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城一彩学写字，写不好。他说我走路是哥哥教的，读书是哥哥教的，说话也是哥哥教的。怎么办，他想不出来办法。哦对了，哥哥总是看书，那要不就写书好了。

他凭着自己的记忆到书房里，打开一本看，哦，看不懂。于是他换了一本，唉，还是看不懂。说起来哥哥总是念诗啊，那就写诗吧！

所以他要给哥哥念诗。第一天，天城一彩结束完一天的训练，处理好了身上的伤痕，然后跑到哥哥面前。天城燐音正在处理公务，看见他讶异地喊了一句一彩，却被天城一彩打断了。天城一彩说，哥哥等一下，我要给你念首诗。天城燐音被他的认真样子逗笑了，他点点头，于是天城一彩开始念了。

他念：

亲爱的哥哥
今天的中饭
好像有点咸
不如下一次
我们自己做

他哥哥大笑起来，摸着他的头夸他能干。所以他每天都去念，有时候写不出来了，就把前一天的“午饭”改成“早饭”，这样又是新的诗歌。但天城燐音听到了会不轻不重地拍拍他的脑袋：下次要好好想过啊。他点点头说好。

然后他就抽出时间努力思考写什么，父亲却说他不努力，瞎忙活，然后教训了他一顿。他想了想也觉得，但是他哥哥似乎听见了。那天晚上小小的天城一彩看见哥哥打开了他的房门，侧躺在他的身边跟他说，一彩，你要写诗，这是你未来君主的命令。
一彩说好。

他闻到哥哥身上的血腥味，却不知道他的哪里。他那时候太小太小了，只是在哥哥的怀里就幸福得不能落地，就这样感受着他的体温，就让他安心地睡着了。

然后天城一彩写了第二首诗，一首新的样子的诗。

第二首：
天上的鸟
刚飞过去
我发现了
我的木刀
飞不起来


第三首：
萤火虫好多
我们的王国
会有亮光吧

第四首：
狩猎很好
但是好痛
哥哥
可以和你一起睡觉吗
燐音批注：好。

其实他父亲好像还是不赞同，训练越来越吃力，所以天城一彩不知不觉也放弃了。他的诗人生涯最后一首诗在地牢里的前面，瘦了不少的天城燐音露出一个勉强的微笑，脚上的锁链刷啦啦地响动，他说，一彩，给我念一首诗好吗？

天城一彩脑子乱得很，他低着头不知道说什么，眼泪就好像下来了。他没有念诗，只是说，哥哥，痛不痛啊？

天城燐音愣了愣，又笑了，说不痛，哥哥从来不会怕痛的。

天城一彩吸了吸鼻子道，可是你不是流血了吗？

天城燐音抬起手，天城一彩就听话地靠近，让天城燐音可以抚摸自己的头。他听哥哥问自己，那你呢一彩，在训练的时候会痛吗？

天城一彩摇摇头说，不痛的，练武的人不会痛的。而且我会保护哥哥的，绝对不会怕痛的。

天城燐音说，那我也不痛的。

天城一彩歪了歪脑袋，眼睛长大了一点，好像在疑惑，他问：可哥哥没有这样练武吧，怎么会不痛呢？

天城燐音笑，他累了，笑声都是呼哧呼哧的气息，让天城一彩忍不住伸手扶着他。天城燐音说，因为我们是兄弟，所以你不痛的话，那我也不会痛。

天城一彩懵懵懂懂点了点头说，那好的，我一定会让自己一辈子都不痛的。

那天地牢里很黑，他闻到月光照耀下的湿气，天城燐音在里面待了太多天，像被囚禁的鸟儿，可燐音自己好像一点也不在意，和他聊天仍然是轻快的样子。他只是在看到天城一彩忍不住打了个哈欠后说，给我念首诗吧一彩，然后就好好休息，好吗？

天城一彩点点头。他睁开困的要合上的眼皮，在脑子里搜索词句，最后他开始创作：

哥哥
今年夏天
你的生日
我会给你礼物

天城燐音应声说，好，好，我等着。然后催着他去睡觉。天城一彩就去睡觉了，梦里天城燐音在收到一彩自己做的银饰后抱了他，亲了他，天城一彩很高兴，然后醒了。他带着这份高兴醒来，穿戴洗漱，打开了房门，外面竟然一副兵荒马乱的样子。

他随手抓了个人问，怎么了？

那个人恭恭敬敬向他行礼，磕磕绊绊地说，燐音殿下又逃走了，这一次我们四处都没有找到他。

天城一彩的脑子里叽里咕噜的咒语一下子爆炸，他想起来哥哥无奈的笑容，感觉整个人都晕乎乎的。他把前一个人放走，又问了下一个，得到了一模一样的回答之后，他再一次问下一个人。

直到黄昏时天城一彩的父亲亲自向他宣布，天城燐音走了，他不会回来了。

他那天不肯训练，一定要去找哥哥，意料之中被打了一顿。他在房间里红着眼睛拿出燐音给自己做的小木盒，里面闪闪发亮的银饰是他自己做的，请教了很多人。他花了很多心思弄平它，让它看起来像虫子的翅膀。

可是哥哥收不到了，他走了，明明昨天还说好的。天城一彩翻了个身，把脑袋埋进被子里，忍着不让眼泪掉下来。他想，天城一彩，你不能哭，你哭的话哥哥也会哭，你不能让他痛苦。

他哥跑了，天城一彩攒了五年的诗，攒了五条银饰，在见到那张脸之后全变成空话。他从舞台绕过去，任何的灯光照着异乡人的脸，那就是他哥哥。可他觉得自己追不上，至少要努力吧。

他往前跑，拼命往前跑，跑啊跑，终于看到他哥哥了，他站在他面前，身后是一群恨他的人。他微笑着，可这个笑容又是那么无奈，天城一彩长大了，他跟哥哥说，哥哥你看，我能追上你了哦。

可他哥哥没作出任何表态。他只是看着他，然后问他，一彩，你也有些爱着我的吧？

他又懵了，他说，我不知道，哥哥，什么是爱？

天城燐音又没有回答他，他自顾自地说着，天城一彩便也听着，他听着，努力体会，努力明白。可他哥哥又走了，真的走了。那天他拿出来自己带过来的一大箱稿纸和五条银饰，他一边看一边想着哥哥。

他想哥哥了，又想了，比五年前任何一次都要想他。

什么是爱？
他给哥哥写的诗报备了五年里他每天的细节，每一首都要说一句，等你回来哥哥。今年的夏天这么热烈，他来的这么匆忙，都没空给他的哥哥制作生日礼物。而且他现在也回不去了，毕竟哥哥告诉他，他已经不能回去了。

什么是爱？
其实他现在觉得哥哥不回故乡其实也没关系的，他也知道哥哥在故乡很孤单，他也可以，虽然做的没有那么好。虽然当君主很重要，但他也不喜欢哥哥像以前那样被困在地牢里，他只是想让哥哥陪着他，没有他，可能，大概，或许也没关系。

什么是爱？
他只是想在哥哥身边。
然后去——
爱着他。

他好像一下子开了窍，匆匆忙忙跑出去，街道很大人很多，他们都有意无意把视线放在天城一彩身上，天城一彩可不在乎。他就跑出去，啪嗒啪嗒跑出去，他知道哥哥住的地方，拐个弯，然后左转，他喘着气，外套也没穿好，就到了丹希楼下。

灯暗着，什么人也没有。

他没时间失落，就那样在城市的灯光里穿梭会去了。他不知道自己要做什么，从小他就笨一些一样，做不了像哥哥一样的君主。但他知道，至少他得把这份心意传达到。所以他很努力地练习，在镁光灯要把人融化的炽热舞台上，他深呼吸，打开了麦克风。

他错过一次表达的机会，就不会错过第二次。

他看着底下的人群，看着他们眼里燃烧的情绪。

他清清嗓子说，大家好，我是天城燐音的弟弟，我叫天城一彩。我小时候想成为诗人，只有哥哥鼓励我，哥哥离开了故乡很久，我攒了很多诗想给他。现在，请让我念一首。

我爱你。

很安静，底下的人很安静。然后有人问了一句，没有了吗？

他压了压帽沿，然后微笑着说，没有了，就只是我爱你而已。

END