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穹街已经初具规模，接下来的任务就是要让它变得更好才行。
还有什么我能做的事情呢？我一边微微低垂着头思索着，一边慢慢踏上了回家的路。
“好久不见啦，弗朗塞尔！”
这声音带着一丝熟悉，但我却一时想不起来到底是谁。
我有些错愕地回过头，却发现是一个身穿盔甲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女性。
看着我呆愣的模样，她干脆摘下了头盔。她的头发似乎比上次见面的时候更短了些，肌肤也是健康的小麦色。
“瞧我忘记把头盔摘下来了，最近怎样？”
心底骤然涌起一簇欣喜，连雪花融化在脸上都感觉不到了。
“英雄……”
一时间太多的话堵在我的喉咙里，听说她去了很远很远的地方冒险，又听说她回到艾欧泽亚迎击帝国。她的事情我总是听别人说起，等到了她真正活生生地站在我面前的时候，我的喉咙却像塞了一块棉絮一样，又干又涩说不出任何话。
“嘛，怎么这幅表情……还以为你会更高兴一点？”
她笑起来的样子真是温暖，就像太阳一般。
“是见到英雄大人太激动了，真是太失礼了……要找个地方坐下喝点东西取暖吗？”
她很痛快地点了点头，又重新戴上了头盔。
真可惜啊，这样就看不到她美丽的眼睛了。我心里冷不丁地冒出了这样的想法，连步子都情不自禁慢了下来。
“弗朗塞尔，你再磨磨蹭蹭的话可要没座位咯！”
在我踌躇的时候，她已经大步向前迈出了好远。我此刻无比庆幸自己身为精灵族的身高优势，跑了几步就轻松追上了她。
“您好像很久没有回伊修加德了……最近还好吗？”
本就凛冽的寒风随着沉默的气氛更近寒冷了，我已经绞尽脑汁才想出这样一句话，虽然很平庸但已经竭尽我的全力了。
有时候也真的很希望能成长成八面玲珑的模样啊……我一边这样想着，一边仔细地倾听着，生怕错过一丝她的声音。
“我吗？虽然前阵子一直很忙，但最近总算是有了一点空闲……艾默里克阁下写了信告诉我天穹街已经建造得颇具规模，而且担任重建伊修加德的总监就是你，所以我想过来看看。”
说到这她突然停下来，我因为一直亦步亦趋地跟在她的身后，好悬撞到她。我有惊无险地抚上胸口，而她则转过身拍了拍我的肩膀。
在那件事之后的这几年我又长高了一些，她踮起脚尖才能拍到我肩膀的样子有点笨拙的可爱。我努力压抑着自己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而她却不给我这个机会。
“你做得很棒啊！弗朗塞尔，辛苦你了。”
听到她的夸奖，我下意识地露出了笑容。
能被这个人夸奖，是我连做梦都不敢想的事情。
“承蒙夸奖，我还有很多能做的……”
我真差劲，明明不想这样的。像回复上级一样来回应她的夸赞，我明明更想像朋友那样自然……如果是奥尔什方的话，一定会比我做得更好。
她好像没有在意，走在路上也像个好奇的小姑娘一样东张西望着。我想她已经注意到了，变革之风已经吹遍了伊修加德……而这一切都是她的功劳呢。
“来，我们已经到了！”她豪迈无比地推开忘忧骑士亭的大门，我赶紧跟上她的步伐，才刚走到楼下，向我寒暄的人几乎都让我应付不过来。
她戴着头盔也是因为这个原因吗？明明是戴着看不清面容的头盔，但我却能感受到她似乎含着笑意的视线。
最后她还是摘下了头盔，毕竟这样可没办法痛痛快快地喝一杯。
酒保很快认出了她，打招呼的人又重新围过来了。我在心里偷偷叹息着，但是又有一点庆幸。
因为我这种人实在是太无趣了，和我在一起的她应该也会觉得有点无聊吧？
她看起来比以前成熟了许多，已经隐隐有一种上位者的风范了。
虽然她还是那样平易近人，但有着一种气定神闲的气质，让人简直无法移开视线。
第一次见到她的时候，明明从头到脚看来都是个普通的佣兵女人……除了她的眼神。
那个眼神让我想到了我坚毅的友人，于是我毫不犹豫地写下了一封信，将她介绍给了我的挚友——奥尔什方。
这也许是我做过最正确也最错误的决定。

“要应付这么多打招呼的人可不比独自迎击一大群魔兽简单呐～”在打招呼的人慢慢离开后，她压低声音朝着我开起了玩笑。
那上扬的嘴角，细微抖动的睫毛……一切的一切都只会让我……
更加更加地心动不已。
已经不可能了，连这种心情都是错误的，我不能喜欢她。
“你好像在发呆，难不成是累了吗？”她伸出手在我面前摆动了几下，才把我从乱七八糟的回忆跟心情里拉扯出来。
“不，我没什么事……酒保，请给我们两杯蛋奶酒！”
我提高了点音量去呼唤酒保，这样好像有点太刻意了，但是我现在实在没有办法看她的那双眼睛。
好在她并没有在意，而是与我聊起了蛋奶酒。
“真不错啊，这种天气喝上这样暖和的一杯……寒冷什么的完全被驱散了！”
我在心里偷偷地感谢这位酒保，决定待会要多给他一点小费。她的唇边好像沾上蛋奶酒的泡沫了，我该不该提醒她……一杯酒就在这样的提心吊胆中喝完了。
“你好像有点……奇怪？”她终于发现我的异样了，我心中懊悔不已，难得的会面就这样被我给破坏了。
“弗朗塞尔，你是工作太累了吗？还是说……陪着我让你有点困扰了？”
“绝对没有那种事！”我的声音太大了，连隔壁桌的目光都频频看过来，我尴尬地不知道如何是好，她却一下子笑了起来。
“我怎么总觉得你有点拘束呢，你把我当成朋友就好了，就像……”
她的声音小了下去，我一直盯着她的唇型，但到最后她也没有说出那个名字。
那是我和她之间无法逾越的伤痕。
我到现在都不会忘记那一天，听到消息的我从天火要塞群赶到教皇厅的时候……连他的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被人群围着的她紧紧地抱着奥尔什方的遗体，不管周围的人如何劝说，她都不愿意松手。
我第一次看见她露出那种表情，比起痛苦悲伤……更多地充斥着不知所措。
好像根本没有想过那个人会这么猝不及防地从她的世界上消失。
被众人仰慕称赞的英雄，失去心爱之人原来也会露出这种表情。
那一刻我才发现，其他人都理所应当地把她当作神来看待，期盼着她无所不能，但她到底还是个有血有肉的凡人。
龙诗战争结束之前，她只要一有空就会跑到我为奥尔什方立下的衣冠冢前，我总是会看见她。
但是时间长了，如果她来了，我就会躲起来，不让她发现我的存在。
我没有什么奇怪的想法，我只是觉得我不在会比较好一些，起码她不用强撑着精神和我打招呼。
一开始她总是红着眼睛，慢慢地变得越来越平静。她静静地抚摸着墓碑，时不时轻声说着什么……就好像是对心爱之人的临行交代一样。
龙诗战争结束后，她似乎有了其他要做的事情。虽然我知道她会来，但我已经很久没有碰到她了。
偶尔到他的墓前，会发现一束带露的妮美雅百合……我就知道是她来过了。
久而久之，连我也把这里当成了树洞，不管是生活中的琐事还是关于伊修加德重建的想法我都会在他面前说个痛快，除了对她的那份心情。
对不起啊，我最好的朋友。
我不能喜欢她，我不应该喜欢她。
我的酒量早就在贵族繁缛的交际中练出来了，而她喝了两杯之后脸颊就染上了酡红，人也懒洋洋地趴在了桌子上。
“啊今天果然太累了，其他的事情明天再说吧……弗朗塞尔。”
我点点头，询问她是否有住处，她皱着眉头仿佛在思考。我小心翼翼地问她要不要去福尔唐伯爵府过夜，而她果断地拒绝了。
“大晚上还去打扰太没礼貌了，我还是明天再去拜访一下比较好……”
看着她醉醺醺的样子我实在是放不下心来，几乎未经思考就脱口而出。
“那么，去我家如何？空余的客房还是有的。”
话一出口我就有些后悔了，而她笑眯眯地点了点头同意了。
就在我差点掐自己的脸颊看看是不是做梦的时候，她却先扑哧一声笑了出来。
“逗你的啦，我就住九霄云舍就行了！”她爽朗的笑容让我情不自禁地觉得温暖，便朝她用力地点了点头。
“那么明天一早我就过来，到时候带你好好参观一下天穹街！”
她的眼睛弯成了一条缝，向我伸出拳头碰了碰我的胸口。
“我说你啊，一晚上终于有点精神了，心情好起来了吗？那晚上可要好好休息啊。”
原来她都知道吗……我这样一幅心事重重的样子，想不被发现都很困难吧？
走在回去的路上，我忍不住一直这样想着。
但我做不到啊，没有办法做到波澜不惊地看着她。我真的是……无药可救的男人。
在钢卫塔被她和他救下来的时候，就已经控制不了自己的心情了。
但是她身边有更为重要的人陪伴着，那个人就是我最好的挚友。
他救过我的命，不止一次了。我欠他的人情已经永远还不上了，而我竟然还爱慕着他的恋人。
一股难以言喻的沉重感萦绕在我的心头，见到她之后我才发觉……这份感情像种子一样在我的心底深深扎根，一直就没有消失过。
我被愧疚感折磨着，翻来覆去也无法入睡。脑子里一直浮现着她的笑容，爱慕的心情像野草一样在心底疯长。
没关系的，她会和以前一样重新踏上新的旅程，我只要见不到她就不会有这种心情。
可是我真的能一直不见她吗？脑子里闪过“再也不见”这样的字眼，只是短短的一瞬间——心脏就好像被针扎一般尖锐地疼痛起来。
我忍不住蜷缩着身体，在压力与苦闷的折磨下……我果然像小时候那样发起烧了。
天好像已经亮了，但我完全睁不开眼睛。
“怎么会这样呢……都是我不好，昨天还硬拉着他去喝酒，想必是回来的路上吹了冷风才会这样……”
这声音……难道是……
“不管怎么说我都有责任，请让我留在这里照顾他吧！”
房门被推开了，她走路似乎都带着一阵风。她大概是在外面待得久了些，抚上我额头的手指传来了一阵冰冷，却让我感觉稍微舒服了一点儿。
“他吃过药了吗？”
她好像似乎在问什么人，得到了否定的回答后，她又拜托对方拿药过来。
我的身体好重，想睁开眼睛拒绝她的好意，却无论怎么努力都睁不开眼睛。
“弗朗塞尔，我要喂你喝药，稍微配合一点哦……”
她把枕头垫高了些，我能感觉到苦涩的勺子贴着我的嘴唇。
我打心眼里想吐，不想喝这苦涩无比的药剂。
她的动作细心中带着一丝强硬，被连着喂了好几勺，我忍不住咳嗽起来。
“这个量应该可以了……我就在这里，你好好地休息吧。”
听到这句话的我好像一瞬间就放下心来，接着意识就沉入了无边的黑暗中。
我久违地梦到了她，在梦里她也一直朝我微笑着，不停地对我招手。
我情不自禁地被吸引了，心脏急促地跳动着，我干脆用尽全力奔跑起来，可是不论我怎么努力都追不上她。
我气喘吁吁地停下了，不知为何，我深刻的明白这是在做梦。
就在我低落无比打算坐在地上好好休息一下的时候，一只手递到了我的面前。
我几乎是想都没想就握住了那只手，因为我知道是她来了。在梦里，明明没有仔细看清楚她的脸，但心里却认定了就是这个人。
“弗朗塞尔，你这是已经走不动了吗？”
被她这样拉着走过了溪流、树林……慢慢地梦里开始下雪，她的身影也开始模糊不清。
我现在好想拥抱她。这个念头几乎是占据了我整个胸腔，我好像准备做坏事又害怕被训斥的孩子，踌躇着犹豫着……直到她松开了我的手。
风雪实在是太大了，我一瞬间就不知道她在哪里了。我张了张嘴打算呼唤她，却怎么都发不出声音，对身体失去控制的恐惧感让我想要尖叫，直到我感觉到有人一直摇晃着我的身体。
“弗朗塞尔，弗朗塞尔……快点醒醒啊！”
我费力睁开了眼睛，只见她满脸的焦急，在与我的视线对上的那一刻起，我明显感觉到她整个人松了口气。
“你好像做噩梦了，不停地挣扎还出了很多汗……总之你醒了就好，我倒点水给你喝吧。”
我感觉到自己的手心里还紧紧攥着什么，几秒钟后才反应过来……我依旧拉着她的手。
常年战斗的她手指上带着一层薄茧，但这双手和我比起来还是小巧极了，我甚至可以轻而易举地包住她整只手掌。
她好像也发觉了这个，有点害羞地想把手抽回去，但我却没有松手。
“弗朗塞尔……我要去倒水给你。”
她小声地说着，似乎在提醒我，但此时此刻我无论如何都不想松手。
“再这样待一会……”发出的声音的确沙哑的厉害，我也渴得要命，但现在我满脑子就只想着不能放手。
大概是因为刚做完松手她就会消失的噩梦的关系，我沉默着握得更紧了些。
她露出了有点无奈的笑容，但还是由着我任性。
我想那只是对病人的怜悯罢了，又或者说她跟那个人一样，都是个无时无刻会对朋友释放好意的人。
大概过了那么几分钟，我才找回了理智，默默松开了手。
她几乎是立刻起身去倒了杯水，然后送到我的面前。
“多喝点水吧，你刚才做梦的时候出了好多汗……不过似乎已经退烧了。”
我慢慢坐起身，接过水杯慢慢喝了几口。
“对不起啊，弗朗塞尔……都是我让你那么晚回去才会生病的。”
我想告诉她不是她的错，却不知道该找什么借口，最后我只能勉强地说了一句“是我自己最近工作太累”才好不容易让她相信。
我真是个懦弱的人。
这一病就躺了两天，第三天我终于收拾东西出门了。
我先去了一趟九霄云社，但老板告诉我她已经出去了。
这么早她会去哪儿呢？我紧了紧衣服，朝着那个地方去了。
果然我没有猜错，她背靠着墓碑眺望伊修加德，而他的墓前，一束妮美雅百合正安静地绽放着。
我没有出声，甚至打算落荒而逃。但积雪之下充满了各种不确定的因素，我不小心踩断了一根树枝，而她也朝这个方向看过来了。
既然被发现就没办法了呢，我干干巴巴地打了个招呼，她立刻朝我跑了过来。
“你的病已经好了吗？就这样出来乱走万一又生病了怎么办……”
她直接上手帮我把衣服上的第一颗扣子都扣得严严实实，说实在的这有些太紧了，但我不想拂去她的好意。
“谢谢你……”
除了道谢之外我想不到还有什么能对她说的，只好默默地闭上了嘴。
不是无话可说，是不能说。
我盯着脚下凌乱的脚印发呆，她却拉着我的胳膊把我带到了他的面前。
“我已经很久没来了，但这里还是那么干净整洁……应该是你一直在细心维护吧？我们俩就一起和他好好打个招呼吧。”
她看向墓碑的神色温柔又从容，好像那个人就坐在那儿，等待着我们说旅途中的冒险故事一样。
如果是平时，我自己会在这里待上很久。但和她一起站在这里，却让我觉得自己像被剥光了衣服……赤条条地站在库尔札斯的雪地里一样难以忍受。
幸好她没有说话，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似乎有千言万语随着风被吹得无影无踪，但我想那个人一定听到她心里的声音了。
我开始痛恨自己打扰了她与他的片刻宁静，更让我觉得痛苦的是——我没有办法不一直注视着她。
好像要把她彻底刻印在心里那样，我目不转睛地盯着她，我想留下更多与她的回忆。
我不知道我是怎么跟她回到伊修加德的，还没来得及好好休息一下就听到了侍从对我说狄兰达尔伯爵正在找我。我险些忘记前阵子与狄兰达尔伯爵商议过的关于和其他国家贸易的事情，我只好朝着她露出歉意的笑容，而她却提议跟我一起去。
她总是这样呢，不管大事小事最后都会莫名其妙地揽在自己身上。
但是我不想要她的帮助，这并不是莫名其妙的自尊心，而是希望她能够好好的休息一阵子。
最后我也没能拒绝得了她，这让我再次懊恼不已。
狄兰达尔伯爵真是个急性子，等到我把想做的事情说明之后，他很快点头同意，并通知我尽快乘坐飞空艇到最近的格里达尼亚碰头。
不管怎么说这也太着急了，反而显得我畏首畏尾的。
她好像已经习惯了这些突发情况似的，反倒拍了拍我的后背以示安慰。
“我相信弗朗塞尔一定能做到的，还有我也会帮助你的，安心吧！”
我的心里确实冒出了一股勇气与不易察觉的窃喜，和她一起旅行大概会比途中所有的风景加起来都让人心动吧。
一踏下飞空艇我就被眼前的景色深深吸引了，格里达尼亚是个绿意盎然，生机勃勃的城市。
她在魔女咖啡厅跟柜台里的人打着招呼，想必是熟悉的人吧。
无论何时何地都如此耀眼，我的英雄。
狄兰达尔伯爵倒是不怎么喜欢格里达尼亚，也不愿意放下架子，正在我试图找些居民打听打听情况的时候，却被对方认出来了。
“您难道是弗朗塞尔阁下吗？”
我有些讶异对方为何会认识我，他朝我笑了笑，告诉我他曾经是巨龙首营地的佣兵。我这才想起奥尔什方经常邀请他们这些士兵共进晚餐，而我也时不时受到邀请。
我为没能记住眼前这位先生的名字感到抱歉，但我又一次受到了他的照顾。
再次由衷的感谢你，我最好的挚友。你离开之后，你的温暖依旧留在所有受过你善意的人心中。
在他表露了对那场灾难的惋惜后，我也努力用自己的话语安慰了他。
“我也与你一样为他的离去感到无比的惋惜……但多亏了他跟这位冒险者大人的努力，战争终于结束，伊修加德正朝着新的方向不断发展迈进。”
我当然也没有忘记工作的事情，在我讲述了自己的想法之后。这位先生告诉我他正在格里达尼亚的某个商会工作，他立刻热情地帮我们去联络商会的负责人，我稍微安心下来，站在商店街的门口等待着。
今天她没有穿盔甲，而是一身相当轻便的服装。我偷偷地把她的模样记在心底，但她很快发现了我的目光。
“弗朗塞尔，你在看什么呢？这么专注的样子……果然格里达尼亚很不错吧？”
我无比庆幸自己只是盯着她的衣角看，如果被她发现我一直偷偷看着她，还不知道要怎么向她解释。
我点点头，告诉她我很喜欢格里达尼亚。就在这个话题即将继续下去的时候，“黑兔堂”的负责人跟刚才的那位先生一起过来了。
我礼貌的做了自我介绍并和她打了招呼，麦森塔女士看起来一脸严肃，在我表述完我的想法之后，她一针见血的提出了尖锐的问题。
“不过我们是做生意的，不是做慈善。我希望弗朗塞尔先生能够明确的告诉我跟伊修加德进行贸易……能给我带来什么好处？”
“这个嘛……”就在我哽住的时候，她接过了我的话头说了下去。“伊修加德的畜牧业跟纺织业都相当发达，更是有寒冷地区的特色食物。我想这些东西在格里达尼亚也会很受欢迎的。”
对方露出了满意的表情，我知道这件事大概是成功了。
“原来如此吗……从伊修加德进口商品，听起来是个可行的办法。那我们黑兔堂就和你们说定了，在伊修加德开设分店，与你们进行贸易……好，得赶紧回去准备才行。”
她又帮了我的忙，在决定生意的关键时刻我竟然卡壳。我带着歉意看向她，却发现她笑得异常灿烂。
“很厉害嘛弗朗塞尔，一下子就把‘黑兔堂'的麦森塔小姐说服了……她可是一个超级挑剔的人哦。”
明明她做了很多事，却从不在任何人面前邀功。这份无拘无束，自由自在的强大……让我爱慕。
接下来的旅程中也有不少她的功劳，经过了几天的奔波，我们终于拿到了来自三大国不同商会的合同，回到伊修加德之后就要快点准备起来了。
我把计划列在随身携带的笔记本里，尽量把事情的轻重缓急、如何提高效率都记录下来。
利姆萨·罗敏萨的海风有点腥咸，但我却并不讨厌。站在后桅旅店的窗边远远眺望着平静的海面，我原本有些烦闷的心情也散去了一些。
能这样站在她身边，度过短暂的时间就让我觉得非常幸福了。
真的是这样吗？我的心底冒出一个质疑的声音。
那是当然的，我对她的感情……就到此为止吧。
回到了伊修加德之后我理所应当地忙碌起来，而她也时常不见人影，想必是有更重要的事情吧。
突然任性地希望她不要来跟我告别，因为我害怕自己会把一切都宣之于口。
还不够，我要更加努力才行……我要把天穹街建造成我心中最期盼的样子。
终于有了难得的空闲，我把厚厚的文件分门别类地收拾好，打算就这样趴在桌子上小憩一会儿。
丰克里诺来了，他说有重要的事情叫我立刻跟着他去圣罗埃勒广场。我下意识地以为是工作上有什么要紧的事情，急匆匆地跟在了他的身后。
当我到达广场的时候，那里已经围满了人。埃内马兰这家伙穿着相当正式的礼服，她也在人群当中，穿着一身伊修加德风格的长袖礼服。
“英雄……丰克里诺把我叫过来，到底是发生什么了？”
她露出一个灿烂无比的笑容，大大方方地朝我伸出了手。
“我来实现你的梦想吧。”
这一瞬间，万籁俱寂。我只能听到我自己的心脏狂跳不止的声音。
“难得说……大家背着我准备了这些吗？”
我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看向周围的伙伴，不确定地问着。
大家的笑容让我泛起阵阵暖意，他们簇拥着我叫我到舞台上和她一起演奏。
在布置好的舞台中间有两部擦得发亮的美丽钢琴，连乐谱都为我准备好了。
“是弗朗塞尔的话应该照着弹就没问题了吧？”她朝我俏皮地眨了眨眼睛，“我可是练习了好几天……不过我是不会输给弗朗塞尔的哦！”

在伊修加德的雪风里，我与我最喜欢的人合奏一曲。
连平日里让我抱怨会冻僵手指的雪花都显得那么美丽，它们温柔地落在我的指尖、琴键……最后悄悄融化在我的心底。
“这好像做梦一样……”
演出结束后，我与她并排朝着台下的观众鞠躬。我直起腰喃喃低语的样子肯定很傻，但她却明快地笑起来，摇了摇我的胳膊。
“弗朗塞尔，我有实现你的梦想吗？”
我看着她那因为寒冷微微冻得发红的指尖，想都没想就覆了上去。
我的手应该跟我的心情一样滚烫，我想温暖她。
她好像有点错愕，随后不动声色地抽回了手。
我好像又搞砸了，忍不住冒出了丧气的想法，一边忍不住偷偷看她的侧脸。
连她的耳垂都冻得有些红，想必是真的很冷吧。
她微微垂着脸，刘海都挡住了一部分眼睛，让我看不出她的情绪。
是因为我太冒犯，所以生气了吗？
演奏会过后是理所当然的共进晚餐，大家看起来都很开心真是太好了。
我只敢在跟其他人交谈的时候偷偷打量她，她神色如常，轻轻品尝着热红酒与天穹街的各位精心准备的食物，偶尔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会情不自禁地弯起嘴角。
这一点说不定连她自己都没有发现吧？我好像一个找到了秘密宝藏的小孩儿一样开心，完全不在乎那也许只是我自己的一厢情愿。
她看过来了，我甚至来不及反应。我的视线与她短暂地交汇了一秒，于是我先一步惊慌失措地低下了头。
我没有办法面对她的目光，想到说不定自己因行为轻浮被她讨厌的这种可能性，就让我已经痛苦得无法承受。
我喝得有点多，但我认为自己还算清醒。她朝我走过来，轻轻地拍了拍我的肩膀。
“稍微注意一点饮酒的量啊……弗朗塞尔，你是不是醉了？”
我摇摇头，起码我现在说出的话还很清楚。
“我没事的，冒险者阁下。要我送你回九霄云舍吗？”
她点点头又摇了摇头，告诉我想出去散步醒醒酒，与其他人简单道别之后，我跟着她沿着天穹街的街道慢慢地走着。
“很难想象那时候这里都是废墟呢，竟然建成这么美丽气派的街道了。”
我想到刚开始的时候确实是她说的那样，忍不住也感慨起来。
“确实如此……是所有人的努力才把这里变得这样好，我以后也要更加努力把这里建造成无论是谁都能够没有隔阂，友善相处的美好街道。”
“还真是弗朗塞尔会说的话呢，不过是你的话我觉得完全没问题哦……因为你看，你现在就已经做得很好了嘛。”
被她这样夸赞，我变得愈发不好意思起来。
“你和我在一起的时候总是紧绷着神经呢，连现在稍微有点喝醉了也不例外。”
她的话语让我觉得，自己在她面前仿佛无所遁形。
“可以告诉我原因吗？弗朗塞尔。”
不能说，绝对不能说。
我紧紧抿着嘴唇沉默起来，她也没有再度开口，我们两个人就这样沉默着走在无人的街道上。
看着她的背影，我不禁觉得有些悲伤。不知道是什么时候起，我就只能看着挚友与她并肩前行的背影……然后又是从那天起，她又变成了一个人。
不知不觉已经走出了好远，突然感觉到一股温暖的气息……原来已经不知不觉走到了浸雪浴场。
这里用了大量的火之水晶来加热温泉水，所以连附近都变得很温暖。
这里只有掺杂着雪的月光和她。
“我好想泡泡看啊……”她朝着浴池走过去，一幅要马上跳进去的样子，我快步向前紧紧拉住了她的手臂阻止了她。
“太乱来了……英雄！就算是你，要泡澡的话也得准备好换洗衣物跟毛巾才行，不然绝对会感冒的！”
她的脸上没有笑容，反而带着一丝寂寞。
“弗朗塞尔，你这样关心我……是因为我曾经是他的恋人吗？”
库尔札斯的雪风第一次吹进了我的心底，那刺骨的寒意让我忍不住牙齿打颤、模糊视线。
我说不出话，甚至看不清她的样子。她柔柔地叹了一口气，转过身轻轻环住我。
“别哭，弗朗塞尔，别哭。”
“不是那样……”我的声音带着哭腔真的是太逊了，但一股强烈的剧痛逼迫我开口。我害怕这个时候不把心意说出来，心会冻僵在这挥散不去的雪风中。
“情不自禁地关心你、在意你并不是因为奥尔什方阁下的关系，而是因为你是我最喜欢的人。”
“从你对我说出‘薄雪草'三个字的时候，我就知道我已经无处可逃了。”
我圈起手臂紧紧抱着她，她的身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只有抱在怀里才能真切的感受到。但她终究没有狠下心来，彻底将我推开。
“但是我完全明白，我是配不上你的……只有奥尔什方阁下才是最适合站在你身边的人。如果是那个人的话，我甘心输给他，只要你能够幸福下去就好。”
“但是自从那一天起，一切都变得糟透了……自从你离开之后我已经很久没有梦到过你了。你为什么要出现，为什么要再次来到我身边……”
我的眼泪打湿了她的肩膀，她温柔地摸了摸我的头发。
“我在听呢，弗朗塞尔。”
我心底的那个声音不断重复着对不起，但我自己都不明白这到底是对谁说。是对我那长眠在风雪之下的友人？是对我怀中颤抖得像只蝴蝶的她？还是这样努力压抑也终究忍不住喜欢的我？
我不愿意再说话，只一味地流着眼泪。她稍微松开了我一些，用手轻轻擦去了我脸上的泪滴。
别再对我这么温柔，我连一秒钟都忍耐不下去。
“那么也该轮到我了……弗朗塞尔，你的内心究竟是怎么期望的？”
我被她的问题难住了，一直压抑着的情绪此刻突然爆发，除了痛苦之外只剩下无尽的迷茫。
我不断告诫自己千万不能把这些事告诉她……至于其他的，我完全没有想过。
你浩瀚如星海，我渺小如尘埃。
“我希望……再也不要见到你……”
好痛，原来说谎是这么痛的一件事。我放开手，头也不回的逃走了。
全部到此为止了啊……我没有能跟她并肩前行的能力，甚至都没胆量幻想过有她的生活。
我回到家里，飞快地躲进房间，把自己紧紧蒙在被子里面。
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也不想让她为难……我已经做出了我的最优解。
就让我任性这么一次吧，这是对所有人都好的决定。
心脏越是疼痛，她的面容在脑海里却越发清晰。勇敢的样子、从容的样子、还有对那个人露出的……幸福笑容。
窗户传来一阵敲击的声音，我掀开被子，满是雾气的玻璃上映出一个人影。
在意识到可能是她之后，我的手不住地颤抖起来。
敲击声依旧急促，我点着灯，这下子想假装不在大概都很困难吧。
我打开了窗户的锁，轻轻推开了窗。
她已经换回轻便保暖的衣装，正满不在乎地坐在窗外的栏杆上……等等，这里可是三楼啊！
“呐，这个给你……差点被包里的其他东西压坏了，一直都没找到机会给你。”
我接过那株小小的植物，仔细端详着。
“这是……薄雪草？怎么会有这个？”
“在格里达尼亚找花草商人买的，你不是很喜欢这种花吗？”
她一边回答着我的问题，一边从窗户轻松地翻了进来，然后自顾自地靠近了壁炉烤火。
没想到说了“再也不见”之后，这么快又跟她见面了，我的脸上一阵发烧。
“我说你啊，露出那样让人担心的表情然后又自顾自地跑掉……说什么再也不见？”她缓缓地从壁炉边上直起身子，转过身盯着我的脸。“弗朗塞尔，我可从来没有同意过这种事。”
我鼓起勇气看向她，她看起来似乎有点生气……果然听了我那种任性的发言不生气都不太可能。
“对不起，明明说过你是我的英雄……却要这样惹你生气。”
“我生气是因为弗朗塞尔从来没有好好地看着我啊！”她几乎是冲我吼着，那总是挂着笑容的脸上此刻写满了悲伤。“你这个人除了工作上的事情之外……总是把自己贬低得一无是处，然后又独自消沉下去，我到底要说什么你才会明白？”
我真的不明白……我总是在不经意间就盯着她出神，而她却说我从来没有好好看着她。
“不说清楚的话，没有人会明白……对不起我朝你吼了。”我着急地想要辩白，因为她什么都没有做错。但她先一步靠近了我，伸出手指抵住了我的嘴唇。“接下来的话我只会说一遍，所以你听清楚了。”
“你是个表面温柔，实际上非常坚强的人。在天穹街的各位都非常感谢你，证明你的确是一个体贴他人，把别人的事情都放在心里的家伙。对于这样的你，我一直都觉得……非常好。”
“还有，你似乎一直以来都搞错了一件事。”她清了清嗓子，离我更近了些。真是不妙了啊，这样下去……我的心跳声说不定会盖过她说话的声音。
“我和奥尔什方阁下从来都没有交往过，是你自己一厢情愿地误会了。我和他就像你和他一样，是可以交付性命的……最重要的朋友。”
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但刚刚在浸雪浴场的时候……你明明问我……”
她露出一个无奈的笑容，叹息着摇了摇头。
“如果不是那样说，你这家伙还要把心意隐藏到什么时候啊。”
她踮起脚尖，不由分说地吻了过来。
我是第一次接吻，紧张到脑子都一片空白。
“英雄……”
“都这个时候了，还叫什么英雄……我难道没有自己的名字吗？”
她佯装生气的样子也让人心动不已。
她的名字，我已经在私下无人时咀嚼过无数次。每次只要轻轻地念出来，我的内心都会被无数喜悦填满。
“弗朗塞尔，弗朗塞尔……叫我的名字吧！”
我会的，我会一直呼唤你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