KHR-孕育你我的话语

1
沢田纲吉放下巴掌大小的礼物袋和装满食材的购物袋，有些紧张地扬声喊。
“我们回来啦。”
在玄关换鞋子的蓝波一平和风太跟着如此呼唤，他们手里或口袋里装着精心挑选的礼物，为了夸赞他们的懂事礼貌，碧洋琪还带他们溜了一圈零食区，买了点新的糖果，此刻三个孩子都快活极了。
然而室内的回应却有些安静，母亲沢田奈奈没有立刻回应他们。
“是不是有点烤糊的气味？”
碧洋琪和坐在自己肩上的里包恩对视一眼，她换好鞋子，绕过脱鞋的三个小孩，朝厨房走去，纲吉拎起礼物袋，跟在她身后。
“妈妈？”他见碧洋琪关掉了火，打开锅盖，一股焦枯的气味顿时弥漫于室内，纲吉看了看周围，放弃走入厨房，瞅了瞅大门敞开的浴室，里头大概空空荡荡，他转身上楼，扬声呼唤，“你在房间里吗？我们回来了哦。”
“欸——妈妈煮的肉糊了。”风太小跑到碧洋琪身边，遗憾地叹了口气。他和蓝波今天想吃肉排，出门前看到奈奈将肉从冰箱里拿出来，一路上还跟蓝波一平猜测今天奈奈会弄什么口味。
里包恩跳到灶台上，拿起摆在旁边的一双筷子，拨了拨锅中的肉：“问题不大。把烤糊的部分切掉，多放点调料就能掩盖住味道。”
“不过妈妈没注意到锅里的水烧完了吗？”风太看了看草坪，屋外并没有晾晒的衣物。
可能在房间里叠衣服没注意到。碧洋琪刚想这么说，楼上突然传来蓝波的放声大哭和一平的尖叫声，紧随其后是纲吉焦急的一声大喊。
“妈妈？！”

2
依照惯例，纲吉总会在奈奈生日的三十一号前准备好礼物，为此他在二三月里特意少买了几本漫画书和新发售的一款游戏，攒了不少零花钱，今天一早，他和大家一起外出，一边承担了买菜的任务，一边给母亲买礼物。
母亲感恩日那天他送了奈奈几只康乃馨，由于里包恩准备里的节日事出突然，纲吉没存下多少零花钱，买的礼物很普通，这次生日他决定不能再重复，为此他和朋友们讨论了好一阵，最后决定给母亲挑一个漂亮的饰品。
他倒是想给母亲挑一件漂亮的衣裙，可他选的实在不怎么样，同行提供参考的碧洋琪和风太纷纷保持沉默，连里包恩都不忍直视地扯了扯帽檐，表示之后会给他新增一门审美鉴赏课。购置新的烹饪工具乍一听很适合，纲吉犹豫了一阵后又拒绝了，他更希望送给母亲眼前一亮的惊喜，而不是对母亲日常的家务辛劳予以肯定鼓舞般的回礼。合适的烹饪工具固然不错，只是不适合在生日送出去。最后，纲吉听取了女孩子们和狱寺的建议，决定给母亲购买漂亮的饰品。他挑了好一阵，最后选择了一条格外精致的手链。
当然，价格也相当不菲。纲吉还是向里包恩借了不少才买了下来，代价是之后几个月纲吉的零花钱由里包恩支配。他两眼一黑，才一听就能预见到自己又被里包恩极限操练的未来，纵然心里胆怯万分，但礼物拿到手的瞬间，还是不自觉扬起满足而期待的笑容。
“说起来，里包恩，你当我的家庭教师，九代目会给你发工资吗？”
过于天真的发问引来了碧洋琪和里包恩的揶揄，在风太的解释下，纲吉才明白特殊工作的酬劳压根不是他以为的月结，九代目每个月递出装着钱的信封夸赞里包恩和沢田家光做得好的画面压根不存在。
“那爸爸也应该很有钱吧，为什么要装作没钱，让我们家每个月还要还房贷呢。”
知晓这种问题可能还是会被几人调笑，纲吉挠了挠脸颊，选择继续主动询问。
“谁知道，你自己去问问家光不就好了。”里包恩直白的表示不想回答。
“爸爸他不在日本了啊。”
结束彩虹之子代理战后，家光休息了几天，又因公务离开了家。
“纲哥可以打电话呀。”牵着他的手的风太仰头笑着说。
“呃……”并不想打电话的态度几乎能在脸上显出加粗的大字。
“还在闹别扭呢。”碧洋琪挑了挑眉。
“谁，谁让爸爸在家的时候压根不跟我好好交流啊！”
纲吉别扭地给自己找借口。他担心在家里身体歪斜，拄着拐杖一顿一顿的父亲，担心他身上吓到妈妈晕厥的腹部伤口的真实情况，奈何每每多问几句，家光就开始不正经地调开话题，于是他就不想再说些什么了，低着头往别的方向走开。纲吉自认自己在找话题活跃气氛一事上并无天赋，但凡他有这社交技能，也不至于朋友还是在里包恩来了之后才有。
“那你现在有机会跟他好好交流了。”
“诶？”
纲吉不解地看向坐在碧洋琪怀里的里包恩，对方一如既往顶着一张可爱的婴儿笑脸。
“家光为了给妈妈过生日，今天会回来哦。”

3
怀着莫名的排斥，不安和一些烦躁，思绪漂浮的纲吉回到了家，面朝熟悉的大门，不自觉地攥了攥礼物盒的细带，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强迫不再去想每次回来都会带来新麻烦的父亲。他试图恢复平静，跟在拿钥匙打开门的风太身后走入家门。
“我们回来啦。”他扬声道。
妈妈会不会喜欢自己买的手链呢？他有些忐忑。如果能带上就更好了。
母亲的回应并不及时，纲吉纳闷之余，心里莫名感到不太宁静，本能驱动他寻找母亲的位置，确定厨房没人，便走上楼梯。蓝波和一平先他一跑一跳地往他房间冲去，明天才是奈奈的生日，两个孩子讨论好了今天要把礼物藏到纲吉的房间里，给妈妈惊喜。
然而他们万万没想到，奈奈晕倒在了纲吉的房间里。
她面色通红，眉头紧锁，呼吸急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洗净叠好的衣服没能放进衣柜，凌乱的堆在脚边。
两个孩子从没看到过奈奈这副模样，吓得丢下礼物，又哭又叫地跑到奈奈身边。
“妈妈？！！！”
走到房门口的纲吉见此状貌，瞬间瞪大了眼，耳畔的心跳声犹如鼓鸣。
他猛冲进屋内，焦急地跪坐在奈奈身边，手臂微抖，想要抱起母亲的动作都因恐惧而变得迟疑不绝。
听到第一声近乎咆哮的呼唤便发现不妙，迅捷如影的里包恩飞速从一楼赶至二楼，在下一个呼吸的瞬间便跳到纲吉身边，他摸了摸奈奈的额头，做了几个简单的初步检查。
“高热晕厥。具体的让夏马尔来检查。”列恩电话已经拨通，他利落地用一句话同时给两方安排，“去并盛中央医院。”
“我这就带妈妈过去。”
这样的检查没能让纲吉放心，他抱起母亲，更清楚奈奈此刻的身体究竟是有多烫，不自觉进入死气状态的纲吉小心翼翼抱起母亲，向来冷静到没什么表情的脸竟和方才慌忙的平常状态高度接近，他眉头紧锁，看了眼开着的玻璃窗，不假思索地带着奈奈飞出窗外，选择走两地间的最短直径。
里包恩没有阻止，他转头同抱住两个哇哇哭的小孩的碧洋琪简要交代：“带上妈妈的换洗衣物和日用品去医院。”
话音刚落，他也跟着跳出窗外，变形的飞行器列恩带着他跟上纲吉的步伐。

4
追上纲吉，里包恩跳到他肩上，指示列恩变成可以给奈奈挡风的防具。
“多谢。”纲吉微微愣了一下，偏头同自己细心可靠的家庭教师道谢。他只想到了快些带昏厥的母亲去医院，完全没想到路上的风会不会吹得的母亲更加难受，他早就习惯这样高速移动和飞行时的风。
“在空中也要注意前方。”
里包恩发出一声口哨音，几只空中扑打翅膀的鸟仿佛得到指令一般，相继喊出几声鸟鸣，绕开了三人，这倒省了平稳高速飞行中纲吉在空中上下变换轨迹。
“……小纲？……里包恩？”
意想不到的是，奈奈缓缓睁开了眼，她看了看面前的两人，有气无力的问喊出两人名字，声音几乎要被风声吞没。
“妈妈？你现在有哪里不舒服吗？”注意到怀里目前的变化，纲吉连忙问。
“……头有些晕，可能妈妈昨天吹风有些久，现在发烧了……”奈奈看不到死气之炎，她靠着儿子的手臂，脑袋轻度眩晕状态下，她有些犯迷糊，缓慢说完自己的感受和猜测后，见纲吉的刘海在空中吹得很是凌乱，努力振奋了一下精神，说话音依旧轻飘飘，四肢软绵绵，她强撑着自己一点点说清楚，伸出手尝试压平纲吉的头发，“小纲你也不要吹了，春天小心感冒，快把房间窗户关上吧……”
说完后，她微微扭头，望向她以为的窗户所在的方位。
然而此刻三人正在空中，奈奈能看到的，只有飘在空中的白云和并盛郊区的小山。
她缓慢地眨了眨眼，忍着后脑勺刺痛感，重新望向空空荡荡的四周，然后慢慢挪到此刻看起来分外可靠的儿子身上上。她面上写满了茫然，此刻才终于意识到异常，比如为什么天花板不是纯白色，为什么窗户不在墙上。
半晌，奈奈挤出一个疑惑的语气音。
“……诶？”
纲吉抿了抿唇，素来没太多波动的死气状态的脸多出微妙和无奈，他也不知道说些什么好，此刻只能强忍着尴尬，焦急和迷茫，硬着头皮继续朝医院方向加急赶路。
“妈妈现在在发烧，脑袋眩晕，看东西容易产生幻觉，闭一会儿眼睛吧，很快医生就来看病了。”里包恩一如既往地扬起笑，泰然自若地用胡诌的话解释奈奈的困惑。
“啊，原来是这样吗……”
奈奈盯着儿子前额被风吹得乱七八糟的的碎发，神情茫然，像是相信了又像是在费劲转动此刻分外迟钝的大脑。
“是这样的，妈妈不要担心，好好休息吧。”纲吉低下头，不自觉地稍微放柔了声音。
隔了几秒，奈奈缓慢地点点头，动了动靠在儿子身上的脑袋，配合地闭上眼。
“嗯。”

5
“普通的感冒高烧而已，最近气温忽冷忽热，多半是着凉了吧。多睡一会就好了。。”
站在病房的一角，紧张兮兮地看夏马尔结束基础检查的纲吉这才彻底松了口气。
“我去找护士小姐拿东西给你母亲抽点血做检查。”
“夏马尔医生你用了三叉戟蚊子吗？”纲吉走上前，好奇问。
“当然。再过几分种就会彻底退烧，不过身体的虚弱不会一并结束，你母亲是普通人，身体这种得用一辈子的容器还是得慢慢休养。要是很急着让她恢复健康的话倒也能解决，不过我觉得没那么必要，正好让她多休息几天呗。每天都给你们这些闹腾的小鬼准备热腾腾的饭，干干净净的衣服，给我多体谅体谅母亲操劳的不易啊。”
夏马尔恢复平日里吊儿郎当的神情，毫不客气地弹了下纲吉的额头。
“啊……这，这样的吗！我会让妈妈好好休息的。”纲吉没有捂脑袋喊痛，他连忙站直身体，鞠躬道谢，“谢谢你给妈妈看病！”
“没什么，只要是女性我都愿意帮忙。”只要满足条件，夏马尔相当好说话。
“我已经让碧洋琪准备妈妈的换洗衣服了。”里包恩也表示赞成，“正好住院，夏马尔，你再给妈妈安排一套全面体检，由你亲自负责。”
“没问题。”
病房门被拉上。
纲吉左手揉揉发痛的额头，右手给奈奈掖了下被窝，他坐到床边摆放着的椅子上，看着母亲沉睡的面庞，面上浮现出些许难过之意，垂下头，弓起身体，肩膀习惯性耷拉了几分。
到底是亲人生病，哪怕只是最简单的感冒，也还是心里闷闷的不舒服。
里包恩知晓自己学生此刻情绪不高，坐在纲吉肩头没主动说话。
“其实昨天我听到妈妈咳了两声，我还以为没什么，只是喉咙有些干之类的……”过了好一会儿，纲吉主动打破室内的沉默，他垂头注视自己的双手，缓缓说，“如果那时我多问一下就好了，妈妈就不会难受到倒在房间里，等我们回来了才发现。”
“你能长个教训，知道以后要多关注妈妈也不迟。”
纲吉用力地点点头：“嗯。”他在心中暗暗决定，以后不会再有这种状况。
里包恩在这期间也在思考，作为黑手党的妻子，必然存在被敌对势力报复的可能性，十多年来沢田家光对自己家人的保护宛若铁壁，但无人能保证意外不会不期而至。听到纲吉声调都走样了的大喊的瞬间他黑了脸，相处近两年，他很清楚自己学生什么情绪能发出怎样的声音，好在现场极其干净，奈奈的病状跟他的检查一致，眼前发生的不过是平凡人家里偶尔的一出不平凡。
他倒是不在意给现在年轻的彭格列十代首领做什么安全保障，他自己就是最好的安全保障，倒是奈奈的情况提醒了他，或许一些必要的保护措施和备用方案得渐渐安排上了，再过几年，沢田纲吉和屋里的几人将长居意大利，而那时沢田家光能不能顺利把工作甩手给巴吉尔还得另说。脑袋里转动着人员调配的同时，跳到床头柜上的里包恩打量了一下面色和呼吸基本恢复常态的奈奈，夏马尔的绝技在这方面委实又快又方便，而身旁的纲吉在发誓一样挤出一声鼻音后，情绪状态也终于回升不少。
简单的感冒不至于让纲吉过早的接触到黑手党事宜产生心理阴影，他此刻只需要一些诉说和倾听，反思和教训来直面自己对亲人的疏忽。家族尊敬珍重每一位成员，母亲们为最，现在自己能得出类似思考的纲吉某些方面还省了里包恩后续的再教育。
紧急医疗也要列入课程内了啊，他心想之余，微微偏头看向病房门，两次呼吸后，大门再度被沢田家焦急的男人暴力撞开。
回家前必穿橘色工装的强壮男人迈着大步冲入室内，严肃的神情没了平日里的不正经，他的气势并不高昂，却给人无形的压迫感和危机感，每一步都踩得极为沉稳有力。纲吉罕能见到父亲如此姿态，本能地缩了缩脖颈。
家光扫了眼猛地被里包恩一把拍直了背，身体精神状态显然良好的儿子，心里的紧张稍缓，转头来到奈奈的病床边，妻子身上没什么太多仪器，眉宇间虽带着丝丝病意，呼吸和面色却还在正常范围内。屏息端详了妻子好一阵，他动作专业地摸了摸妻子的额头脖颈和手掌，确认问题不大后，沢田家光这才重重地松了口气，面上复杂和沉重倏地褪去，和儿子一样地弓背塌肩，显出心里的石头落地后的放松姿态。
“感冒发烧，目前已经没事了。我让夏马尔安排了一些检查，如果奈奈过往有什么病史或过敏需要注意的，你早点跟他说。”里包恩言简意赅地介绍情况。
恢复日常家中没用老爹模样的家光从旁边的空病床底下掏出一把椅子，拉到纲吉旁板，一屁股坐下，扯扯衣领，抓了抓脑袋：“行。总之没事就好，唉……真是吓我一跳。一回家发现家里谁都不在，厨房和阿纲的房间地上都乱七八糟，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打电话给你你不接，问碧洋琪才知道你们来这里。”
“刚刚列恩变成了遮风防具，没法接电话。”
“那你不是给我回拨一个？”
“回拨了你能接到？”
纲吉眨了眨眼，顺着里包恩的话回忆起自己进医院前发生的事：“说起来，一平和蓝波买的鲜花是不是掉地上了……”
“鲜花？那些是……他们给奈奈买的礼物？”家光挠了挠脸颊，眼神有些心虚，“估计没法送了。我焦急找你们，踩了好几脚。”
“果然啊。看来他们还要重新买礼物了。”
纲吉叹了口气，下意识去掏自己裤口袋里的钱包，数数自己还有多少钱可以给他们垫。平日里蓝波一平和风太都有奈奈给的零花钱，不过都不够用，尤其是蓝波，刚给几个硬币他就会立刻找就近的摊贩花的干干净净，纲吉没少给店主补购买零食缺的空。才一摸，纲吉陡然回忆起自己目前口袋都空空荡荡的事实，再给家里的俩小孩钱重买鲜花什么的肯定做不到了。
难道自己又要找里包恩借钱……他欲哭无泪。
“怎么了？”见儿子动作一僵，家光问。
“你儿子给奈奈买了礼物，现在兜里身无分文。”里包恩抬了抬圆圆的下颚。
“哈哈，没钱跟爸爸说啊，爸爸给你零花钱。”家光乐呵呵地揣口袋，三秒后，他也僵在了原地。
“………………哈哈哈哈……似乎爸爸忘了带。”
“换这件装模作样的衣服就忘了带钱包的吗！”纲吉吐槽道。
和平日里见缝插针的对朋友们的搞怪调侃不同，这次说完话后家光仍然哈哈笑，而且笑的比方才还要真实一些的样子，纲吉心里的吐槽欲渐渐淡去，有些夸张的无语脸慢慢从面上消失。他还没想好怎么见父亲，该跟父亲都说些什么，先前被挨了一拳的脸突然有些隐隐作痛，纲吉无意识间反向偏了偏脑袋，别扭的不太想让自己乱瞟的视线对上父亲。
好在这种纲吉单方面的尴尬很快结束，熟悉的奔跑声愈来愈近，大门又一次被拉开，这回急冲冲进来的是戴着口罩的三个小孩和拎着换洗衣物袋的碧洋琪。
“阿纲哥！妈妈怎么样了！”风太直直朝纲吉身边跑来，家光笑着起身，方便几个小孩们能更好的看到奈奈。
“妈妈只是感冒，夏马尔刚刚来看过，现在已经没有发烧了，之后休息几天就好。”纲吉接住从风太身上跳下来的蓝波，提醒道，“不要去打扰妈妈哦，妈妈现在在睡觉。”
“就是，”被点到名的夏马尔推开门，懒洋洋地拉长音，“到时候把人吵醒我可不负责处理。”
“蓝波大人才不会打扰妈妈！”蓝波叉着腰说。
“一平会注意的。”跳到床边的一平，仰起头细声细气地说。
“真是个好孩子。”夏马尔对待女性态度就是不同，微笑送上夸赞，一转头就毫不客气地抬抬下颚催促纲吉不要继续呆坐着妨碍他干活，他将托盘放在床边，指使家光掀起一点被子，捋起奈奈的一边袖子，握住她的手成拳，自己则是撕开棉签袋，预备着给奈奈抽几管检查用的血。
“妈妈要打针吗？”一平问。
“是抽血，不是打针。怕的话，就不要看夏马尔那边了。”碧洋琪语气温柔地说。
“唔……”
夏马尔麻利地绑好止血带，看了眼手肘内，摸了一下，便涂抹好酒精，针头插入其中，鲜血很快顺着细管流出，夏马尔拿起托盘里的数根血清管接入细管的另一端，数秒后，更换其他的血清管，他扫了眼几人，随口道。
“我不过是去护士站拿了点东西，你们一家子就都凑齐了。”
“啊，确实……”纲吉也环顾一圈，蓝波在自己怀里微微发抖，有些畏惧地看着夏马尔熟练的动作，生怕给自己也扎一针，一平被风太抱起，眉头微蹙，很是担心，碧洋琪正在整理他们带来的东西，挨个放进病房内的储物柜里。他小小的惊叹道，“你们来的都好快啊。”
“爸爸跟我们打完电话后，就开车带我们来了，只是我们刚刚在楼下等电梯，爸爸等不及，跑楼梯来找妈妈。”风太说。
“开车？你们骑单车来的吗？”纲吉吐槽欲又上来了，“单车到底是怎么装下你们这么多人的啊！”
至于单车的速度，他已经懒得吐槽了，在座的除了母亲和风太，都各有本领把单车飙得或炸出不亚于轿车正常行驶的速度。
碧洋琪和风太不约而同仰头看向家光，又看向纲吉，夏马尔没忍住笑出了声。
“你当家光怎么回家的？出租车可不乐意载鞋子满是泥巴的人。”里包恩问。
纲吉震惊地瞪大了眼：“也就是说……爸爸！你该不会把别人的车给抢了吧！”他愤愤不平。
“等，等等……为什么会这么想爸爸啊？！”家光莫名被儿子匡了个黑锅，语噎三秒，浮夸地装出痛心疾首的模样。
“因为爸爸你不是彭格列的门外顾问吗！”
“门外顾问又不是随地抢车的流氓！爸爸我有正经工作的！”
家光为自己的正经辩护完全没被眼神表情透出百般嫌弃的儿子接受，夏马尔见此笑的更开心了。
风太莞尔解释：“爸爸是坐的门外顾问的车回来的，回家没看到大家后，就立刻跑出来跟我们打电话，自己抢过司机的位置，带我们一路飞……飚过来的。”
……刚刚你说了飞的吧。纲吉嘴角抽搐。
“行了，来一个家属跟我聊聊既往病史，来一个家属摁棉签。”最后一管血清管在托盘里发出清脆的声响，纲吉听完夏马尔的前半句话，自觉走上前接替家光，小心翼翼按住抵在奈奈手臂上的两根棉签。
家光咧齿一笑，揉了揉儿子乱蓬蓬的头发：“用点力，给妈妈多按几分钟。”
“啊……嗯。”纲吉的知识储备暂时还不够理解家光这种交代有什么用，他只是本能地不认为遵守父亲的话有什么不对。
两个成年男人走出房间不到一秒，家光又突然拉开门，在几人的疑惑注目下把室内的空调温度调高了些，他叮嘱儿子：“一会儿记得给妈妈盖好被子啊。”
“我当然知道啦！”多灾多难的门终于被掩上，纲吉不快的随口埋怨了一句，“真是的，爸爸还在把我当小孩。”
“毕竟阿纲哥是爸爸妈妈的儿子啊，能被当小孩不是很正常还很幸福的一件事吗。”风太扬起唇角。
“阿纲这是叛逆期发作，觉得自己长大了，想要证明给爸爸妈妈看啊。”收拾完物品，碧洋琪斜斜地靠着墙壁，用着过来人的语气插入话题。
“才不是什么叛逆期啊！”纲吉感到脸颊微燥，连忙否认，“明明是爸爸还以为我像以前一样粗心大意。”
“难道这不是事实吗，阿纲你昨天换洗的校裤口袋里还装着笔，如果不是妈妈发现了，恐怕我们的衣服都会被笔里的墨水弄脏。”里包恩冷静指出，“承认自己平日里有些小毛病和你真心想对妈妈照顾有加是两码事，不要把想法和实际混淆了。”
“呃……”
再度被戳穿想法，纲吉本能躲闪了下目光，他看了看自己摁着的棉签，心想已经过去了多久，还要摁多久。里包恩就像是使用了读心术，猛地将他从思考中叫醒。
“继续，才过了两分钟不到。”
风太见室内有些沉默，主动挑起新的话题。
“妈妈都生病住院了，那明天我们给妈妈准备的生日宴会该怎么办？”
“现在也没法办了……”纲吉和几个小孩们一样感到惋惜，听说是奈奈妈妈过生日，曾经在他家吃过饭，受奈奈照顾过的朋友们纷纷表示要来他们家一起庆祝感谢，然而眼下情况，恐怕奈奈生日当天得在医院过。
“你打算怎么做？”里包恩让纲吉做出行动选择。
他想了想：“我打电话告诉大家情况，好好道歉吧，办不成聚餐的确很可惜，大家也都期待了这么久……不过还是妈妈身体更重要，不能勉强妈妈生着病陪大家玩耍。”
里包恩和碧洋琪微微勾唇，不予置否。
“阿纲是笨蛋！蓝波大人就想到了办法！”趴在纲吉肩膀上，蓝波突兀的抬起了头，牛角猛地撞了下纲吉的下颚，在纲吉的呲牙咧嘴喊好痛的时候，蓝波得意洋洋的跟好奇看向自己的几人说自己的打算，“不能给妈妈弄生日派对的话，那就给妈妈弄出院派对！妈妈京子小春她们之前就请蓝波大人吃过出院大餐！”
“出院派对？”纲吉思考了一下，“……好像确实可以。”
“那我们就给妈妈弄出院派对吧！妈妈就算在医院，吃不了大餐，我们明天也还是可以给妈妈送礼物，给妈妈唱生日歌呀。”风太靠着床尾的挡板，微弯的脑袋压在交叠的小臂上，看着静静睡觉的奈奈，含笑温柔道，“一直在病床里肯定很无聊，我想陪着妈妈。”
“我也要陪着妈妈！”一平举起手。
“那明天我们来看看妈妈，陪妈妈一起吃饭吧。”碧洋琪摸摸风太的脑袋。
“蓝波大人也要跟妈妈在一起……不过比起大餐，蓝波大人现在就很饿。”谈及自己憋憋的肚子，蓝波孩子气地将每个字都拉长了音，“今天出门后，蓝波大人连章鱼烧都没吃过哦。”
“你明明出门前把我的早饭抢走了一半！”纲吉控诉道。
“也快到中午了。”里包恩瞥了眼窗外的天色，飞快敲定下一步行动事宜，“那就这样吧，中午我们去外面吃，晚饭由阿纲和爸爸做。”
纲吉结巴复述：“我，我跟爸爸？”
“家政课交给你的知识可不要忘了。”碧洋琪拍了拍纲吉的肩膀，以此交付信任和重担一般，“在料理里灌入对妈妈的爱吧。”
“什么呀！明明碧洋琪你也没教我做什么正经料理啊！”纲吉抓狂地挠了挠脑袋。
里包恩跟着一唱一和：“不是想向家光证明自己长大了了吗，那就拼死地去做饭吧，我会给你们食谱和制作指南，你们父子俩一共要准备两餐饭，一个是给妈妈的爱之健康营养料理，一个是给我们吃的沢田家特制美味料理。做的不好，你们父子俩就一起去死吧。”
子弹上膛声成功恐吓到时至如今还是会一惊一乍的学生。
“我……我知道了啦！”
家庭教师的犀利眼神显然是不允许他拒绝。纲吉缩了缩肩膀，在里包恩的示意下松开对棉签的按压，动作尽可能缓慢轻柔地给母亲扯正袖子，将手臂放好，重新盖上被子。
他倒是只对自己料理水平的极度不自信，真正抗拒的想法并不强烈。奈奈在他生病后总是会做各式各样美味的营养餐，说是回报也好，感恩也好，他也希望能送给生病的母亲同样可口的饭菜。

6
听完里包恩的安排，家光笑着拍拍胸膛，表示毫无问题。他们很快做好分工，碧洋琪留在病房看护，其余几人先去吃午饭。
也不知道家光和谁联络上了，出门一趟回来就拿到了属于他的钱包，大概是真的有很多钱吧，家光大方询问几人都想吃些什么，一副完全不在意开销的豪爽模样。阿纲头顶里包恩，看着一平和蓝波被家光抱在肩上，不免有些心惊胆战，害怕自己不靠谱的老爸一不小心摔下两个孩子（好在并没有发生），又有些担心家光会不会跟里包恩一起整他，一会儿的餐馆家光是否能把钱老老实实付好，以及之后做饭，只会给母亲打下手，烹饪水平保持废柴均值的他究竟能不能跟父亲一起做出给母亲的营养餐。
一路想着这些，纲吉心不在焉地和大家一起坐在餐厅里，随意点好了餐。
“阿纲？”
还没来得及看身旁呼喊着他的人，纲吉本能感到不妙，反射性缩了缩脖子躲闪的瞬间，成功躲避了家庭教师随手拿刀叉朝他脑门投掷的攻击。
“——哇啊！！”纲吉吓得大叫出声，目视餐具半截插进身后墙壁上，冷汗直冒，“里包恩！这么做很危险的啊！！”
“谁让你在我们说话的时候完全没听。风太已经叫了你三声了。”
“诶……诶！对，对不起！我刚刚在想别的！”目光落回眨着大眼，好奇看着他的三个小孩，纲吉心虚地挠了挠后脑勺，“那个，是有什么事要跟我说吗，风太？”
“我们在说妈妈的礼物哦。”风太笑了笑，“爸爸说蓝波和一平的礼物都没法送了，让我们一会儿重新挑。因为是爸爸来付款，所以蓝波想买别的，纲哥有什么主意吗？”
“礼物啊。”
纲吉也有些苦恼，他仰头看向天花板，思索了起来。
一平和蓝波的礼物是垫的他的零花钱（具体点说，是一平和纲吉一起给蓝波垫了钱），所以在买之前就定了上限，两个小孩实际没太多可挑选空间。风太倒跟他们不同，以前过的日子堪称颠沛流离，他没少通过贩卖情报赚钱，辗转各地躲避追捕，在钱财的储存和消费上有着与年龄不符的成熟。为了感谢母亲的照顾，风太早就选好了给母亲的礼物——一款综合排名位居前列的护手霜——为此一直在认真储存零花钱。
“蓝波大人啊，想给妈妈送巧克力哦！”蓝波一边灵活操纵儿童餐具戳餐碟里刚刚被家光帮忙切成小块小块的牛排，一边潦草咀嚼口里塞得满满当当的食物，含糊不清地说，“以前在波维诺老家里，Boss就经常买很多很多巧克力送给Boss的老婆，Boss跟我说这是男人的浪漫。如果不是阿纲没钱，我其实想要阿纲给蓝波大人买巧克力的！”
“买一两个给你没问题啦，不过你想买那种礼盒的话，我一个月的零花钱都不够你用啊。”纲吉完全不想接蓝波习惯性甩给他的黑锅。
“所以说是阿纲的错。”
“才不是嘞！”
一平放下手中挑面条的筷子，皱起细细的眉，一如既往地用陈述事实的方法控诉不靠谱的好友：“分明是蓝波的错！蓝波把钱塞头发里，洗澡忘了掏出来，弄湿后撕成一块块的了！”
“不是蓝波的错！是钱太软绵绵了！蓝波大人一掏就碎了！”蓝波不快地大声反驳。
“如果蓝波一开始把钱给我帮忙保管就不会有这种问题。”风太噘着嘴，叼着吸管喝了口果汁。他给过提议，结果好友谁都不肯给也谁都不信，这闹得好心提议的他有些不高兴。
“谁知道会不会偷偷拿蓝波大人的钱买章鱼烧啊！”
“什么啊！我才不做这种事呢！”风太不快地哼了一声。
“明明只有你才会想着去做这种事啦。”纲吉支着脸颊，跟着随口道。他的菜还没上，现在跟着其他几人一起等餐。
没想到这次的无心之言让蓝波生气了。
他愣了几秒，连叉起的肉都没吃，憋着一口气，在几人愣怔的目光下，用哭嚎的音量冲着斜对面的哥哥大喊了回去。
“才没有——！！！阿纲你这个大骗子——！！！妈妈说过不能偷钱，所以蓝波大人一次也没有做这种事！蓝波大人从来不偷钱！！！”
一口气反驳完后，蓝波委屈地放声大哭，哭声之凄厉引得旁边的顾客们纷纷投来目光。
“诶……诶——？！哭，哭了？！”
纲吉瞪大了眼，一时间他也有些手忙脚乱，慌张拿起手边的餐巾，站起身，看着委屈地哭个不停的蓝波，不知道隔着餐桌不方便行动的自己该做些什么好。
“是你的错哦，阿纲，虽然蓝波偷过强尼二的控制卡，偷咬过一平的包子，偷吃过风太的蛋糕，偷喝过巴吉尔的饮料，偷玩过你的游戏机，但他的确没做过偷钱这种事。”
“你为什么每件事都记得这么详细啊！”
“比起问这么无关紧要的事，还是想想你该怎么解决这个麻烦吧。”里包恩黑漆漆的眼瞳中显出几分教育状态时的认真，“是你惹哭了蓝波，那就该由你来安抚他。”
家光附和道：“没错没错，儿子啊，作为首领，要信任自己的家族成员的嘛。”
“都说了我不是什么首领了。”
感受到周围人或厌烦的注目和谈论，纲吉有些羞赧地弓起背。
“总之我知道啦！呃……爸爸，你跟我换个位置吧。”
“没问题没问题。”家光的模样一如既往的轻松欢快，还不忘鼓舞般的给纲吉的背拍了两下，“蓝波就交给你啦。”
“很痛耶！”
纲吉呲了呲牙，揉揉感觉根本就是被球砸了一样的肩膀，他坐到蓝波身旁，犹豫了一下，对方此刻仍在哭个不停，鼻涕口水都哭得留在脸上了，纲吉轻叹了口气，熟练地把小牛抱起些，让他转过身面朝自己，帮忙擦起了脸。
废了好几张餐巾，总算擦干脸上的眼泪水后，蓝波总算安静些了，他委屈地抿着嘴，吸着鼻子，身体一抽抽地望着纲吉。这副模样让纲吉不由得回忆起了在十年后的基地里，情绪焦躁的自己冲对方发脾气，蓝波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瞅着他一句话都不敢说，眼泪在眼眶里直打转。
刚刚……我真的说错话了啊。
纲吉有些后悔自己刚刚一时嘴快没过脑的行为，平日里总是对蓝波的不着调给出否定的评价，而枉顾了现实，没多加注意弟弟。
妈妈也好，蓝波也好。
我果然还是太忽略家人了啊。
这让纲吉心头的愧疚更沉重了几分。
“对不起，蓝波，是我不对。我已经知道蓝波是个好孩子，从来不偷钱了，还请蓝波原谅我吧，作为补偿，这次我请你……呃……”纲吉低下头，双手合十，语调诚恳地道歉，说到具体补偿内容时，不免又一卡壳，面对蓝波明亮的双眸，纲吉不想破坏对方眼底的期待，只好压低音量，用有些窘迫的商议语气，眨眨眼，“等我攒了零花钱，我们再去游乐园？”
“才不要，之前蓝波就去了游乐园玩的，蓝波大人这次要去玩别的。”
蓝波微微偏了偏头，看向好说话的哥哥，一秒扫清面上的难过，懒洋洋地躺在椅子上，抠了抠鼻孔。
“我就知道……快坐起来，手别乱摸啦！”面对瞬间恢复常态的蓝波，纲吉内心很是无奈，他的道歉真的传达到了吗。不过比起那些，纲吉一把抓着对方的手腕，用餐桌提供的湿手帕给他擦干净手指，“那你想要去哪里玩？”
“蓝波大人想去天空塔玩！”乖乖坐在怀里的蓝波转过半边身体，仰头大声道。
“天空树？”意想不到的答案。
“我们昨天看的电视节目里介绍了这个地方哦。”风太解释道，他们三个小孩天天玩在一起，很清楚彼此的想法都怎么来的，“最近还有旅行优惠！”
“晚上，灯，漂亮！”一平圆圆的脸蛋笑得有些发红。
“去天空树吗？”纲吉放开蓝波，思考起具体的往来开销，行程安排等诸多事情。
“不挺好的，大家一起去玩嘛。”家光嘻嘻一笑，里包恩也赞同地点头。
“能那么畅快答应的话我也想啊，可我现在还欠里包恩钱呢。”
“这个简单，你的欠款继续叠加就行，之后用你的考试分数来还。”
“里包恩！你之前不是说只给我加训而已的吗！”纲吉连忙扭头看向家庭教师，有些抓狂的喊了回去。就他平均分十七的水平一分分折现日元，他怕不是要么永远都还不完，要么了永远都毕不了业。
“训练也分脑力和体力啊。”里包恩顶着可爱的婴儿脸，翘起唇角笑着给纲吉震颤的大脑再来一棒，“我会给你的体力训练打公正的分数的，放心吧。和家族成员一起去天空树玩的事就这样敲定了，具体的行程我来安排。”
“好耶！”
不止蓝波，一平和风太也快活的举起双手欢呼，在场的只有一人身心遭受重创——纲吉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被里包恩简单的文字游戏给耍了，脸上流下两道宽带面泪。
“完，完蛋了……”
他几乎能看到自己被里包恩奴役的场面了。
家光好笑地看着脸上就差没写后悔莫及几个大字的儿子，伸出手指，戳了戳纲吉的手臂。
“你居然敢找里包恩借钱，这次借了多少？”
纲吉哭丧着垂头说：“三千一……”
“这个价格都能买手链了吧。”家光罕见地保持普通人的物价观。
“应该是吧，不过我是先挑了这个再看价格的，感觉很漂亮，所以……”
普通学生沢田纲吉无法做到让柜台店主替他长期留着手链，零花钱攒了俩个多月，挑选具体的礼物反倒是近期才做的。他对柜台里看到的小巧精致的鲜花状手链一见如故，鼓起勇气，试探着询问能否打折遭遇不假思索的果断拒绝，钱包窘迫的纲吉只好逛逛其他的，然而他始终对那个手链恋恋不忘，在商场每一层都溜达完后，他在店外徘徊数圈，硬着头皮向里包恩询问借钱，并咬牙答应对方开出的加训筹码。
听完纲吉说的前因后果，家光身体前倾，隔着桌子，笑着拍拍儿子的肩膀，这回他倒是微微放轻了力度：“哈哈，原来如此，不愧是我的好儿子，老爸被你感动到了！”
“那……”纲吉下意识以为身为门外顾问老大的父亲能解决这区区三千日元，不免神情显出几分动容。
家光讪笑一下：“老爸没办法帮你解决钱的问题啦！毕竟你找里包恩借的，他才不会允许我随意插手给你准备的特训。”
“哼。”里包恩用简单的一声鼻音承认了家光的话语真实性。
“什么呀！所以还是没用啊！”纲吉满怀悲戚，哀嚎了一声。
“嘛，其他的事爸爸还是能做到哦，像是大家需要重买的礼物，这次爸爸来帮忙付钱！我们家的乖孩子们想送给妈妈的心意什么的，爸爸感动到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所以，就由爸爸来给大家实现吧！像是刚刚蓝波说的巧克力，要买完全没问题哦！”
家光吸引一桌人的目光，咧齿一笑，伸出大拇指指向自己。
“好耶！”高兴的小牛立刻高举握着餐叉的手，得意大笑，“蓝波大人要挑最漂亮的礼盒！”
“一平呢？”
“洗发水！新的！”
说的话太多太快，一平浑然不觉自己说起了中文，里包恩听她讲完后给大家翻译成了日语。
“她说现在大家用的洗发水出的泡泡太多，洗澡的时候容易弄得地板太滑，导致大家摔跤。一平不想让妈妈和大家摔伤。”
“我家的真是各个都是好孩子！”家光露出感动落泪的夸张表情，如果一平坐在家光旁边，估计这时已经被摸脑袋了。他接着看向风太，“那风太呢，要不要也给妈妈再买一个？”
“谢谢爸爸，不过我不用。我买的礼物已经在房间里了，而且我对我的礼物很自信，妈妈一定能用得到的！”作为几人里最完美完成准备礼物的人，他扬起笑，信心十足地挺了挺胸膛。
“说起来差点略过了，蓝波，好好跟风太道歉。”里包恩指使道，“风太是你们几人里最会用钱最为节制的人，把钱交给他绝不会有任何问题。你刚刚闹脾气吵得很大声，从阿纲这里讨到了好处，但整件事最初就是你先擅自揣测你的朋友。”
“蓝，蓝波大人知道自己说错话了啦！”蓝波梗着脖子哼了一声。
“给我好好道歉，不道歉就把你晾在晒衣架上，别想跟我们一起出门。”里包恩漆黑的瞳孔倏地闪过一道银芒。
“……唔，唔……可恶的里包恩……蓝波，蓝波大人知道了，总之道歉！”收到在座所有人的注目，蓝波脸一红，他撅起嘴，扯了扯风太的袖子，“风太风太，蓝波大人我刚刚说错话了，对不起哦。”
“没关系，蓝波能跟我道歉就没事啦。”好脾气的风太眉头一展，揉揉好友西蓝花一样的蓬蓬头，温和地说，“大家一起去玩吧。”
“嗯嗯嗯！”
见两人互动一如既往，彼此对视一眼，纷纷扬起了笑。

7
吃完饭后，买了供三人玩一下午的玩具的小孩被送回医院，家光将保温盒放在床头柜上，里头装着给奈奈的午餐，而奈奈现在还在睡。
“阿啦，给我的吗。”碧洋琪欣喜地接过里包恩递来的一盒精致点心。
“之前听你提到过怀念意大利的甜点，我就买了你喜欢的让人送过来。”里包恩站在碧洋琪身边的桌子上，“考虑到你的食量和食物热量，这些应该够当午餐了。其余的一些目前还在路上，之后慢慢吃吧。”
“里包恩——我的爱人——”
激动状态下的碧洋琪面色绯红，她敞开双臂，一把将里包恩拥入怀中，而里包恩也习以为常地予以纵容。
“真是浮夸。”不太适应这种情侣亲热的单身汉纲吉嘀咕了一句。
“碧洋琪姐姐很喜欢里包恩先生嘛。”风太眼珠子转了转，晃了下牵着的纲吉的手，示意对方凑近些，纲吉单手扶着膝盖，微微弯腰，等待他继续说，“阿纲哥，一会儿你要回家做饭的话，能不能等我们回去后再做呢？”
“这倒是没问题，不过是怎么了吗？”
“你和爸爸一定会把给妈妈的营养餐送过来吧，妈妈那个时候肯定已经醒来了，作为我排行里第一恩爱的夫妻，他们肯定会说很多话。”风太有些不好意思地动了动身体，脚尖来回蹭地面，“能陪妈妈我也很高兴，只是我自己很喜欢吃家里热乎乎的饭……所以我想拜托阿纲哥。”
纲吉恍然大悟，他笑着点头，挤出一声鼻音：“嗯，没问题哦，我也喜欢吃热乎乎的饭，那就我们晚上晚点吃好了。”
“蓝波大人要多吃一些！”
“知道啦。”纲吉好脾气地应下怀里扑腾四肢的小牛，他抱起蓝波，把人送上椅子，盯着圆圆的绿色眼眸认真叮嘱，“蓝波，妈妈下午可能还会睡觉，既然提出要陪妈妈，那就答应我，不能在病房里乱来，不能打扰妈妈休息。”
“蓝波大人不会的！蓝波大人是最懂事的孩子！”蓝波撅嘴抬颚，骄傲叉腰。
“那就约好了。”纲吉伸出小拇指。
“嗯！！”
走之前还是安全起见，把脑袋里藏着的手榴弹搜刮干净，心惊胆战地塞进自己口袋里。

8
父子俩分好工，家光处理回到家后仓促丢玄关的食材和花瓣散落一地的房间，纲吉检查了一下自己的礼物，重新收好，转头拿着座机和答应明日参加生日宴会的朋友们逐个道歉解释原因。两人各自解决完后，纲吉向最后一人的体谅和关照表示感激，此刻正好瞥见家光收好吸尘器，越过自己朝厨房走去，里包恩从他肩头跳到纲吉头上，列恩倒是留在了家光肩上，纲吉放下话筒，走到操作台前，见已然成熟的绿色显示板，把自己挂在了墙壁上。
“列恩已经帮忙把要做的菜列好单子了，没什么问题的话，我们就开始准备吧。”家光摸了摸胡须，缩着脖子眯眼打量显示板，“还挺麻烦的。”
纲吉跟着看板上的内容，越看越目瞪口呆。
“为什么连切多大都写得那么清晰啊！！喂，里包恩，我的刀工没那么好啊！”
“只有写成这么薄，药膳才能发挥出最大功效，不然只是惨不忍睹的一锅炖。”里包恩就算没拿枪，眼神的杀伤力依旧不低，轻描淡写瞥了抓狂的学生，瞬间对方哑了气势，“还是说你在质疑我的决定？”
“你是故意把事情弄得很麻烦吧……”
“别傻了，我也很心疼一直照顾你和一堆小鬼的妈妈，今日的营养餐是我根据妈妈的检查报告特制的食谱，没想到她还缺钾呢。哼，别傻乎乎地在这里只会看了，如果没达到我的标准，你们父子俩今晚就等着吃空气吧。”
“知道了知道了。”
纲吉投降似地叹了口气，他取下两条挂在墙上的围裙，递了一件给父亲。
“总之目前先按里包恩的说法办好了。能跟心爱的儿子一起为心爱的老婆准备美食什么，真是不错的经历。”家光傻笑几声，显然是乐在其中。
见家庭教师思考不打算插手帮忙，也不打算改变自己计划，纲吉心下无奈，他想了想，抬头瞥了眼帮他系背后带子的家光：“要不爸爸你来切？”
家光放下手，沉吟数秒，眉头紧缩：“我吗？嘶……可爸爸我是拳头派的啊。”他呲了呲牙。
“没人问你战斗啦！”
“意思是爸爸要么用拳头要么用枪，在用刀上水平只能说是一般哟！”
里包恩嫌弃地说：“什么一般，你那水平根本就是差到家了。切鱼剖肉远不如奈奈。”
完全不想听家庭教师见缝插针给他塞黑手党相关信息，纲吉故意把掏塑料袋的声音弄得极响，把水龙头开大，他抬起脑袋双眼朝上望，尽管望不到做自己脑袋上的老师，但他还是用这种方式明确表达了抗议的态度，没好气地说：“够了，你们俩不要故意模糊处理食材和干坏事的界限！做菜的刀工跟伤害人的刀术完全是两码事。”
“干坏事？”里包恩嗤笑一声，转头望向好同事，“家光，从指环争夺战开始我就让你跟你儿子好好谈谈了，没想到你居然拖到了现在。”
“好像是的，哈哈哈，每次看到我心爱的儿子就忘了。”
“喂，你们可不要跟我说什么黑手党是维护世界和平的好人啊。还有爸爸，不要再这里聊天了，快点把小菜洗干净，我去削萝卜。”如今纲吉已经在安抚狱寺中掌握到新的办法，即通过给人找事做调转话题。他放平砧板，把萝卜重重拍在上头，在招呼家人干活上，纲吉的语气不自觉的模仿起了平日里会这么招呼自己的奈奈。
“噢——！小心别伤到手了。”家光掏出一把蔬菜，解开卷在菜根上的塑料绳。
“维护世界和平的可是你哦，阿纲。”里包恩哼笑一声。
“那还不是因为白兰想要毁灭世界，再说了我才不想当黑手党什么的……”为避免被头顶坐着的老师打，纲吉飞快转头同开水龙头洗菜的父亲示意，“爸爸，把礤床给……好痛啊里包恩！”
“给我对自己做过的事保持点必要的骄傲。别以为转移话题我就不管了。”
“我才不想为这种事骄傲！既然让我做饭不要老让我分散注意力啦！爸爸，把东西给我！”
“我刚刚还想问来着，你说的礤床是什么？”家光扫了眼自己手边的工具。
“就是削萝卜丝的东西，不是那个，后面，再后面那个，斜旁边，你冲冲再给我。”
“诶，原来它叫这个名字啊。”家光多打量了一下。
“你以前没用过？”
“用过，不过不知道名字，一直叫他削萝卜丝的东西。”
“……好朴实无华的称呼。”纲吉满脸黑线地接过工具，像是想到了什么，他在摆出削东西动作前，扭头望向站在一旁开始哼民谣的家光，疑惑问，“说起来，爸爸你原来会做饭？”
家光愣了愣，面露悲戚，耍宝般的抬起手臂捂住双眼开始假哭。
“这种说法太伤爸爸心了！明明儿子你小时候吃过我做的饭！你的奶粉有一半都是我冲泡的！”
“拿奶粉当饭是不是太过分了啊！”纲吉大声吐槽道。
“才不是啦，奶粉归奶粉，饭归饭，两个我都干过的，你小时候吃的饭也有我做的，你以为爸爸在家里就是什么也不做的懒蛋吗。”家光见儿子诚实地点点头，悲愤地继续哭嚎，“可恶！拉尔·米尔奇一点也没说错，爸爸我真是太久没回来，儿子都快忘了爸爸的存在了！”
“真是的，你在这里继续假哭有什么用，真觉得自己做过什么就好好说呀！”
“在小纲你能给妈妈打下手前，以前站在这里给妈妈打下手的就是爸爸。结婚前爸爸就会做饭，嘛，谁让爸爸实在是太能干了，总有人想要害爸爸。为了避免中毒什么的，拿着烹饪书自学了做饭。爸爸过去真的给你做过不少吃的哦，寿司拉面什么的完全不在话下，奈奈还夸过爸爸的烤鱼和意面口味非常棒呢，就是不知道现在你还记不记得，我可是给你喂过的。”
纲吉想了想：“啊……以前一起去森林里野餐的时候，你是不是烤过自己钓的鱼？”
家光点点头，面露期待：“没错没错，看来是还有点印象啊。还记得味道吗？”
“完全没印象了，其他的也是，只记得你在小溪对面跟我说你会接住我，让我跳石头去你那边，结果我摔小溪里，你一个人在哈哈大笑。”纲吉感到一言难尽。
“可阿纲你哭的样子也很可爱嘛！”
“根本就是在看笑话吧！”
“爸爸我不会看儿子的笑话啦。”
“我才不信嘞，每次你都笑得很开心还很大声！”
“没事没事，如果阿纲你看到爸爸做了笨事，也可以笑爸爸的。”
“不要啦，你这个人也没做过什么好笑的事情吧。穿着内裤喝完酒就睡觉，我只会感觉很丢脸诶。”
“居然觉得爸爸丢脸，听到儿子这么说，爸爸好伤心——！”
里包恩冷不防地插话：“要不要多问问现在你在你儿子心中到底变成什么形象了？”
“好啊好啊，阿纲，你心里的爸爸现在到底糟糕成什么样了啊！”
“原来你也知道你的形象很糟糕啊！”纲吉不自在地避开父亲热烈的注视，缩了缩脖子，低下头，摁住礤床开始一下下擦萝卜丝，“反，反正不怎么样。在家时间又不长，动不动就说谎骗人，每次回来都把家里搞得乱七八糟的，像你这样的，好像回不回来也都无所谓了吧……”
家光欲言又止了一下，最后合上嘴，敛了敛脸上夸张的表情。
父子间的氛围陡然陷入诡异的沉默中。
……完蛋了啊，我真的说出来了啊。
纲吉不安地偷偷看了看父亲，手上继续擦萝卜丝，心里却很是吃惊和后悔。自己是不是说的有些太重了。
家光洗干净菜叶，抬手关掉水龙头，抖了抖最后一片菜叶的水，将其放入盘中。在纲吉没太规律的擦萝卜丝的声音里，他突然低声打破父子间微妙的气氛。
“我知道你在怨恨我。”
纲吉的动作陡然一顿，这句话分量委实不轻。他停了数秒，又继续擦萝卜丝，只是这次脑袋垂的更低了。
头顶相当会读气氛的家庭教师展露一秒“咻哔咻哔”的入睡神迹。
“我很久没回家了，阿纲你的生日会，家长会，运动会什么的，缺席得是在太多。给你做过饭是事实，但的确不值一提，不那么好吃，也没让你吃过几次有印象的东西，你没印象再正常不过了，我不打算否认这些。”
这种过分坦然的语气让纲吉有些好奇，他停下动作，抬头看向家光，他擦干净手后，没再做下一步动作，背靠着灶台，望着妻子拖得干干净净的木地板。
“如何培养你，如何教育你，孩子心理如何辅导这些书我都没少读，不过现在看，倒也只是读过的水平而已。以前家里没这么热闹，只有妈妈陪伴你，由于我长期不在家的缘故，让你欠缺父亲本该提供给你的支柱和自信。你在学校过的并不开心的事我都知道，成绩不好，体育不行，每周都要摔跤，被同学们排挤，还偶尔会被混混抢劫。每个月的报告我都看过好多遍。”
“报，报告？！”纲吉惊恐地瞪大了眼，夸张地拔高声调，“还是每个月？！”
被儿子一惊一乍的样子乐到，家光笑着拍了下纲吉的背：“哈哈，和你想的差不多啦，不过自从里包恩来了之后就走了。他们是我安排来保护你们的安全的一群家伙。我对你们的了解当然不只是有奈奈的电话。他们在我不在家的时候，帮我排除你们周围的危险，还拍了不少你的照片，让我好清楚你的成长变化哦。毕竟给我发你的体检报告说你长大了几厘米，爸爸完全没有实感。”
“我……我从来都不知道我们家旁边还有人盯着……”
“被发现了的话，那我也只能让他们全体重新回炉重造了，一般情况下阿纲你察觉不到还是很正常的，放宽心放宽心——他们都是不错的好家伙，就像保镖一样，以后你也会有的，习惯就好。”
“我才不想要习惯，正常人谁会有保镖啊，”纲吉慌乱挥了挥手臂这挡住脸，“好了好了不要说什么黑手党领袖了，快点继续说你的话吧！”
家光绕开他的手臂，手摁在纲吉脑门，他笑着用力揉了揉：“很早以前，还不是照片里看到的，我每次去接你回家的时候，就总能看到你总是站在小朋友的圈子外，自己跟自己玩。爸爸我每次看到都很心痛的哦，我跟奈奈都不是这种人，奈奈性格好，有很多聊得来的朋友，平日你读书的时候，奈奈总会跟她们一起买菜，一起喝下午茶呢。而我也算得上健谈的人，敌人多得可以绕我们公司好几圈，但朋友实际也不少，比如说里包恩，我们就相识多年了。”
“多年吗……”纲吉嘴角一抽，他现在还是没搞明白脑袋上的小婴儿到底几岁。
家光继续保持斜依操作台，双手握在边缘，双腿微曲，前后踩地的姿势。
“书里头说，一个完美的家庭里父母都不可或缺，我看到你照片的时候，总会想阿纲你性格上的软弱，没有朋友，喜欢哭，被骂作废柴也不去反抗，都跟我太久缺席有关。阿纲，你刚刚低着头默不作声的样子就让我并不高兴，不过我又好像没什么立场在这事上教导你。最初我听说有人骂你，其实还是很生气的。按照你老爸的脾气，一般我会让让我不高兴的人倒大霉，我想过要不锻炼锻炼你，或者给你撑撑场面，我的儿子才不是他们那群没眼光的人口里的废柴呢。可我又很犹豫，自己该不该这么做，你妈妈以前可是很怕我的。要是你们母子俩怕我了该怎么办。”
“是说你们交往前，你看起来很凶妈妈很怕的事情？”
“你知道？”
“妈妈之前跟小春聊天时说了一点。”
“那我也补充一些妈妈不知道的吧。”家光眨了眨眼，他故意用上轻松的语调，讲述起自己的过去，“爸爸以前其实是普通人，最初不过是常见的暗杀，某天夜里，有人进家里杀掉了你的爷爷奶奶，最后只有爸爸侥幸躲过，在反抗中突然觉醒了死气之炎。爸爸什么也不知道，靠自己的力量一路查下去，才意外得知了祖上所隐藏的真相。我们家一脉活在这个相对太平的地方，血脉的传承还不算太激烈。和你不同，我是自愿进入那个世界的，甚至是自己找上彭格列的。九代目那个时候并不赞成我涉足其间，可意大利那边的彭格列旁系血统里，好家伙几乎没有，一个个都被泡成漆黑的样子。明明隔了这么远的距离，九代目的外甥里，居然还有人想要对初代的后裔斩尽杀绝，担心我们未来会对他们造成太大危险。”
“都当黑手党了也不必说什么谁更黑了吧……不过的确，很过分啊。”纲吉每年都会和妈妈固定两次去祭拜这两位素未谋面的老人，目光不免流露出些许悲伤，握了握拳。
“是吧！爸爸可讨厌他们了。说起来，阿纲啊，我们干的活其实跟你想的稍微有些出入，爸爸和九代目其实都还没差劲到一点底线都没有哦。最初九代目是有意训练我当十代目的，一不小心太过能干，还得到了年轻狮子的美称呢。后面经历了很多意外，黑手党嘛，总爱追求权力，利益那些东西，九代目是稳健派，行事作风没那么粗暴，也就因此很多人想动小心思。你爸那段时间，因为年轻又能干，还是初代的后裔，就被讨厌的家伙盯上了。为了避风头，我就暂时离开意大利，回到日本。每天跟无头苍蝇一样乱逛，直到在咖啡店点餐时，意外遇到了你妈妈。”回忆道自己美貌温柔的妻子，家光流露出幸福的神色，瞥见和奈奈相貌相似的儿子，他挠了挠脸，罕见的面上展现一丁点不好意思的情绪，“我对奈奈一见钟情了啊！完全挪不开目光，大脑一片空白，就跟机器人一样围着她的身影打转。从那以后，我就每天去咖啡店找妈妈点午餐，找机会跟她聊天，套近乎，送花，送礼物什么的，结果妈妈完全没意识到爸爸在追人，还是你妈妈同事提醒了才意识到。”
纲吉脸一红，支支吾吾地说：“……突然回忆你们夫妻美好过去什么的，我可不想听这么难为情的话题。”
“嘛嘛，可这就是事实呀。那会儿彭格列的选择还没现在这么窘迫，九代目实际上不急着传位，我也能自由决定之后到底做什么才好，实际上他更支持我回归普通人的身份，知道我有喜欢的人后，鼓励我结成婚姻，就此恢复平静。我也想着，只要有奈奈在，我就会感到很高兴，很幸福，要不我和奈奈就这样过完一辈子吧。可现实并不令人如愿，那群令人厌烦的苍蝇们还是在骚扰我，我对你妈妈第一次求婚前，就在街道里暴揍了他们一顿。那天晚上别提有多沮丧了，你妈妈拒绝了我的求婚，意大利那边又有人开始接近，我究竟能不能带给奈奈幸福，其实一点自信都没有，只是在揍完人后一头热，想着如果今天是我的最后一天，那我不要给自己留下后悔，于是找你妈妈出来，告白加求婚一气呵成。你妈妈吓得立刻拒绝了我，但她一看到爸爸落寞的背影，又觉得爸爸这样很帅气，跑出家门，给我递了一把雨伞，好好地安慰鼓励了我。我那会儿可感动了，奈奈一点也不知晓我干的事，却很敏感的注意到我真实的情绪呢，每句话就像是在我心头贴胶布。我从未遇到过像你妈妈这样好的女人，从那以后，我就决定我一定要追求到我无比喜欢的女人，发誓要让你妈妈幸福。我请求奈奈给我一点时间，给我一个机会，得到爽快答复后马不停蹄地回到意大利去，我决定要把所有妨碍我跟奈奈幸福的家伙统统摆平。
“我是个很差劲的人，太喜欢奈奈，就奋力追求，甚至改变那阵子凶巴巴的我。我太想跟她结婚，便主动变成奈奈喜欢的模样，让她愿意答应我的第二次求婚。我不希望奈奈改变，所以我在她面前一直说谎至今，在保护你们母子俩上花费了许多心血。别人说我是狮子，野狗，疯子什么的，我觉得完全正确，我的的确确就是这样对目标咬死不放的人。这么说其实对奈奈很残忍，不是我的话，说不定奈奈会邂逅更好的人吧。但我实在放不下她。而且，我的人生还不只有爱情，能支撑我走到和奈奈走在一起的，还有我的手下和跟我出生入死的伙伴们的帮助。一旦我放弃权力，凭借我的能力尚且能摆平后续的风波，可他们要么生涯结束，要么就会遭受血淋淋的报复。培育我的九代目的恩情我也不能任由性子，说不想混了就一点情面不给的离开，其他家族得知了，绝对会对我进行荣誉报复。奈奈是个再普通不过的人，纯粹而美好，我不希望我干的事会弄脏她，吓到她，所以在那个关节点上，我拒绝了当年彭格列内部会议里推举我成为十代目的提案，选择接替门外顾问一职。这样既能保证体内流淌初代的血的我依旧是彭格列的一部分，稳住他们对我的信任，我未来能调动的资源也会干净许多，你们受到威胁的可能性可以大幅降低。门外顾问平日里不参与彭格列内部事宜，明面上只是一家跨国公司，普通敌人很难通过直接查到我，棘手的敌人更是压根查不到你们。这是我真正可以拿出来跟儿子你炫耀的事——一直以来，你跟奈奈的消息我隐藏的都绝对完美，百分之九十九点九的人，只知道我结婚了有个孩子，但你们是谁，长什么样，住在哪里，全都一无所知，他们甚至不知道你是男孩还是女孩。我每次回家都是做足了安全防备，确定零风险才会回来的，并盛这个小镇是个巨型的安全屋。”
纲吉面上写满了不可思议，他停下手中的活，有些呆呆地聆听父亲介绍的过去。
“大概就是我经历的就是这些，我怀有的也就是这些想法。爸爸也很想给儿子你狠狠出口恶气什么的，但我坦诚说，见惯了黑手党里肮脏的事，让我刻意去吓唬你的小朋友，还有他们的父母，我可以做到，但我并不想做到。我不是不想给儿子你撑面子，可我不是那么和普通人生紧密关联的普通人，我只会很脱离的认为这只是普通人人生的构成部分，被压迫和压迫的关系链，在不上升进暴力前，我都不会在意，甚至在暴力之前，我还会感慨这种小打小闹可真是和平。
“不是不在意你，阿纲，我当然非常不爽的我的孩子居然会遭受这些，我只是很久以前就没法像你，像你妈妈那样，对这种糟糕的事抱有正常的情绪，会做出正常人的选择了。我真的该去做吗？让他们随便就能吓得尿裤子？我走了之后你们会不会因为我受影响？又或者我该让你变得跟爸爸一样强吗？但是会打的话，会不会有人找上门，把你卷入更麻烦的世界里？我打心底里希望你能像妈妈一些啊。像妈妈一样温柔，体贴人，性格好说话的男孩，说不定比只会打打杀杀的更受欢迎呢。爸爸还想过，万一爸爸这里出事了，有人盯上了你了，会不会纲吉你身上的性格问题，被他们认定难以担负重任更好些呢，软弱说不定也能成为不错的保护色啊。而且你现在才多大，胆小，没有朋友什么的，在长大后回头来看这段时光，也许不值一提。我总在想，阿纲你是一定能成长起来的，毛毛虫也会蜕变成完全不一样的模样。
“除你之外，彭格列的继承人备选一共有四人，我那时对九代目的得意门生抱有很大期待，他们接班了，你就能在日本平安无事生活下去。可惜万万没想到，他早就被瓦里安那边的人杀了，玛蒙扮演了很长一段时间，最后我只找到被咬的坑坑洼洼的尸骸。原本我担任门外顾问，就想的是未来再怎么样，你也不会被卷入，起码不会太深，可惜一切都事与愿违。”
家光叹了口气，对自己的故事收了尾。
纲吉在接收大量信息之中陷入沉默，大脑相当混乱，或许之后他还得里包恩再多聊一些，拜托家庭教师替自己屡屡思路，补充细节。
“……那你这两年来没回家，也是在忙什么事？”他问了个自己好奇许久的问题。
“啊啊，没错，可以说跟你也有关。”
“我？！”纲吉惊诧。
“九代目年事已高，他早就开始准备接班人事宜了。如果没有那么多意外的话，现在的十代目大概坐上位置好几年。如今的时代日新月异，我们也需要搞搞转型什么的，这两年我就是在帮他捣鼓这些，只是没想到两年来继承人死的只剩你一个了。刚刚我也说了，除了老爸我本职的搞情报以外，还在明面上干管理公司那些麻烦的活。简而概之，我们就是在给后继的十代目铺路。彭格列的产业相当庞大，想要调整绝不是一蹴而就的事。对了，我听九代目和里包恩说过了，你还在指环继承里对历代首领说过要毁掉那种漆黑的彭格列吧，”家光嘻嘻一笑，赞许地比起大拇指，“老爸我全力支持你哦！当十代目，不，新初代目的就该有这种气魄！到时候交给你的公司都是爸爸亲手操刀过的好产业，可以赚大钱的！要是哪天你不想干黑手党那些事业了，想退休了，爸爸给你准备的信贷，基金，保险，绝对足够你和妈妈幸福活下去的，长期合同和委托人什么的，我全都安排好了。”
“……那，老爸你呢？”收获父亲的纳闷歪头，纲吉有些抓狂地乱挠挠脑袋，“我的意思不是说我要干黑手党然后不想干了或者什么你假设的黑手党未来情境啦！我只想问你给你自己做了什么准备吗！”
“真说准备的话……大概就是带着空空荡荡的肚子回家，跟奈奈说我好饿吧。”家光拍了拍肚皮。
“……超级废柴的想法啊！！”
“当然还是前提啦。你老爸在那之前，肯定会为了保护你和奈奈先去解决所有敌人的！幸运的话，我当然要回家吃饭咯！”家光乐呵呵地说。
纲吉微微一怔，又慢慢皱起眉，脸上写满抗拒，难以置信父亲居然如此轻描淡写地略过另一种不幸运的说法。谁让他就是那个不幸运的家伙，每周都摔跤，干什么事都会干不成，比起别人总是追求的幸运，他总先注意到幸运的背面和在自己身上实现的可能性。
“可我跟妈妈一定不是想要你留给我们很多钱！你只要能回家不就好了吗？说到底现在也是，我不想接任黑手党首领的位置，彭格列初代目十代目我都不想当，我只想继续过现在，能跟大家欢笑的简单的日子。明明我们不去伤害别人，别人也就不会伤害我们了啊！”
纲吉大声质询，鼻音捎进了感情充沛的话语之间。
“不是你想的那样，阿纲。不是你不伤害别人，别人就用同等的心来回报你的仁慈，有的时候光是存在都足够勾起别人的贪婪，爸爸我的家人就是这样没了的。光是不害人远远不够，你没有保护自己的力量，一定会让你自己和周围的人被牵连。又或者你想想白兰·杰索，戴蒙·斯佩多，你并没伤害你的那些敌人们，是他们找上门来伤害你们的。
“而且，你对彭格列的理解也不够全面，它的确是黑手党里的最强，是整个世界黑暗面的支配者，但不是干坏事最多的恶人组织。彭格列是覆盖在全球黑手党头上的庞然巨物，是所有黑手党必须遵守的规则化身。我们成为了最强，所以我们能制定秩序，要求他们按照我们的预想行事，发展。而我们要维护并巩固秩序的正常运行，就必须始终保持着最强，不然他们就会来抢，就会搞破坏。权力是暴力的衍生品，我们一旦执掌了权力，我们就能决定谁能获得利益，谁该付出代价，什么该做，什么不该做。二世虽然和初代想法不同，世界基石最后被居然黑手党所掌握也的确有些微妙，但不得不说，正是历代借助了指环的力量，始终坚持维持彭格列的地位和权力，才能让整个里世界在我们的支配下保持整体稳定的态势。其实转型真正追溯，可能还可以从八代目开始算起。很多会招致无序的动乱，比如说帮派火拼，贩毒，人体实验之类的，早就被彭格列否定的意志给强压下去了，实际伤亡我们也都已经尽可能降低。法律制裁不了的家伙，打破底线的恶行，除了我们会给出公开判决，还有复仇者们在帮忙平衡，维系这一套里世界运行系统。甚至你一直以为的贩卖毒品，当然我不是说给黑手党辩解，肯定有人在滥用药剂，故意做这种暴利血腥的事，说不定我们家族内其实都会有人敢涉足这些产业，同盟家族里也有人换层身份赚这些钱——实际上却又以政府主导的部门才干的最多，赚的最多，比如说电影里的FBI，CAI，他们才是这个世界上最大的贩毒集团。
“不要这么惊讶，阿纲，很多事未来你都会懂的。你跟我们不同，是个相当有正义感的好孩子，我跟九代目，还有里包恩，拉尔他们，都觉得你这样没什么问题，你完全可以靠着你的意志这么倔强地走下去。我们认为只要是你的话，就一定能坚定地贯彻你的意志，让彭格列回到最初的自卫队的正轨上去。比起说是黑手党的领袖，你更首先像领袖本身。你能讨厌我说的这些，反驳我的话，那你也能果断地把你认为是错误的人踢出你的世界，就像阿纲你对白兰使出绝招那样，一气呵成地把这些你认为残酷的事通通送上一发X-Burner，让更多人不会再受害。
“让你走上这条路，爸爸真的很对不起。爸爸是有私心，是个大混蛋，爸爸从不要求你能原谅我，说到这个份上，也只希望你能知晓几件事：第一，我从不希望你能进来，但血脉的继承已经落在了你的头上，爸爸也无力反转。就算你现在躲避了，或许十年后，二十年后，你还是会被迫卷入其中，像爸爸这样遭遇不幸的可能性真的不是没有。又或者届时你会重新被里包恩锻炼起来。而那个时候的彭格列还能不能像现在这样稳定，我还能为你提供多大的帮助，我也无法确定。阿纲，这是你没法逃避的事实，如果没人管理好这个组织，那么这个组织的崩塌的连锁反应，一定会把你现在的安逸世界彻底摧毁。在受伤前，一定要让自己拥有不会受伤，不怕受伤的力量。
“第二，爸爸会保护好妈妈，也绝对会保护好你。这份保证，在你接任彭格列以后也不会变化。巴吉尔是我专门培养给你的下一代门外顾问首领，他非常可靠，忠诚，武艺更是我跟拉尔反复操练培养大的，绝对有保障。未来全体门外顾问机构一定只会对你效忠，这是我能给彭格列十代目的最大保障。无论你想做什么，我掌握的门外顾问机构都将鼎力支持你，情报，人手，财富，应有尽有。倘若说你的岚之守护者和雨之守护者是你的右臂，那么门外顾问就是你的左膀，哪怕你想干出未来那种夸张的毁了彭格列戒指，我们支持你的决定同样坚定。我们绝不会多问，一切遵从你的意志。
“最后，爸爸真的非常爱你妈妈和你。爸爸不是个好爸爸，更不是个好人，对你的教育里塞满了残酷和自以为是，你不用尊重爸爸，也不用爱爸爸，讨厌这种程度，换做是我还会觉得太轻了点。下次来揍爸爸一顿也没问题。我只是希望阿纲你，能不要那么不在乎爸爸回不回来，万一真不回来了，那爸爸可能出大事了，能回来起码证明爸爸还活着嘛……”
感受到气氛愈发沉重，家光不自在地发出几声尴尬的笑。
“……呃，总之，爸爸每次回家都把家里搞得一团糟真的很抱歉，让你从小意识到爸爸的不可靠也很对不起。爸爸把你推向你讨厌的人生，害得你继承了这份血脉和讨厌的职责，爸爸我……就是这样的人，我都已经快没什么好说的了。总之，阿纲，谢谢你愿意听爸爸说这么多话，也不知道你愿不愿意接受这些啦……完全脱稿说真心话，我其实也很没把握的。”
见儿子没什么反应，他也不催促，故意效仿儿子刚刚的行为，把塑料袋的声音弄得极大，他蹲下身看了看食材，随手抓了一块被裹好的肉，然后绕过纲吉，眯了眯眼看显示板，找到里头对肉处理的要求。
“没记错，要把肉切成小片，那爸爸我先洗一洗，等你萝卜削好了，爸爸就来试着处理。嘛，刀工是不怎么样，不过切东西对我……”
“——不是那样的！”
纲吉垂着头，一手握拳和一手握萝卜，大声喊道。
家光愣怔地看着突然爆发的儿子，自己才试着营造出日常安逸的氛围没半分钟就倏地被打断，他傻站在原地，不知道如何是好。
“这些话我跟里包恩说过，但也很适用在爸爸身上。你们的确让我的生活一团糟，但没有关系，正是因为有你们的存在，因为我是爸爸的儿子，我才有机会接触到这么多有趣的朋友，有了这么多美妙，奇妙的经历，就像爸爸说的那样，我现在还有了能够保护同伴的力量。
“我的确不想承担太多跟彭格列有关的责任，我甚至不想去想，对我来说那些都还是太遥远了，难道我说什么，世界就能跟着我转吗。如果我以前是出于不理解，觉得你野蛮的行为看着就觉得丢脸，所以不想接触爸爸，现在反倒是稍微懂了一点，虽然还是不多，爸爸说的话我还是有很多没懂，信贷什么的都是什么啊，为什么电视剧里的FBI变成坏人了啊，但我愿意相信爸爸说的这些。爸爸不是那种盲目说对错的人，既然你觉得不对，那换我来，大概也会觉得不对。我其实还很高兴哦，毕竟，毕竟爸爸你，终于愿意跟我坦诚交流了。
“不是爸爸不回家最讨厌，而是爸爸不回家，一回家搞破坏，还什么都不说才最讨厌。爸爸如果说了，我就能试着去理解你。如果可以，我也希望爸爸能参加我的生日会，家长会，运动会，不过我现在终于知道了爸爸的确很忙，有自己的工作，所以心里也一下子没那么计较了。
“爸爸知道自己在家里缺席，也的确想要对这种事道歉的话，那就好好说清楚自己不的不缺席的缘故，而不是莫名其妙说自己失踪了耍浪漫。明明我在之前以为爸爸失踪了还很难过，我以为我再也不会见到你这个人了！我很羡慕别人家爸爸来接，谁让我总以为我家里的这个人再也不会有了啊！现在过了羡慕的年龄了，当然也有你不着调说些莫名其妙的话让我感觉很不好意思，我完全不想被同学看笑话的缘故在，可你实际在不在，和我希不希望你在完全就是两码事！爸爸你的性命也很重要，不要把自己的危险说的那么不值一提！家里可是一直，一直都有人牵挂着你！等待你回家的！”
纲吉咆哮大喊完后有些喘气，他在最后还不忘仓皇地反驳了自己的话，免得没有正行的老爹开学后给他来一出不亚于穿内裤在町内裸奔的尴尬场面。他咬咬牙，面红耳赤地推了一下父亲，拉开了一点父子距离，同时飞快拿走家光刚刚洗净了的一碟蔬菜，犹豫了一下后，抱着餐碟，用情绪稍稍平复的语气，看着张着嘴，神情呆滞的家光继续说。
“不要……老是对我撒谎了，这样坦白来说明明就很好。爸爸以往隐藏的一些事，黑手党，门外顾问什么的，现在我都知道了。我真的很希望爸爸能不要对我撒谎，故意回避跟我的对话。明明每次我都想找你好好聊聊，可爸爸你总是狡猾地逃走。我想不明白，为什么你要这样呢，明明交流的话，事情什么的都会好了解得多吧。我还想过……会不会是爸爸还没把我当可以平等对话的人，觉得我还太小了，什么都不懂，所以什么都要替我决定，还要找机会教育我……其实你根本就是找个机会揍我玩！”
一没忍住，好好地陈述里又不快的情绪被挑起。
愤怒的纲吉后知后觉意识到后，换了个姿势抱着餐碟，他抿抿唇，挤出一声浓烈不甘的语气音，低下头犹豫了一下，他不自觉的放低音量。
“我真的不喜欢这样……和炎真一战前，看到初代和西蒙初代的事情，我在想，难道相信一个人有那么困难吗。和大家在战斗中，我逐步认识到，他们其实并不是坏人，他们是被操纵了，而我也是因为软弱，被戴蒙的说辞误导，被自己的内心打败。我在同伴的引导下明白了这些后，决定我不想再这样下去了，我一点帮你说话的证据都没有，我只是想要继续相信你。而事实也证明，爸爸的确不是犯人，爸爸是被污蔑的。
“中午的时候你还教育我说，要我绝对信任自己的家族成员。我认为你这句话没有错，所以，我会向蓝波好好道歉。爸爸也是我无比重要的家族成员，那你是不是也该跟自己所说的这句话一样，同样做到这一点，好好相信我？
“你说的没错，不是我对谁好谁就会对我好，这个世界里不能对话解决的事一定还有很多，但我也不认为我的观点有什么错，不去作恶就不会结下恩怨的仇，能对话也一定还是比不对话要强。更何况我跟爸爸是家人，哪里有家人不能跟家人好好说话，解决家庭矛盾的道理！难道爸爸就是个战斗狂，生我养我目的就是要跟我拼死打架吗！我明明一点都不想对家人动手！打架很痛，受伤更痛，心惊胆战的感觉一点也不好！我决定了！如果爸爸之后又要教育我，要打我，我……我……我，我就要跟妈妈告状！说你老不回来，回来就打我！”
听得眼睛微红的家光瞬间破功，他连忙抓住儿子肩膀。
“诶？……诶——？！！等等啊！阿纲！！！你跟妈妈告状的话爸爸我就完蛋了啊！！！你妈妈绝对会发大火啊！！”
“谁让爸爸不由分说地要揍我啊！难道还是我的错了吗！妈妈发火更重要，我发火就没关系了？莫名其妙地就让我打你，还居然鄙视地说我的打不痛，反手就把我揍晕不是你干的好事！你这个变态大叔！喜欢挨揍干脆被妈妈揍一顿好了！破坏同盟后对我下手，又是狙击又是冲我砸石头，如果不是白兰和代理人先生替我挡下，爸爸你完全就是想把你儿子送医院躺着！就你这副模样，我入医院了也一定是妈妈来照顾我，你才不会管太多吧！不如说我现在一直没告诉妈妈之前是谁把我脸打肿，我为什么不想回家的原因就是你已经很客气了！一说到这件事我现在还是很生气！说什么教育我，其实就是让我对家人下重手，我承认我的确前段时间心浮气躁觉得自己变得稍微能打了一点，死气什么也倒退回我觉得可以用的武器，我还不知道爸爸你的水平其实很强，是我自己自作多情地担心伤到你——总之——一大堆麻烦事我一点也没有看清，但这并不意味着你让我调整战斗状态就要靠伤害家人实现吧！”
纲吉立刻一条条念出自己父亲在代理战时期做的“好事”，当时他就怨念颇深，现在总算找到机会对着本人咆哮发泄了。
“我……我……我道歉！！不过阿纲你现在的确已经比爸爸强咯，缺的就是技巧和应对……”家光嘴巴狠狠一哆嗦，他弓着背目光漂移，尴尬地抓了抓后脑勺。
“我才不是让你现在继续教我怎么战斗啊！不是现在在跟我谈心，跟我一起给妈妈做饭吗！又扯什么你熟悉的战斗的教导！你现在明明是我的爸爸，不要再这样别扭下去了！对儿子说的话就不该是这种才对吧！”
家光语噎数秒，旋即无奈叹了口气。
“是啊……爸爸我也没法继续耍帅装不懂了。你这孩子，在这方面执着地跟你妈妈一模一样，很温柔，很重视家人，所以反而会在这个问题上比谁都更生气呢。爸爸我很喜欢你妈妈这一点，当然也很喜欢你这一点。但是儿子，无论你想不想，你未来也一定要学会变得强大起来，不是爸爸这么教育，你也必须得明白这些道理。”家光面色冷静地说。
受父亲影响，纲吉也冷静下来，摆出架势认真说话，和母亲同色的棕眸内飞快闪过一抹金红的光亮。
“爸爸你说错了，不是我得明白这些道理，而是我明白道理，跟我要伤害你完全不是什么交叉的事件。不要跟里包恩一样故意玩文字游戏，难道爸爸你会真的到想要杀掉我吗？”
“当然不会。”他坚定的说。
“那就没问题。哪怕是那天晚上，哪怕是现在，我也相信爸爸不会真的想要这么做。虽然你的手法讨人厌的程度简直世界第一，代理战你跟你对上的那两次作战简直是我最讨厌的两次战斗。谁能想到你居然只知道用超粗鲁的暴力对待你压根没怎么管过的儿子啊！但是！我知道，你不会想要真的杀掉我，我也一直，不想真的伤害爸爸，这就够了。家人是绝对不会伤害彼此的。”
注意到自己老爹显出几分莫名的动容，纲吉本能想逃，他自己实在不擅长应付这种父亲的感动，于是重回平日状态，接着高声道。
“教育我什么的，反正我还有里包恩，我绝对不要你用这么讨嫌还过分的方式教育我！如果之后爸爸再这么对我做，那我一定会很生气，一定会相当愤怒地把你在我身上做过的还给你，一定会跟妈妈告状，一定，一定会对爸爸……彻底失望的！我一点也不想这样！爸爸你明明是我的爸爸，以后真的，不要再对我做出那么残忍的事了啊！！！”
激动地大喊出来后，屋内居然出现了短暂的回音。
说完最后一句话，纲吉整个脸都在发烫，眼角边更是挤出了几滴泪花。
……喊出来了。
超级没礼貌的跟爸爸大喊那种。
妈妈一听就会气得从医院跑回来捏他脸的那种大喊。
但……但是我没做错吧。
纲吉胆怯之余，吞了口口水。
没错，他没做错。他不过是在说自己积攒多时，甚至多年的心声。
什么不想见到爸爸，不希望爸爸回家，或许说是叛逆期的牢骚没什么毛病，但这显然不是他一个人的问题。
他才十四岁。
说开后他了解了不少父亲的无奈和选择，听到父亲认真表露支持后，莫名还对未来多少有了点脚踏实地的感觉，他也借机向父亲坦白了自己的想法，他希望父亲也能更清楚地知晓他的心思。
他只是不希望这份别扭的亲情会一直持续下去。
他真的不想对父亲彻底失望。
这一句话已经是他能给父亲最可怕的威胁了。如果他感到失望了，那他就会真的不再生气，不再难过，连交流都不会再有多少感情波动。
妈妈深爱着爸爸，是风太排行榜里恩爱夫妻第一名。而他也不会一口否定说自己完全对爸爸没有任何依赖和潜意识的喜欢。纵然如今的两人再怎么不熟不亲切，父亲也还是父亲，是血脉里无法割舍的父亲，是家里无法被替代的父亲。婴儿的他会踹父亲咯咯笑，会抱着父亲跑了奶的瓶子喝到入睡，幼时的他在父亲肩膀上骑马玩，牵着父亲的手在游乐园玩。
他是在父母的陪伴下，学会走路，学会吃饭，学会写字，学会回家，如此慢慢在普通小镇上长大的。他的童年在双亲陪伴下度过，他安逸和平的世界由两人共同搭建。
纵然常常不在家，可这个身为父亲角色的男人，也未曾在世界的另一个角落断绝思念和，他始终默默支撑着远方温馨的小屋，在看不见的地方予以帮助。就像屋子里的承重柱，在哪里或许看不见，找不着，还多少感受不出它的实际功用，可始终屋子要想安稳地立于地上，就不能没有它和他的存在。
每每只要一回来，整个家就会充满父亲的色彩，爽朗的哈哈大笑，过大的工人衣着，密集不少的酒瓶。说是乱七八糟也好，吵吵闹闹也好，也许这就是这个两面男人展现给家里最真实的自己，这些便是他能够十足放松自己的办法。他对他家人有过隐瞒，可情感并不虚伪，为了平衡和守护温馨的一切，也付出了代价，比如儿子的骨气缺失，性格柔弱的毛病，甚至父子亲情都快一度被吹散开来。不是什么都能称心如意，走到如今，大人世界里的得与失在这个男人的身上体现的清清楚楚。
不过好在，父子俩多年来未曾好好交流而几近断裂的情感并没彻底变成两道平行线。两人都好好地说出了自己的真情实感，交代了自己的过去和隐瞒，讲述了内心的不快和烦恼。如此真正了解了对方后，彼此都主动替换了脑内对对方原有的评价和印象。
把父亲当做认真勤劳，肩负诸多职责的成人看待。
把儿子当做可信赖的，交予平等的家族成员看待。
“阿纲。”
强壮的金发男人走在他面前，蹲下身，握住纲吉的双肩，神情认真，一字一顿的郑重承诺道。
“谢谢你。我一定不会让阿纲对我失望的。”
沉默数秒。
纲吉望着目光专注的男人，有些窘迫的点了几下头，见家光没反应，更用力地大幅点了点头。嘴巴不自觉弯起不易察觉的弧度，他使劲挤出一声肯定的鼻音。
“……嗯！”
父子俩一个重新站好，一个放下手中的蔬菜，望了望彼此后，又默契的低下头。
打破尴尬气氛的还是家光。
“呃。”他像是不好意思，微微发红的眼睛在天花板上瞅来瞅去，硬是不看自己儿子的脸，“爸爸现在突然有些想上厕所，总之你继续处理食材吧！一会儿爸爸再来帮你啊！你先加油啊阿纲！”
说着毁气氛的话，他仓皇冲出了厨房。

9
半晌。
听到厕所洗手池里传出夸张的用水声，纲吉一边搓萝卜丝，一边低声埋怨：“这个家伙真的是很笨啊。”
不知何时泡泡消失的里包恩抬手压了压帽檐。
“……的确。这种笨拙程度若是被他敬慕的下属知道了，怕不是能跌破眼睛。”
纲吉照例往头上看——然后什么都没看到。
“里包恩！你什么时候醒的啊！”
“在你抱怨家光的时候。”
“咿——！你该不会听了我们俩人的话全程吧！”
“没有，我才不是那么八卦的人。”
“完全没有信服力的说……好痛！里包恩！你不要老师抓我头发啊！”
“哼。”
他松开肉乎乎的小手，听身下学生碎碎念的同时，勾了勾唇。这回他没骗阿纲，他真的强迫自己睡了过去，一句多余的话也没多听。看阿纲这幅提起父亲的模样不仅不再满怀怨怼，理直气壮的埋怨模样和对待其他家人没什么两样，配合厕所那边明显藏在水里有些混乱的呼吸声，他便知晓父子俩这次是真的说开了。
这才是他最希望见到的结果。
见今日两人还在别扭拧巴相处时，他便打算插手干预。
考虑到现场还有风太蓝波一平等将纲吉视作兄长，甚至还是那种带着点憧憬色彩的家人，里包恩便没有当着他们的面对纲吉和家光间微妙的不合送上明确的亲情训诫，他故意给两人找麻烦事做，迂回地为父子俩创造单独的相处机会。
里包恩可以尽情整蛊学生，整蛊友人，但一旦涉及家族利益，紧密家族成员的情感的问题上，世界第一的家庭教师绝不留下任何潜伏瑕疵的空间，一切不利的可能性都会被他抹除干净。

10
经历里包恩的严厉教导，身心遭受百般摧残，相视痛哭的父子俩终于做出了味道还算不错的大餐。推开病房大门，奈奈顿时目光一亮，如果不是挂了水，恐怕就会激动地和敞开怀抱的家光抱在一起。
“妈妈？为什么你在打针呀？”夏马尔不是说没事了吗？
纲吉紧张地跑到奈奈跟前。
“别担心，小纲，妈妈没事，这是医生说给妈妈补充营养的针。”奈奈拍拍丈夫的背，示意他让开些，她抬起手，含笑抚了抚儿子的头，“我可爱的孩子也知道心疼妈妈了呢，妈妈好高兴。”
“不，不要说那种让人害羞的话了！总之我跟爸爸做了点晚饭，”纲吉满脸通红地躲开奈奈的手，提了提手中的饭盒，“妈妈趁热快吃点吧。里包恩说能给你补充营养。”
“味道不错哦，妈妈。”里包恩从纲吉身上跳到床头柜处。
“尝尝我们俩手艺吧，奈奈，这顿饭我们父子俩可是超自信的。”家光取下床尾可活动的移动餐板，替奈奈架好，“说起来中饭都吃完了吗？好不好吃？吃的时候有没有凉？凉了的话加热了没？”
“真是的，一口气问这么多，我都要回答不上来了。”
碧洋琪笑着帮忙解答：“妈妈下午三点醒来的，风太借了护士站的微波炉，给食物加热过了，考虑到几个小时后你们就会送晚餐，午饭便和这些肚子饿的孩子一起分了吃。”
“很好吃哦，谢谢亲爱的。”奈奈笑着接过家光递来的筷子，“我听孩子们说是你给我挑的呢。果然你很懂我口味。”
“那当然，好吃的话，下次我们再一起去吃吧。”
“听起来就跟约会一样呢。”
“就是约会，等奈奈你出院了，我们就甩开一切，好好去玩一阵吧！”
“哎呀哎呀——！”
夫妻恩爱互动的同时，纲吉给蓝波介绍了一下奈奈面前摆的食物都有些什么，蓝波没闹着要吃，配合的点点头知道明白后，便让兄长抱着他坐下。纲吉看围坐在一起的三个小孩玩的游戏，随口抛出问题：“你们中饭吃饱了没？”
“当然吃饱了啦，下午跟妈妈一起吃饭其实该算是零食，每天下午妈妈都会给我们做点心的。”风太笑着说。
“零食！好吃！”
蓝波坐在兄长腿上，仰起头为自己辩白：“这次不是蓝波饿了的原因哦，是妈妈主动邀请我们一起吃的哦。”
“是是，邀请你们一起吃的。那蓝波今天下午有遵守我们的约定吗？”纲吉笑着问。
“当然！蓝波大人非常听话！妈妈都夸蓝波大人今天是乖孩子了！”
“那就好。”纲吉掏了掏自己提的小塑料袋，拿出三小盒口味各异的糖果，“来，这是爸爸准备的，奖励给好孩子的礼物。这两个是一平和风太你们的。我之前在电视上看到过这个广告，也不知道好不好吃。”
“糖果礼物，喜欢，谢谢！”一平握着糖果，圆圆的脸蛋笑得微微发红，她礼貌鞠躬。
“是我想吃的口味！阿纲哥太好了！”
蓝波熟练的撕开包装袋，快活地开始往嘴巴里倒糖豆子。
“也不是我的功劳啦，爸爸掏的钱。”纲吉熟练的收下孩子的感谢，同时他看向碧洋琪，将袋子里的一罐进口饮料递上前，“谢谢你，碧洋琪，帮忙照顾妈妈。这是我挑的，希望能合你的口味。”
碧洋琪轻笑一声，走上前收下饮料：“只送这一点可不够。”
“诶？！”纲吉眨眨眼，“那，那里还要什么吗？啤酒？”
“还要好看的分数。”
纲吉耸起肩膀缩了缩脖子，讪讪地说：“……我现在在放假啦。”
“是我身为你的家政课教师打的分数。”碧洋琪故意一顿，旋即含笑收下纲吉僵硬的神色，“不过你跟爸爸做的送给妈妈的爱之料理造型，气味和妈妈的评价都很不错，所以是合格。这个报酬，我收下了。”
身为女性，碧洋琪的心思格外细腻。
她早早从纲吉和家光身上看出父子间的矛盾，男人之间倔强之余心存怨念，无声关爱还不肯直言的模样跟她家的父亲和弟弟如出一辙。里包恩让她不要给这“迟钝”的父子俩提供调解帮助，于是她通常情况下都是揣着手，在一旁注视两人暗藏阴翳的不悦互动。
现在嘛，大概是没什么问题了。
碧洋琪同微笑注视病房内两侧情况的里包恩对视，交换了彼此心知肚明的眼神，她拨开饮料盖，品尝起包装图案跟她发色一致的桃子味汽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