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台风天

菩提站在浴室里，花洒里喷出的是冷水，他需要凉水让自己清醒和冷静。刚才他居然对库拉产生了浓烈的性欲，只不过是想象出了他露骨的画面，下身就变得很亢进。这种局面下库拉居然还能那么不知就里，就定定的站在那儿，不跑也不躲。

太乖巧过头了啊，这实在是，太缺乏对危险的警惕性了。菩提捂住脸，又冲了会儿凉的后理智总算回笼，挺立的欲望也因为冷水的冲刷消弭了一点。

他刚刚算什么？怨恨妻子红杏出墙的丈夫吗？可是他跟库拉只有朋友关系，就算现在他们住在一起，也只能算室友。他对库拉说了很过分的话啊，该怎么弥补刚刚犯下的错误……菩提陷入了懊恼的思考，他关掉喷水的花洒，把所有头发推到脑后，撑着洗漱台，与镜中的自己面对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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其实在更早以前，菩提就知道库拉有多迷人，不止一个男性为了库拉找过菩提，他们希望菩提能给库拉引荐一下自己，好说话的菩提总是在这一点上严苛无比，无论态度是轻浮还是诚恳，他总能从他们身上察觉到心怀不轨企图。

大学生活的第一个舞会，新生菩提负责后勤工作，他穿着侍者服，调试着灯光和音响，尽量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以免喧宾夺主又一次成为万众瞩目的焦点。库拉这时走到他面前，一言不发的盯着他，现在是傍晚，舞会也快进入尾声，也许是五颜六色的灯光实在太幻彩了，菩提看到那双紫色的眼睛变得湿漉漉的，脸上却端着平静无波表情。菩提这才发现今天忙得脚不沾地的自己忘记去实验楼接库拉，菩提在未满十八岁前一直跟家人住在一起，库拉住在爱心教堂提供的孤儿收容宿舍，两人只会一起离校，除了入学第一天，他们从未一起上学，所以菩提也没机会提前告诉库拉他今天有事。

那件事后来怎么收场的，好像是散场后他送库拉回到集体宿舍，一路上两个人都没有说话，菩提不确定库拉是不是在实验楼一直等他，他觉得多半没有，库拉那么聪明，而且谁都知道今晚有舞会，库拉一定是回去之后晚上来参加舞会的时候碰巧找到他的。

第二天上学时，班上跟菩提关系不错的同学就笑嘻嘻地对菩提夸赞一番库拉的好相貌，精致的脸蛋加上柔顺的紫色长发一夜之间成了多少人梦中的倩影，分明是个男人，却比大多数女人都要美艳。

他想让我帮他介绍库拉。菩提揣度着这人的小心思，只因漂亮的外形，从没和库拉说过一句话，也不会主动和库拉说话，库拉是一个怎样的人也不是很重要，喜欢什么，讨厌什么也完全不在乎，这种见色起意的觊觎让菩提不悦，除了库拉的皮囊之外，他们不会接受库拉其他的闪光点。

他想约库拉吃个饭，希望菩提帮忙创造个机会，菩提想都不想就拒绝。吊儿郎当的同学对他的拒绝并不意外，反而嬉皮笑脸。同学开始跟菩提勾肩搭背，一副兄弟我懂你的语气告诉菩提：虽然人人都说你人不错，但我见到你第一眼就认为你其实是一个有很重的私心的人，现在我终于发现了你的私心在哪儿，你不帮忙引见库拉，不就是想独占他吗？

这句话在当时就扰乱了菩提的内心，难道自己真的对库拉抱有过强的独占欲？可是他跟库拉是朋友啊，菩提从未怀疑过自己对库拉的感情不够纯粹，何况在库拉心中，只把菩提当做唯一的朋友，因此菩提更不能辜负库拉对他的信任，不能背叛这份友谊。

菩提也谈过恋爱，当时那个女孩在下课后把他拦住，菩提记得她，她是一个文静又腼腆的小家碧玉，现在却在大庭广众下向他大声喊出“请和我交往！”，围观的群众起哄吹口哨，有些女孩们发出被人抢先一步的失望的哀叹。

这样的场面肯定不能当面拒绝，菩提先是说好，然后拉着她跑远，等他们终于把看热闹的人群甩开后，瘦小的少女也跑得汗流满面，喘得上气不接下气，精心打扮后的发型和妆容都被打乱。注意到菩提看向她，立马藏起脸上快乐的表情，不甘示弱地用羞答答的眼神回望他，女孩的眼睛狭长，眼角上挑，也许美人的眉眼都是相似的，菩提觉得她挺可爱，有点像某个人。

菩提原本想在无人干扰的情况下跟女孩说清楚他们都不了解对方，交往的事情恐怕敬谢不敏。但女孩这个眼神让他改变主意了，他觉得自己可以去试着恋爱，想要分清楚友情和爱情的区别，那就应该亲自体会一下友情是什么感觉，爱情又是什么滋味。

第一场恋情很快就结束了，他分手后没多久，又有人当众向他表白，无论是接受还是拒绝，出于风度，菩提每一次都很认真去对待。菩提的恋情都不长久，离奇的是菩提每一次都是被甩的那个，跟他约会过的女孩还没有一人说过他的一句坏话。

有个女孩与菩提交往的时间最长，长达三个月，而她是这么描述跟菩提恋爱的感觉的——菩提真的特别好，正是因为他太好了，我在跟他恋爱时，听到他那样夸赞我、支持我、照顾我，真的很让我开心。很奇怪，他其实带给了我一种离奇的自信，那就是离开他我总能找到比他更好的。分手后其实也会后悔，但我也知道，想要重新找回他也是不可能的事情，他一直都是那么礼貌，却又十分疏离，喜欢上菩提就像是吃到了世界上甜蜜的苦头一样。

与菩提的亲和待人相比，库拉依旧那么独来独往，他总是无视所有人的搭讪和示好，因为过于清高的姿态，常常让跟他共事的人觉得他不好相处。但库拉后来还是认识新朋友了，在菩提进入训练营，被迫断掉外界联系的两个月，那个叫马达的学长出现在库拉身边，每天围着库拉转悠。

清冷孤傲的库拉居然还真的跟那个身材矮小、皮肤黝黑、贼眉鼠眼的家伙走到一起了，一场龌蹉下流赌局才校园里流传开来——为马达什么时候能拿下库拉的一血而下注。菩提刚听闻这件事时，他的胸腔被滔天的愤怒填满，这样的赌注真是下作，他们把库拉当成了什么？库拉是一个独立的人，他有权利做任何自己想要的选择，而不是变成一个移动的人偶，等待着出现个主人认领他、抹去他的尊严、掠夺走世俗认为他最重要的东西。

学院内的风言风语和库拉极差的风评并没有影响到库拉和马达日益密切的交往，库拉总是高高在上又成绩优异，而马达除了衣着光鲜喜欢炫耀自己的家产之外，并没有其他能让人印象深刻的东西。看来库拉也并非高岭之花，纵然高傲，但在丰富的物质面前，他也无法抵御诱惑，就这样跟人厮混，还闹得那么难看……

“够了！我只要听事情的原委，至于你怎么看待这件事，我不感兴趣，说话可是要负责任的，你又不了解库拉，你怎么能妄下定论？”菩提抑制不住自己的怒火，厉声呵斥起在他面前侃侃而谈的校园内消息最灵通的人。

对方被菩提这么一吼，才想起菩提跟库拉也是朋友，暗骂自己怎么能忘记这一点。其实也不能怪他忘记，库拉太过孤僻，菩提却是众星捧月的存在，走到哪儿身边都围着一大群人。菩提进入训练营之后就杳无音信，马达又总是和库拉成双入对，别说他忘记了在马达之前库拉跟菩提的关系最为亲近，学校里不知道库拉跟菩提是朋友的人比比皆是。

“这可不是我说的，所有人都这么说，库拉科研造假，考试作弊，还跟导师不清不楚，整天一副盛气凌人的姿态，还不是为了钱跟马达在一起……我只是如实相告！”看着菩提越来越黑的脸色，小灵通立马住嘴，菩提冷漠的眼神刮得他心惊肉跳，小灵通成为了自古以来第一个从温和宽厚的菩提身上感到恐惧的人。

作为消息通，光是耳听八方是不合格的，还要学会见风使舵，于是小灵通立马撇清关系，他补充到：“这些事情都是马达亲口在学校说的，照片和视频也都是他提供的，你刚刚也看过了，不信你可以自己去医院里问马达，如果马达还活着的话……”

就在菩提放假的前一天，库拉在众目睽睽之下把马达电击到送去急诊，之后库拉离开了学校，菩提归来的这天，库拉没来上学，人人都不知道他以后会不会来，也希望他永远别来，学校也在考虑让他退学的事情。

事情很恶俗，无非就是有了肉体关系后，库拉找马达索要经济补偿遭到拒绝，于是感到吃亏的库拉报复马达。八卦是人类天性，库拉和马达的桃色事件是校园内的大新闻，许多人默默关注着这两人的进展，赌局的赔率越来越高。不少人隐隐期待着马达能够得手，显然，他们期待的事情发生了。

在马达变成焦炭的前几分钟，他得意洋洋地来取走他赌赢的钱，没人怀疑马达话语的真实性，参与赌局的人蹲在草丛里偷窥到了库拉走进马达家里，又见到库拉衣冠不整的从那栋别墅里跑出来，急急忙忙地离开了。

急急忙忙离开？菩提心中有太多疑点，一语不发地离开了热热闹闹的人群。作为派对的中心人物，他居然直接离开了，独留下一屋子给他接风的人面面相觑，这根本不像大方得体的菩提行事的风格。

在菩提走远后，大家的视线又转向了刚刚开始一直跟菩提说校园八卦的小灵通，也许菩提眼里容不得沙子，对别人说三道四的行为惹得他愤然离席了吧。

走出酒馆的菩提也没有回家，库拉应该在家里，他很清楚自己此刻心情极差，愤怒又嫉恨。无论听来的事情是真是假，他暂时都不愿面对库拉，他需要冷静。菩提去了医院，见到了躺在病床上昏迷不醒的马达。

“真没想到，第一个来探望他的人居然是你。”穿着救治师制服的克劳修士走到菩提身边，知道这个病人跟库拉有关的那一刻起，克劳就知道一定会见到菩提。

“他死透了吗？”菩提的语气冷淡，好像病房里睡着的不是受害者。

“真可惜，给他用了库拉改良的那两瓶治疗魔药，他好得很，再等几分钟他身体完全吸收完药物，说不定比以前更加生龙活虎。甚至现在叫醒他就可以给他办理出院手续。”克劳笑吟吟的，马达昨天送过来的时候，浑身上下没一处好皮肤，甚至还散发着肉烤熟的焦味，他的学生安迪第一次接触如此惨不忍睹的现场，恶心得今天都滴水未进。

菩提一年前曾问他要过两瓶克劳家族特制的治疗药剂，这种魔药是很久以前一位顶级魔法师调配出来的，在如今禁止使用魔法的摩尔庄园早已失传，也就是克劳的家族保管着一定的储备，用于一些极端或特殊情况。

对于好友的请求，克劳很头大。随后菩提表明，这是给库拉做科研用的，并非他贪心，库拉的课题太棘手了，在允许研究的魔法选题里面，任何实验所需的原始资料太稀少，克劳家的治疗药无论多少钱他都愿意购买。

菩提甚至还请了他家族里德高望重的长辈出面说话，菩提与克劳两家是世交，菩提太低调了，连库拉都不知道菩提的父亲就是现任的骑士团团长，姐姐哈娜是亚历山大王储的王妃，克劳家族则世代守护并运营着爱心教堂。几番周旋，了解了库拉的研究方向之后，克劳提出可以免费给库拉提供药剂，只不过库拉只有使用权，没有归属权，研究结束后，无论药剂变成什么样，库拉都要归还。也多亏这两瓶改良药剂，马达才毫发无损的捡回一条命。

菩提从克劳这儿知晓了马达的状况后，直接走到床边，随意地踹向马达的床铺，不过力道不轻。克劳没有制止，他不清楚究竟发生了什么，只是他了解菩提，菩提不是暴躁无常的人，他这么做肯定有具体的原因。

“哇啊！”马达很快从床上惊得弹起来，张皇失措地扭着脖子观察四周。

“我问你，你对库拉做了什么？最好如实交代，若是没有库拉，你就该躺在太平间了。”菩提提过一把椅子，大马金刀地在马达面前坐下，一种巨大的压迫感无形中就震慑住了场面。

听到库拉两个字，马达瞬间冷汗直流，如果他现在站着的话，说不定双腿也会打颤。但马达很快扫视了周围的环境，库拉不在，只有一个红发少年阴沉着脸，旁边还有一个笑起来很温柔的白发救治师。

知晓自己在公共场合后，马达有了点底气，认出这个面色不善的红发少年就是菩提后，马达眼睛滴溜溜地转，獐头鼠目的样子对于心情不好的菩提来说很是火上浇油，菩提用力一拍病床前的床头柜，柜子上的医疗器械都因菩提的动作带得断了电，马达马上坐得端直，宛如一只惊弓之鸟，偷偷摸摸地观察菩提。

“冷静冷静，仪器还有其他病人也要使用的。别弄坏了，我还要巡查其他病房，先走一步。”克劳不得不出面制止菩提，即使他的本意并不想这么做。他从小就在教堂里见过形形色色的人，可以说菩提是他见过的人里，最为正直无私和勇敢善良的存在。既然菩提如此生气，那必定是他所面对这个人定是穷凶极恶之徒。所以克劳立马找个借口离开，菩提也不是那种发起火来就会失去理智的人，不会有出什么大岔子，至于一些小打小闹，没有在他眼皮子底下发生，他又能怎么办呢？

“我能对库拉做什么！明明就是他当……是他自己进入我的房子，刚躺上床就开始问我要钱，我对他可是真心的，他多次违规使用魔法，可都是我帮他摆平的。我们睡没睡你要不去我的卧室里看看？我可是有证据的，人证物证都有，你要不去问问他要不要我公布证据？我背后还有他抱着我的时候太用力留下的伤口！”马达又一次重复起他说给旁人一遍又一遍的说辞，只不过出于对面前眼神寒冷的菩提的忌惮，他的用词收敛了很多，没有在学校时说得那么脏。

菩提倏地站起来，马达直接吓得魂飞魄散，大脑还未反应就被菩提直接从床上提起来，菩提扯过他的病号服外套，马达的白斩鸡一般的上身瑟缩着，他背后的伤口已经愈合，只看得到一个血痂还粘在肩膀往下的地方，确实是尖刺的东西才能造成这样的创口。

不属于菩提的清脆的声音在马达背后响起：“你是说，他抓破了你的肺俞穴吗？那他真的该注意一点，这地方受伤后，冲击第三胁动、静脉和神经，震动心肺、破气机。这真的是行房的时候留下的吗？这更像哪个手法不熟练的针灸师手不太稳……”

马达回头，只见一个眉清目秀的治疗师正在观察他的血痂，玫红色的短发下是一张雌雄莫辨的娃娃脸，所穿的白大褂上挂着的工作牌写着“安迪”两个字。

就在克劳走出病房的时候，正好遇到来给马达复查的安迪，克劳提醒安迪先不要进屋，在门口观察顺便保护好这个病房所有物品就行了，还强调了一下，对于不像人的东西，也不算物品，自己看着办就行。

因为昨天的阴影，安迪现在看到马达就能闻到肉味，对于这个不用近距离接触马达的任务，他很欣然地接受了。原本他就是站着外面听墙角，菩提走过去提起马达的时候，担心他俩斗殴的安迪马上冲进来，又因为职业习惯开始分析马达的伤口。

“你这个丫头片子胡说八道什么，信不信我打断你鼻梁，让你去找熟练针灸师医治一下！”马达激动大喊，把上衣从菩提手上扯回来。

“这样的话，我就能休病假了！”已经连续当了三轮班的安迪突然很兴奋，眼睛都亮了起来，对于马达的威胁，他似乎很期待。

“你现在是不是迫不及待想替他找个拳套？病假能休好几周，一直到实习期结束都不用再来上班，你正好可以在不在医院的这段时间内用天马行空的想象编纂一份实习报告出来，安迪。”听到这边大喊大叫过来查看情况的克劳站在病房门口，听完他的话的安迪大惊失色，这时安迪口袋内传出哔哔哔是电子提示音。

“我的传呼机响了，是3号病房，老师回见！”安迪生平第一次没有因为传呼机的哔哔声感到疲惫，脚底抹油溜走了。

事已至此，是问不出什么有用信息了，菩提对克劳表达谢意后，离开了医院。

库拉见到菩提回家后没多大的反应，十分无精打采的在客厅喝了一杯水后又回到卧室，把自己封闭在房间内。上一次见到他如此萎靡不振，还是王国下令封锁黑森林的时候。库拉想到以后也吃不到自己最爱的库鲁玛库魔法果，依依不舍地站在前哨站的铁门前注视了黑森林很久。菩提准备离开前哨站时，库拉依旧站在那道萧索的门前一动不动，在了解库拉的失落后，他拍拍胸脯告诉库拉，骑士有一项任务就是勘探黑森林，等他成为骑士，他去黑森林出任务的时候会给库拉采摘回来。

现在他已经是骑士了，但是库拉还在不开心。菩提敲敲库拉卧室的门，告诉他自己有事出去一下，他记得按时吃饭，随后他找到自己的SMC徽章，上面新镶嵌了一颗代表骑士职业的猫眼石——代表见习骑士的身份，拥有进入黑森林的权限。菩提将徽章揣进口袋，依照他一贯的雷厉风行，计算了大概所需的时间，动身前往了从这出发，要穿过整个摩尔庄园才能到达的黑森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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浴室内的菩提听到了门锁转动和开门时吱呀作响的声音，然后是风把东西吹倒的撞击声。他急忙套上浴袍，推开门后只看到大门敞开着，外面的风争先恐后地冲进屋内，库拉不见了。

今天可是台风天！菩提慌了，他紧跟着冲向雨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