將近就寢的時間，有人肆無忌憚地闖進伏黑惠的房間
此時伏黑惠已在床上，還來不及問，那人便開口了
“惠，陪我出去兜兜風”
五條悟稍稍抬著下巴，語氣不容拒絕
明明是不請自來的客人，他的態度肆意而囂張
平靜地抬起視線，伏黑惠習慣了這個人的蠻橫與突然登場
不知他葫蘆裡又賣什麼藥，但他沒打算拒絕
“這個時間要去哪裡，五條老師”
他嘆了口氣，拿起了衣架上的薄外衣
五條悟沒有回應，只丟下一句
“在車上等你”

路燈落進車廂，顏色昏黃而幽暗
轎車行駛在高速公路上，終點不知在哪
這是五條悟自己的車，伏黑惠認得但不常見
他只知道他有駕照，儘管這和五條悟並不相稱
車廂瀰漫著熟悉而生疏的氣息，伏黑惠悄悄舒了口氣
他暗暗觀察著五條悟的側臉，光影勾畫著輪廓時暗時明
但他看不見他的眼睛，眼罩彷彿將一切通通蓋住

五條悟很少提起自己的事，駕照也是偶然得知
這個人擅長用嘻皮笑臉掩飾真心，有些時候卻會變得異常安靜
儘管相識九年，伏黑惠對他也不甚了解
畢竟他不可能認識相遇前的五條悟，他只知道他所看見的
但伏黑惠並不在意，每個人內心總有一些不為人知
他不討厭這種沉默的時刻，只要對方沒有提起，他也不會去問
夜色在窗外無聲飛逝，好像有道透明的什麼隔開駕駛與副駕駛位
那不是五條悟的‘無下限’術式，而是彷彿與生俱來的觸不可及
儘管如此，伏黑惠仍自覺比許多人更知道五條悟
這個男人會在他面前流露安靜順服的一面，而伏黑惠也記憶著被他擁抱時的深刻與激烈
每當想起這種互相擁有，他心裡都有種奇妙的感受
明明對五條悟有太多無法理解，卻隱約認為彼此有著相似之處

轎車停在路邊，沿著看不見盡頭的海岸線
車門大剌剌地敞開著，不遠處有兩道影子模糊而矇眬
身影一前一後，是伏黑惠跟著五條悟
他們仍保持著車廂裡看不見的隔閡，也依然伸手可及
只是五條悟一直沉默，彷彿只有他在海灘上漫步
一串腳印落在細沙上，卻被伏黑惠不經意地踩亂
銀白的髮色像是幽暗中的光，少年的腳步深深淺淺地跟隨著他
沒有月亮的夜晚，黯淡的星光含糊了海與天的分界線
寒冷的夜風夾雜著大海的微鹹，掃起一撥撥海浪湧向沙灘
伏黑惠第一次看見如此幽深的海面，浪花起伏宛如影子翻湧的模樣
他不禁駐足觀望，但極目遠眺、盡是混沌一片

“哈啾！”
伏黑惠打了個寒顫，海風冷漠地帶走他身上的熱量
他只穿了一件薄薄的外套，此刻只能縮起身子保暖
“冷了？”
停下猶如獨行的腳步，五條悟轉身回望
伏黑惠搖了搖頭，不得不狼狽地抽著鼻子回答
“只是風有點大”
不知道是風聲還是浪卷，他好像聽見了五條悟的歎息
正要抬眼去看那閃爍的蒼藍，背脊卻貼來厚實的溫暖
大衣的前襟裹著他的身體，湧來的海風換成以為走遠的香氣
他很熟悉這種被擁抱的感覺，胸口不可自控地緩緩發熱
“惠在想什麼？”
上方傳來五條悟的聲線，帶著比深夜的大海更深沉的顏色
彷彿他的存在覆蓋了全身，熾熱、叫人產生不捨的眷戀
心底悄悄蔓生著奇怪的心緒，明明很遙遠，卻忽然無盡貼近
伏黑惠垂下碧綠的眸子，靜靜地說
“沒見過這個時間的大海而已”

五條老師在想什麼？
同樣的問題，伏黑惠沒有問
正如五條悟不知道他的思緒，他也不知道他的
一切都像大海盡頭般混沌，包括他們的關係，與各自的心情
五條悟的雙手在他身前交疊，如戀人般溫柔地擁抱著
伏黑惠也放棄了釐清，只想感受此時此刻的溫存
浪花嘩嘩拍上沙灘，又退去帶走了流沙
浪聲無處不在，像把他們困在世界中心
海風無法摧毀的溫暖，在身上濃濃地纏繞
扶著環抱而來的手臂，少年回頭、踮起腳尖

“唔...”
手臂支撐著細沙上不穩的身體，手臂攀緊了壯健的雙肩
纏綿在星光黯淡的夜，世界、萬籟俱寂
為什麼想要吻他？也許只是一時衝動罷了
為什麼以唇以擁抱回應？也許只是自然而然
伏黑惠睜開雙眼，迷濛地注視著五條悟蒼藍的顏色
五條悟眸中也載著他的身影，此刻微微彎成弧形
“惠想要了？”
他問，聲線比浪花柔軟
“嗯”
少年點點頭，儘管他從來很少承認
於是五條悟笑了，這是今天伏黑惠所見的第一次笑
攬在腰後的手臂緊了緊，他在他耳邊沉下聲音
“那要去情人賓館嗎？剛才路過的幾家，有惠喜歡的嗎？”
頰上倏然一熱，伏黑惠稍稍別過臉
停在海邊的車恰好落進視野裡，他悄悄揪住他的袖子
“……想在五條老師的車裡”
蒼藍的眸光閃過一瞬訝異，又靜靜地瞇起
五條悟一把撈起伏黑惠的雙腿，將他整個人抱起
“現在就過去吧，惠”
“嗯，”
沒有任何抗議，伏黑惠抱著他的脖子
通紅的臉藏在手臂裡，少年聲線幾乎被海浪掩蓋過去
“…我也等不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