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

　　距离东京湾溅起水花的寒冷冬夜已经过去一段时间了，誉狮子雄从那天起就人间蒸发了。江藤和小暮告诉他誉失踪了，而誉万龟雄则直接说出了誉狮子雄已经死了不要再等他的话。

　　可是若宫不这么认为。因为如果是那样的话，现在让他煮咖啡的是谁呢？

　　“小若宫，咖啡煮了那么久还没好吗？”

　　“哈？与其在那里悠悠闲闲看书，要不你来？”

　　结果誉还真同意了，摩拳擦掌走来：“好啊。”

　　若宫被这从没见过的场景吓了一跳，赶紧摆手道：“算了算了，还是我来吧。”

　　

　　2

　　一个月前，誉狮子雄跟在他的身后回到了401室，在此之前他一路上完全没有意识到誉的存在，就好像幽灵一样。

　　是的，幽灵。

　　誉狮子雄回来的当天他就打电话告诉了江藤警官。江藤兴奋地推门而入，寻找誉的身影，结果一无所获。

　　若宫很奇怪地指指站在身侧的誉，示意江藤：“他不就在这里站着吗？”

　　江藤警官则是一脸见了鬼的表情：“小若，你是不是产生幻觉了？不，肯定是看到幽灵了吧？”说着还要带若宫去找大师驱鬼。

　　若宫很是不解，还当场为誉和江藤端上准备好的意面。誉竟然吃了很多，反观江藤却是一脸愁容，对食物兴趣缺缺，最后没吃几口就走了。

　　离开前江藤还接到了小暮的电话，询问誉狮子雄的情况，江藤只是神情复杂道：“完了，小若好像疯了，他竟然盯着一盘意面看了半天，还说那里坐着正在吃意面的狮子雄。”

　　后来连誉万龟雄都被惊动了，他空出繁忙的行程，专程前来探望弟弟的同居人。一向表情鲜少的脸上难得露出担忧的情绪，为他递上了世界知名精神科医生的名片，说只要他想，愿意为他插队预约。

　　如果是以精神科医生的立场出发，能有见到业界最顶尖的名医的机会，若宫一定是受宠若惊的。然而誉万龟雄明显是把他当成脑子出现问题的病人了，他婉拒了誉万龟雄的提议，将他送了出去。回头向一旁的誉狮子雄抱怨他自以为是的哥哥。

　　

　　“小若宫，在想什么？”

　　誉的声音把他拉回了现实。

　　“为什么只有我能看到你？”

　　“因为小若宫喜欢我啊。根据研究，心意相通的人，心灵也会想通的。”

　　若宫的脸瞬间红了一半，支支吾吾地反驳道：“哈？哪门子研究啊，你就编吧你。而且谁喜欢你啊！”然而在几秒后，他消化完话里的意思后，彻底红透了，“等等，心……心意相通？”

　　誉抿嘴笑笑没有说话。

　　

　　3

　　“我决定去看看医生了。”若宫鼓起勇气拨通了自以为永远不会拨打的电话。

　　誉万龟雄在电话那头似乎是松了一口气。挂断电话后，就帮着若宫预约了医生。随后，他还拨通了另一个没有显示归属地电话，对电话那头说道：“你放心吧，他同意了。”

　　如果只是一个两个人，若宫还能说服是他们在骗自己。然而这么久的相处下来，虽然若宫每天还沉溺于和誉相处的满足中，但他知道“誉狮子雄回来了”只是他的自我欺骗罢了。

　　作为前精神科医生，若宫润一自然知道产生这样幻觉的严重性。他再三考虑后，决定去找医生谈谈。

　　他终究还是报了些希望，希望业界顶尖的医生可以肯定他看到的是幽灵而不是幻觉，这样他就可以放心地和誉狮子雄生活下去了。

　　他在去之前甚至还问过誉，“你到底是幽灵还是我的幻觉？”

　　誉做着实验的手一刻都没有多停，漫不经心道：“当然是幽灵了，怎么可能是幻觉呢？小若宫。”

　　

　　4

　　“你现在看到的那个人，和消失之前那个真人相比有什么不同？”

　　“不同吗？”若宫低头思考着，要说不同其实还真有，“我觉得他比之前坦率不少。”

　　医生点点头，示意他说下去。

　　“以前很多事他都会推脱给我做，现在他会主动做些什么。还有啊，我们确定关系那么久，他从来没有说过喜欢，那天居然主动说了什么心灵相通。”

　　医生晃动笔，敲击着桌子，说出了一段残酷的话。

　　“那样我可以确定了，这不是灵异事件的幽灵，只是幻觉。这位回来的‘誉狮子雄’是你经受刺激之后幻想出的存在，他的一切行动都会符合你内心最想要的答案。所以他以‘回来’的形式重新出现在你的世界中。所以他会做之前不会做的事情，说之前不会说的话，因为这些其实都是你内心深处最见到，最想听到的。”

　　“可是我觉得这是他消失之后回来对我的补偿。”

　　“不，若宫先生，你曾经也是精神科医生，应该知道这明明就不是‘补偿’，你口中的‘誉狮子雄’只是你的大脑自我保护机制作用的结果，是彻彻底底的幻觉。”

　　“我……”若宫瞬间像泄了气的皮球，无力地垂下了头，满脸痛苦。

　　医生同情地握住若宫的手安慰他，同时开导道：“我想你应该接受治疗，不，必须接受治疗，不然最后很可能会精神崩溃彻底疯掉的。”

　　若宫沉默了很久很久，久到已经把他和誉相遇以来的点点滴滴都回忆个完整后，他才开口道：“好，我接受治疗。”

　　

　　5

　　最顶尖的专家，制定的方案自然高质且高效。一眨眼，已经剩下最后一次治疗了。之后不出意外这幻觉就不会再出现了，自己能看到誉狮子雄的最后一点希望也会消失。

　　“小若宫，总是皱眉会长老哦。”誉端着咖啡走过来坐在一旁。

　　“要你管！”若宫没好气地瞪向誉，然而只坚持了几秒，他就败下阵来，一个没忍住扑向了誉，狠狠地抱住了他，把脸深埋进他的胸前。滚烫的咖啡洒了一地，有些还洒在了若宫裤腿上，但他一点都不感觉痛，他满心满眼都是誉，眼泪不受控制地涌了出来。

　　“你是不是又要消失了。你为什么丢下我，一次又一次，总是这样。我……我，我也想追上你，可是追不上，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你离我而去。这次你回来，我下定决心不会再放手了，可是……可是为什么你只是幻觉呢？狮子雄，我好想你……”若宫对着幻觉中的誉，将深藏许久的苦水一股脑地全部吐了出来。

　　誉温柔地回抱若宫，手抚上他的头顶，就像帮一只可怜的小狗顺毛一样，安慰道：“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

　　“骗人。”若宫啜泣道。

　　“犯罪顾问虽然会说谎，但这次绝对不是谎话。”

　　

　　6

　　疗程彻底结束了，他同主治医生告别后，先拐到超市买了两个人都爱吃的布丁。就算时至今日，他还没有放弃一推门就可以看到誉的光景。

　　在若宫看不见的远处，一个穿着时尚的滑板少年拍下了这一幕，传送给一个陌生的账号。

　　

　　毕竟是顶尖的精神科医生，怎么可能失手呢？漆黑的公寓，空荡荡的房间，都在告诉他：恭喜你的病被成功治愈。

　　若宫不死心地打开灯，冲进公寓内，在每个誉可以藏身的地方寻找他的踪迹，妄想下一秒他会跳出来嘲笑他：“小若宫真是不擅长捉迷藏，这都找不到吗？”

　　然而没有发生，什么都没有。

　　“狮子雄，狮子雄……找不到了，找不到了……”若宫眼泪不受控制地一滴接一滴滑落，模糊的视线阻碍了他的动作，他便伸手擦拭，却流下更多泪水。

　　最终若宫一个没注意被椅子绊倒，跌倒在堆满书本和文献的桌子上，书本独特的墨香充斥在他的鼻腔里。这些几乎都是誉的东西，里面很多文字他还没来得及看，也有些在他能力范围之外看不太懂。

　　他想起了几个月前他们初遇事件的某一日，他在誉塞满书的旧公寓醉宿，四周也是这种独特的味道。他突然觉得这些书就像是誉，饱经风雨、博识多通。明明他们共处一室那么久，可誉终究是他捉摸不透，也留不住的天才。

　　他开始后悔接受治疗了，他还想见誉，哪怕是幻觉，哪怕是最终迎来精神崩溃，他也还想获得一个和天才比肩而立的机会。可是天才怎么可能留恋于他这样一抓一大把的凡夫俗子呢？

　　治疗结束后再也看不到誉的现实，和这满桌子属于誉的书本，都在提醒他，梦该醒了。他想，如果一睁眼还看不到誉狮子雄，那么就彻底和他说再见吧。他只是芸芸众生中的一粒尘埃，没精力为残忍丢弃他的天才守望一生。

　　睡梦中，若宫感觉有人在他身边叹气，随后他身体一轻，闻到了熟悉的味道。那味道在他接触到柔软的床垫后，就狡猾地溜走。

　　若宫伸出手，想要抓住那味道，却什么也没抓到。他急了，他挣扎着、叫着，想靠近一点，再靠近一点。

　　终于，他摸到了一只熟悉的大手。那手温柔地同他十指相扣，还有一只抚着他的脸，勾勒着他的轮廓，痒痒的，却让他想许下时间就此定格的愿望。后来他甚至听到了誉的声音，然而那声音中挣扎与害怕的情绪是若宫从来没有听到过的。

　　“润一，对不起。再等一下就好了，我很快就会回来，别放弃我。”

　　

　　7

　　“果然是梦吗……”若宫顶着鸡窝头，呆呆地望着室内的绿植，失落道。

　　然而下一秒他一个惊起，冲到香芹旁，取下了套在香芹上的一枚铁圈戒指。早就把誉从头到脚刻在心里的若宫不假思索地肯定这是誉的。

　　是之前就在这里吗？还是……

　　若宫不敢再想下去了，怕自己可以回忆起它在这里的过程，最终空欢喜一场。

　　不过，他看着这枚在阳光下闪闪发亮的铁圈，想起了梦中的话。

　　若宫觉得或许还能再等等，就再等一下。



　　The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