键山八千子，岛都大学物理学院天文动力学在读生，键山集团独生女，黑客Nebula，某个实验室的程序负责人，假面骑士Schnabel协助者，如果你需要的话，还可以给她加上更多的身份。
这些所有的身份，全都是她自己选的。
苏我祈经常怀疑，这个看起来柔弱的大小姐到底有多少能量可以挥霍？
周末在酒吧里碰见的八千子和普通的学生没有什么区别，抱着笔记本电脑寻到常去的角落忙课程作业，点低酒精度数的调酒，温和地同熟客打招呼。
下到地下四层的八千子，在实验室的电脑上沉默着飞快地敲击键盘，以祈的视角完全看不懂她在干什么，只知道字符哗啦啦啦的往下淌，然后程序就能跑了。
而现在，坐在吧台角落的八千子，表情和当时第一次在地下四层面试时呛博士的样子没有八分像也有七分同。
祈头疼地揉着太阳穴，这丫头肯定还在生自己出现场刻意避开她的气。
为了防止世界被破坏，为了守护爱与和平——主要还是为了自己虚拟训练的时候不会面对奇奇怪怪的训练对象，苏我祈此刻开足了马力思考如何哄这位大小姐开心。
她调了一杯椰林飘香递到八千子面前，借机试探起来。
“呃，八千子？”
“……”
“那个，这杯算我请你的？”
“……”
完了，事态比自己想的还要严重地多。就在苏我祈认真考虑以什么借口迅速消失在大小姐面前更合适时，大小姐抢先发出了处决语音。
“周末陪我出去。”
祈顿时头皮发麻。
陈述句！但是我拒绝！该挣扎的还是要挣扎：“周末我值班。”
八千子面无表情，甚至没有从电脑屏幕上移开视线，右手掏出手机按了什么键，一之濑的声音清晰地从中传出：“这周末？我看看排班，啊，她这周末休息。”
这个“她”是谁简直不言而喻。
“啪嗒——”
八千子放下手机的声音在苏我祈听来仿佛审判之锤砸下，就这样，她的周末被迫出卖给了恶魔。
周六上午八点，苏我祈认命地根据大小姐的指示，找到了那家名为Sheliak的咖啡厅。这间咖啡厅似乎人气很高，门口排队的人坐了一整排。抱着试试看的心态，祈对门口的服务员小姐报出了键山八千子的名字，立刻被领了进去，带去了楼上的小隔间。
她的大小姐穿着米色的衬衫，配着白色的小披肩，坐在沙发上喝咖啡，优雅的像一幅画。而她的对面坐着穿着西装的——苏我祈直接转身。
八千子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哦对了，以防万一，我有店里的监控权限。”
你以防的是万一吗，你以防的就是我吧？！
苏我祈心如死灰的站到桌子面前，眼观鼻鼻观心：“好久不见，关泽前辈。”
“祈？”关泽航也没料到会在这里见到自己曾经的后辈，惊讶地视线在两位女士之间来回流转，“八千子，这就是你说的帮手？等下，你们两个怎么认识的？”
在这场奇怪的碰面里唯一平静的八千子：“我之前遇到袭击的时候，不是说有人帮我了吗？那个时候认识的。”
关泽航了然地点头：“原来如此，确实是祈会干的事情，让她来帮忙我也能放心不少。”
“祈，你不坐吗？”八千子终于舍得放下杯子，微笑着看向她。
……在大小姐和警局前辈里选一侧坐下这是什么地狱级电车难题。
“我觉得就这么站着挺好，真的。”祈露出真诚地微笑。
最后以服务员小姐多搬了一张凳子过来，苏我祈独占桌子一侧解决了这一世纪最大的伦理道德问题。
祈接过服务员小姐递来的目录，心思完全不在那些精致的甜品上：“话又说回来，关泽前辈和八千子是怎么认识的？”
“我跟八千子的合作是从好几年前开始的……你知道她是‘电子侦探’吧？”
“我不知道啊！她就是那个‘电子侦探’？！……等下，不会在我辞职前您就已经知道了吧？！”
话题中心人物之一的八千子自然地加入对话：“因为一些原因，高中的时候我就已经和关泽前辈共事了。”
航抱起双臂，十分怀念地点点头：“是啊……那就是另一个很长的故事了，有机会再说给祈听吧。”
“没错，还请两位稍后再来叙旧。”八千子从挎包里拿出两块平板，不由分说的放在苏我祈面前，“这是今天行动的计划。”
祈一头雾水：“等下，什么行动？”
“咦，我没有说吗？”她无辜地眨了眨眼睛，“我们今天要去抓坏人哦？”
三个月前，一名专科女生的尸体在邻市郊区的林中小屋被发现，相关细节媒体被下令缄默——根据八千子翻出的档案，那具尸体被切割成了六块，分别放置在屋中的不同区域。
一个月前，一名高中生的尸体在本市的山中被发现，这件事倒是报道的沸沸扬扬，甚至苏我祈在回家的路上从街头电视上听过几次那名学生的名字。这次现场又是惨不忍睹，整个人体被切分成了五乘五的点阵，规矩的排列在树下，如果腐烂的尸块也能用规矩来形容的话。
尽管警视厅还未把这两起案件关联在一起——不管是因为跨辖区的麻烦还是因为警视厅的怠惰，他们还没有将其列为连环杀人案采取行动——但“电子侦探”已经发现了些许痕迹。
航翻着卷宗忍不住感慨：“最近这种恶性案件是不是越来越多了？”
八千子答道：“那要看你怎么定义‘恶性’了，众所周知，我们有灵活的统计标准。”
苏我祈看着那些案发现场的照片食欲全无，另一边的关泽航和键山八千子则仿佛那只是最普通的风景照，边讨论着案件细节边该吃啥吃啥，甚至八千子面前还是一块树莓奶油蛋糕。
祈忍不住咽下不存在的东西来抑制反胃感：“前辈也就算了……八千子为什么也一副习惯了的样子……”
“我不是说了，高中我就在和前辈合作了，闯进警视厅的信息库还要更早。”八千子眯起眼睛，“苏我对我好像有很大的误解呢。”
“……你们两个吵架了？”航小心地开口。
“没有。”
“没有！”
至少祈真的觉得没有。
大小姐的计划很简单，苏我祈和关泽航分头去盯梢两位初中生，用大小姐的话说，这两位中的其中一位，很可能是那位凶手的下一个目标。
“依据？”
“发型和发饰，”八千子指着那已经惨不忍睹的头部照片，“这个季节喜欢戴这种圆边帽的长发女生可不算多，根据我查到的资料，受害者的两位都是很有活力的女生。再根据案发地点和时间，不出意外今天下午他就会再次作案了。”
“好，那我这就去提前安排人员。”关泽航毫不犹豫的拿起一张照片。
“前辈你还真是信任她啊……”毕竟是自己离开警视厅前唯一尊敬的前辈，苏我祈此时心情复杂。
警视厅的“电子侦探”，莫名其妙出现在警视厅搜查一课的档案系统里，提供办案中直白到可疑的线索，为警视厅的破案率提高做出了不小的贡献。苏我祈一直以为那是个都市传说，毕竟以她离开时的职位，从来没正式接触过那个幽灵一样的黑客，甚至多少对警视厅这种拿来主义的做法嗤之以鼻。
仔细一想，当时这个传闻不就是关泽前辈说给她听的吗？
难道说前辈他……
“你怎么想我没关系，航可是个彻头彻尾的好人哦。”八千子仿佛看穿了她的胡思乱想，把照片推到她面前，“还不快去保护民众？”
苏我祈叹了口气，不得不承认这份工作她根本无法拒绝：“那你呢？”
“我还有别的事情要办。”八千子温和地笑着，虽然苏我祈觉得她只是想使唤自己，“对了，我没有跟前辈说你是某个四字的东西。”
关泽航闻言一头雾水，苏我祈则是恨不得钻到餐桌底下去。
“我真是谢谢你啊。”

正如八千子所料，那名凶手真的在这天下午动手了，而且目标正是关泽航盯梢的对象。收到八千子打来的电话后，祈立刻赶往关泽发出的定位位置。
“到了以后不要动手。”
“但是——”
“没有证据的话这就只是一起绑架。”八千子清冷的声音从耳机中传来，“你觉得为什么两起案件没有被关联起来？除了分尸外，他没有留下任何能关联的线索，连环杀手留下记号这种东西，电视剧里才会这么演。”
她说得对，祈明白她说得对。
“我尽量。”苏我祈直接挂掉了她的电话。

定位是一座废弃在郊外的工厂，周围人迹罕至，工厂围墙内杂草丛生，铁皮的建筑外墙也锈迹斑斑，若不是有导航，光凭祈自己是铁定摸不到这里的。
就在她翻墙进来之时，听到从某个车间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苏我祈正准备直接闯进厂房，被人猛地扯到一边：“等一下。”
“可是前辈！”
“她没有生命危险，至少现在没有，之前的两起案件都有囚禁的现象。”关泽航冷静地说道，松开了手，“八千子有她的安排，再等等。”
那一声惨叫之后就再也没了动静，不知道八千子葫芦里卖的什么药，祈只觉得心急如焚：“还等什么，等出事了就晚了！”
航毫不犹豫地说道：“不会出事的。”
“没错，不会出事的。”八千子的声音从身后传来，苏我祈转过头，看到她怀里抱着个还在啃棒棒糖的顶多两岁的孩子愣住了。
“……这是干什么？”
“抓坏人啊，不然呢？”八千子调整了下姿势，朝车间歪了下脑袋，“走吧，不是要救人吗？”
这堪称冷漠的自信到底从何而来？苏我祈第一次觉得自己并没有真的认识眼前两位友人。
闯进工厂后发生的事情说起来倒简单。
犯人确实还没有下手，那名女生也只是受到了惊吓，就像八千子说的，到这一步，这只是一起绑架案，犯人在看到关泽航亮出警徽的时候非常不以为然。
直到八千子抱着孩子出现在他眼前。
“你是怎么——不，不可能——你要是敢动手我就杀了她！”那名男子几乎是立刻就惊恐地不知道从哪里拿出了一把尖刀，站到那名可怜的女生身后，从这一刻起他的罪名就不是单纯的绑架了。
但八千子的目的显然不止于此。
“三个月前的矢户早纪。”八千子在苏我祈惊恐的视线中也拿出了一把小刀。
“你，你在说什么……”
“一个月前的水口美游。”小刀紧贴到了那名孩子的手臂上，那个小孩子此时才意识到了什么，哇哇大哭起来。
一时间小孩子的哭声和那个女生的呜咽声渲染的这个废弃车间像个吵闹的劣质鬼屋。
“我不知道！”男子似乎有些崩溃，“我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八千子依然保持着得体的笑容，仿佛手上拿的不是什么尖锐的刀具，而是一把扇子，眼前也不是什么废弃车间，而是后花园：“你当然不知道了，我想你也不知道我抱着的这位是谁对吧？”
“你！”他红着眼睛紧盯着八千子的动作，突然大笑起来，“你根本不会动手！你们这种好人，才舍不得弄脏自己的手！想骗我？我才没那么好骗！”
真是个疯子，苏我祈恶心地摸着口袋里的变身器，随时准备冲上去。
然而——
“你别搞错了，我不是来抓你的，我呢，只是来反馈你的行为。你承不承认，我一点都不在乎，啊，你承认了我也会继续哦？”八千子歪了下脑袋。
“你说，从六块到二十五块，这次应该是多少块？六十四块怎么样？”
红色。
鲜红的血色。
八千子竟然真的下手了？
苏我祈愣了一瞬，举着刀冲过来的犯人被早有准备的关泽航按倒在地，歇斯底里的尖叫着。
“想起来了吗？”八千子面不改色地开口，连语调里都听不出几分起伏。
——男子的嚎叫声尖锐得刺耳。

心理防线彻底击溃的犯人被关泽航带走，看那副样子恐怕也不想挣扎了。初中生和那名不知道怎么被八千子查到的孩子也被赶来的警方接走——血是从八千子手上流出来的，那把刀刃开在了反面——那个孩子还是被吓呆了，整个人都呆在那里一动不动。
碍于身份，苏我祈带着大小姐赶在警车到来前离开了现场。过于激进的行动方案带来的优势十分明显，此时连傍晚都还算不上。
苏我祈至始至终都没弄清楚八千子是怎么做到这一切的，也不明白那个孩子是怎么回事，自己明明参与了行动，又好像什么都没参与。
“……你什么时候知道是他？”
“第二起案件发生在市内，我找到了凶手，然后才是注意到他最近关注的备选受害人。”
等下。
“所以，你早就知道了凶手是谁。”苏我祈停下摩托车，“你明明知道，却没有去阻止？甚至放任他在外面？”
“我说了，那是非法手段，这种程度的证据能不能调动警视厅，你比我更清楚。”八千子坐在摩托车后座，毫不介意苏我祈的指控，“至于那个孩子，我也不知道那个孩子跟犯人是什么关系，我不在乎他的故事。你想救所有人，而我只想达成前辈的目标。”
“你们串通好的！”
八千子又露出了在那名可怜犯人面前的冰冷笑容：“随便你怎么说，这都是最高效的处理方式。”
“你这种想法真是……”
祈明确感受到了些许违和，但她一时间想不出是哪里不对，甚至她没有反驳大小姐的理由。从第一次见面起，她就隐约意识到了大小姐骨子里多少有些冷漠，但她以为那是大小姐不食人间烟火造成的疏离感，而不是现在这种……混沌的善恶观。
“那我在这里的意义是什么？”
“给你看看我的日常生活，省得你对我认知有偏差。”
苏我祈哑口无言。
她们两个是真的没有吵架吧？
“换句话说，”八千子话语里的态度明显软化下来，“我答应会帮你，那么你要的情报和行动计划我会给你，剩下的，你来决定怎么办。”
有本事就自己来，是这个意思吗？苏我祈深吸一口气，比起让她乱来，自己多少应该能阻止她吧。
“那就，请多关照。”

至于那点违和的爆发，还要等到很久以后。
她不会认可她的想法，而她不需要她认可。
如果有胜负，恐怕一开始就注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