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那位夺取岩之权柄的魔神，那维莱特其实算不上了解。

  他自诞生来最常待的地方就是审判庭的座位，枫丹与其他国家的往来早就有一套完整的运作体系，他上任后也用不着亲力亲为。

  所以他对这位魔神的印象仅仅停留在《很有经济头脑的岩王帝君》和《渡劫失败的岩王帝君》上。

  岩神于请仙典仪上仙逝，璃月有目共睹，官方的公文里也写得明明白白。

  当时他还以芙宁娜的名义寄了一份厚礼，外交上的礼尚往来罢了，他也才刚刚送走凝光派来慰问的代表。

  所以两国关系算得上亲密友好。

  那维莱特看着收缴上来的黄色读本有些头疼。

  先不论这位到底有没有去世，要是被璃月那边知道，他们这些《粗鲁的异邦人》，把他们尊敬爱戴的帝君，写成精虫上脑夜夜笙歌的法外狂徒，不仅强取豪夺还不论场合不论时间做那什么事，这可就不是什么小问题了。

  事关他国神明的名誉，一个处理不当就会上升成外交层面的重大事故，到时候伤了和气不说，若断了贸易往来才是真真得不偿失。

  或许理应亲自登门拜访，赔礼道歉才是。

  最高审判官叹气，他并不干涉这些艺术创作的自由，也没那么想知道岩王帝君颠鸾倒凤好不快活的风流韵事，如果不是主角之一[托人]找上门，他根本不知道还有这么回事。

  【这事没两场切磋过不去，那位是这么说的。】金发旅者带来消息。

  【不然就等着愚人众找上门吧。】派蒙女士补充道。

  最后经商议，由于对方重伤未愈，于是切磋推到年末，又许诺了带话的两位一些枫丹特产，才总算是将此事按下不表。

  我们可以帮你引见岩王帝君，哦对，他现在叫钟离。

  小派蒙抱着橘子蛋糕提议，金发旅者连连点头表示赞同。

  不过暂时并不需要再麻烦他们二位，那维莱特看了一眼行程表。

  他从一些渠道购入了些许同类型的读物，什么成为璃月帝后后没羞没臊的日子，什么浅草的狐狸，什么纯情执行官的秘密，他都细细研读了一番。

  最后得出的结论是如果不是认识主角之一，他都差点信了岩王帝君私底下是个如此，不讲究的神明。

  知道岩神现今的位置并不困难，那维莱特很容易得就在小摊上与之相遇，他三言两语表明了来意，并再三强调这只是私人的会面，贵金之神才认下了魔神的身份。

  “竟有此事，实在有趣。”钟离端着茶杯翻阅那维莱特带来的书本，时不时点评几句，这让后者觉得或许书中所言，也许并不完全都是虚构。

  毕竟那些文字描写之精细令他叹为观止，仿若亲眼所见，虽说在男子身上凭空捏造女性器官实属无稽之谈，但据说这位山峦之主确实曾教授人类繁育子嗣之道，所以或许改造人体对他来说并非难事。

  那维莱特当时也试着比划了一下，别说如何安在男子身上，单是完全复刻其结构及连结规则就让他十分头疼。

  见钟离恰巧看到两人褪去衣衫，言明心意并阐述那处异样，正欲共赴云雨，那维莱特便适时提出疑问。

  “即便是岩神也难以违逆世间自然规律，更遑论我这凡人之躯。”钟离倒是面色坦然，抬手给他添了杯茶，“不过我与那位公子阁下确实有些交情。“

  钟离合上书，“虽说并无实际意义上的损失，但终究于我二人造成困扰，烦请阁下帮忙处理此物，使其不再流通，至于眼前这些…可否赠与在下？”

  那维莱特点头，两人又你来我往说了几句客套话。

  也许日后审判也不必大动干戈，不如坐下来好好相谈。

  他一边想着一边认真地支付了茶叶所需的摩拉，这趟出行安排实在妥当，既消除了潜在的外交危机，又买到了优惠划算的伴手礼，顺便还了解了一下岩神的为人。也许以后空闲时也应该多出来走走。

  执律庭的效率很高，至少旅行者再没遇到这样两头赚的机会，不过其他神明，包括所有政界有名人物的野史也都小众化了，这点让祂有些苦恼。

  今年的梅雨季来得格外早。

  至冬的执行官踏着海风踩进往生堂后院的时候天上才刚刚飘了几滴水珠，结果还没等他敲开房门，渐大的雨势就向他兜头浇了过来。

  水系神之眼的持有者其实并不受暴雨的侵扰，但他此刻还是选择迎了满怀，让门后的人寻了毛巾细细地给他擦净。

  璃月港和去年来时相比没什么变化，物是人也是，达达利亚把毛巾披在头上，坐在桌子边上撑着脸看钟离画画。

  是一只赤狐。  寥寥数笔便勾勒了大概，从身形到神态都活灵活现。

  “前些日子那位枫丹的大审判官送来了些书籍，内容虽有失偏颇，但上面提到的这类动物倒确实与你有几分相像。”

  “？”达达利亚凑上去看，钟离又添了几笔，画上的那只毛茸茸耳朵上被贴心地挂了一个红色的面具。

  “钟离先生的画技倒是精通，肯定是细细品鉴了那些书吧。”  达达利亚大半个身子都压在桌上，侧着探过去仰头看他，对方也没有纠正他用词上的错误，搁下了笔把镇纸往边上挪了挪。

    “倒也谈不上品鉴，只是略感新奇。”钟离看向他的眼睛，“上次遭遇此事还是很久之前。”

  “对你来说挺烦的吧，被说成与身份对立的敌人寻欢作乐，可惜了一世英名。”达达利亚坐回椅子上，“你是不知道，我刚去枫丹的时候还有卖画集的。”

  “卡罗琳娜脸都绿了。”他说着说着就乐了，“不过倒也没什么，伙伴还帮我争取来了与大审判官公平决斗的机会，真是令人摩拳擦掌。”

  “即便他们说你是贤妻良母，只能被困在屋内为我繁衍子嗣？”钟离敛眉，将画纸收好。

  “你生气了？”执行官很敏锐地察觉到了危险的气息，他把松松垮垮耷拉着的毛巾扯到脖子上，“堂堂岩王帝君居然因为这些捕风捉影的故事生闷气？”

  “神明并非没有私情，但祂需要维持公正。”钟离抬手摸他的耳坠，“卸下神位后我才知晓——或许用察觉更为合适。”

  “夕阳并非一时而落。”

  “我也并非一时兴起。”

  古老的神明眼里盛了一丝抱歉，“与你缔结契约我确实存有私心。”

  “你知道这困不住我。”达达利亚勾过他的脖子与他额头相贴，“如果你真有那么恶心的想法。”

  “我会毫不犹豫向你挥剑。” 他咬上对方的下唇，铁锈味在唇齿间蔓延，还未逸散出便被吮吸干净。

  是，他困不住他。

  钟离不行，岩王帝君不行，摩拉克斯也不行。

  溪流会为磐岩停留，但它不会就此放弃向前。

  红丝绒包裹的白银利刃从未想过屈膝弯折，即便是被拦腰斩断，也要从对方身上削下骨缝中最后一块血肉。

  他不需要成为任何人的禁脔，也不是离不开男人的骚货，更不是神明对垒间牌桌上的玩物。

  “摩拉克斯。”偶然露出的剑芒收入鞘中，他轻笑，“今年还没有向神明许愿。”

  至冬的新年不在正月，愚人众也不会特别放假，但这几年对方都会借执行官身份的便利来璃月守岁，一同在钟声响起时许下新年的愿望。

  岩神向来都是倾听和赐福的角色，跟自己许愿也没什么意思，所以最初他很随意得就说了一道菜名，但听者有心，绝云间峰顶初生的松茸，鹰翔海滩的螃蟹，香菱特制的火腿和东升剔除虾线处理妥当的虾仁。

  就算是身经百战的执行官，凑齐这些并把它们弄上桌也花了不少时间。

  达达利亚端着锅出来的时候旅行者一边嚷着迎财神一边把钟离带进来。

  钟离现在还能记起他那暗蓝色的眼睛。

  “心想事成。”

  “不如现在补上。”钟离接过话头，“现在去万民堂订购或许明天便能送到。”

  “先生怎么就知道我要许这个。”达达利亚挑眉，“正巧我从枫丹带了特产，不如试试极致一钓。”

  “……”

  “战士可不能挑食啊，帝 君 大 人。”

  “不过你可以先许愿。”

  琥珀色的瞳孔看了过来。

  那么，我希望你可以如愿辗转于风暴，不卑不亢，血脉连结信仰，搏动在长风之上。更祝你万事亨通，荣耀归乡。

  但他只是看着，什么都没有说。

  时间雕刻出的磐石一如既往，吻住了一息间穿堂而过的碎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