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纷纷扬扬的雪飘了一天，傍晚将将停住。褚嬴从实验室出来的时候已经快要晚上十点了，室内室外的温度跨度很大，呼出一口气就是一团白雾。
实验楼里的房间没有几间还亮着灯，只有走廊里的灯管把过道照亮，冷白的灯光为冬夜添了两分寒气。有人站在一楼出口前的台子上玩手机，褚嬴一走过去那人就急忙将头抬起来，他才注意到是时光。
褚嬴头疼地想揉眉心，看着眼前的人满是无奈，“这么冷，不知道进去找个地方坐着？来了多久了？”
“一会儿。”
时光的手被冻得通红，偏偏这个傻子还不知道把手揣进兜里，放在外面捏着手机，褚嬴此刻无心去吐槽当代本科生的坏习惯，只是把他的手握进了自己温热的手里。“这么凉，一看就知道傻等了很久。”
时光嘻嘻地望着他笑着，“今天冬至，我包了饺子，鲜肉三鲜的都有。这不是晚上没课，又想着你在做实验嘛，就来接你了。”
“你呀。”夜风吹得时光鼻头也红，脸颊也红，褚嬴心疼这小祖宗，但是看见他亮晶晶的眼睛又一句重话也说不出来，只是替时光理了理围巾，把布料拉起来遮住半边被冻僵的脸，说：“走吧，回去吃饺子。”
被暖热的手失去了热源，时光想去捉褚嬴的手，手都抬起了一半，却还是把手插进了自己的兜里。褚嬴的手随即就也揣进了时光的兜里，继续暖着他被冻僵的手，时光手指从褚嬴指缝之间钻进去，变成十指紧扣。
一把黑色的伞撑起来隔开了天上的雪和伞下并肩的人，只有身后的雪地上留下两串脚印。
2.
小时候问时光，除了妈妈你最喜欢谁啊，他总会甜甜地回一句，最喜欢褚嬴哥哥。长大了答案的实质也没变过，只是从褚嬴哥哥变成了褚嬴。
时光从小就黏褚嬴，两家又是邻居，时光妈妈找不着时光了就往隔壁跑，一抓一个准。
褚嬴很喜欢这个弟弟，粉雕玉琢的小团子身上有一股甜甜的奶香，看到他就迈开小短腿跑过来，嗲嗲地叫哥哥，要抱抱，可是只有七岁的褚嬴抱不动两岁的小秤砣，只好蹲下来让小团子圈住自己的脖子，收获一个口水吧唧的亲亲。
时光到了该上幼儿园的年纪，却在幼儿园门口哭闹撒泼不肯进去。妈妈说褚嬴哥哥也是读了幼儿园的，想要和褚嬴哥哥一起上小学就要乖乖把幼儿园上了，小时光什么也没听懂，就听进去了可以和褚嬴哥哥一起，当下收起了眼泪，小身体还在一抽一抽的，就二话不说告别了妈妈让老师牵进了幼儿园的大门。可是幼儿园里没有褚嬴哥哥，下午褚嬴一放学回来就被守在家门口的小团子跑过来抱住，时光冲过来的后劲差点让他打了个趔趄。小团子抱住他就开始哭，说妈妈骗他，说幼儿园里没有褚嬴哥哥，越说越委屈，把一张小脸脸埋进褚嬴怀里，哭出了哭嗝也不放，时光妈妈在一旁看着都不敢上去拉，就怕小祖宗又撒泼。
后来时光的青春叛逆期来了，没少翻墙逃课请家长，可是上高中的褚嬴周末一回到家里就乖得像只小鹌鹑，甚至还跟着褚嬴去泡图书馆。褚嬴忙着学习，他也不去烦他，抱着自己的练习册在一旁做，做累了就看两眼褚嬴，这样每个星期好好学了两天，成绩竟然还看得过去。
3.
可是时光分化过后就再没叫过褚嬴哥哥了。
盛夏的午后闷热，那时时光家还没有装上空调，台式电扇在床边慢悠悠地转着。高中难得有完整的周末，午睡中的时光起初只觉得热得慌。随着燥热的蔓延，铺天盖地的不安烦躁接踵而至，他想摔东西，想破坏想撕扯一切，可是他又什么都没做，只是蜷缩成一只虾米。
大脑一片混沌，他什么都在想，又什么都不想，直到他看见褚嬴。他刚想叫他，就见褚嬴已经弯下腰靠近了他，微凉的薄唇贴上他干得起皮的嘴唇。
他是了无生机的沙漠，炎热死寂，却终于迎来他的甘霖，浸润漫无边际的黄沙，化作缠绵的细流，流向希望的绿洲。
时光分化成了Alpha，信息素是甜牛奶味的，闻着像旺仔。挺好的，时光想，毕竟褚嬴喜欢喝旺仔牛奶。只是褚嬴是个Beta，闻不到。
4.
大学放假比中学要早，褚嬴回到家时时光还在学校上课。时光分化成了Alpha是母亲去接他时无意中提到的，还善意地调侃说：“小光从小就喜欢你，连信息素都是你爱喝的牛奶味。就是这么甜的味儿竟然是一个Alpha的，这孩子以前我以为他会分化成Omega的。”褚嬴只是盯着出租车外快速略过的景物，说了句：“挺好的。”不管是Omega还是Alpha都挺好的，旺仔牛奶味挺好的，但别的味道也挺好的，最重要的是，他的小光长大了。
他没有跟时光提前说好，放下了行李就去校门口等时光了。还好时光出来得早，不然一会儿人多了可就看不见他了，他想。
少年冲过去抱住他，像小时候一样把他撞了个趔趄。时光在他面前就是个叽叽喳喳的小麻雀，要把所有的事情一股脑地全说给他听，直到时光不再叫他哥哥，而是叫了他的全名。褚嬴一怔，随后捏住时光的耳朵不痛不痒地拉了拉，让他不许没大没小，时光嬉皮笑脸地挣开，说就不，还连着叫了他的名字好几遍。
这是时光十六年来第一次在褚嬴面前不乖。褚嬴才发现，如果时光不听他的话，那他可真是一点办法都没有，软糯糯的汤圆小团子长大了，变成了有硬壳的炒板栗，本质还是甜甜糯糯的。
5.
褚嬴的大学收分很高，时光高中三年一改以前不学无术的态度，上课比谁都认真，下课老师办公室跑得比谁都勤，想和褚嬴一个大学。他记得褚嬴说过，会争取研究生留校。
十七八岁的男孩子正是长个的时候，虽然学习压力大，时光的身高却一点没被压，高三毕业时已经只比褚嬴矮一个头了。
时光妈妈耳朵听得起茧的一句话就是：“妈！我长高了！你看我能比褚嬴高了吗？”少年人的心思全都写在脸上了，就差拿个喇叭对全世界宣布对褚嬴的在意和喜欢。自己的孩子到底本性怎样做母亲的再清楚不过，时光不是爱学习的性子，他向来是及时行乐自由散漫的，能为了褚嬴静下心来学习三年是她没想到的。
褚嬴也算是她看着长大的，是她的半个孩子，温柔大方知书达理，又才品兼备不卑不亢，她是很欣赏的。若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那她最乐意不过。只是，褚嬴对于时光的偏爱，在她看来就只是兄长对弟弟的关爱而已，怕只怕落花有意流水无情。想到这，时光妈妈又笑着摇了摇头，告诉自己不要操心这些了，等以后让年轻人自己去解决，毕竟时光已经拿到大学的通知书了，两人日后必少不了来往。
6.
因为Alpha和Omega数量较少，又有特殊的身体状况，并不强制要求住校。褚嬴怕时光像其他孩子一样到了大学管不住自己，成天钻进游戏里，晚上不睡白天不醒蹉跎了岁月，就向时光妈妈说自己想带时光在学校附近租个房子，正好他也才研一，还不是太忙，可以照顾一下弟弟。于公于私时光妈妈都觉得这是个很好的做法，褚嬴做事沉稳，有他帮她照看着时光她也可以放心些。
有褚嬴在，时光自然是乖的。褚嬴早上六点半不到起床，他也就这么早起了，褚嬴没时间做饭给他吃时他会自觉去食堂点健康清淡的菜品，还拍下照片发给褚嬴求表扬，能和褚嬴在一块的话图书馆也是愿意天天泡的。
7.
只是褚嬴没想到Alpha的易感期那样令人手足无措。一下了课褚嬴就急忙赶回家，可是站在门口时又迟迟不敢开门，即便他只是个Beta都能感受到强大的Alpha的威压，压得他快要站不稳。细腻白皙的后颈上还有几个刺眼的牙印，大夏天的遮都没有办法遮，就这样明晃晃地暴露在空气中。
听说Alpha易感期会易怒暴躁，把房间里的物件四处摔是常有的事，可时光易感期来了就只是哭，还特别粘人。本来一针抑制剂下去就什么事都没有了，但时光一听见要给他打抑制剂，就用蓄满了泪水的眼睛看着褚嬴，委委屈屈地说哥哥我不想打抑制剂。褚嬴最怕时光哭了，从自己五岁迎来这个小业障开始，就见不得他流一滴眼泪，时光说不想打，他就默默把抑制剂又收回了床头的柜子里。
仗着易感期时光不讲道理地霸占了褚嬴的床，甚至还要和褚嬴同塌而眠，一双杏眼紧盯着褚嬴不放，见不到人就要哭，褚嬴去上个课他都能哭出一条钱塘江。
一般人在十八岁之前就会分化完成，随后才会分开上生理课，褚嬴作为一个Beta没有这方面的常识，所以并没有意识到易感期中的Alpha有多么危险，即便那个Alpha是他看着长大的汤圆小团子。
后颈濡湿温热的触感让熟睡中的褚嬴转醒，后背贴上了时光炽热的胸膛，一双手强有力地箍着他的腰，他突然意识到时光在舔他的后颈，顿时吓得起了一层鸡皮疙瘩。他尝试从怀抱中挣脱开来，却被Alpha的威压震慑得不敢动弹。似是觉察到了他的抵触，一句“别动”从身后传来，声音沙哑又低沉，带着难言的隐忍，却让褚嬴感到恐惧和陌生。
时光把头埋入他颈窝，深吸一口气，吐息打在褚嬴皮肤上只让他惊惧地想逃，“你晚上回来时身上有别的Alpha的味道。”
褚嬴闻不见信息素的味道，不过他们实验室里确实有几个Alpha，可是别人的信息素能沾在自己身上吗？褚嬴不知道。
“哥哥，他们的味道好难闻哦，我不喜欢。不想你身上有别人的味道。”手上的力度霸道，说出来的话也是那样不讲道理，偏偏褚嬴听出了几分不安和可怜，安抚地拍拍环在自己小腹上的手背。
时光这些年已经很少叫他哥哥了。他以为这只是一个第一次远离父母的孩子对他这个哥哥的依赖和独占欲，却从没想过圈着他的孩子满心盘算的是如何把他拆吃入腹，也没看见时光忍到发红的眼睛。
想来时光这个行为和圈地盘的小狗好像没什么区别，褚嬴又忍不住觉得可爱和好笑，所以默许了后颈上的舔舐，也默许了少年人伸出犬齿咬破他的后颈。只是第一次被Alpha的威压震慑，他头有些晕，后颈的刺痛让他忍不住扣住了枕头，却忽略了顶在他身后某一处不可言说的坚挺火热。
褚嬴在昏昏沉沉中，渐渐闻到了一丝牛奶的甜香，甜腻的味道带着棉花糖般的柔软，却勾出些许桂花的清新。
8.
易感期过去了，对于褚嬴后颈上半个月都没完全消下去的牙印，褚嬴本人是根本没往另外的层面想，也不太在意，时光则是心里有鬼，闭口不提。
褚嬴不问他什么时候搬回自己的房间，他也就装糊涂占用了褚嬴的床一半的使用权。有时褚嬴会熬夜算数据作报告到很晚，时光也不催他，就打开电脑在一旁做自己好几天之后才需要上交的任务，在他疲惫的时候适时冲上一杯牛奶，替他揉太阳穴。日子一久，褚嬴倒觉得不像是他在照顾时光，而是时光在迁就他了。
不知道小孩哪里学会的做菜，手艺尚且青涩，但做的菜竟意外合褚嬴的口味，一双圆圆的眼睛望着他，里面流出的期许汇入星辰大海。自然是要表扬的，褚嬴一夸他，时光的眼睛就弯成了上弦的新月，整个人都透露着乖巧。只是褚嬴想伸出手去摸摸他的头的时候，他往后缩了缩，让骨节分明的手不尴不尬地停在了半空。褚嬴有些失落地收回手，善解人意地笑笑，说：“我都忘了，小光长大了，是大人了，不该随便摸头的。”
可眼底的落寞是骗不了人的。他和时光差五岁，虽然看起来是一起长大的，可是实际上一起相处的时间并不太多。时光读幼儿园时他在读小学，只有下午放了学才能看到对方，后来上了中学，晚上要上了自习才放学，还有沉重的课业，更不提高中时他就开始住校，两人没有多少能休息的时间是重合的。
可是他又能感受到，时光很喜欢他。不用他主动去隔壁找，时光总能在他有空的第一时间找到他，看见他时眼睛里都有了光，快乐就从大眼睛里流出来，让看见的人也尝几分愉悦。
他一直感觉自己是被需要的，时光需要这个哥哥。
可现在他却有些不知所措了。时光比他想象中更独立更强大，他一直还把时光当小时候那个爱抱着他哭鼻子的小团子，他的小团子却在不知不觉中长成了有棱有角的青年，他以为的引导和保护好像并没有很大的必要，他觉得自己好像能体会那些发现自己的孩子不再需要自己的父母的心情了，欣慰又心酸。所以当时光易感期对他的依赖过度时，他把那当成了小朋友特殊时期最本真的撒娇，以为是远离家人的孩子的安全感缺失，给予了无限纵容。
可时光要是知道褚嬴脑子里想的竟然是这些，才是真的要心酸了。
他不想当褚嬴的弟弟。作为一个Alpha，对自己喜欢的一切有着本能的占有欲。如果说在分化之前他对于褚嬴的感情还是懵懂的，那他分化后就对自己的态度有了清楚的认知。只有他一个人知道，那个燥热的午后他旖旎的梦境里，褚嬴是如何褪下平日里斯文的模样，咬着衣角沉溺在他的冲撞里。
可是褚嬴太木讷了，完全沉浸在自己想象中的兄友弟恭的世界里，他不敢轻易戳破这层窗户纸，又不愿意让褚嬴一直把自己当做弟弟。
他不想要哥哥，他想要褚嬴。
是夜，若有若无的甜香随着呼吸进入鼻腔，朦胧间一双手搭上了褚嬴的腰。夜风吹动半开的窗帘，一抹月光跃上柔软的床，床上被搂着的人下意识伸出手拨开一截被子，白皙的脸爬上浅浅的红晕，有些热。甜牛奶的香气萦绕在鼻尖，却徒生一缕烈酒的销魂，有些醉人。褚嬴感觉到自己身后青年的身体传来的灼灼热度，捂在被子里体温好像又升高了几度，迷迷糊糊拨开被子想降降温。
金桂的芳香从褚嬴整个人身上一点点透出来，像小勾子一样勾得时光在睡梦中把头埋入他颈间去嗅，甚至伸出舌头大胆地舔了舔后颈尚在发育中的腺体。
浓郁的奶香化作丝绸般的液体，将褚嬴包裹，甜到发腻，勾起二三不可言说的欲望，最终只得一声梦中的嘤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