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伊马斯坦很多年前和他年轻的金发恋人看河灯，小少年俯身水面，看见他的焰金眼睛，瞳孔烟环那样一圈一圈放大，也是流水夜灯中的一盏。他金发垂下去，夜月的金几乎从他长发倾泻流下，滴落河中，像旧童话里长发的公主坐在水边，发端落进镜面的湖里。罗伊任小男孩去玩——他的恋人年轻，美丽，热力无限，正是足让他肆意挥霍生命的时候。

　　浅夜里爱德华生光，男人心头暗暗牵动，此时此刻需要一支烟定神，他于是拍拍爱德华的肩，意思自己离开片刻。罗伊四顾，隐约间看见身后巷中有一点猩红的火，起身往夜色深巷走过去。月影投下，将夜里的渐暗发青发红，仿佛日蚀死光，使男人几乎发盲。他看见一个女人身形靠在砖墙壁上，指尖红光闪烁。

　　“不好意思，能否借一支烟？”

　　罗伊听见那里的女人轻笑一下，从黑暗里转出脸来：“这是最后一支。”她把烟递给罗伊；烟已经燃了一半，烟尾有一块新月形的胭脂迹。罗伊接过烟来，不小心抖落烟口的灰，烟烬落上女人裸露的雪肩。他急忙去拂，这才看见女人血肉硕美。她身上很多种气味混杂，浴油和熏香，松脂灰和薄荷烟，体香和发香，还有浅浅的被洗去的酒精和褪色的糜烂。女人肩头有一绺头发滑落到罗伊手边，深黑，坠手，是粗打的金子或者绸缎波浪，里面生着黑夜。巷前灯河遥光下她的眸光烨烨，是夜下的远星。罗伊去理那一缕头发，轻手替她卡在耳后，凑身，鼻息探着她耳根肌肤。躯体温度很近。太近了。女人伸手不着力地推一下他的胸膛。

　　你有恋人了吧？女人目光放到巷口的金，爱德华正寻他。罗伊抬起眼，看见女人的烟笼笼的猩红眼睛，跟烟头火光一般颜色，衬下她黑夜的发。她眼上睫毛沉沉，青玉面颊，罗伊道歉，你很美。

　　女人笑笑不回答，转身往更深深处的黑里去了。拉斯特清楚这个男人危险更胜她，她知道自己今夜几乎兵荒马乱，心旌曳曳，好像有一株生命破土而出。她在黑暗刀尖上舞得太久太久，正如黎明长天急不可耐地扑向天光，将自己彻底燃烧。

　　拉斯特从来不知道人类将这一种情感被称之为何，她无知情无知爱，无知人间灯河长流烟火坠落。你一定想不到，色欲也会有退缩的一天，古利德很多很多年后说起来。她爱他吗？她爱他吗？千百年前一个长暮夜色里，月土流血，暗光反照。她二百零一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