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魔鬼俱乐部的人早就习惯了老面孔维克多跟他的小跟班打打闹闹。

　　那个瘦的跟麻杆儿一样的女孩老实说谁第一眼见到都不会把她跟拳击划等号，从直观画面上来说，V的大腿甚至还没有某些动物帮出身的大只佬二头肌粗壮，因此魔鬼的拳击手们很自然的以为V只是老拳王的女粉，过来只是负责当观众在台下啊~啊~啊~的叫，直到她越过界限上台一拳ko掉试图在她面前装杯的半桶水，大伙才意识到:哦，她是真的肚里有料。

　　嘿，真不愧是维克多亲手教出来的好徒弟，这黑手下得跟她师傅一样狠。

　　所谓艺高人胆大，师徒俩打招呼开玩笑的招数一般人可学不来，比方说老的那个有时候会成趁小的不注意仗着身高优势绞住她的脖子夸张地往后勒，比方说小的有时候也会趁老的看手机时候突然飞起一脚玩偷袭。噫，换做是正常人这么做是要吃馆长的铁拳警告，但就因为犯事的两人是维克多和V，一个前任蝉联夜之城的冠军和一个现任冠军，馆长骂人的话硬生生憋回肚子，只能狠瞪其他人让他们别学这两混蛋，肯定到哪天就会出事！

　　V倒是挺信心十足地拍胸口说不会的，也不想想他们俩都是谁。

　　所以呢，乐极生悲大概就是上天专门惩罚她这种得意忘形的人才发明的词吧？

　　这一天的V也是像往常一样早早地结束了她的工作。内容倒也算轻松，全程坐副驾上当保镖，陪甲方爸爸在满是端枪上膛的六街帮地盘里跑一趟货而已，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就是报酬有点少，因为没有起冲突，没机会加钱。

　　毕竟也不是每天都有像去绀碧大厦偷货那样钱多的大活儿，对吧？

　　收工路上恰好经过魔鬼，V习惯性地往里面瞧了一眼，习惯性地寻找那个人的身影，而当那个身影如常在角落里存在着的时候，当门口负责打扫的清洁工已经熟得不再抬头也能喊出她名字的时候，V切实地感觉到了一股安心感。像是尘埃落地，像是落下的羽毛被人轻轻接住，在这里，'V'可以放下心理戒备做回瓦莱瑞而不必担心角落里会冲出来什么人给她开枪下绊子。

　　维克多今天看起来有些心不在焉，已经接近课时要开始的钟数但是他嘴里咬着的烟始终没点上，反倒是用从未见过的苦恼表情在瞪着手机，几乎要把这薄薄的电器烧出窟窿来。

　　有破绽。

　　V有些得意地绕到维克多背后，都到这距离了他还没发现自己已经大难临头了呢。离得近的人已经陆陆续续停下了手头的活儿等着看戏，V贼兮兮地活动了一下手脚，几步助跑朝她的老师傅背后狠狠抬脚就是一记踢击！

　　这一招破绽太大了，维克多千叮咛万嘱咐除非对手失去战斗力否则千万别用，他们一般拿来当开玩笑打闹用的。撩脚的动静如此大阵仗就算是聋子也该听到了，然而维克多却像雕像一样纹丝不动，眼看着快要踢到他的头了！那零点几秒间V才有些慌神，她紧急拧腰收脚把快要落下的攻击放掉，而当她试图控制自己动作的时候，维克多与她同一时间动了。

　　她甚至没来得及看清维克多是怎么站起来的。

　　自身攻击已成颓势，而维克多的扫踢随后而至，轻易地就拨开她的身形用夹着钢板的战术靴鞋底狠狠踢中她的鼻梁。V吃痛向后一退，毫无形象地四肢伏地捂着脸蜷缩成一团。眼耳口鼻互相连通，V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太痛了，她颇为自豪的脸蛋现在一定是破相了吧？没准鼻梁骨也歪了，但V现在没空管这些，生理性的眼泪不受控制地溢出，像断线的小珍珠一样掉落。

　　看吧，馆长就说了指不定哪天会出事的。

　　但现在不是幸灾乐祸嘲讽别人的时候，不管是之前在一边坏笑围观然后迅速变脸的吃瓜群众还是罪魁祸首的肇事者，全部人你拉左手我撑后背地把V从地上搀扶起来，将棉球用力塞住她的鼻腔给她止血。

　　做这些的时候维克多手都是抖的。真是一辈子英名全搞砸了，他在战场在诊所救治过的病人数都数不清，比V严重的病例多了去了，但没有一个人能像现在这样让他心慌。一是因为他的疏忽让条件反射快于大脑判断误伤了V，二是因为，那是女孩子的脸啊！何况V长得那么漂亮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被踩脸一定丢脸死了。

　　维克多真的恨不得V能跳起来给他一拳回击，但这孩子向来乖得很，在伤势稍微得到控制之后只会说是自己先撩者贱，不能怪老维。

　　维克多的喉咙瞬间干巴巴的，转悠了很久才吐出一句“对不起，孩子......下次记得别在你师父背后打坏主意。”

　　馆长此时此刻的表情就是恨铁不成钢，恨不得把这个一把年纪了泡妞技术稀烂得没眼看的傻小子瞪出一个斑秃来。



　　2.



　　



　　经过这么一闹，原本预定好的行程只能全部取消回家睡大觉咯。V作为病患自然排在万事第一位，而赎罪的那个则被勒令做牛做马负责送公主回家。

　　维克多脑子里还在盘算着是先带V去吃饭还是先处理伤口的时候，V已经熟门熟路地拿起他的手机开始指指点点。

　　一刹那间维克多跟鬼上身一样唰地从V手中抢过自己的手机，出手的速度同样快到让人看不清以至于小姑娘被吓了一跳，V两只手尴尬地僵在半空，怯生生地解释着自己只是想放点歌。

　　“老维，你今天很反常啊？”

　　哦，是的，他当然知道自己很反常。

　　“抱歉，V......”解释的话卡在嘴里转了半圈也没法说出来，他只能叹着气道歉，试图岔开话题。“我们直接回小唐人街行吗？你今天早点休息，鼻血流进脑子就不好了。汤姆饭店附近刚好有我朋友开的诊所，我让他先给你把鼻梁矫正了然后——”

　　“老维，你跟我说实话。”V强硬打断了维克多的喋喋不休，嘴角紧紧绷着往下沉。她朝维克多的反方向撇开脸，用倒后镜的余光死死盯着身边男人。

　　“是不是我不打招呼擅自出现搅了你的好事，所以你才生这么大的气？”

　　维克多听懂了V的言下之意。诚然，就算是退役多年，冲着他的名字慕名而来魔鬼的人多不胜数，其中不乏女性，就像是最开始俱乐部的人误会V一样，他们的反应并非空穴来风。

　　对天发誓，他根本没有这意思，今晚也没有人来找他，更别说什么狂热女粉。维克多皱着眉头想严肃地纠正V的发言，却不想雇佣兵早已解开安全带下了车，临走前还特别用力地把车门一摔，嘭！特别用力的一声，连着整辆车都抖擞了一下，绝对是生气了。

　　“你忘了我是干什么的吗老维头？这点小伤等会儿我自己对着镜子也能掰回来，根本不是什么大事，用不着像对其他女人一样把我想象成陶瓷娃娃！”

　　她又补充道:“打搅到你实在抱歉，我现在就滚，再·见！”

　　“V！”

　　维克多也想下车追她，奈何原装的肉身根本追不上强化下肢的瞬时加速。哈……她的这身义体还是他亲手安装的呢。老医生只能干看着女人轻巧地二段跳翻过头顶上的架高楼层，而这时指示灯好巧不巧刚好也从红转绿，身后开始不停的有车按喇叭，抱怨维克多在下班高峰期就这样把车子扔在原地不管，把路全堵住制造交通麻烦。

　　该死的，这妞绝对是算准亮绿灯的时间，笃定他追不上来才下的车。

　　一阵又一阵的头痛袭来，维克多撑着脑子懊悔，早知道V会胡思乱想，还不如直接把手机给她看了，反正里面的东西......也瞒不了多久。瓦莱瑞这人吧，在信任的伙伴面前一向乖得很，但不代表她的好脾气没有底线。

　　刚才下车时V凶恶地捏住车门的那只披着人造仿生皮的手臂最大码率可以到达多少维克多清清楚楚，足够她一爪子把铁皮车捏得稀巴烂了。

　　这辆车还没散架足够说明V虽然生气，但还处于理智状态，好好沟通就可以消除误会和好。

　　但前提是能找到她。

　　该死啊，夜之城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大了？V那一头红发平时在灯光下总是显眼得不行，他还曾经跟她打趣过红毛鸡仔的发质反光把他眼睛都亮瞎了，惹得小姑娘更嚣张地把整个脑袋都塞他怀里不停乱晃。她今天甚至还穿了一件极浮夸的亮蓝色夹克，在美国街头穿米字图案，怎么都应该在人堆里一眼就可以看到才对。

　　可他找了一遍又一遍，为什么还是找不到？

　　维克多几乎跑遍了附近所有V可能会喜欢的地方。小钢珠店，餐馆，跳蚤市场，娃娃店，甚至是巷子里那一排一排的自动售卖机。一直处于奔走状态，即使可以连续蹦跶12回合的拳击手也会累，维克多喘着气扶着膝盖缓缓靠到路边，颓然的身形默默融入喧嚣。

　　夜之城最不缺的就是各种徒劳无功的人，他们的希望在一点一点的渺茫中被逐渐消耗，眼中的光消失殆尽后只剩一潭死水。

　　怎么会找不到呢，像V这么鲜明的人，放在哪里都是最出众最引人目光的焦点，怎么会……怎么会找不到呢？

　　 维克多苦涩地发现自己对V的了解好像也没有他想象中的那么深。

　　 一直以来他们都相处得很和谐几乎没有吵过架，这次的过激反应还是第一次。她只不过是气在头上稍微认真地抹除了自己的行动痕迹而已，没有了ice的定位和网络电话，维克多发现他们之间居然就像气球切断了绳，一旦放手就再也抓不住了。

　　 维克多咬咬牙，在夜幕中重新抬起头。

　　 好吧，不妨换个方向想，既然她最有可能去的地方都找不到，那有什么地方是她最不可能去的呢？一些平时别人劝烂了说一定要去V也打着哈哈说下次一定的地方。

　　 ......扭扭街？



　　3.



　　



　　一片放置了很久的柠檬，姑且算是过滤过的水管净水，科技香精，还有纯到可以直接点火的乙醇溶液，在扭扭街就别管什么配方什么口感了，喝不死人就行。仿佛面部神经瘫痪一样的摊主只有在烧烤摊旁边时才会被热浪扭曲出一丝神情，他将这些原材料通通倒进容器里暴力搅和然后往桌面上一搁，丝毫不理会饮料撒出来一些弄脏顾客的手。

　　V也不在意，她刚咬着牙把鼻子掰正，没处理干净的鼻血流的满手都是，这酒撒出来就权当是洗手了。她仰头将酒一饮而尽，然后低声嘀咕着脏话警告老板下次再偷工减料少放酒精，这单子也别叫尼格罗尼了，叫吃我一拳。老板似笑非笑地收回酒杯，撂下一句爱吃吃不吃滚继续翻烤他的烤合成鸟肉串。

　　这操蛋的生活是不是专门跟她过不去。这头情场职场双双失意，那头站街的性偶们倒是抓住了机会卖力推销自己，企图让她再加上破财这一倒霉噱头。空虚寂寞冷？想找个树洞发泄苦闷？玩一次小钢珠要500，自动售卖机买一把枪要200，而打一炮只需要只需要100！食欲性也，没有什么是打一炮解决不了的！

　　V虽然本来没这意思，但她显然被性偶的说辞打动了。她转过头仔细端详身边自来熟摸上大腿的男性偶，透明塑胶料子底下隐约透出的家伙事儿确实有那么点壮观，毕竟靠这个吃饭，多少还是有点本事。撩人的手法还行，仅止于指尖接触的抚摸至少不会让V觉得冒犯。身材还行，只是......

　　跟老维比真是差远了。

　　V马上就被自己冒出来的想法气笑了。这什么，刚才还嫌弃店主酒精下的不够多，这不是挺足的吗？足到没醉都开始说胡话了。

　　我为什么要老维当衡量标准。

　　V又开始嘀嘀咕咕。

　　焯，还不是因为跟那个老头子混久了习惯成自然。雇佣兵的工作性质注定她看到的男人要么壮的像头熊要么弱的像只鸡，两极分化得像二极管，根本不存在中间值。她下意识去想什么样的人才是刚刚好，结果日常对的最多的那张脸就蹦了出来。

　　我才不觉得那张麻子脸有什么好看的！

　　一想到车上维克多凶神恶煞跟她抢手机的模样，V顿时又气得不打一处来。她完全有正当理由生气好吗！老维明明知道只有她完全信任的人才能叫她的本名，而他也确实叫过，都已经默认熟得跟自己家人一样了，这厮居然还偷偷有事瞒着她——嗯......虽然家人间也要有自己的私人空间，但是！一直以来可以随便开玩笑随便动的东西突然被强硬拒绝，问理由还说不出个所以然，是谁都会生气吧？

　　最让她生气的事那时候的维克多非但没有反驳也没有追上来，他甚至没过给她打电话。

　　......绝交得了！

　　一边的性偶看V迟迟没动静，甚至开始表情扭曲地陷入自己的幻想世界也变了脸，一边骂她神经病不嫖就别浪费别人时间，一边眼神往旁边瞟，很快又找到了新的潜在客户。

　　“太惨了，V。”强尼这回偏偏还要嫌事不够大地钻出来拱火，他借着V的神经反馈享受着久违的酒，摇头晃脑地笑话她连廉价性偶都不想做她生意，这辈子可以说过得相当失败。

　　“johnny。”V神情更扭曲了，“正好我没吃饭，不如把你绑火上当串儿撸得了。”

　　“赛博电子肉够填肚子吗？”摇滚幽灵的那只义手搭在V脑袋上，把她的头发撸得乱七八糟。“好好吃饭，别跟个傻逼似的。”

　　V一怒之下把所有串儿全点了，真就像个傻逼一样一边干呕一边把肚子撑满(合成肉油腻得滴得一盘子都是)。

　　——一直到她吃完饭，兜里的手机还是没有动静。V忍不住想拿出来看，又觉得自己先主动找就输了，毕竟今天全是维克多在犯错，不应该由她妥协。

　　......绝交就绝交！反正以前10年她也是自己一个人过日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这顿饭一定是她在夜之城里吃过最窝火的一顿！烟，油，酒，熏得V眼睛都睁不开，她吸了吸鼻子准备用手去擦，谁不曾想一个突如其来的力量抓住了她的手臂把她往后一扯。偷袭？！V反射性亮起魔偶准备好黑客破解手段，蓦然回首却发现袭击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念叨着骂了一个晚的维克多。

　　阑珊灯火把维克多的脸照得隐晦不明，只有额头上结满的汗泛着星星亮光。他一定是跑过来的，紧抓着她的手掌心温度高得吓人。一滴汗从他眼角滴落，几乎要让V以为这个硬汉是因为情绪激动以至于落泪。从来没有见过维克多这副模样的V傻在原地，似乎也忘记了自己也有生理性的眼液积累在眼眶里打着转。

　　她听见维克多安心地叹下一口气，他稳了稳气息，走过来替她抹去眼角的泪，然后张开双臂紧紧地抱住她。

　　打趣或是责怪的话都无法说出口，复杂的情绪五味杂陈，最终都被传递而来的温度捂热，煮沸。原来37°的体温这么滚烫。V终于找回了知觉，她小心翼翼地碰到维克多的背，突然觉得这个男人跟她平常认知到的有很大不同。

　　就算是有义体支持，2077年的中年男人也不是所有人都会延迟衰老的。仗着科技发达纵欲声色随意挥霍身体本钱的人不在少数，没有一个会像维克多一样还保持着年少时的挺拔身形。凑近看，V才发现维克多脸上的痕迹不是雀斑，而是子弹划痕。数不清的疤和伤画花了他的脸，与其说是岁月刻下的勋章，倒不如说那是时代沉淀下来的痕迹。他是淘汰者也是见证人，是锋芒毕露的璀璨凋零落下的春泥，别人只笑他满身泥泞，而维克多只是笑着调侃自己半截入土还生物条件混乱再临青春期确实有些好笑。

　　V对此前自己嘲笑他是麻子脸的想法感到羞愧，偏偏这时候她脑子里这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家伙还要专门绕到她面前一脸坏笑地竖起大拇指:“欲擒故纵干得不错啊V，不出意外，他人是你的了。”

　　“......哈？”

　　“我是说，”强尼把两只手大拇指和食指捻成一个爱心，放在自己左边的胸口上，“他对你有这种意思。”

　　V的嘴巴微张，愣在原地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强尼这人吧，虽然大部分时候都在满嘴跑火车，但是感情方面可是实打实的专家，一说一个中，既然他这么肯定，那老维九成九就是……

　　……不，剧本不应该是这样吧？！冲出脑子的血气把她整个人煮得像通红的虾子，她像抛开烫手芋头一样突然推开维克多，试图假意拨弄头发来掩盖自己的窘迫。

　　“抱歉，我刚从里面出来……有点想吐。”

　　维克多刚才松懈下来的表情一下子又变得紧张起来。他快速瞟了一眼饭店的招牌，小心翼翼地扶住V把手放在她的小腹上。

　　“这个症状持续多久了？除了想吐以外，还有没有不舒服的地方？”

　　V刚想说这是饭店不来吃饭来干嘛的时候，结果恰逢此时店里的BGM停歇切歌，楼顶上性偶们工作时压不住的杂音也就趁机穿插进来。V这才反应过来，维克多……怕不是以为她刚点完性偶享受完，这才楼上下来吧？

　　“我·只·是·吃·饭·吃·多·了。”V咬牙切齿的表情在扭扭街斑斓的霓虹灯下扭曲得有些变形，她不由分说抓住维克多的手往前走，去哪儿都好反正先离开这里，毕竟扭扭街可不是谈事儿的好地点。



　　4.



　　



　　好吧，结果兜兜转转最后还是坐回到维克多的副驾位上，还好之前没有一时冲动把门掰烂呢，不然这会儿得换一辆车了。有一说一V还是挺喜欢老维这辆小货车的，她的另一个朋友也有同款，而且装饰满了粉红色和蝴蝶结。要不找天她也去找人给老维车身上涂点什么吧，一头笨笨的北极熊可能刚好。V一边偷笑一边系上安全带，又习惯性的去拧音响，要不是维克多的手机这会儿亮着屏幕放在旁边她还真的一时半会没想起他们为何会吵架。回想到不久前维克多的凶相，V立刻尴尬地半路改为翘手抱胸缩到一边。

　　反倒是维克多这回特别大方地主动把手机递了过来，搞得V如临大敌。

　　“不会是故意下陷阱整我吧？”

　　她将信将疑地接过来，点开浏览记录随便往上一翻——嗯……嗯？这是什么？'如何领养一个已经成年的孩子？'其余的还有诸如'申请领养孩子要准备哪些手续'，'如何做个好父亲'，'如何与女性好友单独相处时不会让她觉得尴尬'这类的词条。

　　V缓缓放下手机，眼神发直。这题实在是超纲了，她宁愿老维私底下是个跟女粉约炮的渣男，这样她把他打一顿就能完美解决。但现在……唔唔唔……只能说真诚放在任何时候都是必杀技，她对此哑口无言。维克多显然也知道自己干的这事令人无语，他局促地捏紧方向盘，耳朵脖子烧得通红。

　　“我……前段时间一直在思考一个问题。我们能不能有机会成为真正的家人。”

　　“你的意思是……”V好不容易才把舌头找回来，她斟酌了一下用词，有些哀怨地看着维克多：“我拿你当交心朋友，你却想当我爹？”

　　哭笑不得。没想到像维克多这么靠得住的成年人也有脑筋秀逗的时候，更别说她早就过了18岁，早就有自力更生的能力可以对自己负责了啊，哪儿还需要监护人。就算撇开这一层不说，要成为一家人有什么难的呢，夜之城的底层人民压根不需要考虑什么房产和金钱的问题（那是上流高层有钱人才考虑的问题）她和维克多孑然一身生不来死不带去的，法律效应有跟没有一个样。实在真的想要明面上的保障的话，他俩男未婚女未嫁的假装结婚不就——

　　——天呐，她到底在想什么！这一定是喝醉酒了在胡思乱想！V慌忙捂住嘴来掩饰自己的表情。她摸到自己的嘴角并没有往下弯着，反而是向上翘的。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这算什么，她才不想跟老维谈恋爱呢，万一分手了闹矛盾了怎么办？那可是一辈子做不会好朋友了。但是在听到对方也有意向想跟她继续在一起之后，自己却是万分高兴。

　　“这可真是一个坏主意(That is a bad idea)……”V艰难地从指缝里挤出这么一句话。

　　维克多讪笑着摸摸鼻子。

　　“确实是个很蠢的主意，对不起V，人老了就容易想些奇奇怪怪的……忘了刚才说过的话吧。”

　　他把音响的音量拧大，企图用V最喜欢的音乐来掩饰尴尬。切换下一首的按钮刚被按下，另一只手却在同时覆盖上来。V默默收紧手指，握住维克多厚实的手掌，有些羞赧地小声说：“虽然是个坏主意，但是我很喜欢……谢谢你，爹地。”

　　被她握住的那一只手顿了一下，然后缓慢地，慎重地回握住她。

　　后排的强尼简直要吐了。对啊，刚才那一顿已经油腻得要死，眼下这两人的对话更是让他想把昨天的饭都吐出来。加上维克多先前抱得那么用力压迫到了胃，以至于跟V神经共享的强尼也觉得胃液翻腾个不停。但是现在的强尼和V却没有觉得任何不愉快，相反，喜悦沾满了身体每一个细胞，久违的愉悦让这个一向嘴巴刻薄的男人完全说不出什么挑刺的话，强尼伸直了腿完全躺平，在柔和的BGM里消失得干净。

　　这不是正好吗，一个上不了正道只能在灰色地带混口饭过日子的二流雇佣兵，一个老大不小还不知道怎么对付女人的木脑袋老兵，谁说在塞满悲剧的赛博朋克世界里不算般配呢。反正这个世界从来没好过，能在这种世道里找到一个就算吵架吵得再厉害彼此拥抱就能和好的人，凭着这份情谊，修修补补也总能坚持着活到最后吧。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