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记得很清楚，那是二零二零刚入秋不久。长沙这个时候总爱下雨，我就是在一次刚下过暴雨的空气中，烦闷的受不了，翘掉半节晚自习出去透气，然后在天台碰见的陈澄。
翘掉晚自习，倒也不是说我有多大胆、多么叛逆，当时我刚升高一不到一个月或——许是一个月多一点点，彼此同学都认不齐，哪知道你是去个厕所还是溜去散步 。再者，大晚上，学校抠搜不开灯，又没有老师四处在黑夜里巡查，在校园里四处溜达，只要不过分陶醉招人耳目，被发现的概率是很小的。我当时在教室里思考了半天，推敲出了以上结论，于是欣然起行，直接出了教学楼。
如果我知道会碰见陈澄以及后续的一系列事情，我一定会反驳自己，趴在桌上继续发呆，而不去天台。但这都是以后后悔的事了，那天我就是去了天台，而且碰到了陈澄，这已经是个不争的事实。


晚上还是有些冷的，所以我进了体育馆那栋楼，往上的楼梯有铁门拦着，他但没锁，所以我就从打开的那条缝钻进去，沿着楼梯间安全出口灯牌的绿光照明慢慢悠悠往上一层楼一层楼的爬，一直到没有往上的台阶，我面前出现了一方明亮，那是上天台的门门敞开着，我没多想，直接走了进去。刚下过雨，水泥地上积着薄薄的一层水，在月光下闪着银子般细碎光。跨过那道门的时候，我听见一声吸气声，像是啜泣声，又像是下过雨大口呼吸湿润空气的那种深深吸气的声音。也许又不是吸气，而是一声叹息。
我循着声音的源头看去，看见天台的角落里有一个人穿着蓝色的夏季校服短袖，是个女生，她低着头，手里的东西发着荧光，照着她的脸。依稀看得出来眼眶红了，鼻子也红了，天台冷，不知道是刚哭过，还是冻的。她看见我吃了一惊，手里的手机也很快熄了屏。我也是逃自习的学生，她没必要这么紧张。
可是她还是很快地站起来，拍拍裤子，理了一下校服短袖的下摆，眯着眼睛瞪我一眼，绕过我离开。我看清楚她的脸：很白的皮肤，柔和的眉形此时却皱起来，眼尾稍有下垂，使她想做出的那种“凶恶”的表情显得有些可爱。接下来是高直的鼻梁，嘴唇很红，头发在脑后梳成一个马尾，有些乱了。她确实是称得上漂亮。
我注意到她湿润的睫毛，她试图做出无所谓的表现来在陌生人撞破她失态的时刻来挽回一些面子。
但她失败了，她在绕过我后两步，就说：“别告诉别人声音。”声音很哑，半无气势，于是她清了清嗓子，提高了音高：“——你最好不。”
然后她噌噌下了楼，我并没有回答他。
说实话，我无法捕捉到她此时准确的情绪，不像是生气，不像是委屈，也不单纯的是恼怒，她的话究竟是请求还是威胁，我居然感觉不出来。这表明了在那以后我也很少能和陈澄有情绪共振，不是我迟钝，也许是因为他太会藏又也许是因为他根本不掩饰，我实在难以去判断。如果他人都不像我这样，而是能够看出她的喜怒哀乐，那么我的迟钝大概率源于我想的太多。人对另一个人不自觉想的太多，这是不是一种情感的开始？如果是，那么在天台上的那天晚上，我是不是对陈澄一见钟情了？那时的我肯定不认同，但现在的我来回答，我也说不清楚。
陈澄走后我还是留在了天台上，心里不爽——所以我说说不清楚，毕竟一见钟情的人怎么会心生怒意？这个问题很复杂，我们暂且不说。我和陈澄擦肩而过之后，走到天台栏杆边站着，心里很烦，心跳得很厉害。
天台毕竟是个公共场所，尽管当时在自习时间，陈澄也应该做好被人撞见的打算。我又不是故意的，自然没有承担愧疚的必要。陈澄这样的迁怒可能确实是她内心情感的发泄，但置于我头上，这显然是不合理的。我有些生气，又觉得这不过是一个小插曲，就扶着栏杆吹了会风，月光将铁栏杆染成白色，我触到，平静不少。又待了一会，便回教室去了。跟我想的一样，没人发现我失踪了四十分钟。
这就是我和陈澄的第一次相遇，并不愉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