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

——没有人是自愿成为”怪物”的。

01.

他是怪物吗——吸血鬼活该是怪物吗，他是冷血的丶阴暗的，但又是痛苦的拽着自己背上翅膀生活着的怪物，他是在夜晚里和蝙蝠歌唱着却渴望阳光的怪物，他是丶他是丶他是。
所以他真的是吗？
猎人枪口无数次对准的虚无胸口，时不时发出大笑和尖叫的人类们操纵着自己想像里的恐惧，套上的枷锁另一端是毫无根据的丑恶，早已习惯这些的葛叶仅仅是弯起嘴角随後又倒回自己的棺材里。
“棺材”。
只要盖上後他就能当作自己毫无知觉了，对吧？

02.

所以他说了他讨厌这个神父。
浅蓝色的湖水里装着他人无处安放的尖锐和阴暗，口口声声说着自己卑微的种族在掠杀无数後把一切责任堆在一个小小的人身上，最後再用华丽的布料把虚有其表这个词演绎成为高尚。
然而他总是这样笑笑的就把那些罪犯放走，接着再回头擦拭房里挂着的那把全新枪枝，一边让自己离他再远一点，又在下了雨的天气里特意把教堂暖气开得更大一些。
葛叶总有错觉是自己能在对方的背上看见一双雪白的翅膀，它可能是断了翅膀的，又或许它只是被神父本人用痛苦的方式隐藏在身体的某处——否则自己怎麽能如此放松的在一名普通人类面前舒适的崭露身份的象徵，他怎麽能在看清对方泪痣的距离内依旧呼吸平稳的转移掉视线。

「我讨厌。」

是讨厌吗，这是讨厌吗——当他看见那把猎枪枪口对准自己的时候只是浅浅的弯起嘴角，却没有想到子弹是往人类的胸口飞去。

「□——！！！」

他恐怕讨厌的是脆弱吧，就像第一次跪下大吼的自己一样不堪入目，在血泊里他第一次看清了自己的真面目，一边痛恨着却又变态似的渴望把最後的体温和香气留下。

03.

“怪物。”

他是这样笑着自我调侃的，一次一次的柔声反驳间葛叶终於抬起了眼睛与他对视，吸血鬼迷失般的在那双幽蓝的注视里，又忍不住喃喃自语了一句。
“是啊，我是怪物。”
他是这样无可救药的丶无可反驳的丶无从考证的只为了找寻这双眼睛停留在人世间，他近乎虔诚的忍下想要伸出手的冲动，但是在撞入温暖怀抱内的同时又不争气的闭上了双眼。

“你怎麽会是呢。”

葛叶刻意避开被碰触的尖牙被对方手指抚摸着的同时微微颤抖着，温柔又蒙上几分残忍气息的灵动是他魂牵梦萦的样子，像是丶像是丶像是天使染上了恶魔的气味那样。
像是大家的天使被染上了自己的气味那样。
暗黑的羽毛像是听见了他的祈祷那样悄悄飘落，接着是围绕着他们展开的暗红色，最後是那双在黑暗里依旧清晰的蓝色眼珠。

“听得见我的声音吗，葛叶？”
“不要忌妒了。”

他怎麽能不忌妒过去丶他怎麽能不忌妒现在丶他怎麽能不忌妒无情的时间带走了自己眼里唯一的他，他怎麽能不忌妒过去的自己，他怎麽——

“我——”
“现在和怪物没有两样喔，我。”

04.

他睁开了眼睛，棺材周围是他熟悉不过的丶空无一人的模样，接着是那已经乾枯已久的红玫瑰，混杂在血迹里。
他又回到了原点——他不知不觉又回到了当初他们认识的教堂屋顶，不知不觉间他又带着一大把没能来得及送出的玫瑰花放在年久失修的墓碑前，不知不觉间他又回到了孤单一人。
这里已经有两个墓碑了。
他期待吗——他该期待吗，又或许他该停留在记忆里，又或许丶或许丶或许这次只有他一个人了，永生的吸血鬼不敢肯定，但模糊的眼框不允许他思考太多。他的长发长了又短，刻意逆着的四季衣装变换像是世界规则底下唯一的叛逆，压着胸口荒唐至极的脆弱和痛苦，最终只吐出一句我等你。

——他在等谁？

他在等的是谁丶他在等的是哪一个叶，哪一个都是他记忆里最重要的一部分，哪一个他都□□，哪一个都无可抹灭。
哪一个都无可取代。
他是这样无可救药的想把自己投进时间的河流里冲刷掉记忆，吸血鬼良好的记忆力此时变成他用来自我折磨和质疑的工具——他们之间的那条红线是命中注定的无可避免，但他此时此刻却宁愿头一次相信神的存在，只为切断这一切可能的悲剧。

“葛叶很温柔啊。”
“嗯，今天也很可爱哦，葛叶。”

「咦，这里怎麽有——」
这一切只是神的玩笑，肯定是这样吧，神父？

05.

他站在後台的布幕前有些紧张的深呼吸，接着便落到了一个熟悉不过的怀抱里——是叶不经过他同意的擅自行为，吸血鬼本还有些僵硬，但本能很快的就淹没了他的理智。
他听见叶颤动着的笑声传入鼓膜，然後是三十七度的体温，接着是熟悉的血液气味。
这是他，站在自己面前的丶把自己拥入怀里的他，声音夹杂着些许因为演唱会即将结束的沙哑，因为紧张而不经意咬破的嘴角带着体温传来一丝一丝的甜香。

“我是怪物吧。”
葛叶喃喃自语的说完，立刻就听见一句最坚定并且严厉的反驳。
“你不是。”
“你在我这里一直都不会是。”

蓝色的眼睛里面是自己微小的倒影，但这次它们不再空洞或仅仅是带着温柔，而是充满情绪和起伏的只注视着他。

“葛叶。”
“葛叶。”
“葛叶。”

眼前的布幕即将拉开，在工作人员的提醒下站定位置的他们又不约而同回头注视着彼此——而这个小动作让葛叶忍不住笑了出来。
“——久等了，这是今天晚上的最後一首歌！！”

06.

「葛叶，不喜欢看着镜子吗？」
「嗯。」
「那就看着我吧。」

那人像是恶作剧一般的在角落凑近，棕色的软长发缓缓落到他的肩膀上，最後是耳後再熟悉不过的香水味。

「那就只看着我吧，因为我才是追着你不放的怪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