肩膀说：“粗心不让跟着，他说自己也可以的。”


还是小心好心给了他自己的钥匙：“担心就去看，20栋302。”


“好兄弟！”花心和小心来了个隔空碰拳后立刻向粗心的宿舍出发。宿舍园区静悄悄的，即使到了洗澡时间也没有水声，平常这个时间走在路上都能闻到沐浴露混杂起来的香气，偶尔还能听到某人大声地歌唱。



来到粗心所在的楼层，花心直接感受到自己心跳的轰鸣，他自己也不懂这种意义不明的紧张，也许是爬楼梯太快也说不定。这层也静得要命的，空气中有一丝若有若无的酒香，起初花心也没有很在意，直到打开粗心的宿舍门，宿舍里的空气中满是又热又潮湿的水汽，香气似乎有了实质，像开了阀的大坝里的水倾倒下来。


花心很快被闷出一身细汗，在生蜂蜜一样浓稠的气味里寸步难行。怎么会这样？粗心在哪里？得赶紧把粗心拉出来才行。


慌忙中他看见一处下铺上由被子堆起的鼓包。他直觉粗心就在里面，于是他上前掀开被子，幸好粗心真的就蜷缩在被子里。


但是同时花心被击倒了。他不知道这酒香的源头就是粗心，直接面对粗心就好像失足掉进巨大的酒桶里。花心咬着牙查看粗心的情况，发现粗心浑身滚烫，后背几乎被完全浸湿，皱着眉头一副很不安生的样子。


粗心也在这时被花心的动作惊醒，他模糊地笑了笑，扣着花心的手枕到自己的脸颊下。


没有听清粗心的嘟囔，花心只是无法忽略手上的柔软触感和温度。自己后颈处的腺体像是着火一样烧起来，咸咸的海水味从此一点点逐渐占据了房间。他蹲下来抑制住下身诡异的生理反应，忍耐到太阳穴都痉挛似的跳动。不过因此他的心里有了一点猜想，于是花心单手解开粗心脖子上的颈环，这才摸到——新生的腺体微妙地肿胀起来，正在向外散发着可以称之为灼热的温度。


花心把手抽回来，带回来一手酒香。他的下唇被自己咬出鲜血，就依靠这点疼痛与铁锈味和热潮对抗，眼前发黑，手也抖得不成样子，不敢再多看床上的人一眼。磕磕碰碰后找到了手机，花心立刻拨通了电话。


“博士！粗心……宿舍……”花心挤出几个词语，终于还是晕了过去。


再次醒来时天已经完全黑了，晚自习也许也过了一半。花心从床上弹起来，发现自己正在医务室的床上，宅博士在床边坐着，不远处有个蓝色长发，衣着白大褂的男人正在写着什么东西。


“伽罗！花心醒了！”宅博士见他醒来，格外激动地向那个男人喊道。


“是的，宅博士。”那个男人停下笔朝这边走过来，花心这才看清白大褂里居然是一件军装。接着只听那个男人继续说道:“这么健康的小伙子真的不会有什么问题的。”


花心后知后觉自己的反应已经消退下去。可恶，好害羞啊，自己的反应肯定已经被这两人看透了。不仅如此，他的心中还装满了成千上百个疑惑，不过这不是最重要的，不知道粗心去哪里了？他应该……已经恢复了吧？


“宅博士，粗心现在好点了吗？”花心说。


宅博士一愣，有些被花心沙哑的嗓音吓着，他连忙倒来一杯水递给花心。看着这个正在喝水的男孩，宅博士又有些感慨。他摸了摸花心凌乱的头发，解释说：“粗心现在已经没事了，你做的很好。你难道不想知道你身上发生了什么吗？”


发生的一切真是太神奇了，花心只能缓慢地消化。比如谣言不假，宅博士和这个被叫成伽罗的男人以前居然是同事，现在还得一块研究新性别的种种；粗心真的是宅博士收养的孩子，虽然收养时间很短，甚至没有超过两年；至于他自己身体上的秘密，暂时还没有完全明确的解释。


“我们怀疑新的生殖系统给人们带来了新的吸引异性的方式，类似于发情。粗心同学正在经历自己的第一次发情，但是却正好撞上了还未性成熟且身为异性的花心同学，相当于对花心同学进行了催熟。”伽罗娓娓道来，“但是关于发情我们没有更多的了解，有些学者宣称发情期内应该还伴有交配，标记等等一系列行为，关于这个我们也没有充分的证据。不过我们已经对你进行了全身检查，你的数据对人类重新认识自己有了很大的帮助，谢谢你。”


“现在我们想对你进行一次采访，请你配合我们回答几个问题。”


花心被一系列套话唬住，只好乖乖配合。每多回答一次回答，他的脸就多红一份，那时经历的过程就越发清晰，“就很热，我的后颈那块也很烫，还有很大一股海水味。然后还会勃、勃[和谐]起什么的。”


啊烦死了，什么时候结束啊！


这次谈话几乎要了花心半条小命，伽罗最后对他行的标准而漂亮的军礼也没有减轻丝毫羞耻感。直到伽罗留下一个给花心的盒子并提着东西离开医务室，花心才逐渐放松下来。


宅博士让他在病床上继续躺会，一会再回去也不迟。花心看着医务室的天花板，心中仍然有些郁结。“宅博士，您说。”花心问出了声，“粗心现在真的还好吗？”


“真的很好。”宅博士温和地回应他，“我作为一名老师来说，你处理的很好，你有很大的毅力，保护了自己和粗心不受伤害，所以这次手机的事我就不追究了。另外，作为粗心的监护人，我要好好感谢你。”


“这孩子早熟又早慧，天赋又高，又懂事，以前他呆的地方不是很好的土壤，没法儿让他好好长大。我自己没有恋人，不会照顾孩子还硬要养他，粗心有你们这群朋友后开朗了许多。特别是有你，粗心常和我夸你。”


宅博士的眼神一下子坚定起来，望着外头的黑夜说：“放心吧孩子们，真相离我们不远了。”


咽下喉中的酸涩，花心眨眨眼睛问：“那博士您真的是为了本地电视台的女主持回来的吗？”

“……”


“好了，花心，我想起来大家的作业还没改，我先回去了。你休息好了也快回来吧。”


花心快乐地躺回床上，完全没有要回去的意思。突然他的手肘碰到了一个盒子，是伽罗交给他的。他毫不在意地打开来看，一下子被里面的东西冻住了。


里面是粗心带过的青绿色颈环和他自己的黑色颈环。


一股熟悉的酒香又传起来，还夹杂着微弱的海水的咸腥。花心的下身涌起一种违和感，不出所料的话一会他得去一趟厕所。而手里的两个颈环，先放在一起吧，找个时间洗掉上面的信息素再还给粗心。


但是这以后要怎么面对粗心呢？经历了这种事，花心没有办法再以从前的心境面对粗心，甚至卑劣地希望再见能推迟一些。


然而粗心没到三天就回来了，他的脸色很好，看起来也没有什么不适，连颈环也换成了真正适合他的深蓝色。在花心的眼里，粗心变得愈发可爱起来。


“花心！前几天的事，谢谢你。”终于这一刻还是来了。


终于这一刻还是来了。花心尴尬到手也不知道向哪放，粗心怎么能这么坦然！于是花心心虚地回答他：“嗯，不客气。”


呃，真的好尴尬。


“啊，你的，你的颈环真好看啊。这个真的很配你的眼睛。”也很配你的头发，鼻子，嘴巴，哪里哪里都显得你格外可爱。


粗心摸了摸自己的新颈环，有些害羞地笑起来：“之前你送我的那个宅博士说被拿去研究了。我特意找了一个同款！就是有点贵。总之搞丢了你给我的东西真的很对不起，下次一定不会了。”


“没关系，这也是没办法的事……”


其实颈环还在花心这里，唯独这句话迟迟说不出口，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想要把颈环留下来，只是看着这青绿色和黑色交织的小玩意儿，又仿佛回到一个痛苦又潮湿的下午，感受一些轻柔的触感，一些不明意义的嘟囔和强烈到破壳而出的悸动。


真的只有痛苦吗？明明触碰的指尖上还能闻到沁人的酒香。


花心很迷茫。他把盒子放在自己的枕头，翻个身鼻尖就能碰到。有那么几个夜晚，舍友们都睡熟了，他偷偷把颈环拿出来看，凑到鼻子底下闻，然后又只能拿到厕所偷偷解决。情到浓处几句实话从心里溜到嘴边。


“哎，喜欢……”


而粗心还像个没事人一样快活，最近还和小心一起因为打架差点被通报批评。据粗心自己所言，是对方先侮辱他是个“可以下崽的母猪”，还对他动手动脚，于是他就动手把人打了一顿。整个过程中小心完全没动手，所以请不要处罚小心。


小心到底动没动手还有待商榷。反正花心是心疼的要命，恨不得再把人打一顿。粗心悄悄告诉他没关系，因为自己下手已经非常狠了，小心也没有手下留情。


“原来小心也帮你打人了啊，”花心哭笑不得，可是重点完全不是这个，“还好学校还算良心，没有处罚你们——你是什么时候会打架的？”


“嗯，是什么时候呢？”粗心想了想，“之前我对我的新身份很苦恼，然后就报了一个散打班来增强我的男子气概。大概是那个时候学会的吧。”


“班里有很多厉害的女孩子，她们教了我很多，比如怎样接受自己，怎样涂指甲，怎样打人比较痛之类的。而且我现在正在长高，我每天都有运动，还吃很多饭。打人就更痛了”



粗心完全是笑着说这些话的，这也令花心完全放松下来——他真的和自己和解了，同时也成长得飞快，像一棵柳树抽出枝条一样一夜就能郁郁葱葱。这样就挺好的，有时友情比爱情更长久一点，花心想，我也不用和他告白，就这样看着他，也挺好的。


花心接着调侃他：“那你还记得怎么涂指甲吗？”


“这个记得不太清了，”粗心狡猾地眨眨眼，“但是我可以先帮你试试。”


两人一起大笑起来，之中的小隔阂终于被悄无声息地撕去了。抛去那点不甘心不谈，花心很高兴能回到最初的日子，琐琐碎碎的日常填满了他们的生活。


粗心不仅心理成长得飞快，连身高也是如此。每两个星期一次的换位，粗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向后排靠拢，当他把自己的桌椅移到花心左边的前一排时，还很快乐地和花心挥了挥手。


脸上表现不出来，花心心里却较真——绝对不想让粗心超过自己的身高，总之抱着这样的心理每天都喝一瓶高钙牛奶，而粗心本人最终还是坐到了花心的左边。


这时整个高中生涯已经过了大半，艺术生和体育生们都在为了自己的未来更加努力。粗心很奇怪，因为花心似乎无动于衷，没有一点准备艺考的样子。


于是粗心找了个时间和花心闲聊，问他：“你的梦想不是做一个音乐剧演员吗？不准备考音乐学院吗？”


花心放下手中的牛奶回答他：“嗯，我想去学法律，然后看看能不能考个公务员。音乐果然还是太辛苦了。”


其实各个行业都辛苦，钱没有好赚的道理。花心的爱好仍然是音乐，但是星球现在需要他，人们需要一套新的法律来规范他们的生活。粗心的经历只是冰山一角，新闻上揭露的惨案也只是少数，在阳光照不到的地方，那里的生活图景是不是地狱的模样呢？


所以花心只把音乐当做自己的爱好，空余时间甚至还会写歌。他还悄悄专门写了一首给粗心的表白之歌，几次想给粗心听，几次都放弃了。还没准备好，花心欺骗自己，下次再说好了。


“那你以后想做什么呢？”花心看到粗心一副替他惋惜的样子，于是也回问他。


“我想以后去研究人体，但是不知道要报哪个专业哎。”粗心说。


“去问一下博士就好了，他一定会帮你的。不过以后可能就很少见面了。”花心从自己的牛奶箱里抽出一瓶牛奶递给粗心，“请你喝牛奶，为我们的未来干杯！”


“没关系，如果你想而且条件允许，我们还可以合粗一套房子啊。干杯！”


这家伙。花心用牛奶瓶掩盖自己高高翘起的嘴角，偷偷看那个认真喝奶的人。这人怪可爱的，自己也是傻得可怜，居然还会为这句可能性不大的话心动不已。



06



星期六的上午还有两节自习才算周末，一般不会有老师来看管，所以花心可以光明正大地和粗心用蓝牙耳机听着纯音乐写作业。本来花心想把自己写给粗心的表白之歌夹在这时听，顺便在第二节下课前几分钟表白，再仔细想想还是放弃了。喜欢粗心是他的一厢情愿，这种喜欢的心情不知道是否能够好好传达，会不会给他带来困扰。



于是花心把没带歌词的纯音乐版本放入自己的手机，他决定和粗心分享这首歌，即使这首歌不再用于表白。


教室不像往日一样安静，偶尔从音乐的间隙间漏进几句鸟鸣与窃窃私语，太阳光照进来，整个人跟着一块暖洋洋的。在第一节自习下课后，距离播到那首歌还有30秒时间左右，花心突然选择了尿遁——怎么说还是太害羞了！给喜欢的人听自己的歌，万一粗心问我这首歌叫什么怎么办！


他让粗心看好自己的手机，没有摘下耳机径直走到教室外——反正50米内蓝牙耳机还是可以听见的——然后倚在教室外的栏杆上等着那首歌的前奏响起。



先是电流细微的沙沙声，然后一个人清了清喉咙。



【喂喂？听得到吗？我是花心，先别激动到跳起来，我有事情和你说。】



花心心中警铃大作，瞬间留下不少冷汗。怎么回事？他明明把那版没歌词的放进来了，他原来没有删除这首表白的歌吗？完了完了，这下彻底搞砸了。



【粗心，我其实很喜欢你。】



耳机里人的声音怎么听怎么别扭。花心转身风风火火地冲进教室，想要把手机拿起来关掉。一只手先在他之前把手机盖起来护在怀里，耳机还在尽职尽责地播放。花心向上一看，正好对上粗心明亮而显得惊讶的双眼。



【我还为你写了一首歌，名字叫“酒庄老板”。我希望你能喜欢这首歌。】



这里，最后美妙而沉默的停顿。随后粗心率先清醒过来，握紧手机冲破花心的阻挠使劲向教室外冲了出去！耳机里开始播放音乐，属于花心的歌声像以前无数次那样传入粗心的耳朵。只是这次，这声音更像是战斗的号角，勒令粗心抓住这次机会，使他激动无比甚至热泪盈眶。



【“我认识一个卖酒的老板，”

“他有大得不可思议的酒庄。”】



我这写的什么鬼歌啊？花心咬牙切齿，气前面疯狂奔跑的小小身影，气写下这首歌的愚蠢的自己。因为下了课，走廊上有一些走动的同学，撞到了也没办法及时道歉，只能留下一句“对不起”又继续追赶。眼看着粗心就要溜下楼了，花心咬咬牙，大步跨下了楼梯。



只要在50米的范围内，耳机里就有歌声。四舍五入就是50米跑步，自己的手长脚长，再次四舍五入就能抓住粗心。总之花心是这么想的。



【“青葡萄、紫葡萄，他还有一个很大的水果园。”

“我说老板老板，让我成为你的恋人。”

“让我每天都喝到好酒，让我来照顾你的葡萄。”

“让我照顾你。”】



粗心不是很会听歌，好歌坏歌也不是很能分清。在他的耳中，所有歌都有它自己独特的美好，唯独这一首，这一首格外可爱一些。他能说这首歌属于他吗？那个在后面拼命追赶他的男生，在最困难的时期给予他陪伴，像钥匙一样重启了他的生命的男生，真的在喜欢他吗？



粗心按着耳机不让它剧烈抖动中落下，眼前的路几乎要模糊成像素，没过几分钟居然穿过教学楼跑到了操场。这可是粗心一生中最疯狂的奔跑，除非他想，不然光也要追不上他。



【“老板，请你不要拒绝我。”

“我是种葡萄的好手，照顾人也很不错。”

“阳光，吃饭，浇水，唱歌。”

“葡萄需要这些，人也需要。”】



见鬼了，粗心怎么跑得这么快？花心在后面追，学校好像完全变了一副模样，花瓣和绿叶纷纷飞扬起来，小路变得弯曲而狭窄，一个人几乎无法通过，上上下下的起伏倒像是过山车的轨迹。



终于在花心的视野中，粗心停下来做了一个暂停的手势，于是他也停下来大口吸气，肺疼得难受，好像鞭子抽过一遍似的火辣。粗心也没有好到哪里去，花心看到他一手按着耳机，一手撑着膝盖，口袋漏出手机小小的一角。



“粗心！呼、呼呼，我的，呼，手机，还给我！”花心喊道。



粗心也回他：“我的呼、歌！让我听完！”



耳机里的花心还在欢快地唱，越是往后歌词越肉麻。花心再往前走一步，粗心又往后退一步，太阳很大，毫无顾虑地照下来让两人留下不少汗水。这个BGM配上现在对峙样的画面有些奇怪，但是没有关系，因为这首歌将近结束了，再一段快乐的音乐收场，整个闹剧也要结束了吧。



【“……”

“老板，你和我去流浪吧。”

“不止是其他的葡萄。”

“雪山，沙滩，落日，闪电。”

“我都在你身边……”】



终于，一切归于平静了。



粗心主动靠近他，才看见花心的眼睛亮晶晶的，脸也红得不成样子，嘴噘得老高，十足一副被惹毛的模样。见着粗心靠近，花心飞快地擦了把自己的眼睛，抱着手把头扭过去不愿和粗心说话。



粗心自知理亏，但是也知道这人的性格。如果不抓住机会，如果在开始就松手，以后的别扭生活不说，往后十年他都不能再听到花心的告白。



“对不起。”于是粗心老老实实地和他道歉，再靠近一点，踮起脚亲了亲花心的侧脸，“侧着脸亲不到嘴巴。”



花心立刻看向粗心。他惊讶到瞪大眼睛，捂着被亲的侧脸不可置信，支支吾吾的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他这时应该说什么？问粗心喜欢他什么？还是亲回去比较好呢？



“我喜欢你送我的歌，我也喜欢你。这样可以原谅我了吗？”粗心说。



尾声



两人在一起的事情谁也没说出去，年级里有太多对糊里糊涂在一起的同性情侣，大家常把他们那种风向标似的性取向当做茶余饭后的闲聊。花心笃定自己永远都爱粗心，因此不想他受到别人异样的眼光。



结果不知道怎么就让宅博士知道了,他们一起被叫去谈话，定下了许多的“不许规则”。这件事稍后又被他们共同的好友们知道了，甜心说无所谓，平常他们相处的就跟情侣似的，说明了只是有个名分而已。



现在最后一科高考科目也结束，花心终于是名正言顺的“粗心的男朋友”了！他飞快收拾好宿舍和教室的物品，该丢弃的丢弃，要留下的留下，然后站在粗心的宿舍楼下等他一块坐顺路车回家。



这栋宿舍楼离他的宿舍实在是有些远，只是晚上送粗心会宿舍时才来看一下，那时都要黑到看不清路了，更何况粗心也不爱让他送到宿舍楼下，所以花心对这里的一小块地不太清楚。花心就放下东西四处走走，一下子就看见一个贴满便利贴的告示牌。



各种各样颜色和样式的便利贴杂乱无章，被风吹的像是要飞走，然而最后还是牢牢地粘在上面，最终被花心看到。



这似乎是高一高二对他们毕业生的祝福，学校不常干人事，孩子们写了也不知道要贴在显眼的地方。花心仔细地一排排看下去，有一个同学写得格外突出，字迹龙飞凤舞，作者应该是个桀骜不羁的人才。



它的内容也很有意思，就两个字：祝你。



祝你什么？这同学没写完吗？祝你毕业快乐？祝你金榜题名？



嗯，祝你以后可以过情人节？



祝你前程似锦，继往开来。即使做不到时时开心，但是可以悦纳自己，还能远离小人……



花心不懂这同学的意思，但应该八九不离十。他本还想继续往下看更多的内容，这时粗心收拾好东西，下了楼站在他放行李的地方叫他的名字，他快乐地应了一声，又快乐地向粗心跑去。



END.



*粗粗枕着花心的纸板睡觉时被来喊他吃饭的宅博士看到，后来宅博士随口一说，没想到这两个笨蛋直接承认恋情了。

*俺的饭做得仓促，全部看完的都是勇士！有情人的情人节快乐！没情人的吃饭快乐！大家都有快乐的现在！

*薰老师！！！薰老师我爱您！！！同时谢谢各位老师的饭！孩子第一次大鱼大肉！撑死也很值得！！！（鸡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