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分级 大众 无倾向
警示 主要角色死亡 , 脱离原型
原型 最终幻想14 爱梅特赛尔克,光之战士(公式),希斯拉德
标签 古代人(最终幻想14) 最终幻想14
状态 已完结
文集 FF14 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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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4
3
2020-11-21 10:54
- 导读
- 【原作】最终幻想XIV
【角色】爱梅特赛尔克、光之战士(公式)、希斯拉德
【配对】无cp向配对
【警告】5.0剧透及魔改有,古代光捏造成吨,海量矫情预警;多处引用原作台词;与上一篇《传音》没有关系
【梗概】五次那个人回过头来,一次他没有
“上一次这样面对面……”
1.
“哈迪斯,毕业论文的进展如何啦?”轻快的声音从不远处传来。
被喊到名字的人没有抬头,做笔记的手也没停,只在另一只手摩挲过书页的时候稍有迟疑。
“希斯拉德,比起关心我的论文,你是不是该操心一下自己的?”
希斯拉德熟悉哈迪斯平平的语调,知道他没生气。转而像是想到什么更有趣的事,不以为忤地一乐,“那换个话题好了,英俊潇洒的哈迪斯,你的毕业舞会进展如何啦?”
创造力隐有停滞的趋势,在当下——
哈迪斯写着总结的手停住了。
这倒不是因为提问的内容戳到希斯拉德自以为的痛处,而是这问法,哈迪斯不禁想起了个把月前学生之间的流行语,那叫什么来着?人类的本质是复——
“唔……”哈迪斯心不在焉地转起笔,笔尖在空中划过圆润的弧度,像极了他施法时手指运动的轨迹,“就还那样,我没什么兴趣。说到底,舞会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无聊规矩?我看不出这和我们的学业有任何关系。”
“如果你一定要这么严肃地探讨舞会的意义……”
“嗨,我是觉得没什么必要,”随着话音落下,第三人走进休息室,替希斯拉德接上了他们三人的共识,“不过学院也没有规定硬性参加,别那么愁眉不展的啦。”
“你来啦。”希斯拉德向他招招手,表示洗耳恭听好友的舞会经验。
哈迪斯仍然没从他那堆文书工作里抬起头,脸向门口侧过三十度,微不可见地点了点头。
“谢邀,刚从图书馆回来,哈迪斯,你要的书。”褐发青年话音未落就被自己逗笑,顺手把背回来的参考书摞到哈迪斯另一侧空着的方桌上,自己则坐到希斯拉德身边,“舞会这事儿依我看是给大家一个增进感情、学习社交礼仪的机会……嗯?希斯拉德,怎么了吗?”
“我也明白你想说,既然是一生一次的机会,那不妨体验一下。但你想想这事儿,”希斯拉德终于露出一丝真正的苦恼,“我们三个,哪个看起来像是有舞伴人选的样子?”
“这次希斯拉德说得对。或者不如说,寻找舞伴这个行为本身就很愚蠢。”
“嗯?”
青年细细打量过两位好友的表情。希斯拉德嘴角还留着有些苦涩的笑意,但眼中的些许期盼看起来不像是真对舞会毫无兴趣。而哈迪斯虽半低着头,眉心却拧得比平时更紧。他大约明白,在每人嘴上的抱怨之前,好友还有各自的顾忌。
“那不然,我来想想有没有三个人可以跳的舞?就是不知道赶不赶得及毕业前批下来——”
“可闭嘴吧你。”
两位听众异口同声,为自己居然对脑子有泡的好友抱有期待而感到羞愧。
“那我可没办法啦,”这次不住口的换了个人,他模仿着希斯拉德一贯有些狡黠的笑意,“来的路上还听到有人说想邀请你们去舞会,仰慕者很多哦。我的朋友们该不会打算被动等人找上门吧?”
“别一副好像你有舞伴似——”哈迪斯话到嘴边,像是意识到什么,咽下了后半句。
纵是才华横溢的天之骄子,有常人远不能及的敏锐眼光,又或是有百年难遇的魔法天赋,彼时也还是少年。而这世上唯独人情难以捉摸,偏偏他们又经验尚浅。平日里一起行动的三人之间维持着微妙的平衡,互相配合,共同进退,谁也没想到好友会在这种事上撒个善意的小谎。或许是出于年轻人的不愿服输,青年那天的话语变成了一小簇动力的火苗。
志同道合的人聚在一起总会充满活力,体感时间也跟着转瞬即逝。待每人的论文被各自收录在册时,希斯拉德已经向舞伴表达了心意,哈迪斯也没有拒绝同学的邀请。
那一日学院礼堂灯火通明,初长成人的年轻人们身形颀长,姿态优美,在大厅内随着音乐翩翩起舞。每一步都迈出刚好的距离,每一次抬脚都有舞伴踏出的下一步跟上,他们配合默契无间。灯光打在他们的面具上,落在他们的瞳孔里,铺陈开一地的浪漫。
青年站在远处的走廊,离礼堂出口很近。这里陈列着聊胜于无的餐点和饮品,供人们补充体力和水分。他湛蓝的眼里映出两位好友的身影——他们看上去很幸福。那么这就足够了,这就是他所期望的完美舞会。
于是他满足地笑了笑,向外面走去。
刚踏出两步,他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回头匆匆瞥了一眼大厅另一侧,随着舞伴们的动作擦身而过的两位好友。一丝愧疚爬上了他的眼角。
但他很快遏制住自责,苦笑着摇了摇头,快步离开了。
“……”
褐发青年自然没有见到,哈迪斯和希斯拉德的舞伴也没能见到,两人目睹友人独自离开时的表情。从舞会一开始就心不在焉,四处打量着那人所谓早就找好的舞伴的二人,不约而同地错开了视线。
领悟友人愧疚的表情也只在那一瞬间。
也许是擅自认为希斯拉德和哈迪斯不情愿和自己跳舞,也许是希望他们两个多参与社交,也许是觉得自己拖累了两位好友……那一点像是为人好,又像是意识到自己一厢情愿的为人好没有立足之地的委屈,混杂在“欺骗”朋友的歉意之中。
希斯拉德不易察觉地轻轻皱眉。而哈迪斯紧咬牙关,沉默了整晚。
于后继漫长时光里回忆起那年模糊不清的舞会,哈迪斯怎么都想不起那天学院讲师的发言,想不起弥漫在礼堂的曼妙和声,想不起自己跳了几支舞,而那舞伴又戴着什么样的面具。唯独友人回过头,脸上那份自以为没被任何人发现的愧疚,他记得一清二楚——他想:
那会不会就是三人分歧的开端呢。
2.
亚马乌罗提四季如春。
从办公室出来,上到顶楼的天台,希斯拉德遥遥望着澄澈如洗的碧空。
心说谁要这么给我吹捧本地气候,我可一定要看看那人是不是昨天走路上闷头撞了道标。
无他,晴空万里总要付出一点气温上的代价,今日无风,高楼内有光进没风出的房间就显得有些闷热。天台边缘没有设置围栏,倒是有零散几把椅子可坐,希斯拉德坐下,长出一口气,发动了个加速蒸发的小小魔法。
自从就任创造管理局局长以来,他忙得几乎脚不沾地。虽然所作所为皆是为了维持管理局的必要运转,充实而令人安心,前任局长对他也关照有加,但——
还是好累。
他差点想不起来上次和朋友一起聚餐聊天是多久以前的事了。哈迪斯和刚成为十四席之一的好友都说,你好歹也是我们中最会偷懒的,你都忙成这样,创造管理局没别人干活了吗?
倒也不是这样,希斯拉德记得自己这么跟朋友们解释,创管局要没事,三五天都安静得跟没人来上班一样,他也就是翻翻以前记录在册的《创造失误及处理案例千则》之类的东西图个乐呵。但真要出点幺蛾子,每个局里的员工恨不得分出三头六臂,都还嫌不够用的。
为啥?褐发青年意外地瞪大双眼。
哈迪斯默不作声,嘴角却有点幸灾乐祸似的笑意。
希斯拉德知道,那大概是针对自己推掉了爱梅特赛尔克之席,又力荐哈迪斯,导致他多操一份不得了的心——的小小报复。
哈迪斯不给解围,希斯拉德只能硬着头皮说,福无双至、祸不单行,经常是按下葫芦浮起了瓢,乱七八糟的造物层出不穷,简直就像连锁反应。
对此哈迪斯曾写过论文,试图指出人们对潜意识缺乏认识和控制,可能造成负面情绪的不可控蔓延。但希斯拉德也清楚,那篇论文被按下不表,并没有得到十四人委员会的集体讨论。
“你在这儿啊。”
尽管闭着眼,希斯拉德还是轻松认出了来人的声音。他不急不缓抻了个懒腰,这才睁眼打量起有段时间没见的友人。
“你怎么来了?”
看得出青年风尘仆仆。虽然衣着整洁,脸也好好收拾过,不像是刚出了远门的样子,但友人周身环绕着的以太附着了一点陌生的成分,希斯拉德看在眼里,条分缕析。谁知道为什么都是十四席了,这人还在满世界给人跑腿。
一定很辛苦吧。
“碰巧路过,听楼下接待员说局长又跑了……你的人不行啊,楼顶都没找过就以为你丢了。”青年看出希斯拉德眼底那点像极了另一位友人的不满,“我想总比我们伟大的爱梅特赛尔克来‘问候’你要来得和平?”
“嘿,说得好像我怕他说教。”希斯拉德扑哧乐了,脸上露出几分学生时代的俏皮笑意。
“是是是,你不怕被他说教,你怕的是他一声不吭好吧。”友人跟他一起笑了,“……谁不怕他有什么事都闷着不说呢。”
“好了好了,说吧,他们找我什么事?”希斯拉德站起身,之前在屋里闷出的汗早就散了,但身上仍然算不得清爽。难得能跟朋友聊会儿,眼下他竟有几分不想回去工作。
“跟我来吧,我带你过去。”褐发青年言毕,就自顾自向楼梯口走去,留给希斯拉德一个背影。
希斯拉德脚上顿了顿,还是不远不近地跟上了友人。
青年背对着他稍稍举起双手,希斯拉德看不见他的动作,只能从以太判断出是创造魔法。以为要被友人整蛊——毕竟这是他们学生时代常玩的把戏,希斯拉德的心稍稍提起一点。
那人回头,双手一捧,掌心凝出一小团飞舞着的雪花,日光下的六角结构晶莹剔透。
不待他作出反应,友人就一扬双手。雪花落在他脸上化成了细小的水滴,希斯拉德像是迎面走进一片冰凉的雾气,似乎连灼灼日光都被隔开,炎热的天气带来的不适在此刻彻底消散。
青年很满意他的反应,说逗你的啦,晚上下班出来喝一杯?我去喊哈迪斯。
大约是不想破坏这份难得的清凉,希斯拉德罕见地没作声,点了点头。
3.
一开始,灾难发生于海的另一边。
等到灾难迫近的时候,天色已经持续阴沉了数日。十四人委员会不约而同对外缄口不言,他们希望能在人们的恐慌蔓延开之前找到什么办法。
可惜哈迪斯当年的论文一语成谶。即便什么消息都没有流传出去,人们却好像一夜之间得知了一切,不安迅速扩散,而他们委员会上下对此束手无策。然而在灾难真正波及这片大陆之前,他们对灾难的详情知之甚少,学识扎实如哈迪斯也给不出行之有效的预防手段。
提出出海的是那个人。
哈迪斯和希斯拉德再怎么强烈反对,友人仍不愿坐以待毙。他说,我相信以你们的知识,只要知道了灾难到底是什么,总有办法解决的。
希斯拉德只是摇头,说你最好再等一等,作为十四席,现在不是轻举妄动的时候。
哈迪斯犹豫了片刻,直视友人问道,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我们真的对灾难毫无办法,你去海的另一边不就是送死吗。
那是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三人的聚会不欢而散。
那之后十四人委员会又经历几番讨论,一个大胆得几乎有些可怕的提案渐渐浮出水面:以人类自身的生命力和魔力为代价,人为制造星球的意志来化解灾难。
不行。第一个提出反对的人并不是被冥界宠爱,能操纵冥界之力的哈迪斯,而是他的朋友。
那个人少见地发了火,薄薄的半张面具几乎盖不住他的怒气,他说,牺牲生命,这话说得轻松,牺牲谁的?
其他十二人被问得一时语塞,不知该如何回答。许久有人喃喃道,总会有办法的,谁不想没有任何牺牲就平息灾难,可你做得到吗。
哈迪斯几乎瞬间就明白友人的想法,他伸出手,想要阻止对方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但没来得及。
那个人说,我做得到,如果不得不牺牲什么人,那就从我第一个开始——说着要保护同胞,面对牺牲却犹豫不决、畏畏缩缩,我可不记得自己是为了这样的理由才成为第十四人的。
到底还是出现了。
打从友人成为同行的那天起,哈迪斯就在担心的这一幕,分歧到底还是出现了。漫长生命中一直游刃有余,做什么都得心应手的哈迪斯,第一次发现自己似乎不知道该如何处理这样的分歧。
再之后,紧跟着的就是十四席失踪的消息。
但哈迪斯——爱梅特赛尔克在人迹罕至的海边找到了他。
这里不是观光用的海滩,没有任何生态可言,更谈不上风景,只是这片大陆突出的一角,换言之,是灾难会第一时间踏足的地区。
和友人野兽般敏锐的直觉不同,哈迪斯清楚地感知到这里的以太流动已经异于常态。
“不巧被你说中了啊,哈迪斯。这一次,我们可能真没别的办法了。”
哈迪斯没有应声,他需要一个解释。
“虽然很不甘心,但留给我们的时间不多了。”背对着哈迪斯,青年张开双臂,作出拥抱天空大地的动作,“我不是赌气才……好吧,我承认,是有点。但不论如何,幸好我发现了这里,还能给你们争取点时间。”
铅灰色的天空沉沉地压下来,海面暗淡无光,一波高过一波的海浪呈现出污浊的色彩,衬得青年的背影分外单薄。海风猎猎吹过,刮得青年的长袍下摆翻飞,硬质的衣料噼啪作响。哈迪斯迎着风又向前几步,闻到空气中不祥的气息。
一切都仿佛是灾难的预警。
“……听你的意思,”哈迪斯隐约觉得哪里不太对,“你不打算再回亚马乌罗提了?”
“啊……”青年发出了他惯有的,有些不好意思的笑声,“还是被你发现了。灾难大概很快就会降临在亚马乌罗提,天灾、人祸,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他说,我们上学没学过这个,工作没对付过这个,活了这么多年,谁也没见过这阵仗,我都不知道这些消极的、负面的概念怎么出现在自己脑子里的,却没有为此太过惊讶。
哈迪斯听见友人说,好像只是我们之前没有意识到它们的存在。
“你也感觉到了吧,哈迪斯。”青年仍旧没有回头,“灾难不会只从一个地方爆发,委员会人手有限,时间又这么少,能扛住第一波破坏,创造出星球的意志已经很不容易了。我不算擅长那个,只能——”
“希斯拉德很想你。”哈迪斯打断了友人的话,他知道对方要说什么。
但他并不想听。
这一次青年终于回过头,哈迪斯看清了他的脸。许久不见,他胡茬稀疏,也摘下了面具。哈迪斯熟悉他惊讶的表情,而他也从不遮掩自己的惊讶,双眼睁得大大的。
天地无光的灰白风景之中,唯独他的眼睛还是一如既往清澈的蓝色。
干嘛要用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呢。
别用那么无辜的眼神看着我。
哈迪斯想,好像刚刚作出牺牲宣言的人不是你一样。别那么看着我。
他张了张嘴,嗓子干涩,嘴里灌满了腥咸的海风,终究没能再多说一句挽留的话,无论是为自己,还是为了希斯拉德。
他褐发的友人随即收敛了惊讶,对他微微笑起来,“没事的,告诉他不用那么担心。再怎么说,荒野求生我可厉害着呢。”
“我信了你的鬼话。上次外出勘察,因为迷路耽搁了一周行程的人是谁啊。”哈迪斯承受不住似地错开视线,任由散落的白发挡在面具之前,充当了一层有名无实的屏障。
“没事,真的没事。很快就会再见面了,哈迪斯。”
4.
有多久没见过人们这样携手了呢。明明回忆起过去的旅途,自己总是第一时间想起并肩作战的伙伴们,没有他们,现在的自己一定不会站在这里,光之战士却莫名从心底发出了有些寂寞的感慨。
而与心声相呼应的,是突然现出身形的爱梅特赛尔克。身形高大的加雷马人略带讽刺地向冒险者一鞠躬,大摇大摆走了过来。
光之战士不怎么在意他玩世不恭的姿态。明人不说暗话,青年觉得爱梅特赛尔克的样子有些不自然。倒不是说那微微前倾的身形太像操劳过度,也不是说那份欠揍的语气有什么瑕疵——而是这个加雷马帝国的开国皇帝,亚拉戈帝国的实际推动人言行举止,一切都恰到好处,完美得反倒像是个戴上去的面具了。
——无影也好,古代人也罢,总不会是没血没泪的怪物。
“怎么,你以为无影和古代人都是无血无泪的怪物吗?”爱梅特赛尔克向光之战士抛来不屑的一瞥。
冒险者好脾气地一摊手,摇摇头,诚恳表示自己和对方想到一块儿去了。他又想了想,指指一旁的天梯,询问对方要不要和自己共同乘坐的样子像极了一个真正的失声人士。
爱梅特赛尔克差点被他气得一个踉跄。
但他到底还是跟冒险者一同搭上了悬崖峭壁之上的建筑。为了避免争吵,青年特地没跟拂晓的同伴们一起。
暂时只有我们两个人了,光之战士说,讲点古代人的事吧?我还挺好奇的。
古代人的事?爱梅特赛尔克眺望着科露西亚日渐荒凉的土地。
就算承诺过有问必答,可毕竟是曾经那么多同胞生活过的时代和家园,他爱梅特赛尔克就是有千言万语、巧舌如簧,要怎么和眼前的青年说起?太难了,被分裂的灵魂从未见过完整的世界,同样颜色的眼睛空空如也,再漂亮也不过是空洞的装饰品罢了。
太难了,他下意识重复道。不知道是在说光之战士提出的要求,还是在说自己。
“……亚马乌罗提的风景更是……不过,你会喜欢上那里的。”
注意到的时候,他已经自顾自讲下去了。对故乡的怀念一旦被揭开封口,回忆就自然汩汩而出。这样不行,他猛然意识到,讲太多,太感情用事,这不是现在的自己该站的立场,也不是现在的光之战士听得懂的内容。
无端的悲哀笼罩了他。
“反正不管我说多少,你也不会——”
“别说了,爱梅特赛尔克。”青年略略低下头,刘海遮盖住他的眼睛,“别……用那么悲伤的声音说下去了。”
他一下怔住。千万年前的自己也这样说过共同迎接末日的友人,笑得那么辛苦就别笑了;千万年前的自己也被先行一步的友人这样说过,不想说的话就别说了。
不用对人强颜欢笑,做自己就好,哈迪斯。
可那怎么可能?“不用勉强”,那是得到友人宽容才能享受的特权。在一万两千年后的现在,孑然一身的他还能向谁寻求那份体谅?
数秒过去,他低低一哂,“算了。当我没说。”
“瞧,你的朋友们在下面招呼你,去找他们吧。”
光之战士没听出他话里有话,也没看他,点了点头就转身操作起升降机。而就在爱梅特赛尔克以为刚刚的话题已经结束的时候,背对着他的青年突然回头看向他。
他甚至连对方发红的眼眶都能看清。
这是怎么着?灵魂的分裂,一万两千年的时光,还能把当年那个天崩地裂前死性不改,对待自己性命几乎堪称铁石心肠的十四席给变成这样?爱梅特赛尔克听见青年有些局促的声音。
“抱歉,明明是我先问的。不论我说什么,对你来说都天真得可笑吧。”
是啊,天真得可笑。就算拥有同样颜色的灵魂,就算像当年那样回望过来,光之战士也不是那个人。在他身边的人不会是自己,自己身边的人也不该是他。
5.
“现在,我知道为什么那时候无法与‘那个人’取得联络了。”自称是希斯拉德的古代人坐在光之战士身旁,他看向比自己矮了一大截的青年,笑意温和,焦点却放得很远,仿佛透过了青年本人,看见什么不存在于此地的遥远之物。
青年心里大概有数,对方想见的是当年的那个人。说是自己可能有些奇怪,毕竟他自认完完整整一个人,不缺胳膊少腿,实在想不出所谓的“完整”是个什么样。但希斯拉德和爱梅特赛尔克哪个都不像在说谎的样子,也没有那个必要。他们在缅怀的人,确实是那个不是自己的“自己”。
“看来我们还要排一会儿队,”他用上自己能发出的最轻松的声音,“介意跟我说说发生了什么吗,那时候?”
“那可说来话长了……”像爱梅特赛尔克无从讲起时的犹豫,“希斯拉德”同样停顿了一会儿,才梳理着思路继续道,“爱梅特赛尔克是对的,‘是希斯拉德的话,大概会发现吧’。我……希斯拉德,在灾难即将降临的时候,确实猜到了那个人离开十四人委员会的原因。”
“希斯拉德”意识到,眼前的青年不再拥有永恒的生命,即便灵魂仍闪耀着同样的光辉,容颜却显出几分自己记忆中没有的沧桑。生前的希斯拉德从未见过友人一脸伤痕,连胡茬都疏于打理的样子。
“所以……‘那个人’为什么先行离开了?”青年意识到了什么,但不是很确定。
他在向“希斯拉德”求证,但正如当年希斯拉德本人不愿相信自己的推测,光之战士多少也明白,自己想到的原因对“那个人”的友人来说实在太过残酷。
“我想,你已经猜到了。”希斯拉德的幻影向他微微一笑。那大概是希斯拉德的习惯,即使面对再苦涩的现实,也总想给身边的人带来哪怕一点欢笑。
多么熟悉。多么熟悉。
一阵眩晕突然袭向他,光之战士仿佛听到了跨越时空传来的声音。
“能让大家露出笑容,是我最引以为傲的创造哦。”
“但愿新生的你……能有一个好的结局。”
青年向希斯拉德的方向望过来,长椅上已不见人影,他为对方离开之迅速感到惊讶,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打了个瞌睡,见到了幻觉。
“希斯拉德”——不是希斯拉德的希斯拉德隐去身形。他似乎有些舍不得光之战士茫然而又有所牵挂的样子,仍留在原地注视着青年的一举一动。凭魔力构建出的幻影静静思索着,自己的这份怀念也来自过去的那位局长吗?他为佐迪亚克献出了自己的生命吗?如果没有,现在被分裂成十四份、经历过七次合并的希斯拉德本人又在哪里呢?
繁杂的手续办理像是持续了数日,又像是一瞬之内完成。光之战士的身影消失在门后。
时空轮回的幻影城邦里,“明日”的灾难永远不会真正来临。可是过了今天,这座魔力构成的亚马乌罗提,还能等到它的创造者吗。
希斯拉德的幻影罕见地有些恍惚。
幻影并不具备干涉现实的能力,他也不在意作为复制品的自己将何去何从。可是爱梅特赛尔克,你作好决战的准备了吗?不是和我们眼前所见的这“两个”灵魂,而是和“那个人”决战的准备。你打算赴死,还是亲手扼杀这两个世界的灵魂碎片?
他安静地离开了人民秘书局。
6.
“……是什么时候了呢。”
哈迪斯的身体被光之力凝成的勇悍斧贯穿,裂痕从伤口周围逐渐扩散开,整个第一世界的光自他的腹部蔓延向四肢百骸。
那该是痛的,光之战士想,那该是腐蚀性的,撕扯着神经和肌肉的痛,让人换不过气来,没顶一样的剧痛。
哈迪斯却像是毫无知觉,缓慢地,一步步向对面的人走去。
泪水充满眼眶,光之战士站在原地,没有回头。
不能回头,他攥紧了拳头,手甲硌得掌心生疼,不能回头——
他甚至无法多看那伤口一眼,明明想要拯救,手段却是破坏。不论是这个差点因自己毁于一旦的第一世界,还是万年前的友人。
他于光暗碰撞产生的时空狭缝中得以窥见,刻在自己不再完整的灵魂之内,曾经身为真人的生活一隅。那是残破的、断续的,却仍旧闪闪发光,值得人用生命去铭记的琐碎日常。
“哈迪斯……对不起。”
对不起,我不是你所期待的那个人,也无法回应你的邀请。
内心有一道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在光之战士的脑海里低语着。我多想答应你,放下武器,还像从前那样,作为你的朋友行动——可那样就不会是我。
你从一开始就清楚吧,哈迪斯,你比任何人都清楚吧。
不是从世界分成十四份,而是从终末灾难开始的那天,早在我们分道扬镳之前,一切就已经无法恢复原样了。星球、生命、信仰、感情,和我们。
你和我。
哈迪斯在光之战士身后一步的距离停下了。用光了全部力气,连灵魂都枯涸了一般,他站定,一动不动。
而光之战士始终没有回头。
为了现在活着的所有人的未来,为了那些将命运押在自己身上、来自遥远未来之人的过去,他不能回头。生怕这一次的不舍和愧疚会让自己的冷静自持溃不成军。
“那么记住。”
良久,哈迪斯低声说。
“我们确实……曾在这世上活过。”
他们背对背,看不见彼此的表情。却也唯独这一次,光之战士听着他的声音,知道他大约笑了。
不再是嘲讽的、刻薄的、绝望到几乎扭曲的,属于爱梅特赛尔克的笑声,而更像是光之战士此生从未听到过的——
一万两千多年前,本该属于哈迪斯的笑。
自己那叫人挂念,总忍不住想多回头看一眼的朋友,这一次终于能卸下肩上的重担了吗。
他终于能从过去的梦魇中解脱出来了吗。
那么这一次,不回头大概也没关系了吧。
-END-
注:斜体字为FFXIV 5.0剧情原台词,大部分使用国服中翻原文,最后一句为作者自己根据日文听写重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