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

风向变了。

钢筋水泥丛林中一栋高楼的天台之上，OM50『复仇女神』冰冷深邃的枪口，隐匿于城市灯火照耀不至的黑暗之中，居高临下无声无息地指向某处，不知在等待什么。

『复仇女神』的持有者，同与暗夜融为一体，倚枪冷冷凝立，就如天地初开便佇立于这方平台之上。人不动，心不动，唯有一头长发任由猎猎劲风吹动。

这座城市的夜晚，或比白日更喧嚣，灯红酒绿纸醉金迷的世界，与他却似隔着万世。他本就有着强于常人数倍的敏锐感官，宁定心神，耳听八方，若他愿意，哪怕十街区外夜猫撂倒垃圾桶的响动也逃不过他的耳朵，然此刻，他在听风。

他在判断风速。此处是狙击三分大桥入口最佳的制高点，今晚月圆夜，本也是云淡风轻，视野极佳，但正所谓天有不测风云，猎物未至，逆风已起。然而对一名优秀的狙击手而言，区区风偏修正，重新调整计算又如何难得倒他？更何况，他不止“优秀”二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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独孤一方的车队驶向三分大桥时，凌晨的街路上已鲜有其他车辆。为彰显财富权势的名贵敞篷跑车，由另三辆跑车前后护着飞驰于道上，着实惹眼。

猎物已至，他的脸上依旧毫无表情，冰清之心波澜不惊，左目透过瞄准镜，淡红的视野扫过预设的轨迹，做好最后的测算。可突然间，他察觉到车队的速度竟起了变化。

车喇叭声顿时大作，只见车队行进道上的前方，竟然有一骑黑色哈雷夜路德VRSC重机车，以高速逆向行驶，毫无避让，径直朝车队冲来。

VRSC的骑士身裹黑色皮衣，黑衣黑车混为一体，仿如地狱来的死神降临人世。

而死神，却有着一头不寻常的白发。

他从望远镜中细观意料外的来人，黑色骑士以防风护目镜代替机车头盔，任凭一头霜白的及肩曲发由乱风吹散。眉心微动，他已明白来人的目标，与自己相同。

此人会成为妨碍——瞬间做出判断，举枪、对准、曲指、扳机扣下。千米之外的三分大桥之上，顿时火光冲天。

『无双城』的车队本就因黑衣骑士不避不让的迎头对冲乱了方寸，不想变故叠起，黑色哈雷刹那间在眼前炸为火球，一众司机猛踩刹车，狂打方向盘欲避开燃烧的机车，但已是太迟，打头阵的两车双双撞上桥栏，车头变形。

被护在当中的独孤一方座驾，倒是安然无恙。车无恙，人却乱。一帮手下连忙纷纷下车，因着搞不清状况，只得乱哄哄先护着独孤一方再说。

他们却不知，『复仇女神』已再次瞄准了猎物的头颅，死亡之神即将翩然降临。

“死神！”

瞄准镜浅红色的视界中，他见独孤一方望向某处神色大变，嘴唇翕动吐出两字。

他又见独孤一方的神情转惊为惧，嘴唇张合再吐三字——

是一个人的名字。

奇怪的是，他竟读懂了那个名字——

步、惊、云！

风起。风声掩去了.50BMG子弹的破空声。待众人惊闻异响的刹那，独孤一方的项上人头业已如被砸烂的西瓜一般分崩离析，碎骨血肉，溅满了一车。

『无双城』手下惊骇成一团，举了枪无头苍蝇般四处乱指，又有数人惊恐中朝机车残骸燃烧所散的滚滚黑雾中砰砰砰连发扫射。他们甚至不知道敌人身在何方，而要了他们老大性命的子弹，又来自何方？

任务完成。他收起狙击枪，可本应即刻离开天台的他，却意外地拿起望远镜。因为在他收手时，他瞥见两名『无双城』手下被射杀倒下。

三分大桥上的杀戮，原来并未结束。

眉心第二次微动，淡红的视野中，他竟找不到将『无双城』手下一个个击毙的元凶身影。直到桥上再无活人站立。

高大的黑色身影，从桥柱形成的狙击死角的阴影中走出。他看着那人走向独孤一方的座驾，从车后座上取走一样物事。

无意识中，他抬起了『复仇女神』，却瞬间停住了所有动作。

因为他看到了那个白发男人的脸，没有护目镜遮挡，他清晰地看到男人深刻眉间的一道疤痕，以及一双冷厉异常的眼，正透过望远镜，将寒冷骇人的目光，射向自己的方位所在。




01

似梦非梦，似醒非醒，聂风觉得自己在做梦，但又好似是记不清晰的遥远回忆，真实又飘渺，虚幻又似曾相识。

他感到强壮有力的臂膀圈着自己的身体，温柔的亲吻降落在他的额头上，接着是他的眉心、眼角……他假装自己还在沉睡，于是亲吻继续着，从他的鬓角到他的脸颊，再到他的下颌……他终于微睁开眼，微笑着望向他的『恋人』，他们互道早安，他伸手揽住对方的颈项，指尖没入微卷曲的黑发中，他抬头吻上对方的唇，却蜻蜓点水，点到即止。可对方自然没有就此放过他，轻柔的摩挲即刻换作了霸道的侵略。他知道自己在和一个男人接吻，可他并不在乎，因为他知道自己信任这个男人，因为满心溢出的喜悦与甜蜜，让他只想永远与这人纠缠下去，因为这个人冷傲强势的外表之下，深藏着让他留恋不已的温柔情意。

“……云……师兄……”

师兄？聂风忽觉心头一惊——可他从未有过什么师兄啊？这个人是谁？究竟是谁？

梦中的他睁大了眼，努力想看清『他』的样貌，可愈急切，眼前的人影便愈发地模糊难辩。

『他』没有相貌，因为『他』只是个梦——聂风苦笑着想劝慰梦中的自己，可就在他放弃回忆的那一瞬间，黑暗的阴霾突然散去，一张刀刻般棱角分明的刚毅面孔骤然浮现于脑中。

白发，冷目，一道疤痕深刻眉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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熟悉的天花板。

聂风眨了眨干涩的眼睛，望着它，又眨了一下，两下——是自家卧室的天花板。惺忪除尽睡意，彻底清醒过来的他心下微感讶异，昨夜似是读着书卷倚入沙发中便困倦了过去，他何时却又回到了卧室的床上安枕？断片的记忆空白让他不禁揉了揉微些胀疼的额角，起身欲起，掀开薄被，又是一惊——他的睡衣呢？！

他可不曾记得，自己有裸睡的习惯。

四下环顾，前晚所穿的衣物被揉成团，杂乱弃置于床尾，除此之外，房内并无其他异常之处，连读书时戴的黑框眼镜也好好地置于床头柜上。挠挠头，或许只是自己睡迷糊不记得了。

确实，脑中仍有些朦胧，他隐约记起，方才似乎做了个特别的梦，梦中的自己，在和谁缱绻缠绵……

耳根子轰得一下红了起来，想他聂风虽是大好青年，但二十多年还从未谈过一场恋爱，怎会、怎会做这样的梦？而且，梦中那人似乎并不是女子……聂风不禁思考起自己的性向问题来。

倒不是从来没想过这些问题。只是，自从那场事故之后，对于以前很多事，他都模模糊糊记不清楚了，因而他时常感觉心中似乎空了一块，故而对于感情，他也极淡然了，哪怕身边不乏对他示以好意的优秀女孩子。心中的空洞，无法填补，也不想填补。

聂风无奈地摇摇头——想这些有的没的做什么，赶快起床，别耽误了晨练才是正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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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祥叔，铁森叔，早。”

“哦哦，小风早，今天也很有精神啊。”

晨光始曦，天荫山道上只有依稀几名晨练老者的身影，而此时，有一阵清爽的风从他们身边经过。

聂风取下塞于耳中的蓝牙耳机，温和有礼地向两名中华阁的老前辈打招呼，青年的微笑春风和煦，感染着两名老者干巴的老脸上也立刻露出欣然笑容。

“小风今天会去看你师父吧？咱们打算一会儿就去。”

“嗯，我会晚点过去。”

“你是不是再过没几天就警校毕业了？”

“是的，是下周正式毕业。”

“你师父要是能亲眼见你毕业，一定很欣慰很骄傲。”

“嗯……”提及师父无名，聂风面上的笑容黯了黯，心中伤怀，却也不愿展露人前，旋又复以坚定自信的明亮微笑，“我不会让师父失望。”

与两老略一番闲话家常后，清爽的风飘然继续前行。

双手负于身后，长发迎风飞扬，聂风以迅如疾风的速度踏步奔上通天石阶——这正是他锻炼腿劲每天必做的功课。天荫山数百级的通天石阶，对常人来说，便是从头到尾爬完已属不易，而长发青年身姿轻盈，步伐矫健，登阶的速度之快，只将重力视作等闲，赢得远处望其背影的两老者又好一番赞叹。

只是以他们的眼力发现不了，疾风的速度略微发生了变化。

蓝牙耳机中，电台主持播报着今日的朝晨新闻，譬如今早凌晨于三分大桥上发生了严重的连环车祸，导致大桥临时关闭待清理现场，早高峰通勤车辆注意交通拥堵云云。主持又言，事故原因尚在调查中，而无双集团的当家独孤一方先生已确认丧生于此场车祸中，想来今日股市又要有番震荡云云。

这则新闻并没有什么不同寻常，可聂风却蹙起了眉，脚下速度微滞——有什么地方，不对劲，这报道，好像缺了什么……

脑海中忽然一闪而过一些诡异的画面——火光、浓烟，仿佛有血，还有横陈一地的尸体和散乱的枪支。

这到底是……？！

他一眨眼，眼前所见景象仍是天荫山的绿茵青葱和石阶苍白，聂风心中莫名，但到底不明所以，索性不再深想——兴许只是这阵子为了积累经验，阅了过多的案卷而导致产生了幻觉罢。

释然一笑。面对那个憧憬已久、即将到来的未来，他到底还是有些紧张，但聂风定了定心志，再次告诉自己，他会成为一名优秀出色的警官，不会让父亲和师父失望。

-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