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离杜城忽然失踪已经接近72小时，沈翊也几乎三天三夜没有合过眼。
李晗在406门外抹掉眼泪，努力让自己露出微笑，拿着午饭推门进去，“沈老师，今天中午吃烤鸭，这家的鸭腿可香了！城队每次都——”话说一半李晗就说不下去了，眼泪又扑扑簌簌落了下来。
“谢谢你，先放桌上吧，我等会吃，”沈翊显得十分平静，“上午的案子，画像已经完成了，麻烦你顺便给他们拿过去吧。”
李晗几乎想蹲下大哭一场，可是沈翊甚至还在冲她笑，她怎么也不忍心，“沈老师，你吃些东西休息一会吧，蒋峰说你一直不吃饭也不睡觉，我、我和蒋峰，我们都保证，找到城队肯定第一时间通知你。”
沈翊缓缓眨了眨眼，理解这句话的意思似乎耗光了他最后一丝精力，刚才还一片清明的双眼变得迷茫起来。他听到李晗还在说什么，但是声音不知被什么东西隔开，模模糊糊的听不真切，像是又一次仰面跌进海里。
睡着了也好，沈翊心想，万一这是个梦，醒了就好了。

“这位警官，才半天不见，怎么这么憔悴了。”
杜城回过神，先是打量了一圈周围，才把目光放到火光对面的人身上。
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画家，正把脚边最后一个画框扔进火堆。
“你……为什么要把画都烧了？”
二十一岁的沈翊隔着火焰望向他，表情冷淡，“关你什么事？”
杜城咽下了反驳的话，他记得的，七年前他亲口对沈翊说过的“你的画只会害人”。
“你找到这儿来是想干什么？我说了我画不出来，换个地方还是画不出来。”
“……找你画像的那个女人死了，杀害我师父的凶手也死了，整个事件的主谋已经落网了。”
沈翊沉默了好一阵，才轻飘飘“嗯”了一声，“你们办案效率还挺高。”
杜城绕过火堆走到他身边坐下，用力揉了把脸，“不高，我们用了七年才抓住他们。”
“一日不见才如隔三秋，我刚从警局出来几个小时，就过去七年了？”沈翊终于露出点别的表情，他的疑问明显不是说他有问题，而是他觉得杜城有什么问题。
“你就当你在做梦好了，”杜城陷进沙发靠背里使劲伸了个懒腰，“我应该也是在做梦吧，可能因为我一直想再见见七年前的你。”
艺术家总是能迅速接受一些天马行空的想法，因此沈翊十分自然地接下了话题，“你和我，后来经常见面吗？
“嗯，不止经常，我们的关系也变得很好。”杜城说了实话，又没完全说。
“真是可喜可贺，虽然我不觉得我和你能有什么共同话题。”
小孩真是麻烦，已经三十二岁的杜城有点头疼。
“你的变化真大，不扎小辫子了，也不在墙上乱涂乱画了，画画更厉害了。每次我问你，这七年里你都去了哪儿，做了什么，你都不肯说，只会糊弄我，说什么公务员太难考了，什么遇到了一个很漂亮很优秀的法官。”
“……逗你的。”
杜城转过脸仔细地盯着沈翊看了一会，直到本来已经稍微放松下来的沈翊重新露出一丝警惕，杜城才真的说服自己这并不是七年后的他。
“我、咳，我一直很后悔对你说了那样的话，”杜城重新看向燃烧的火焰，“说你的画只会害人，不是那样的，你的画帮到了很多人，对不起。”
沈翊并没有立刻接话，他仰头看了好一会儿星星，才慢慢地说：“你应该去对七年后的我说这些，他才是想去并且确实帮到了别人的人。不过既然你只敢在梦里对现在的我说，说明未来的我，和你建立了远超你想象的，正面的感情，所以你才越发说不出口吧。人总是无法对自己最亲近的人坦诚。”
杜城赞同地点头，“还真让你猜对了。”
沈翊思考了十几秒，朝远离杜城的方向挪了挪，眼神中立刻带上警觉，“你对我做了什么？”
“你真想听？”杜城忽然起了逗他的心思，故意语气暧昧地说，“简单来讲，就是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详细一点的话，嗯，你还小，长大就懂了。”
沈翊起身就走，两步之后杀气腾腾地回头瞪他一眼，几乎有些咬牙切齿，“你不是警察吗？怎么能、怎么能——”

“杜警官，几天不见，怎么还年轻了这么多。”
沈翊挨着杜城在花坛边缘坐下，长长地松了口气。
“你现在最好离我远一点。”
“嗯？为什么？”沈翊歪着头，盯着杜城过分冷淡的侧脸，“你几岁了？还闹小孩脾气。”
“你觉得这是小孩过家家吗？还是什么电视剧动画片里的情节？那是人命，沈翊，活生生的人命。”
沈翊点点头，“我知道了，你是二十五岁的杜城，我在做梦。”
杜城的愤怒似乎被这莫名其妙的发言冲淡了几分，他盯着身边这人看了好一会儿，直觉告诉他这个沈翊并不是几小时前从审讯室走出去的沈翊，但又说不出哪里不对。
“我二十五岁的时候在干什么呢？公务员考试太难了，你们从警校毕业参加联考还好点，我可是考了好几次，到现在都还讨厌申论。”
“你什么意思？”
“意思是，后来我也成了警察。和雷队长带着你走上这条路一样，雷队长，还有你，也带着我走上了这条路。”
二十八岁的沈翊目光灼灼，他的锋芒和不驯只是收了起来，并没有消失，此刻虽然语气和表情都堪称温柔，尚且年轻的杜城一时间还是下意识地回避他的注视。
“我们抓到他们了，主谋，帮凶，那些人全部，都抓到了。但那之前你还有一段不算短的旅途，像是rpg游戏里的勇士，踏上通向魔王城堡的那条充满荆棘的路之前，你要先有剑去斩断荆棘，要有盾来保护自己，还要有队友站在你身后提供支持。你可以等吗？”
有那么一瞬间，二十五岁的杜城想跳过这一长串复杂又繁琐的剧情，直接去看最终的结局。不过他很快摆脱了这个不切实际的想法，真实的人生永远不会弹出“跳过”的选项，无论痛苦还是喜悦，都需要他一点一点经历。
“你不会等，你会主动去找你的剑，你的盾，和你的队友。因为在受害者亲属之前，你先是一名警察，对吗？”
杜城不自然地挠了挠脸，一边尴尬心事被看穿，一边腹诽这么中二的台词那人竟然也说得出口。
“你的变化真大，几个小时前，我还觉得你是个没有感情的狂妄自大的小屁孩。”杜城嘴硬道。
沈翊笑了起来，“狂妄自大我承认，谁都有年轻的时候。没有感情你可冤枉我了，我还是很伤心的，杜警官，尤其是在你拒绝我那么多次之后。”
“你、你胡说什么！”杜城“噌”的一下站起来，脸上的温度火速上升，“我拒绝你什么了！”
“拒绝我帮你啊，不然你以为是什么？”
见沈翊笑得更开心了，杜城又气又想不出什么话来反击，撂下一句“我回去了”匆匆跑开。

“杜城！”二十八岁的沈翊叫住了二十五岁的杜城。

“沈翊。”三十二岁的杜城叫住了二十一岁的沈翊。

“我在未来等你，你要快点来。”

“那你等着吧。”年轻的沈翊嘟嘟囔囔着离开过去。

“还用你说。”年轻的杜城大步流星地奔向以后。

杜城再次睁开眼，这次实属马失前蹄，遭到嫌疑人家属报复不说，还让人得手了。幸亏对方还没有太胆大包天，只是给他注射了几次镇定剂，把他关在小黑屋里不给饭吃。
他一直不喜欢医院的消毒水味，这下更讨厌了。不知道哪个不记事儿的放了束花在床头，让他这个中度花粉过敏患者立刻打了个喷嚏。
趴在床边的沈翊被惊醒，连忙递了抽纸过去，把花束拿到远处。
“沈翊，快过来。”杜城坐起来靠在床头，冲沈翊招手，“我给你讲讲刚才做的梦。”
沈翊犹豫了一下，爬上狭窄的单人病床钻进被子里，“我也做了个梦，梦到一个年轻的杜城，我觉得那个你比较可爱，你往旁边点，我再睡一会。”
眼看这人对自己不闻不问，一心只想着去见别的男人，即便那个也是他，杜城还是一肚子柠檬水。
“我倒是觉得，你现在比七年前可爱多了。”
沈翊在被子底下搂着他的腰，小声说：“下次你得提前告诉我。”
杜城乐了，“怎么？犯罪分子作案之前还得先打个110，说警察同志，我准备干坏事了，通知你们一下，但是你们别来抓我——哎哎哎，别掐了，疼！”

在沈翊的呼吸逐渐绵长平稳后，杜城才轻声许诺：“放心，我会保护好我自己的，也会保护好你的。”
“……你最好是。”