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树影婆娑，白景行蹲在地上不住地摇头叹气，用手中树叶将只蚂蚁搬来搬去。

　　合眼在躺椅上浅眠的白亦非终于受不了儿子时不时的叹息声了。他侧首瞥了眼儿子的背影，手指敲了敲肉嘟嘟的后背，

　　“小小年纪心思这么重？”

　　白景行转过头冲着白亦非又是一声叹气：“阿爹，雀娘真的是我妹妹吗？”

　　白亦非皱眉看着委委屈屈的白景行很是不解，故意逗逗他，坐起身摸了摸他的头顶幽幽叹了口气：“没想到你还是知道了。没关系，就算你是被捡回来的，你也还是阿娘和我的儿子。”

　　“你当我傻吗？我和阿娘那么像，我怎么可能是捡回来的？”白景行蹦起身，手中的树叶指了指自己又指向白亦非，“雀娘也和阿娘很像，全家就只有阿爹你和阿娘长得不像，你才是捡回来的。”

　　白亦非躺回躺椅，闭眸闻着淡淡的桂花香，道：“从某种意义上来说，我确实是被你阿娘捡回来的。”

　　白景行将手中的叶子一摔，气地直嚷嚷：“重点是这个吗？我都被你带跑偏了！我说的是雀娘！雀娘！”

　　“雀娘把你怎么了？”白亦非控制着细长的冰蔓折下一段桂枝。今年的桂花格外香甜，给焰焰做桂花头油许是不错。

　　白景行扭捏地背着手踩那片被他扔下的树叶，撇了半天嘴：“阿爹，你能不能，能不能别让雀娘练武了。”

　　白亦非一听这话就惆怅，他可可爱爱软软糯糯的囡囡怎么就对练武这么痴迷呢？天晓得他和焰焰看到雀娘挥着把开山斧时有多震惊。

　　“你都不知道我的痛苦！以前清早被她叫醒就算了，现在呢？现在她天天在我房前练拳脚，一声声都要把我从梦里吓醒。你还给她打了一把弓！你说我会不会有一天在梦里被她一箭射死？”白景行越想越觉得害怕万分痛苦地抱着头蹲在白亦非脚边。

　　白亦非一听这话更惆怅了，他满脑子只有吃吃喝喝的儿子什么时候才能有点出息？哪怕学一学他看不上眼的膏粱子弟也行啊，哪怕每日斗鸡走马满大街调戏姑娘呢。

　　是他太放心儿子，总以为他会有开窍的一天，不行啊，就他那不着调的性子搞不好一辈子都开不了窍。

　　“要不你和雀娘一起去练武吧。”

　　白亦非话音还未落白景行立马跳起身来：“我不！你还是让雀娘一箭射死我吧。”

　　这事儿不能着急，白亦非回想起自己当年被母亲扭送到军营磨炼可是生出了好一阵的逆反心。他拿着桂花枝拍在儿子的额头上，摆出一副好说话的模样道：“不练就不练吧。可是……”话锋一转，白亦非又皱着眉道，“你年长雀娘三岁，日后却要妹妹护着你吗？”

　　“不可以吗？”白景行手抓着扇缘，双眼放着光，“红莲姨姨现在不就是护着她哥哥？她用剑用毒超厉害的！”

　　“不如我再替你物色个厉害的媳妇？”

　　“好主意啊阿爹！紫姨打起架来超飒的，你就按照这个标准替我物色一下。”

　　黄口小儿无药可救！想他白氏儿郎哪个不是横刀立马向天歌的铁血汉子？怎么到他儿子这里就这幅德行？就是惯的他！

　　白亦非心里那个气啊，恨不得把白景行吊起来抽一顿，可他面上不显，捏着儿子的耳垂道：“倒也不是不可，不过万一人家姑娘看不上你怎么办？”

　　“阿爹，我听说阿娘当初就看不上你，你现在不也和阿娘和和美美的吗？”

　　白亦非曾经以为把焰灵姬娶回家已经是他人生路上最大的坎儿了，不曾想自己儿子才是最让他折寿的。他想锦衣奴应该庆幸焰焰只是带着雀娘去买蜜糖而不是出远门，不然现在他就把这个傻儿子绑树上抽一顿。

　　“你倒是了解得很清楚嘛。”

　　白景行看着他阿爹一副皮笑肉不笑的模样时还没有了解到他阿爹的狠毒手段。

　　第二日晨曦微亮之时窝在白亦非怀中的焰灵姬是被自家儿子凄厉的嚎叫吵醒的。

　　“嗷！你放手！我不去，我不去军营！你杀了我吧！阿娘救我——”

　　“是阿爹要你去的。哥哥你快把门拉坏了。”

　　焰灵姬掐了一把白亦非腰间软肉，道：“你又对锦衣奴做什么？”

　　白亦非挺直脊背倒抽一口凉气：“他昨天和我说想练武，我这是督促他。”

　　“他这么喊是想练武的样子吗？”焰灵姬皱眉表示不信。

　　“你小时候会主动去练吗？反正我不会。他难得有上进心自然要监督牢。”白亦非圈着她的腰将人压在身下，“再睡一会，今天天气好我们去摘桂花做头油。”

　　今日的侯府果然是安静而祥和的一天。

　　2.

　　秋雨缠绵，今个儿居然一整天未停。

　　焰灵姬与白亦非对坐于矮几两侧，双颊飞红唇角笑意藏也藏不住。白亦非长眉恨不得扭成一团，他以草撩虫，可那只珍珠头蛐蛐早被对面的乌牙斗得一声不吭。

　　“哎呀今日常胜将军斗性不高啊。”焰灵姬媚眼微斜，长草掠过自己那只指高气昂的乌牙蛐蛐，又是一阵沉重似钟的鸣叫。

　　白亦非眼眸半眯，道：“你这只我似乎没见过啊。”

　　“雀娘昨天刚抓的。”焰灵姬托着腮满是得意的神情，“你也别怪她不乐意送你。毕竟这个月你已经第三次不让她出门了。”

　　“也是这个月她第三次惹事了。月初柳家小子吓跑了她的鱼，她硬是追了人家三条街，那小子现在走路都喘得慌。”

　　“前些天隔壁那小姑娘摘了她的花，她就敢连夜拔了人家所有的花花草草，还堆在人床头。”

　　白亦非思及此处不由得长叹一口气，他家小雀娘究竟是怎么从个软糯可爱的小囡囡变成这副混世魔王一般的存在？

　　焰灵姬忆起今早白棠枝龇牙咧嘴皱着小包子脸将蛐蛐罐塞到她怀中，缺了牙的小嘴不肯停：“阿娘你说的对，姓白的男人没一个好东西。阿娘，你今天一定要和阿爹斗蛐蛐！我给你抓了一只大的，你一定要赢啊！赢不了我再给你抓！”说罢架着两条小胳膊攥着拳头吭哧吭哧跑去抄书。

　　“这次她可是被锦衣奴连累的。”焰灵姬垂眼继续逗那只威风凛凛的蛐蛐。

　　白亦非冷笑一声，是了，这次祸起他那个手不能提肩不能抗五谷不分四体不勤但却双拥冰火的儿子。也不晓得这小子哪根筋搭错了居然拐着雀娘给他当打手，愣是把城西那群小乞丐收为手下。

　　兄妹俩倒不是为了威风，只是嫌两个人抓蛐蛐太慢了，索性叫人给他们抓蛐蛐，根据品级分钱。也不知道是谁领悟过来这其中的商贾之道，两个人又开始做起买卖来，专门卖给同龄的小郎君和小女郎。

　　这本是好事，可没想到两人年纪不大胆子不小，竟趁着手里钱多蛐蛐多搞起了赌场，虽然赌资只是几颗糖几个小玩具。

　　一堆孩子凑在那刚下注第一盘就被他逮了个正着，送回各自家去，白亦非便提溜两个庄家回家，没收违法作案工具并罚禁足十天抄书五册。

　　至于那些蛐蛐自然成了夫妻二人逗闷的玩意儿。

　　焰灵姬撑着下颌冲白亦非挑眉一笑：“你说雀娘这么折腾究竟是随了谁啊。”

　　“难道是我吗？”白亦非仰头连忙否认。

　　“可明珠和我说你在这个年纪的时候侯府可是天天鸡飞狗跳的。”焰灵姬拨着长草在他颈侧乱扫。

　　白亦非握着她纤细的手腕不让她乱动，道：“你可别听她瞎说。我这么大的时候她还不记事，况且我在外惹事都是处理干净了才回家。”

　　他抢下焰灵姬手中长草，对面人咯咯笑个不停。白亦非收起蛐蛐，反问：“你说雀娘随我，那你小时候便是安安分分？”

　　焰灵姬掩唇轻咳才止住了笑意：“安分倒是谈不上。不过你也知道我打小长的好看，从来都是别人为我不安分。”

　　白亦非轻啧一声，思考一番自己计较之后会不会被说小心眼。

　　几乎是他刚想开口之时，半阖挡住凉风的门就被踢开了，白棠枝以长鞭绑着白景行将人拖进来，娇喝一声：“阿爹！白景行雇隔壁哥哥给他抄书被我抓个正着。你罚他！罚他抄书一百遍！”

　　“你讲点道理好不好！等我的抄完了不就可以给你雇人了吗？”

　　“阿娘！你看他还不知悔改！你也罚他抄书一百遍！”

　　所以白景行这副德行又是随谁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