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迪恩·卡朋”，我知道她的名字，并且会以此回忆起我自己的名字。D，只有一个字母，但是没有什么关系，因为我是一个神探，我在这里是为了解开卡朋小姐的死亡之谜。

      很明显，卡朋是被枪杀的，她的头部被击中，那位置正巧是卡朋的生命晶，子弹直径很大，这一击她必定会死。我环顾了一下四周，这是一个三面有门的房间，墙面雪白，没有任何痕迹，看样子凶手杀了人之后便逃走了。为什么凶手会杀她而不杀我呢？难道是因为卡朋保护了我吗？我再次把视线回归到卡朋身上，她的衣着朴素，没有口袋和夹层，但翻开尸体，腰后有一个空的枪套皮带。我觉得这不是凶手的枪套，于是捡起它观察了一下：皮带上只有一个孔，直觉驱使我把它绑在了卡朋的大腿上，完全吻合。但这依然不能证明这就是卡朋的枪套，我暂且归类为凶手和她都知道有这么一把枪，他们因为争执、意见不合或什么其他的原因，凶手开枪杀死了卡朋，并夺路而逃。

      我缓缓将卡朋无神的双眼合上，去开另外三扇门，门后面依然是雪白的房间和门。最后打开正前方那扇门时，我又看见了一具尸体。

      我不知道他的名字。他是个小孩子，有漂亮的金发和无神的金色眼睛，他没有被一枪爆头，所以我还看得清那个精致得和娃娃一样的脸。2号死者的伤在胸口上，是和卡朋的枪伤差不多的大小，或许作案的是同一把枪。我发现了一个全新的细节：2号死者的生命晶是在胸口的，尽管它已经失去了光泽，但那个材质一定是生命晶——这世界上居然有人的生命晶是在胸上的吗？我想不出有这样的先例，或许这个孩子是这个空间创造的独一无二的存在，但最终还是被杀死了，我觉得有些惋惜，于是也帮他合上了眼。搬开尸体，我又见到了一个枪套，拿了卡朋的枪套进行对比，他们的大小是一样的，皮带长度不一样，依然只有一个孔，正好可以绑在孩子的大腿上。这很奇怪，卡朋和这个孩子可能都有着一把相同的枪，但都被凶手拿走了……这太奇怪了，为什么这里的人都“拿过枪”？还都是一模一样的，是有很多枪，还是只有一把枪？

      ……只有一把吗？

      我再次打开了下一扇门，和之前一样，一具被枪杀的尸体，伤口在胸前生命晶的位置。和2号死者很像，3号死者看样子就是比2号死者长大了一点点而已，尸体背后依然是同样的枪套。再推开下一扇门，还是如此，只是4号又比3号看上去长大了一点，如此反复，我不停地朝着下一扇门走去，后面死者的模样仿佛是一个人逐渐长大的模样。这更奇怪，死者中目前只有卡朋一个是特别的，但只有卡朋一个生命晶的位置是正常的，好像卡朋的死和这一串连的死无关，却和我有关。而这房间又像是无尽的一样……也许不是，因为卡朋的房间里就只有三扇门，所以，一定还有一间房间是类似的布置，那就是终点。我渐渐开始不按照尸体的规律行走了，而是把所有的门打开，寻找还没有打开的门，毕竟我只是来破解卡朋的死亡之谜，而不是破解所有死者的死亡之谜。有死者的房间是曲折地前进的，我绕了几次近路便发觉了其中的规律：这是一条线段，通向着唯一的终点。每次打开门，我都觉得离终点更近了一步，虽然门后面依然是无尽的门，我却没有失去耐心，好像我自己真的相信，门后面一定会有答案一样。我不知道这份自信从何而来，大概因为我是一名神探吧。

      我推开最后一扇门，见到了那位金发金瞳的漂亮青年，他背靠着一面墙坐在地上。这间房间里只有一扇门：那就是我打开的这扇，其他三面都是墙。看来我到终点了，我把身后的门关上，让这间屋子里只剩下我和嫌疑人两个人。

-您好。

-我等你很久了。

-我也找你很久了，现在，我们是否可以聊一聊？

-我并没有什么想和你聊的，你的存在就是为了杀死我而已，这样的关系没有什么值得交流的。

-但如果你不让我知道真相，我是不会让你死的。就从自我介绍开始吧，我叫D，虽然只有一个字母，但确实是我的名字，是一名神探。你叫什么？

-…贾斯汀。

-你不是杀死卡朋的凶手，对吧？

-卡朋？那是谁。

-一个女孩，头发是蓝色的，像海一样。

-我没有见过这样的女孩。

-果然是这样。看来这里的所有人……不，所有的贾斯汀都是凶手，也都是死者，只有卡朋是被杀的。就是2号死者、那个孩子，他开枪杀了卡朋，然后3号又开枪杀死了2号，紧接着无限循环，用的都是你大腿枪套里的那把枪。能告诉我，那把枪是从哪里来的吗？

-……它是上一个我给我的，我杀了他，进入了这个房间，却没有见到下一个我。

-看来这枪也许就是卡朋小姐的，她的死便是起点。但卡朋对你而言只是个毫不相干的人，为什么你们在这之后还要自相残杀？

-为了可以进入下一个房间。

-“必须要死一个人才可以出去的房间”吗？

-可以这么理解吧。

-因为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开始了这样的循环，真可怜。杀死自己是什么感觉？

-…没什么感觉，和杀死一个无关的人没什么不同，大概是诅咒什么的吧。

-说实话，我很钦佩。

-谢谢。

      之后我坐到他的身边，我们又聊了很多。关于世界的、理想的，我们都没什么故事，所见过的东西虽然只存在于这四面空白的房间里，却可以有很多话能聊，直到这些话开始变了味：它们开始针锋相对，或是又在回避某些话题，亦或者不经意间流露出某些情感。我觉得很舒服，也没有感到饥饿或口渴，或许是封闭空间里所感知的时间的流逝是有误差的。有种想法突然进入我的脑海：我觉得自己其实是认识贾斯汀的，我的名字说不定也不叫D，而是另一个更加完整的名字，却因为被困在这无尽的诅咒中，我们都忘却了什么。比如意义，杀人的意义和破案的意义，也许我的名字也叫“迪恩·卡朋”，但我忘记了，因为我们是这个空间中唯二的“毫不相干”的人。又也许没有失忆的我和贾斯汀相处得还不错，可是为什么，我们会沦落到这个境地呢。我无法无视那些尸体，也无法无视眼前的人，这一切似乎不该是这样的，我应该有办法改变这一切才对。

      逐渐地我们没什么话可聊了，就这么干坐着，看着对方，总觉得他会想说什么，却没有什么话可以说出口了。我感到有些悲伤，更多的却是不适，于是我说：我们一起找可以活着走出这里的方法吧，贾斯汀。

-不可能的。你忘记了吗，这是个“必须要死一个人才可以出去的房间”。时间差不多了，Mr.D，我们该告别了。

      贾斯汀解开绑腿，把他的枪给了我，那的确是一把大口径手枪，只剩下了一颗子弹。他又解开上衣纽扣，好让我看清生命晶的位置：在胸口。这时我意识到贾斯汀本就活不多久了，他的胸前有一道无法愈合的伤疤，导致生命晶裸露在外，向外渗透着金色液体，像一只哭泣的眼睛。果不其然，他的生命晶很美，像黄金，那种恒星死亡后瑰丽爆炸留下的产物，永恒的化石。我还是想带他出去，但现实是他真的活不长了——即使我们真的可以出去，现代也没有那个科技水平治愈那块晶体，因为没有人的生命晶是长在胸口的。

      我本可以拒绝他，但是不知为何却举起了枪，比起那样痛苦地死去，他或许更喜欢我给他来一个痛快。我看见子弹准确无误地没入晶体中，却没有那种杀死一个无关紧要的人的感情，只觉得悲伤。最后我将他漂亮却已经失神的金色眼睛合上，俯下身去亲吻他的嘴唇。我把手枪装在皮套里绑在腿上，尽管它已经没有子弹了。

      我成了唯一的赢家。可是，我又该往哪里走呢？



……
代号：D。抽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