艾尔海森的大脑陷入了一片空白。
但他又清楚的知道自己在想什么：想自己并没有被永久标记。但是他怀孕了。想时间上正好是卡维离开去沙漠的时间点。就是那一次怀孕的。
艾尔海森想要说什么，但是除了那两个字一时竟然组织不出语言。
他闭上眼睛深呼吸了三次，然后狠狠掐了自己的小臂一把。
挺疼的。
“我记得在生论派的论文里，没有被永久标记，没有被成结射进生殖腔的omega并不会……怀孕。”
“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概率并不是0。”
“我知道了。”
他平静地讲，从椅子上站起来。然而这时候熟悉的眩晕感淹没了他的感官，艾尔海森甚至不清楚自己有没有腿软，只是恢复意识的时候自己坐在旁边的床上，椅子倒在一边，而卡维在敲门问怎么了。
医生对着门外的方向抬了抬下巴。
艾尔海森调整着自己有些急促的呼吸，朗声道：“安静一点，卡维。”头痛让他几乎无法多说一个字。
“不要想那么多，跟着我说的做：现在吸气12345，屏住呼吸123，慢慢呼气123456……好再来一遍吸气12345……”
艾尔海森几乎是没有任何犹豫和思考地照做了。
“我不知道您的打算，但是激素水平会很大程度影响到您的情绪，而激烈的情绪引发了眩晕和头痛。这不是常见的症状，但是也是存在的。”
“只是一个意外……我需要终结这个意外。”
“可以。但是我不能今天给您任何药物，您最好回家休息一下，明天来的时候我们可以再讨论这个问题。”
“我很清醒。”
“您刚刚差点昏过去。”
“我，知道，我在做什么。”
“这并不会影响我的判断”
“你判断的依据是什么？！”艾尔海森不耐烦地提高了声音。
医生没有回答，而且向门口走了两步，打开了门锁。
卡维一个趔趄差点摔进门来，他迷茫地环视一圈，问：“结束了吗？”
医生给了他一个微笑，回头：“我判断的依据就是，您应该有话要和卡维先生说。”
“我没有！”
“啊？怎么了？”
两人同时出声，然后目光越过并不宽大的诊室撞在一起。
“您应该记得须弥的法律有关于这方面的规定，即使是代理贤——”
“我知道！”艾尔海森突然打断了医生的话，“但并不需要他同意。”
“这是流程。”
艾尔海森发出一声冷笑，从床上下来，长腿一迈三步并作两步迅速离开了。
“你，你干嘛啊艾尔海森？你也会无缘无故发脾气吗？”又没有回应，卡维看向医生，打算替这家伙解释一下，然而医生张嘴，口型浮夸地、无声地说了四个字，然后把他推出门。
“快去追上他吧。”
卡维下意识跑了两步，然后突然定在了原地。
医生刚刚说了什么？

“艾尔海森——”卡维跟在艾尔海森身后一路小跑。
“闭嘴！”
“你别，我就是……”
“要么闭嘴，要么滚出我家。”
卡维满肚子疑问被他堵在了喉咙口，有点想吵回去，但是刚刚那个惊悚的猜测牢牢卡住了他的声带。
艾尔海森的态度可真差劲啊，他想，前所未有的差。该不会其实医生说的是另外四个字？比如，他……怀……不是，不要想那两个字，卡维，想想别的。唇形集中，微微往前凸然后微微放松……外遇！？
好像更不对了。
卡维拍拍自己的脸，试图给自己鼓劲。
万一真的是怀孕了呢？这个想法一出现在脑海里，他立刻就感觉到自己唇角扬了起来。
卡维立刻绷紧嘴角。
可是他甚至还没永久标记艾尔海森。但是艾尔海森也不可能去找别人对不对？那家伙事多还怕麻烦……话是这么说没错，可是他也还没有求婚啊！不不不，他什么时候要和艾尔海森结婚了？
那个没情趣的家伙只把他当按摩棒使！这么看不想结婚的应该是艾尔海森才对吧？但是没记错的话那家伙父母和祖母都去世了，不结婚的话谁来帮他照顾孩子呢？自己是可以学但是新手爸妈总难免会手忙脚乱……
是说Omega男性会分泌乳汁吗？应该会的吧？这种时候要是有虚空就好了。不过艾尔海森的乳头有点内陷，可能不利于婴儿含住，需要……
啊啊啊卡维你到底在想什么啊！难道要和自己的儿子或者女儿抢——
不行不行，越想越远了！孩子的名字都没想好呢！
也不对，孩子姓什么也没想啊。如果是双胞胎的话就好了，一个男孩一个女孩，可以一个跟他姓，一个跟艾尔海森。
等等！艾尔海森会带坏孩子们的吧？软软可爱香香的孩子们，可不能学的和艾尔海森一样只会气人。但是他们一定会很聪明，就像艾尔海森一样，也会很漂亮，无论是继承他的金发还是艾尔海森的灰发，眼睛的话像谁都可以。
不过金发小公主听起来更好听，他可以给女儿梳各种漂亮的发型。但是如果是灰头发可能会更像艾尔海森……这么想高冷一点也好，如果遇到觊觎他可爱女儿的登徒子，他怕自己会忍不住动手。如果儿子像艾尔海森，那么他就可以看到艾尔海森小时候的样子了，应该不像现在那么臭屁，会一口一个爸爸跟在自己后面。
希望儿子不会成为omega，最好女儿也不要。无关性别歧视，只是……omega比起beta和alpha会更辛苦一些，男性omega尤其如此。
艾尔海森能走到今天完全是凭的实力，就这样还有人不服——
“啊——”卡维的鼻子再一次撞上了艾尔海森的后脑勺，只是他没想到对方竟然被他撞的一个趔趄。卡维下意识伸出手，圈住了艾尔海森的腰。
“对不起……”
“放开我！”艾尔海森一巴掌打在了卡维手背，狠狠掰开然后甩到一边，“进来，关门。”
卡维一时有点懵，难得一声不吭乖乖照做。

艾尔海森在心底冷笑，果然那医生没安好心，趁他先走不知道和卡维说了什么。
“我怀孕了。医生需要我通知你——也就是临时标记我的alpha。不过也就到此为止，你不需要做任何事情。明天我会去找他拿药，这个意外我会妥善解决。”
卡维眨眨眼睛，觉得自己没听明白。
“我会去做药物流产。”
“……”
“明天。”
“艾尔海森你再说一遍？”
“你听到了，我不会重复。况且就算重复一百次也不会改变它根本不被父母的任何一方期待的事实。”
卡维终于没忍住叫出声：“那是你在做的事！你凭什么替我决定我不期待他？！”
“卡维，不要被一时的意乱情迷冲昏头脑。你知道我们迟早会分开——不要不经大脑回答我不会，这已经发生过。”
卡维的表情终于从愤怒转变为慌乱，艾尔海森可以从他的脸上读出他即将口不择言的痕迹，如同以往：“你不能这么冷血——”
“我不想再重复了，卡维，这不是冷血，这是对它最负责任的选择。”
卡维下意识地拉住他的手臂，艾尔海森冷着脸看回来：“够了！你以为你是谁可以对我指手画脚？或者对别人的孩子？我单身，没有被永久标记，没有任何证据证明它和你有一分一毫的联系。”
卡维收紧了手：“可你只和我上过床！只有我！”油墨味道的信息素在空气中以几乎像是爆炸的速度弥散开来。
艾尔海森终于忍无可忍地甩开他：“你要我邀请你看我和别人上床吗？！”
卡维几乎愣在了原地。艾尔海森扭头就准备回卧室，卡维的信息素太浓了，他又开始觉得头晕了。
“不要！”卡维的动作先于意识一把拉住了艾尔海森，然后强行把人抱住。
他们的身量其实相差仿佛，稍微点一下脚就几乎可以把他整个人圈在怀里，但如果有心，挣脱也不会太难。
“你不能不要他们，”他的声音甚至带上了颤抖，他突然转过艾尔海森的身体，金黄色的脑袋埋进他颈窝，“艾尔海森，不要这样。并不是没有人在期待他，我想要他。你不能这么擅自做决定！”
“愿意给妙论派之光，天才大建筑师卡维生孩子的omega多的是，恕不奉陪。”
“可那是我们的孩子。”
“卡维，它和你没有关系！没有出生的胚胎什么都不是！”
“他们是！”
“你冷静一点——”
卡维想都没想打断他：“你让我怎么冷静！我才刚刚知道他们的存在，我刚刚还在想，如果是女孩就叫伊——”
然而艾尔海森根本没打算听他说胡话：“卡维！你想太多了，稍微用点你那没什么存在感的理智想想，这根本不可能。”
“你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不是不可以，大不了分手。然后孩子呢？试一试，不行了把它重新变回胚胎然后拿掉？！”
“不要试图可怜我，或者它，卡维。我选择让你临时标记我，我当然做好了承受一切后果的准备。但是你远远没有，你最好动一动你那优越的天才大脑，很多事只靠一时的热血上头是做不到的。”
艾尔海森感觉到自己肩膀处的布料被打湿了。
有一瞬间他觉得自己也跟着伤感了起来。好像肚子里那还没有指头长的小东西真的是什么很重要很珍贵的东西一样。好像它真的会在父母的疼爱之中出生长大一样。
可是不会的。他的性格做不到像普通的omega女性一样，那么细致又热烈地爱着任何只要是和自己血脉相连的孩子。做不到温柔又耐心地教会一个只会哭的小东西说话，教会它语言文字知识。
血脉并不意味着什么，只是人赋予了它非同一般的含义。
而且一个可能要花费十年才能懂得基本道理的小孩？它完全打乱了他预想中的平静生活。所以只要修正它就好了。
艾尔海森突然揪住卡维后颈腺体处的皮肉强行让他抬起头：“你的信息素快要把我熏吐了。”
卡维慌乱无措的大眼睛盯着他，从眼白到眼眶红成一片，眼角甚至还有大滴眼泪沿着脸颊一路流淌。过了几秒他才像是刚刚听见艾尔海森说话一样，犹豫着松开了手。
艾尔海森第一时间后退，但是没有回卧室，而是靠在墙上，闭着眼睛，张着嘴轻轻地喘息着。夕阳在他眼睛下面打出一片阴影，看起来脆弱又无助。
卡维下意识又想去抱他，然后又想起来自己为什么要松手。他使劲抽了抽鼻子，哽咽着说了句对不起，然后转身走出了房子。
艾尔海森在灿烂的阳光下睁开眼睛，浅绿色的虹膜似乎也被晚霞染上了橙红。他盯着卡维的背影，直到关门声传来，他也跟着抖了一下。
胃里翻江倒海的恶心再也压制不住，艾尔海森弯下腰，剧烈地干呕起来，灼烧感从胃到食管一路涌上，他抓着领口的衣服，觉得自己差点要把胃直接吐出来。
直到卡维的信息素逐渐在空气中消减，他才终于能够正常呼吸，直起几乎要和地面平行的腰。
眩晕与疲惫感一齐涌上，艾尔海森放松了身体，慢慢滑坐到地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